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内山的终结 1959年9 月19日,内山先生不停歇地经香港、广州,乘飞机抵达北京,显然, 旅途十分劳顿。但是大家都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应该让内山先生抵京后先行休息、 检查身体。而在下飞机的当晚,借一家北方风味的老店丰泽园举行接风宴会。 内山先生心情也很兴奋,当然不会拒绝老朋友的宴请。出席宴会的有阳翰笙、 西园寺公一等多位友协的朋友。气氛甚为热烈。 席间阳翰笙代表有关方面邀请他们夫妇参加建国十周年庆典,然后去外地休养。 内山先生回答说:“那太好了!”刚说完这句话,右手就颤抖起来,腿也软了,随 即倒了下去。这时正是晚上八点左右。 立刻送到协和医院,经过各种医疗措施,终于抢救无效,于次日晚上离开了人 世。 内山先生的骨灰,部分安葬在上海万国公墓第一位夫人内山美喜墓旁,长眠在 中国老朋友鲁迅的同一个公墓里,直至迁到专为外国友人安葬的墓地。 内山的未亡人 内山先生过世后,未亡人是内山真野。她是在日本与先生结合的。我们见到她 时,估计60开外,身高1 .6 米左右,结实健壮,像劳动妇女。 她单身独居在距东京市区几十公里叫板桥的地方,去那里要换三次公交车,花 两个小时才能到达。我们尚未走到她的寓所门口,她老人家穿着木屐已经从街上迎 了上来。 街道很洁静,行人很少。路两侧是门面不大的店铺,似乎都是老店,没有繁华 都市那种甚嚣尘上的气氛。 真野女士住的临街平房,入门便是居室,右侧卧室,内置一个一百立升小冰箱。 环顾四周陈设,可以用“清贫”两字概括。 家中饲养两三只小动物,是些普通的杂色猫,那是她收养的无主猫。说着话儿 小猫依偎上来,不怕生人。老人家正在为一位留学生代管伙食,以此贴补生活,聊 胜于无。 我国驻东京使馆每逢国庆招待活动,都邀请她去参加。 我还从侧面了解到,内山真野女士靠老人救济金和侄子的补贴过日子,平均每 天的生活费只有一千多日元,生计极难维持。因为按日本那时的生活标准,每日这 么点钱只够买三碗汤面。 看到老人的困难,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就想:内山先生曾经帮助过许多中 国文化名人,其中不仅有父亲鲁迅,还有很多人,比如郭沫若避难逃离上海时,也 得到内山先生的救助,他被遣返回国后,又长期致力于中日友好活动,这样一位可 尊敬的友好人士的遗孀,我们难道不该伸出援手吗? 后来,我接到内山真野女士来信。她得知大连市有一家养老院,很多老人在那 里疗养。里边也有外国孤老,她很希望自己有机会进那里养老。 我把她的请求转到对外友协,等了很久,没有回复。 有一次我到北京医院探望阳翰笙,讲到这件事,他很同情内山夫人的境况,应 允向王炳南反映(王这时在友协任职)。 之后,得到答复是:大连的国际友人养老院是收留共产党人遗属的,内山夫人 不在此列。这件事使我愧对内山夫人。 我曾经设想一个两全其美方案:外汇不必经我手,免得“水过地皮湿”,而是 直接付给我国驻日使馆,由使馆方面保管,或存银行,每月支付给内山夫人若干。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帮助内山先生未亡人的计划就此化为云烟。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讲述这些,目的无他,是想告慰内山完造先生在天之灵: 我已经尽了力了。我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 至于内山真野女士据闻后来住入了日本的养老院。至我执笔写回忆录时,听说 她已过世了。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