一、梦开始的地方 是的,我已经老了。虽然认识我的人们都说,我还很年轻。一切的沧桑早已阅 尽,我在18岁第一次被一个大我十几岁的女人勾引的时候,就已经老了。那一年过 去以后,我开始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使一个女孩子怀孕,一切都是第一次。 现在,我是一个作家了。在北方这座著名的京都旧城中,在郊区临近护城河畔 一座孤零零的四层小楼上,我正在写作我的第一部处女作。我是一个蹩脚的初学者, 相信你们大家都看出来了。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承认,我一上来就在模仿杜拉斯的笔法,而且很不成功, 简直称得上是一塌糊涂。 我只读过一本书,就是已故作家王小波写的什么《时代三部曲》,然后我觉得 作家不过如此,于是就当了一名作家。 在他的这部遗作中,我才知道了杜拉斯其人,一鳞半爪地读到了《情人》,那 是小说开篇的一段文字:“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 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 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 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 貌。” 那本书是我一个不知姓名的女朋友来这里约会时带来的。她现在就仰面朝天, 裸着身子躺在我的床上,一边抽着一根“七星”香烟,一边透过袅袅的烟雾向我含 情脉脉地凝视。我们刚刚作过爱,她脸上的高潮还没有退去。 我坐起来,随手捡起刚刚还垫在她屁股下的这本书一翻,读完这一段就哭了。 这与我的一生写照何其相像,无限沧桑尽在其中!我泪流满面,她惊讶地问我怎么 了,我只激动地说了一句话:“我他妈的还是人吗?放着好好的作家不去干,却白 白消磨了十年的才华。十年哪!——”然后我就一脚把她踹了下去。 正是夏日的黄昏,远山斜阳懒懒的余晖,百无聊赖地照耀着这片城乡结合的边 缘地带。林立的楼群中,包围着油毡和砖块砌成的窝棚,一条由远方蜿蜒而来的护 城河,流过一片荒凉的草甸子,一片一片的稻田,席卷着张牙舞爪的黑蚊子和荡漾 翻滚的腐烂菜叶、青苔、臭尿便,一团团发酵的手纸,缠杂着粉红色的避孕套,漂 浮不定,向这儿涌过来,又一古脑地向下游流去。 这不是十年前我来这里落脚时的都市了。人在变,都市也在变,不变的只有记 忆。在我的印象中,那时候一切都还好。当时,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有为青年,这 座都市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都市中,站在宽阔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一辆 辆像河流一样川流不息的汽车,觉得一切都新鲜。 我在海淀区一处叫做稻香村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这儿现在已经成为 著名的电子一条街了,可在当时,这儿几乎就是一个标准的农村,缺水,缺电,一 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路,苍蝇纷飞脏水四溢的厕所,一切都让人匪夷所思。如果不 是有一处处的四合院,和人们说话中的“儿”字,真让人以为走错了地方。然而就 在这样的地方,租一间房子每月的房租也要120元,一年下来就是1400元,这对我这 样一个来自乡下的少年来说,那就意味着父母一年的血汗。 我终于还是住下了,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的梦想,为了青春。我来到这座都市 中,是来求学的。但是我没有钱,因此首先要挣够学费。我每天早晨在天刚蒙蒙亮 的时候就起来,在热腾腾的馄饨摊上喝一碗七角钱的馄饨,然后一口气咕咚咕咚灌 两碗汤汁,就来到打工的建筑工地上。起初是做小工,后来又到一家公司做推销员, 卖化妆品,还有给拖运站做一些装卸活,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三四百元钱。 三个月后,我揣着一千元钱,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北方电影学院的门口,在那里 徘徊了了几天,最后终于过去报了一个名,是影视系。我成了一名电视剧专业的学 生。 我叫Dada,大家都叫我达达。如果你熟悉中国的古典小说,你当然知道这名字 意味着什么。就像女人的裹脚布,或者男人的短裤一样下流。只不过在当时,我是 不知道这一点的。 我们这个班级中,一共有三十多个学生,是特招生。 说得明白些,就是自费来这里上课的一批社会青年。说是“青年”,在开学的 第一天我到了班上一看,嗬,整个一个成人大学,从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者,到 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二十出头的妙龄姑娘,几乎应有尽有,一个不缺。但像我这 样十几岁的少年人是没有的,除了我。用他们的话说,电视剧嘛,谈情说爱,死去 活来的,哪是你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子能搞通的?诚然,他们说得不无道理,可是 他们哪知道我心中的远大抱负,我不是一个俗人,他们的世故、势利、媚俗,在我 看来简直就像是一片落叶,一匹蚂蚁,一只迷途的羔羊似的,充满着腐败、不屑和 堕落。 只可惜我这种少年式的自命清高没能维持,很快就崩溃了。在第一堂课上,大 家围在一张椭圆形的长桌边,自我介绍。他们都来自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一报 了家门后,大家嘻嘻哈哈,三言两语便混熟了。只有我,是从边远的乡下来的,不 会说普通话,一口纯粹的方言又快又急,像机关枪嘟嘟一通扫射,在众人目瞪口呆 时,我已经说完了。 大家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一阵短暂的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之后就爆 发了地震海啸一样的哄堂大笑。 一边笑,他们一边还在肆无忌惮地指着我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后来,半 天过去,好容易大家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忽然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走到我身前, 搔首弄姿说了一句话:“达达,你是来这里找小淫妇的吧?” 这一来,笑声更是迭起鼓荡,而且再没有停下。第一堂课就在他们对我极尽能 事的嘲笑中结束了,他们从此就喊我“达达”。 接下来的一些日于,相对来说风平浪静。他们都在忙着互相拉帮结伙,在酒楼 饭店之中山吃海喝,一通神侃,然后就分出了三六九等。他们中有的来自高于家庭, 这是一伙;有的是大款子女,或者本身就是大款、公司的老板、总裁什么的,这又 是一伙;再有剩下的,就是城市中一帮小市民、工人后代,以及社会上三教九流的 各路神仙了,这一帮多以女性居多,她们丰乳肥臀、杨柳细腰,一副花枝招展的样 子,正好和上面的贵族阶层们勾勾搭搭。他们水乳交融,很快在班上课下打成了一 片。 至于我,这个来自农村的少年,早被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而我也实在顾不 上跟他们来往。 我现在的要做第一件大事,是迫切需要解决我的生活问题。上学了,自然做工 的时间就少了许多。这样一来,我的房租,还有学费,都成了问题,怎么办? 最初的一个星期,我每天一下课就直奔火车站,在那里等着,和同样衣食没有 着落的一群人争抢有利的地形。 常常是有拖运的客人来了,或者某一辆货车刚刚进站,我们就一涌而上,把一 包一包大宗的货物卸下来,然后在领到一张结结实实的钞票之后,又疯狂地涌向另 一辆车子。 直到子夜,公共汽车站最后一班车发出的时候,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汗 流夹背地回到租住在郊区的家中。在很远的地方下了车,步行穿过一条荒僻的小道, 绕过一个堆积如山的垃圾堆,经过一长溜臭哄哄的厕所,然后就来到了家门口。 回了家,夜已深,可是还不能就此入睡。因为衣服早被汗水浸透,一股酸酸的 味道直熏鼻子,这样过一夜非馊了不可。我于是又洗衣服。左邻右舍都睡下了,房 东一家又是极抠门的,月光下我猫着腰站在院子中的公共自来水龙头下,简直比贼 还要小心。可是就这样都还不行,常常房东大妈在夜里上厕所时撞见我,不管三七 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咆哮如雷:“你又在洗衣服呀!我说在梦中也总是睡不 踏实呢——我一听见水声就想撒尿,你赶明儿还是搬家吧。” 长夜无梦。最后终于躺在斗室中那用门板搭起来的床上时,却又失眠了。一闭 上眼睛,那些如梦如烟的往事纷至沓来,像是鬼魂附身一样不能挣脱。身子若有千 钧沉重,泪水一如不尽的黄金,在北方的都市中,在这陌生的屋檐下面,我第一次 哭了。 现在,我成了一个作家,虽然在这个都市中仍旧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但毕竟 已没有了当年刚刚来到这个陌生城市时的慌乱和脆弱。我早不再是那个一尘不染来 自乡下的青春少年了,我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一个都市小男人。 我住的地方,是在护城河边的一处小阁楼上。房子是租来的,一室一厅的筒子 楼。我的屋子很大,一个人居住绰绰有余。我很久以来都是单身,这一方面固然是 因为我经济条件有限,买不起房子、轿车,不具备成家立业的基础,但这远不是最 重要的——读者,不是自吹自擂,我的女朋友和一些盲目的崇拜者当中,已经有相 当一部分人山盟海誓指天戳地说不要我一分一厘的钱,只要我答应和她们结婚,我 都拒绝了。我喜欢这种单身生活,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在骨子里是自由散 漫惯了的,不能接受任何人、任何组织、任何形式的约束和管辖。对于中国两千多 年来一直鼎力维护、而且全世界都在通行的一夫一妻制,我根本就不能接受。 我尤其还有洁解,不能想象和一个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素昧平生的女人一 起睡在一张床上十几年、几十年。 还有作爱,——这居然也要因为结婚而从此被限制,真正是不可理解之极。 我觉得只有单身才是最理想最完美的寻欢作乐方式,于是我的生活就变成现在 这个样子。 为了证明上面我说的这一大通话不是废话,我想有必要让你们看一下我的屋子 的情况。在我家里,绝对不是像你们在电影中、电视上看到的某某作家的家中一样, 在桌子上,地下,到处都是一堆堆乱七八糟的书,还有在靠近墙壁的地方,一排排 的书柜直顶到天花板,满屋子都是书。不客气地说,我认为那是没有真才实学的表 现,真正的作家不需要这样的摆设。我这儿就连一本书都没有,偌大的屋子里空空 荡荡,一进门可以看到,在正中是一个大大的筐式的圆榻,平放在灰尘累累,堆满 蟑螂屎,很多处都已经发白露出线头来的地毯上。雪白的厚厚的幔帐从天花板一直 垂下来,罩在榻榻米床的周围。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巨大的橘绿色的写字台,上面 堆放着一堆堆的稿子,各式的圆珠笔、钢笔、铅笔和毛笔,一溜各国的洋酒,一大 把各种颜色的避孕套。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没有彩电、电脑、影碟,没有电话、 大哥大、Call机,也不看各种各样铺天盖地的报纸、杂志,一切现代化的东西都被 拒绝,我不需要也不屑和这个时代媾和,我生活在边缘,我是这个都市中的边缘人。 是的,你们都看到了,我就是在这样的屋子里写作,和你们面对面进行着交流。 我虽然不是一个高明的作家,但我比高明的作家更加真诚、严肃,也更加赤裸裸, 我不愿意对生活进行任何形式的变形,虚构,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讨论生活本来的 样子。 我指的是十年前,那时候我刚刚在这个都市中站稳脚跟,像一切初来乍到者一 样小心翼翼,却又充满着少年的梦想和青春的躁动。我开始在进入电影学院后的第 一个月,在我租来的小屋中,不可遏制地构思起我的第一部电视剧来。虽然生活充 满艰辛,虽然我才不过对这种体裁的作品一知半解,但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年轻的我满腹豪情、才华横溢,于是我就动手了。 这是我的第一部电视剧,写的是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我根本就是在胡扯。在那个星期日的下午,我因为一点点的身体不适,没 有去火车站打工,在家里大扫除,搞个人卫生,正在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一 个温柔的声音,略带几分羞怯地,在我背后响起来:“达达,——你就是达达么?” 我闻声回转头看去,她就站在离我不足一米远的地方,个子不高,一米五左右 的样子吧,脸色黝黑,近看鼻子尖上有几颗米粒大小的雀斑。她穿着一条膝盖磨得 发白的蓝色牛仔裤,上衣是一件月白色的小衬衫,衣角打了一个结,拧在腰间,赤 脚穿着一双红色的拖鞋,很阳光的一个女孩。 “我好像不认识你吧?”一看她不是我梦想中的绝代佳人,我不免有一些失望。 然而我也突然产生了从来没有的自信。 在面对班上那些风韵楚楚、妖冶逼人的女性们时,我一向只有脸红,自卑的份 儿,根本不敢说话,健谈就更谈不上了,说是“锯了嘴的葫芦”还差不多。 我大胆地打量着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也在这个院里租了房子吗,是哪 一间?”“就在你隔壁。”她用手一指。我这才注意到那间原来用作厨房的小屋,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改作了一间出租房,而且经过她的一番装饰,花花绿绿地,看 起来还很漂亮。 “是吗,这么说我们是邻居了?”我心里暗骂这房东一家人可真会做生意,连 这样的房子居然也可以拿来出租,而且还马上就租出去了。生活在大都市中的这一 帮人真会找辙儿,什么都不用于,只要搞几间房子出租就够吃够喝的了,而像我一 天到晚这么辛苦,累死累活的,挣的钱却刚刚够给他们交房租的,这世界难道就他 妈真的这么不公平吗?我这么想着,不禁就有些愤愤起来,“多少钱一个月?我的 意思是说,很贵吧,租一间这么小的房子,在老家根本就没人住一连牲口棚都不如!” “没有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吧?”她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似乎是被我的言辞 吓坏了。 但她很快又开了口,说,“不错,我也是来到这个地方才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 房子,而且一个月80元钱,也确实贵了点。但是自由呀,这样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 小天地,想干什么都没有人管你,不是很惬意吗?” 看不出她还挺有情趣,——一个追求自由的女孩。 我问她:“你是个大学生吧,一定读了不少书。我可不行,小学没上完就被学 校开除了,整个儿一个超级大文盲,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箩筐。在乡下人们都管我 这点样的文盲不叫文盲,叫‘流氓’!”说着,我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女孩子的面前这样胡言乱活,一点正经没有呢,这种 感觉真好。在初秋的星期日的下午,在北方都市的小四合院中,面对着这样一个陌 生的女孩,我忽然有一些情不自禁了。 “扑嗤”,她也笑了起来,但马上又不笑了,一脸的认真,说道:“你不要再 逗我了,我知道你叫达达,是电影学院的,听说你学的是电视剧,是吗?” “原来你早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我有些惊讶,虽然真的很无所谓,但是 自己的情况这样被人家摸得“门清”,却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还是有一点不舒服, “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我冲房东老太太住的地方瞟了一眼,“‘小脚 侦缉队’吧,是不是?” 她点了一下头,然后不等我开口,就自我介绍说:“我叫思波,老家是浙江杭 州的,高考落榜后没有再复习,就来这里自己闯天下了,现在做一家广告公司的业 务员。” 她说话的神情中有一点淡淡的惆怅。那对她来说一定是创巨痛深的经历,听到 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我犹豫着,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措辞,说一点 什么来安慰她。 “不要说同情我的话,——真的,什么都不必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 知道,我们之间现在扯平了。” 她快人快语,在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女孩面前,你根本就没有一丝 一毫逃遁的余地。一切做作都毫无必要。 “思波,你知道吗,你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南方女孩,倒像是北方长大的呢。” 我停下了手中的活,开始站起来,回屋给她搬了一个凳子,自己点上一支廉价的白 色“高乐”香烟,然后认真地和她交谈起来。 “是吗?”她在我的对面坐下来,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仰起面孔,一 脸的纯情和真诚,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我生在南方,一直跟着姥姥住,我的父母 在这里工作,但是我从没有来过,这还是第一次呢,我们都是很直爽的,有什么话, 就说什么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拐弯抹角的,这一点很像北方人是吗?” “杭州是个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还有西湖美景,钱塘江的大潮 也是有名的,对了,还有一个著名的爱情故事也是在你们那儿——梁山伯和祝英台, 一对有情人,化作双飞蝶,真正的千古绝唱!巧了,我最近‘正在’写这个剧本, 我们学校准备把这一故事改编成一个十二集的电视连续剧呢。”我绞尽脑汁,卖弄 着自己的学识,引经据典,上下五千年,满嘴跑舌头,那架势反正是抡圆了把她往 晕里“砍”。 “真的?”她听了我的这一番话,果然两眼放光,一片绯红的云彩悄悄地爬上 了脸颊,说话也不再那么口无遮拦。她在一瞬间变得温柔而多情起来,一个含情脉 脉、芳心暗许的少女原形,纤毫毕露,展现在我面前。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听着梁祝的故事长大的。在我看来,那是世界上最美 丽最动人的故事,没有谁可以不为它流泪。我每听一回,就要哭一回,为他们忠贞 不渝的爱情,为他们曾经在一起同富共读的那些岁月而哭泣。我的青春浸透了泪水, 一切都是那么多愁善感。”思波哭了。 面对这一幕我竟不知所措起来。在一个哭泣的女孩面前你能说什么呢?你什么 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地坐着,听凭她栏杆拍遍,落泪纷纷化作雨。 这是最真的感动,也是浪漫的开始。 后来我们之间再没有说一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直到天黑了,在回到自己的 小屋去之前,她才低低地提出一个要求,说是能不能看一看我正在写的十二集电视 连续剧的剧本,我答应了。 坐拥书城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