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高调结婚 陈词改主意了。他们本来说好先去她家结婚,再北上去刘天老家,在他的父母、 亲戚面前大摆一次婚宴。但火车行至中途,她突然提出,回她家结婚的计划取消。 也许是火车过道上推过来推过去的娱乐杂志使陈词改主意的。翻开那些杂志, “虞含烟” 赫然占据着主要版面。现在,这个亦真亦幻的女人仍然以“性感女神”、“美 女作家”、“做爱机器”之类的身份匍匐在那些地下杂志里,充当着人们茶余饭后 的谈资。社会上的“虞含烟” 风波还没有结束,远未到堰旗息鼓之时。庆幸的是,陈词不用戴墨镜,也没人 认得出她:那些被不断转印、复制、剪辑的照片比婚纱影楼的艺术照还千人一面, 还要模糊不清,若不是十分地留意,很难与端坐在火车上的陈词对上号。 陈词被这些烂杂志败坏了情绪。当第一辆推车经过她身边,她随手拿过一本杂 志翻了翻,就开始沉默。连着几个小时,她都不看刘天一眼。火车经过湖南一个小 城,她下去买了袋水煮花生,再上来后,她就变卦了。 不要去我家了。 为什么不去? 刘天惊问。 去了会很烦。还是少惹麻烦吧。 既然她这样决定,刘天也不好说什么。可不久她又说,都坐上车了,回还是回 去一趟,只不过不要去结什么婚了。她说她只需见一见她的父母,就可以了。看一 眼就离开。 火车凌晨五点来钟到达陈词从前生活的那个城市。天没亮透,他们坐进一个公 园里一棵较为隐蔽的大树后的石凳上。陈词的家就在这个公园西侧她父亲单位的楼 区里。陈词说,每天早晨六点左右,她父亲会穿过公园旁的马路,去对面买早餐。 那儿有三家早餐店:一家面包店、一个馄饨店,还有一家店专卖油条、煎饼、小米 粥之类的北方早点。陈词的父亲一年四季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地光临早餐店。而她的 母亲,七点半光景,会背一个黑色或棕色的小包出现在公园旁的这条马路上。那时 她通常站在楼区与马路的连接处,等待她们单位的班车。她在那里等几分钟,班车 会过来。她上去,开始她一天的上班生活。她一年四季都穿着裙子。 他们在公园里坐了半个来小时,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急步从那个楼区里走了出 来,向两边张望着,越过马路。正是陈父。陈词激动地站起来,紧倚到树干后,目 光随父亲的背影奔行。不久她父亲回来了。同先前一样焦急的步伐。很快,他消失 进那个楼区。 太阳在公园一角的上空攀升,越来越大。 陈词拉起刘天。他们离开公园,不一会儿,在陈词的带领下,坐进那家卖油条、 煎饼的早餐店。店内鲜有食客。他们坐在窗口,要了豆浆和油条,等待陈词母亲的 出现。 等了很久。太阳已很刺目时,陈母娉娉婷婷地出现了。她今天赶得真巧,单位 的车刚好驶到这边。他们还没好好看她一眼,她已经消失进那辆灰旧的大巴。车窗 开着,车驶过他们置身的这个早点店时,她正好朝外看了一眼,刘天看到她眼里被 平静伪装过的焦虑。 他们没有久留,下午就买了当天的火车票直奔刘天的老家M 城。在此期间,有 几个小时的空闲,陈词带他去了她从前上学的学校、从前常去的几个地方,但他们 也只是在这些地方的外围晃了几晃。 刘天之前给父母打过电话的,告知他们,他要回来结婚。这在父母是个天大的 喜讯。他们甚至不问问未来的儿媳长得怎么样、干什么的、多大了之类的基本信息。 对他们来说,儿子能再度成家,则表明他终于安定下来了。儿子的安定是他们最大 的心愿。命运将安排哪个女人跟刘天结婚,这没什么要紧。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给朋友发好请柬,订好酒店,请好证婚人,预备好婚礼上 的长辈致辞,一切的一切,都已安排周全。 婚礼很隆重。在M 城一家新开张的酒店里,摆了二十多桌酒席。刘天的亲戚、 从前的朋友,几近到齐。两年多后的现在,他重回M 城,跳跃在他目光里的,几乎 都是笑脸。从前许多人给他带来的复杂的、幽微的、暧昧不清的感觉,不复存在。 时间的确是万能的。 在婚礼上,刘天看到了前妻。余娅和她的小丈夫共同向新婚夫妇敬酒。那是个 脸颊窄瘦的男人,年纪轻轻却梳着老成的大背头,可爱又俗气。余娅的肚子骄傲地 向外凸着。那男人不停回头察看余娅的肚子。他比刘天懂得疼惜女人。 陈词的表现很出色。众目睽睽下,她装出与余娅亲昵的样子,还把嘴凑到余娅 耳朵边,说些什么。两个女人一起用眼睛瞟刘天和余娅的小丈夫。仿佛刹那之问, 她俩成了同盟。在众人眼里陈词是个可人的新娘。她知道自己的使命,竭尽所能准 确扮演。所有人都喜欢她,夸刘天有福,娶到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妻子。这样一场俗 闹的婚礼,刘天的父母会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