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篇 不过,有时候也很怪。心里有事,烦闷或者兴奋时,王毅自然而然首先是与阿 萍一同分享。他跟齐月说考虑考虑之后,就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他给阿萍的店 里打电话。阿萍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调,便猜他有心事,有心事就会想她。阿萍了 解王毅的需要,恐怕比了解自己的身体更了解。她爱王毅,她觉着就是爱,当然不 是少男少女之间的那种。有时候像夫妻但又不全是。因为他们没夫妻间那样朝夕相 处和彼此的约束。但是有一种关照,精神上的,物质上的都有。来得自然,去得也 自然。 因为小小和失败的婚姻,她不想再将自己一生寄托在某个看上去似乎很强壮的 男人的身上,男人是靠不住的。从一开始,她也没有想过要嫁王毅。到后来就根本 没有了这种念头。王毅并不爱她,她知道。维持目前这样的关系,就蛮好。她需要 有一个男人,而他也需要一个女人,于是就走在了一起。至于,还能走多远,没有 想过,也不去想。 阿萍用手背揩干王毅的热汗,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王毅犹豫片刻,答道:“我马上要失业了。”“出什么事了?”阿萍有些意外, 但见他的语气不像撒谎。“公司一直经营不好,老田已经将股权全部又转给齐月了。” “那齐月怎么说的?”“他倒是希望我留下。”“那你就留下呗。”她舒了口气。 王毅从床头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了,深吸一口道:“有些事情,你是不懂 的”。“你跟我说,我不就懂了吗?”她执着地盯着他。“唉,给人打工,总他妈 是孙子。”阿萍不说话了,躺倒,望着天花板。“你想当爷吗?”她喃喃地问道。 “什么叫当爷?”他不懂。“如果你不觉得开服装店是一件小事,不如我们一起干。” 王毅没有答她。 她接着说:“如果你不想开店,我可以将店卖了,也有几十万,你拿去干什么 都行。”“别傻了,我有自己的想法的。” 第二天,王毅决定用自己这几年的积蓄二十多万开一间小规模的广告公司,从 小做起,是骡、是马,准备拉出去遛遛。 阿萍也决定卖掉一间店,可以腾出来十几万帮帮王毅。她依在王毅怀里说: “二十几万不够的,你不要有什么想法,这十几万算我的投资,行吗?我对你有信 心。” 王毅便默认了,因为他的确也需要。他搂紧了阿萍,说:“搬过来一起住吧。” “不,不方便,你应该找个纯一点的女孩子。我不是。”“我就喜欢你,说真的。” “真的不行呀。” 王毅理理她烫得弯弯曲曲的头发,说:“是因为你女儿?” 阿萍转过脸,愕然地看着他。“有一次打电话到店里,你女儿接的,她说,妈 妈出去了。”他说。 阿萍不知所措。“你女儿蛮可爱的,声音像你。这样,我就捡了个大便宜了。” 他笑笑,令她轻松些。“什么便宜?”“马上就做爸爸了,不用洗尿片,不用喂奶 ……” “讨厌!你呀。”阿萍不禁逗乐了。王毅说想自己做点什么。齐月表示理解。 齐月重新调整了深圳公司的市场布局和货物流程,将管理大本营移到大连。他 新聘了一位市场总监兼任深圳公司的总经理。他还是集中精力在大连。这样可以离 秀近一些,尽管她现在只是一座坟墓。 第十七章 他已经很少回深圳了,深圳已经没有期盼他的人。虽然,他常常会惦记叶晨, 她现在还好吗?有没有一个骑士在她的身边充当护花使者?她仍然是很有韵味的女 人。偶尔,他也会打一个电话问候一下。她也会。当然,口吻是淡淡的,一如淡淡 的酒。当然,在他的心底最抹不去的是秀。他将秀最后一次插在花瓶里的凋谢的玫 瑰花瓣,晾干了,用一个很典雅的透亮的玻璃瓶装起来,和那盘磁带一起放在床头。 每天入睡前都会听一听海浪声和秀的欢笑,那一切忽远忽近。他让自己缠绵在与秀 相伴的记忆里。他想他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他并不是刻意让自己不爱别的女人, 真是没有这份心。他时时也会想起盈盈,有一次,他问信托的张总,盈盈现在在北 京怎么样?张总说挺好,据说,快要结婚了。 他说,是吗?苦苦地一笑。 几个月之后,齐月推出了最新的主题:“小家碧玉秀出来。”不久,秀产品的 销售又奇迹般地迅速增长起来。 时光流逝,就到了第二年的清明。 齐月这一天带了三瓶小瓶的红酒、薄荷酒和力咖酒。都是她钟爱的。他要亲手 为她调制一杯色泽如玉的美酒,与她共饮。他还买了两支美宝莲的唇膏,银灰的和 玫瑰红。秀喜爱的化妆品就是唇膏,她总是别出心裁地混合着用两支唇膏,先抹一 层淡淡的玫瑰红,然后再抹一层银灰。她说这样就可以轻轻一吻,迷死你。 齐月将车靠在公墓的停车场,捧着花束迈上公墓的台阶,半山的晨雾还没有彻 底地散去,天空飘着一点细细的霏雨,这是一个湿润的日子。他默默地将手中的花 束摆放在秀的墓前。然后,将两支美宝莲唇膏涂在墓碑上。又调好酒,品一口,浇 在墓碑四周的土壤里。这时,飞来一只彩蝶,在墓前翩翩翻飞,落在齐月的手背上。 他甚是惊喜,这是秀吗?他凝视着它色彩斑斓的翅膀,伸手去触摸它,它却一颤翅 膀飞远了。 他抬起头,望着彩蝶消失在花草丛中。 因为太早,墓地的人不多,他能够远远地瞧见不远处走着一个女人,似乎是朝 这边走来。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很熟悉。他迟疑了一下,心想会是谁呢?不像是 秀的家人。那女人加快了步伐。 走近才看清楚是盈盈。齐月的心猛然一下乱了方阵。他极其矛盾地注视着她走 上前来。这时,盈盈不经意地扫视了他一眼,她惊愕地瞪大眼睛,这眼神里有悲切, 有惊喜,还有那么一点点涩涩的苦楚。 默默地对视了几眼。齐月问她:“现在好吗?”“还好”她说。“这是秀。” 齐月没有做更多的说明,又问她:“你呢?”“我刚上完妈的坟过来。”她指指上 面。秀,她知道。正是这个女孩坚定了她离开齐月的决心,但她为何会躺在这块土 下,却不甚明白,她也不想明白,那一定有好多齐月的伤心往事。 他们这么静静地站了很长时间,齐月拨去了碑隙中长出的几棵野草,直到周围 的人已经多了许多。然后又静静地上了车。他留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很好看 的钻戒。于是猜到她的生活有了变化。他想跟她讲他和秀的事。但到最后终于没有 提及,不是时候,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意义,对现在的她而言。 他拐了一个弯,送她到她的家门口。他记起那天晚上下着好大的雨。 她望望他,往前倾倾,又靠回坐椅,朝他淡淡地一笑,说:“我要结婚了。” “那,祝你幸福!”他已经预料到了。他伸出手,她缓缓地将手指放到他的掌心, 一泉溪水清澈地流入他的心田。他曾经无数次地轻抚着这柔柔的五指,一如轻弹着 牵肠飘荡的扬琴。 她想将自己停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感觉得出来。其实,他也想。但只是一瞬间, 她让自己放弃了,仍然是淡淡地一笑。“还有,雪雪当爸爸了,两个月前多了个小 白狗。”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