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倪家在锦城也算是名门望族,倪扣作为倪家的千金公主,21岁的生日PARTY 自 然是要多隆重有多隆重。 进入倪宅豪华的大厅,大理石地板明亮得能照出人影来,水晶吊灯璀璨生辉, 四角的汉白玉小天使头像栩栩如生,玻璃与楠木间隔层次分明的旋转楼梯曲线优美 地延伸到楼上。 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放着各式小点心与酒品饮料。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态度谦卑的制服生穿梭期间为各位贵客细心服务,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美 妙景象。 段旖旎一边啜饮着一杯鸡尾酒一边在心里计算这宴会里有多少人是她在电视或 者纸媒杂志上见过的熟悉面孔。他们彬彬有礼,侃侃而谈,一举一动都经过精确的 演练和无数次此类盛会的陶冶。 正研究得起劲,一个帅气的侍应生来到她身边微弯身子,“段小姐,倪小姐请 你到二楼一趟。” 段旖旎把没喝完的鸡尾酒递到他手里,款款走上旋转楼梯,一时感到很多眼光 都朝自己看过来,果然高处不胜寒啊。倪扣在搞什么鬼,她直接下来不就行了。 努力挺直脊背走得不动声色,斜眼看处,倪泽熙正和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子说 着什么,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遥遥地对着她举了举杯。 旖旎摆正面孔,直到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依着侍应生说的 房间位置推开倪扣的房门,“大小姐,叫我上来干什么。” 倪扣穿一袭粉蓝的及膝裙装,头发简单绾起,越发显得整个人肌肤细腻如雪, 明眸皓齿的娇俏可人。听见旖旎说话,她还是趴在布置得梦幻浪漫的公主床上翻看 着什么。 段旖旎走过去,戳戳她的肩膀,倪扣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恶狠狠地瞪过来。 旖旎不看则已,一看差点背过气去,竟然是胃出血那晚倪泽熙抱着她进大厦公寓的 一叠照片。不得不承认,那人偷拍的技术异常高明,夜间模式下,她苍白的脸别有 一番楚楚可怜的风情,小猫似的缩在倪泽熙怀里,他则是一脸凝重,眸光里隐隐约 约地透着担心,抱着她的姿势呵如珍宝,小心翼翼。 段旖旎一张张看过,不由得干笑几声,说不出话来,任谁看了这些照片也知道 她和倪泽熙是什么关系了吧,她自己看着都有一种错觉,抓拍的角度太完美了,都 把他们拍出恋人的感觉来了,她柔弱动人,他呵护怜惜,好一对璧人。 拿照片扇扇风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和倪扣打哈哈:“怎么了,大小姐,你是不 是要和我讲一番门当户对的大道理,然后代替你父母写张支票叫我离开你哥啊。” 倪扣一跃而起,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火苗烧得噼啪乱窜,“鬼才演那种 狗血剧情,我是气你居然瞒我这么久,你和我哥谈恋爱,应该第一个告诉我吧,不 要忘记了,可是我制造机会让你见到我哥的。”她说得义愤填膺,就差捶胸顿足了, “段旖旎,你不把我当朋友。” 段旖旎为难地扭扭手指,谈恋爱?这个名词只怕不在她和倪泽熙的接受范围之 内啊。这只不过是彼此目前心甘情愿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吧。世上没有不透风 的墙,她没想过要瞒着倪扣,只是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的亲哥哥,怎么想 怎么诡异,难以启齿。如果自己和倪泽熙真的只是单纯地谈一个恋爱,也许就会好 开口得多吧。 叹了口气,旖旎在她床上坐下,扯扯她散落在耳边的几缕长发,长叹一口气道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啊,想想看,如果你哥是偶像剧里的男一号,我是灰姑娘, 那你肯定就是那个恶妹妹,我哪里敢告诉你啊。” 倪扣憋不住笑起来,打她一拳,“神经,我先是你的朋友,再是他的妹妹好不 好,我才不会搞破坏。”说着又哭丧着脸道:“我就算想搞破坏也来不及了,今天 过完生日,明晚我就要飞去英国了。” 又是一个意外的消息,说不清和照片对比,哪个对段旖旎的冲击更大,倪扣一 走,她在锦城就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吧。“我先是你的朋友,再是他的妹妹好不好。” 这话是如此的美好温暖,结果背后是离别在即。 咬咬唇,旖旎强笑道:“傻瓜,留学是好事情啊,英国的文凭是世界上最有价 值的了,你该高兴才是。”伸手拉她,强装高兴地催促她道:“快点起来,大家还 等着你切蛋糕呢。” 倪扣这才握着她的手从挽着柔美纱帐的公主床上站起来,突然抱住她,轻声说 道:“旖旎,你一定要好好的。”软香的少女身体,带着段旖旎早就熟悉的婴儿奶 气,可是这句含着希望的话此刻听来却如此伤感。 帮倪扣把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旖旎摆出轻快的表情,“我当然会好好的,你 哥,很好。”特意加重后两个字的语音,这样说倪扣会放心很多吧。 倪扣也笑了,眨眨澄澈的大眼:“我哥其实外冷内热,对自己想照顾的人就会 很好。如果你说他很好,那他一定是把你看得很重要了,你们要好好发展哦。” 摸摸额头,段旖旎无力地想我说的只是外交辞令吧。倪扣今晚的言行其实真有 些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一样大大咧咧,来气快消气也快,自己四两拨千斤她也不再 咄咄逼人,但是她又显得有些不正常,她应该比自己更清楚倪泽熙和她只是逢场作 戏吧,他们,怎么会有好的发展。不是被谁人为地套上一个恋爱的外衣,他们就真 的是在恋爱啊。说白了,他们不过是同居情人的关系。 可是等到下楼看清楚和倪泽熙交谈的那个白衣男子后,段旖旎却成为了整个宴 会上最不正常的人。他和倪泽熙站在一起,一白一黑的装束,都是长身玉立的偏偏 浊世佳公子形象,被许多人以被众星拱月的架势围在中间,频频以绅士得体的笑容 应对来自各方的寒暄。只是他,笑如春风,不见勉强,不像倪泽熙则完美地掩饰着 他的淡漠,无人察觉。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段旖旎脑海中反复闪现这个句子,手里的高脚酒杯 几乎要被捏碎,踩着机械的步伐拨开层层人群走到倪泽熙身边,她却不和他说话, 一字一顿地冲那个男子喊出恨之入骨的名字,“顾——西——亚——”话音未落, 一杯红酒已迎面泼洒在他斯文俊雅的脸上。 倪泽熙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把玻璃杯摔到一脸诧异的男子头上, “段旖旎,你干什么。”他的语气明显不悦,她听得出那里面压抑的怒气,可是她 控制不了自己。旖旎在他的钳制下扭动身体,痛苦地叫喊道:“顾西亚,你怎么还 没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居然还没去死……”声音仿佛不是出自她的喉咙,而 是来自森冷地狱。光滑洁白的桌布被她扯开,哗啦啦上面的杯盘碗碟一并摔落在地, 她蒙蔽的双眼看不到倪扣吃惊哀伤的表情和倪泽熙沉郁的眼神。 她只是竭力发泄她的恨意,一字一句恶毒无比,流出腥臭的汁液。她知道这个 时候的她一定很丑陋,像泼妇,像疯婆。可是她心里的恨意和悲痛,那么荒凉,那 样沉重,有谁来探触抚摸。 声嘶力竭间,她的头被摁进一个熟悉的温热胸膛,腰际圈上劲瘦坚实的手臂, KENZO 水之恋优雅清淡的气息冲进鼻翼,薄荷,柑橘,小茉莉和蓝柏木的味道渐次 涌现,段旖旎迷失狂暴的心神渐渐归位,她半被强迫半自愿地停止了手脚的舞动, 听见倪泽熙镇定如常的声音,“各位,对不起,我的朋友有些失态,我先失陪了。” 旖旎如掉线的木偶一般任由他搂着出去,直到被他仍在后车座位上,还死死握 着拳头,浑身打着寒战,平静不下来,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沉甸甸地砸在皮质 坐垫上,她困难地张嘴呼吸着,哭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似哽住了一根尖利的刺, 无形的,疼痛的,你知道它在那里,却无论如何拔不出来。 倪泽熙沉默地抽烟,看着后视镜里的她沉思不语,她想自己今夜是丢尽了他的 人吧。她搞砸了倪扣的生日宴会,她使得他们成为了锦城上流社会的笑柄……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外面轻敲玻璃窗户,倪泽熙降下茶色玻璃,他温文地看着失 魂的段旖旎,语调柔和,“对不起,我不叫顾西亚,我叫顾景航,上周倪少还找我 去给你看过病,可惜那时你一直昏睡着。” 旖旎看着窗外躬身微笑,头发上,西装上都还沾染着红色酒液的人,突然捂住 脸埋下脖颈,他怎么会是顾西亚,他是这样修养良好,行止优雅,他怎么会是顾西 亚,即使他们的眼眉鼻唇都惊人地相似,她也不该错认。 她认错了人,她上演了一出闹剧,而她开始还以为这是悲剧,仇人见面,分外 眼红的悲剧。她先前的的心情像一块满是气孔的奶酪,过了保鲜期,腐朽败坏,现 在又像倪扣那个五层高的生日蛋糕一样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破碎不堪。 倪泽熙沉默地发动了汽车,彼此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公寓,他猛地抱住段旖旎, 勒得她的骨头暗暗作痛,右手狠狠钳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给我一 个理由。” 而她空洞地看着他,揪住他的袖口像在汪洋之中抓住最后一根顺流而来的浮木, 喃喃地道:“我的噩梦,你想要了解吗?” 他清透瞳孔里的她,嘴唇失去血色,一张脸惨白惨白,眼眶湿润,浓丽的眉毛 紧紧蹙起,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有种难言的凄艳,可是倪泽熙并没有被打动,他利 眸微凝,生硬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头,僵声说道:“去洗澡睡觉,把你的噩梦 沉在黑暗里腐烂掉。” 段旖旎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他修长整洁的手指渐次掰开,再次空洞无一物留存, 唇边绽开一朵笑花,飘渺又悠远。 “倪泽熙,我的休假说不定要延长了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