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给五子报仇 “伙计,需要帮忙吗?”春明的口气跟刚才那个光头一样。 “咳,真麻烦啦……”光头冲春明招了招手,“一死火就发动不起来了,有时 间就帮兄弟推一把。” “好嘞。”春明把车停在了他们车的后面。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拖车的都找不着。”光头 站在我们的车后往里面打量,“不是还有一个伙计吗?一起下来帮帮忙……奶奶个 熊,砸啦,亲戚也走不成啦,这都将近十一点了……”我从车上下来,握枪的手插 在怀里:“刚才不是挺好的嘛,呵呵,这一下子就完了,看来你们的车也不行啊。” 说着,冲春明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驾驶室里的那个人,随口问,“兄弟,你们是 哪儿的?”光头看我的眼神很特别,让我一下子就觉察到这是一个相当狠毒的主儿, 脑子蓦地闪过五子躺在垃圾箱旁边的影子……莫非就是这个混蛋朝五子下的手? 光头指着我插到怀里的手说:“伸手啊大哥,帮我推一把。”我用眼睛的余光 看见他略一迟疑,一只手迅速向后腰摸去,说时迟,那时快,我没等他把手别回去, 直接开枪了。枪声响了两下,光头嘭地跪在了我的脚下,手里的一把破喷子摔出去 老远,嗖的插在一堆隆起的雪包上,他随即蜷缩成一团。这枪真不错,声音小,也 没有什么后挫力,让我的心一下子爽了一下。我扫他一眼,提着枪,快步跑到他们 车的前面,刚想举起枪对准司机,就看见春明一手拿枪,一手拽下了司机。我跑回 光头躺的地方,一脚踩住了他的脖子:“起来,别跟我装。”光头的脸扭曲得像麻 绳,别着脑袋,玻璃摔碎般的喊叫了两声,一撅一撅地掀动屁股:“大哥,我的腿 断了……快送我去医院……”我把枪插到后腰里,用脚将他翻了个个儿,地上的雪 被他腿上流出来的血染成了红色,旋即融化成很大的一团泥浆。他的手往空中不停 地抓挠:“大哥,误会了……你先送我去医院……”我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身上, 从腰带上拽下一把闪着寒光的蒙古刀。我站在他的头顶,把刀拿在手里,轻轻掂了 两下:“去医院不必着急,我还没玩儿够你呢。” 春明用枪顶着那个开车的,拖猪似的把他拽到我们车上,回头冲我一笑:“你 的手真快。” 我蹲下身子,用刀一下一下地拍光头的脸:“告诉我,刚才你掏枪想要干什么?” 光头的呼吸粗重起来,说话时眼前全是白雾:“我没想打你,我只是想吓唬吓 唬你……大哥,医院……” 我把他的两条腿叠起来,不紧不慢地说:“你以为我是个菩萨?想去医院还不 着急。我来问你,我跟你不认不识的,你吓唬我干什么?”光头想要欠身看看他的 腿,试了几下没有成功,颓然躺下了:“我完了,我完了,血要淌干净了……我跟 你说了实话,你就送我去医院?”我点了点头:“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生死冤仇, 只要你跟我说了实话,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来,先回答我的问题。”光头的喘息声 慢了下来:“我冷,去车上说话……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住了。”我返回车上, 找了一件破衬衫,撕成条,扳着他的腿来找受伤的地方。我这才发现,他的两条腿 全受了伤,一枪打在膝盖上,一枪打在大腿上。从伤势来看,伤了膝盖的那条腿完 蛋了。我用布条把他的两条腿从膝盖以上扎住,这样,血流得就少了一些。光头一 动不动地看着我,眼中一阵绝望一阵感激:“大哥,谢谢你……我能到车上跟你说 话吗?”我摇了摇头:“不能,你会把我的车弄脏的,就在这里说。”光头喃喃地 说:“大哥,你答应过我,说了实话就送我去医院……我认识你,你是蝴蝶。大哥, 你是五子的朋友……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 我分析得果然不错,这个混蛋一定是躲在某个角落,他看见了我和春明,然后 一直跟着我们俩,一直跟到了现在,他以为在这个地方就可以把我和春明处理了, 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终于还是他栽了。我不屑地拍了拍他的脸:“别激动, 慢慢说,爷们儿先去撒泡尿。”走到那个雪堆旁边,我拣起光头那把寒碜不堪的破 喷子,顺手装到裤兜里,解开裤子。这泡尿可真大啊,把那堆雪几乎冲垮了。提好 裤子,我掰开喷子,从里面拆出几颗胖乎乎的子弹,顺手扬了个满天飞。回来把喷 子给光头插到怀里,柔声说:“你比我差了不是一截的问题。来吧,继续说你的。” “我冷……”光头侧着身子,蜷缩成了一只刺猬,满身都是棉花般的雪花, “我简单点儿说行吗?” “可以,你先告诉我,是谁杀了五子?”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杀他。” “是开车的那个人杀的吗?” “也不是他……他是被我骗来的,他不知道我找他来这里干什么……” “别打马虎眼,我问的是,是谁杀了五子?” “马蛋子,是马蛋子……我们全听马蛋子的,马蛋子给我钱,让我来杀你…… 我就来了。” 马蛋子?这个名字真熟悉!抬头看了一眼乌蒙蒙的天,突然就想起来了,对, 有这么个人,几年前在济南就是他想要绑架我,被我抓了舌头……光头这个混蛋在 骗我,马蛋子已经被枪毙了,是跟涛哥他们一批枪毙的,属于另一个团伙的主犯。 这事儿我早就听说了。我断定,五子就是被眼前的这个人给杀了的,因为他明明知 道我是谁,一个人敢于跟我叫板,这就证明他没有帮手,他弄不清楚我到济南来干 什么,也许他以为自己跟五子发生过的事情,五子都告诉了我,而我又亲眼看见五 子死了,我早晚会找他算账的,他是想直接干掉我,除掉后患……想到这里,我放 肆地笑了起来:“混蛋,你给我听好了,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捅了五子,本来我 想缓一阵再收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吧,告诉我实话,不然……”我 把蒙古刀戳到他的胸口上,“我在这里杀了你,谁都不会知道。” 光头已经说不连贯话了:“蝴蝶大哥……就是我,就是我……杀了我吧,我受 不了了……杀了我……” 我把刀子往下按了按:“我不会那么善良的,我要慢慢看着你流干了血。说, 都有谁跟你策划过这事儿?” 光头闭上了眼睛:“没有谁……只有我自己……五子该杀,他欺负我不是一年 两年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不行,我不能看着他死,我的行踪也许有人已经掌握了, 他要是一死,这个案子就大了,警察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救活了他,他一定不 会把我说出来,因为他的身上背着命案,说出我来,他就得死。也许以后五子被杀 案会破,那时候他也许会告诉警察我开枪打了他……来不及多想了,我对他说声 “别迷糊,坚持住,这就送你去医院”,反身冲到了车上。 春明正在跟那个司机说话,跟老朋友聊天似的。那个司机刚才还黄着的脸,这 阵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一脸媚笑地听春明说话。我拉开车门,冲司机勾了勾手: “朋友,你认识不认识跟你一起的那个伙计?”司机一脸委屈:“我认识他,他叫 张天立,挺老实的一个伙计,他怎么能拿枪打人呢?”听这意思,春明已经安排好 了“ 口子”,我笑道:“没你什么事儿了,他开枪打我,没打着,反倒被我制服 了。我心软,不愿意看着他死,你拉他去医院,最好找个远一点儿的医院。”司机 好像等不及了,抢话说:“这事儿我知道怎么处理,他不能去医院啊,他受的是枪 伤,一去医院麻烦就来了。我一个亲戚是开诊所的,去年刘老二被人开枪打了,就 是我领他去治的呢,把子弹拿出来,缝完了针,连血都没输呢。”我一把将他拽了 下来:“那就赶紧走。”春明拉住他说:“老李,我可知道你家住哪里,如果这事 儿办不好,你的麻烦也就来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抽了一半给他, “这大约是五千块钱,帮他交医药费,剩下的就归你了。”司机鸡啄米似的点头: “兄弟你放心,出了一点儿问题我把头拿给你,我老李说到做到。” “老李,你亲戚的诊所在哪里?”我问。 “不远,就在明集镇,离这里不到三里路。” “他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小哥这是不相信我呢,”老李闭一下眼,念叨了一串电话号码,“就这个, 要不你打个试试?他姓黄。” “不用打了,半个小时我打过去,你必须在那里。” 我让春明下车帮他把光头抬到他的车上,远远地看着光头。他的状况似乎好了 一些,呜呜叫着,双手又开始在空中乱抓。春明回来拿了一张硬纸壳,把那滩血迹 用旁边的雪覆盖了,回到车上,冲我一笑:“真他妈惊险。” “惊险吗?他杀五子的时候更惊险。” “什么?真的是他杀了五子?” “就是他,他自己也承认了。” “不行,不能让他走,我要去杀了他。” “别逞能了,一杀就是两个人,你会留下老李这个活口?” 春明暧昧地笑了:“我才不办那样的' 膘' 事儿呢……杀了老李,等于杀了他 一家五口,他全家都指望他活着呢,唉……”按了两下喇叭,把脑袋伸出去,“李 大哥,怎么还不走,车真的发动不起来了?”前面的车忽地窜了出去,春明吐了一 下舌头,“呵,这个混蛋吓傻了。”说着就要发动车,我拉了他一把:“别着急, 让我想想去哪里。”急速飘落的雪已经把前面的车辙连同那滩血迹彻底盖住了,这 里更加寂静了,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不是说要去济宁吗?”春明问。 “不去了,这些生疏的地方不是我们应该呆的,回家。” “这么着急?你不是说……” “我改主意了,我跟你表哥是两路人,我不适合在外面闯荡。” “也好,”春明吐了一口气,“唉,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儿也算是给五子报 了仇。” “不算报仇,赶巧了吧,不过五子暂时也可以安息一下了。” 春明把车发动起来,小心翼翼地调了个头,车忽忽悠悠地往前开去。那辆拖拉 机的声音传了过来,突突突突像老牛喘气。错车的时候,我看见这辆拖拉机是没有 棚子的那种。一个穿棉猴的伙计,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上,满身的雪让他看上去像是 披了一床没有被套的棉被……妈的,这也叫人生。哈哈,春明说的对啊,我烦闷什 么?我是个有钱人了,我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幻想着,我住在一座临海的别墅里, 那时候我很小,我爹开着一辆加长的凯迪拉克徐徐出了大门,我和弟弟绕着又阔又 大的院子来回地走。我弟弟说,哥哥,原来咱爸爸这么有钱啊。我说,是啊,咱爸 爸不露财呢,以前咱们住那么小的房子,他还说,你们要知足啊,没看见还有很多 住不上房子的人?我们要胸怀祖国放眼全球,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水深 火热之中,他们等着我们去解放呢。我弟弟说,还是咱家好,咱家早就解放了。我 们俩这么说着话,我爹就回来了,奇怪的是他又骑上了他那辆大金鹿自行车,满身 都是雪花,连眼镜片都被雪花蒙上了。他说,孩子们,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 了?我和弟弟跑过去,我爹来不及支好他的车子,一把抱起了我弟弟,二子,我给 你买了一个烤地瓜。我攀着我爹的腿问,我的呢?我爹说,孩子,对不起,你自己 会照顾自己,我什么也没给你买,只给你带回了你妈的一句话。 他说的我妈应该是周阿姨吧,她已经离家出走两年多了。我爹说,你妈让你好 好念书,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对我爹说,你和我妈都有学问,可是你们的黄 金屋在哪里呢?我爹把手一挥,你看,这不就是黄金屋?我转身来看,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漫天大雪,密得人都透不过气来……妈的,我又做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爹早死了,我的两个妈也死了。 “远哥,骂谁呢这是?”春明回头笑了笑。 “骂我接受的教育,妈的,上学多了有什么用?” “怎么没有用?现在的干部,没有学历人家都不要呢。” “远哥,我发现跟你在一起真过瘾,无论从哪方面说。”春明见我不说话,嘿 嘿一笑。 “这事儿不要再提了,我的脑子已经被你叨叨乱了。” “好,我不叨叨了……咳,别人我还不跟他说这么多呢。” “刘三他大舅子那边怎么样了?” “不关他的事儿,我跟刘三已经正面接触了,就等你一句话了。” “好,这次回去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马上办刘三的事儿。”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