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第二部二十二 那年,是木大头来深圳的第九个年头。木大头来深圳,在一家印刷厂干了整 整五年,印刷上的全部流程,他背都能背下来。木大头看着大把的钞票,水一般 的流进别人的腰包,心里就不平衡起来,从那时候起,他就认定给别人打工,一 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只有自己干,才能干出名堂。一次,厂里更换新设备,木大 头瞅准机会,就低价买过那批淘汰下来的、八成新的设备,租下几间房屋,热火 朝天地干起来。从为一些散户印刷标签,到慢慢做大,木大头领会到了雪球是如 何滚大的。但就在这个时候,木大头惹了一场麻烦。起因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是江西人。江西多民歌,韵味比大别山里的民歌要浓要好。大别山里的 民歌,直白白的,情呀爱呀之类的,掉不过弯子,不含蓄,就像大别山里的汉子, 都是小巷里背竹竿,直进直入的性格。女人很会唱,唱得人骨子里麻酥酥的。女 人是出来打工的,在一次偶然的时间里,偶然走进木大头的印刷车间,当时,木 大头正着急没有人手。女人是和一位男青年相伴来的,男青年矮黑黑的,瘦小的 像山里的猴子,女人脸上有些暗,一看就是乡下太阳晒的那种暗。放在城里,养 上一阵,暗色就会退下,女孩子的那种白皙,便会露出来,逼眼的很。女孩来之 前,木大头还从没有考虑过男女情爱之类的事情。一个普通的打工青年,一个在 生存线上挣扎的异乡人,面对城市里的酒绿灯红,他更多思量的还是攒些钱,回 去,在老家建上一排房子,然后再去用眼睛寻找自己相中的女人。筑巢引凤,这 个道儿,乡下人比谁都明。单田芳评书《薛丁山征西》中,王宝钗寒窑守英雄一 节,听得人们直吐舌头,但是心里都清醒,那都是书上讲的,现实生活中,摹仿 不了。如今是啥年代,女人又不是装在你口袋里,想摸就可以摸到的。 木大头把现实主义里的东西揣摩的很透,但是当他人生的雪球越滚越大时, 他便开始腾出手来,琢磨如何开垦心底那一块尚未耕耘的荒漠。于是木大头就将 目标锁向那位整天快乐的,像山雀雀样的江西女孩。木大头要是能有先知,他是 无论如何也不会动那根草的。兔子不吃窝边草,木大头却春风得意地品尝了。而 他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个猴子男人咽不下夺爱之恨,纠集一帮兄弟,着着 实实地将木大头狠揍一顿,他们下手准确,专朝木大头的命门瞄准。男人惹事, 手充当了先锋,而最终得利的还是跨下的东西。木大头是在医院里躺了好几个月, 才回来的。回来没几天,木大头就钻进街边的洗头房,找了一个肥满的小姐,弯 弓盘马了一回。结果让他十分欣喜,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枪,还是一 杆快枪。 后来,木大头发觉自己的病情,刚开始那阵,他还只以为是命不好,老天跟 他过意不去。但渐渐地,他思绪搜索在上面一幕时,他对女人便产生出一种近乎 畸形的论断:那么好的一块地,既然自己不能在上面播种,那就在上面率性耕耘 折腾,犁耙的囫囵了,就捧出去,也好叫别的男人,一时找不到撒籽儿的激情点。 木大头是固执的,固执里酝酿着阴谋。 木大头有着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像一个猎人似的,目光炯炯地等候与套牢。 猎获了冯敏,下一个,又该是谁呢? 再说,木大头从特区北飞,由内地南下,频繁地好几个来回,他在古台投资 的项目,便眉清目楚了。在深圳,能做到今天这种地步,他木大头心里明镜般清 楚,谁说事业永无止境?木大头懂得他在知识上的缺陷,这些捏摸不着的东西, 总是在关键时候,束缚一个人的认知,就像鸟的翅膀,被绑上一件东西,眼望见 云朵,就是飞不上去。在深圳,像他这样的平民老板,所占比例很小,而真正能 做成气候的,却是寥寥无几的了。由此看来,木大头把创业的砝码,尽大可能地 压在古台那边,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木大头把古台那边铺垫妥当,就点了小水司机的将。小水司机通晓事理,老 成持重,是可以坐镇一方的。木大头向他交代说:“那边路,我都打点通畅了, 你过去后,有什么事,就找柴主任他们商量。” 临走前,木大头否决了小水司机的提议:让曹雅一同前行。离开龙岗的前一 天夜里,小水司机和曹雅两人淋漓酣畅地做爱,明天天一亮,他就要劳燕北上, 留下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凭栏相思了。激情过后,曹雅仰起潮红的脸,埋怨说: “你心真狠,舍得下我?你没有跟木总说说,让他另外派一个人去?” 小水司机爱抚地揽住她,安慰道:“我也是不想去啊,我愿意到那旮旯?话 又说回来,端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的管。” 曹雅还是很不情愿的样子:“你答应过我的,我们在一块儿,不分开,这下 可好,人家刚来,你又甩袖子跑了。” 小水司机不想再解释什么,他知道木总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再 说,这也是木总对自己的器重。对于木大头,他还是打心眼里敬佩,没有木大头 的提携与重用,在深圳,自己充其量只能是根钉子,哪里会被人当作好钢来看。 感慨之下,他便激情澎湃地在曹雅丰满嫩白的胴体上,一次次地注入自己的那种 恋恋不舍。而真正到了要走的时候,小水司机的脑子里突然窜起一种异样的情结 来:木总扣留曹雅不放,实质上说不就是让她做一回人质吗?飞机在宝安机场升 空后,小水司机对木大头的评价,便又重新地在脑子里洗了一回牌。 小水司机和曹雅他们的去留,被刘栓柱带到了肖红那里。他彻底地被她迷住 了,刘栓柱就像一只谗嘴的猫,时时地留恋一处鱼腥味浓烈的河滩。肖红的心计, 完全潜藏在她对龙腾的关注,但艳花迷眼里的刘栓柱,一丝一毫也没有察觉。在 床上,肖红是一条妩媚的水妖,层出不穷地变着花样,让青春火旺的刘栓柱,倾 倒在了石榴裙下。 或许,女人都是先天敏感的,一次,两人又说起他们时,肖红说出一个模糊 而又暗含玄机的观点:“戏,又快要上演了。”刘栓柱听得真切,可是他哪里能 揣摩得明白,于是,他就问道:“姐,啥戏?是不是香港那边有歌星要来?”肖 红抿嘴笑了,拿手摁摁他的心窝子,打趣地说:“想看吗?那里可有几个比姐姐 还好看的,到时候啊,就看你的本事了。” 刘栓柱哑然一笑:“姐,你就别作弄俺了。要是哪一天报上登出消息来,说 大歌星下嫁给土老冒,还不把你给笑坏喽。” 肖红忍住了笑,认真起来说:“生活中的事情,有时还真说不准。你木叔叔 什么人,不也是一个土老冒,可人家现在风光啊,大学生研究生的,还不是想怎 么睡就怎么睡?人哪,就是说不透也看不透。” 提起木大头,刘栓柱心里总吊着块石磨,沉沉地,十二分的不舒畅。木叔叔 把自己带进来,为的是让自己好好学习,天天进步,可是自己呢?自己在干啥? 木叔叔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还不气冲脑门一怒之下,把自己塞进飞机肚里,遣返 回木桐屯?在肖红那里,刘栓柱得到了享乐与欢快,但是只要一离开她的身边, 刘栓柱就忐忑不安起来。有些时候,他总在想,自己就像水塘里的鸭子,水也嬉 戏了,虾也吃了,上岸后的结果,是鸭圈,还是厨房里的菜案呢。 小水司机走后,木大头并没有给予曹雅太多的关照,他只是向刘栓柱叮嘱过 几回,她一个女孩子,初来乍到,小水又不在身边,要陪陪人家。曹雅不像好多 内地女孩那样,到了深圳,便刻意地追赶城市潮流,一副急煞煞地劲头,恨不得 马上就融入进去。城市人,就是城市人,不是换上几件行头就能够摇身一变的, 它需要一个修炼的过程。曹雅在这方面做的到位,落落大方,上下都够尺寸。 小水司机在古台那边,干的生龙活虎,佳音频传,曹雅自然也陶醉在他的快 乐中。曹雅调进木大头的总经理室,做办公室秘书,是在小水司机去古台的三个 月后。曹雅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小水司机,小水司机在接听时没有流露出一点褒贬, 远在千里之外,他无暇顾及这边的事情了。曹雅是文员出身,办公室的活,也正 好适合她干。当时,小水司机只说了一句:“祝贺你,我手头上正有事,等下我 要你。” 曹雅当上秘书,和木大头的接触就多起来。好多次,刘栓柱就听她这样评价 木叔叔,曹雅说:“木总,很平易近人的,一点没有大老板牛气横横的样子。” 刘栓柱说:“木叔叔,他这人就是好,不摆架子,待人温和,还挺爱才呢。”曹 雅闪动几下细长的睫毛,不高兴地说:“栓柱,人家跟你说真的,你看你,话都 斜到肋骨上了。” 不管怎么说,当上木总的秘书,毕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曹雅做事缜密细致, 又不爱张扬自己,这一点,很得木大头的赞许。他多次当着曹雅的面,夸小水司 机眼睛精灵,找到一位这么好的女孩子。曹雅呢,每一次总是笑笑,腼腆地低下 头,处理材料。木大头的内心世界,刘栓柱走不进去,但是他可以观察出,木叔 叔很是欣赏曹雅的,木叔叔的“奔驰”,在龙腾停泊的次数和时间,也比以前多 了,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