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进公司有些日子,倪少的各种花边新闻也听到了不少。他不是长情的人也有游 戏人间的资本,却并不放浪形骸,不像一些花花公子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快。旖旎猜 他是过于理性自律,大概百分之九十五的心思都用在如何拓展商业版图上。 倪氏在上一任倪总手里时不过是个以电子起家的家族式中型企业而已,虽然在 锦城最繁华的地段拥有最好的写字楼却难免显得名不副实,只是外面光鲜。在倪泽 熙接手后才在短短几年内跨足了建筑和食品,服装百货等行业,构成了一个庞大的 商业帝国体系。这样迅猛的发展如果不是靠着早期的市场分析规划以及精准的眼光 和该出手时就出手的魄力,不可能获得。 所以她也一直都觉得倪泽熙是个可怕的人,他站得高看得远,在有优越的家庭 背景做铺垫的前提下,注定会攀登上他人生的珠穆朗玛峰,睥睨人间。感情不过就 是他世俗生活的点缀,有点像银货两讫的交易。 他在国外的感情生活让有心人也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国内的几段感情就是次次 占据娱乐版和经济版头条,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一个清纯的初出道的玉女明星, 分手时据说倪泽熙暗中投资了一部大片让她主演帮她一鸣惊人,封王拜后,使得她 如今在人前还是对倪少感恩在心,说分手原因全在自己,那时太年轻,太重名利。 懊悔言辞里不无回头是岸之期许,殊不知商人才是重利轻别离的典范,沉舟侧畔千 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倪少的眼睛一向不会往后看。她若没有潜力,想必倪少不 会大把大把砸钱去娱乐圈走一遭,她得的是名,最大的利益还是捏在他手里。 其他几人除去小学初中阶段的朦胧恋爱人物形象不明的外,莫不是政商界的小 姐千金,数出来只有让人咂舌的份儿。这样一比较,段旖旎自己堪堪成为最上不了 台面的,幸好,他们不谈情,不说爱。如此,分手后她若想自爆隐私也可以哀而不 伤,楚楚动人对传播媒体说一句,他很好,只是我不是他想要的。是的,没有人知 道他想要的女子是怎样的,是还没出现还是没被挖出来。那些千金小姐何尝不是在 他俊美皮相,优雅行止下甘心被利用的棋子。在商言商,他连感情都可以拿去攫取 机会,让人心寒,又拒绝不了地沉迷,直至水淹没顶时怪的还是自己,是自己不会 游泳罢了。 散漫无聊地翻看近期的商业周刊,娱乐杂志,胡侃杂评,段旖旎发现一周下来, 自己的曝光率还是那么后来居上。甚至有记者蹲在小区外面远距离地拍了几个她晚 上下楼透气时进出大楼的背影。真是不够香艳诱人啊,她看着那些黑乎乎的影像感 叹着,上次在大厦下面惨遭偷拍估计倪泽熙给物业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吧,弄得娱记 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看。 不过老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拿来和某些前人作比较就不是什么好滋味了,自己面 目模糊不清,她们却一个个光鲜艳丽,啧啧,真是想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摆几个优美 的POSE任镁光灯闪到爆,谋杀菲林无数啊。 可惜她不敢,倪扣那天上飞机前专门凑到她的耳边说:“旖旎,你要小心,千 万不要在狗仔面前抛头露面啊,我哥最讨厌那些记者乱编乱造窥探人隐私了。你可 不要触碰他的逆鳞,我过年回来的时候可不希望我哥身边换人了。” 旖旎当时心领神会地“哦”了几声又很三八地问她:“你哥身边的人你是不是 都见过啊。” “不告诉你。” 倪大小姐满面得意地走了,带着她的对不起和她八卦得不到满足的杀人心情, 她那拽得二五八万的眼神很明显地在转达她恶毒的心里话,段旖旎,你破坏了我的 生日宴会,你就等着谁来破坏你的好日子吧。 倪泽熙曾经的身边人,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有多少,不可讳言,段旖旎心 痒难耐,很想一下子弄个究竟。也许是身为女子天生就具有闻嗅是非的能力,她真 是无比好奇倪泽熙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那个女子到底存不存在。 “又在发呆?要不明天去上班吧。”旖旎正神游天外,倪泽熙一手支着门框, 一手揉揉额角问道,讥诮意味十足,明显是在陈述事实,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帮我冲杯咖啡端进来。”指示下达完毕,段旖旎的视线里只是书房再次被关 上的门。认命地伸个懒腰起身,她开始劳动。 不要以为他所谓的冲咖啡是很简单的事情,倪泽熙是最懂得物尽其用的,既然 有她在这里做工,他当然不会喝速溶的,要精挑细选最地道的牙买加蓝山咖啡豆, 细细研磨,用相对专业的虹吸壶在92—96度的水中把咖啡原汁原味地“洗”出来。 这其中的繁琐工序和注意事项还真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讲清楚。段旖旎觉得每个女 人似乎都有当欧巴桑的天赋,像这样细碎的事情只要肯做就会手到擒来,技术娴熟。 用马克杯端了一大杯咖啡走进书房,倪泽熙正坐在书桌后面对着电脑在键盘上 运指如飞。他的手指真是生的好看,把杯子放在旁边,段旖旎尽量目不斜视,心里 暗暗赞叹了一声。低头悄悄将自己的手掌心手背地翻看了几遭,嗯,也差不到哪里 去。 刚走开几步,倪泽熙忽然开口道:“这么急着出去干什么?”不高不低的嗓音 是他一贯说话的口吻,不露情绪。段旖旎在咖啡的香气里疑惑地看他,他只闲闲地 喝一口咖啡,右手食指指向沙发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段旖旎,你对自己的人生有无计划。” 段旖旎在沙发上差点弹身而起,就算要找她聊天也不该一开口便是这样严肃深 刻敏感沉闷的话题啊。难道是作为她有眼不识珠玉,把他上次从国外带回的猫粪咖 啡给扔掉的惩罚。她十指交错纠结了一番,不否认心湖因为这个问题多了几分黯然, 没有,她的人生没有计划,很久以前,她就学会只是活着而已,不去想明天,因为 身边的人事都是没有希望的,总想着明天,会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指望了。 倪泽熙看她眉目间那一股深浓的萧条之气,不易觉察地拢了拢剑眉,又问另外 一个问题,“那么,你觉得该如何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似是对这个问题觉得虚妄,抬颌说道:“我以为是你说了算。反正不会有爱 情,是床伴还是情人,都无所谓。” “很好,你对这个问题倒是清楚得很,那么不妨用这分聪明来想一下你的人生。” 倪泽熙的眼神在灯光的映衬下,渐渐地泛出摄人的金芒,“这样等到游戏结束的时 候,你也许会得到一些惊喜。” “那敢问倪少,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呢?”段旖旎不以为意地问了一句,本当笑 话来讲,却见倪泽熙本来落回电脑屏幕上的压迫性眼神又有回到她身上的趋势,一 直在快速敲击的手指也停顿下来,她立马恨不得伸出舌头把逐渐消散在空气里的语 句给勾回肚子里,这是什么蠢问题。 倪泽熙似乎思索了几秒,看着她笑得欢畅,“这个期限应该也是我说了算吧, 你认为呢?”一副你有意见可以尽情提出,大家好商量的表面真诚实则奸诈的模样, 如果是在谈判桌上,对方一定会被他这种留有余地的样子给迷惑住,殊不知他只会 让自己尸骨无存。 段旖旎是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处世之道的,赶紧唯唯诺诺回答:“当然当然, 我深信倪少到最后不会亏待我的。”真想抬手摸摸额头上有没有冷汗流下啊,不过 后半句的恭维显然令某人听得非常不受用,倪泽熙略略皱眉,冲她摆摆手,让她出 去,彻底丧失和她聊天的兴趣。只是睡前运动时不免又对她进行了一番“大刑”伺 候,让她连连叫饶。 隔两日,段旖旎便借思考人生完毕,觉得人不能不工作为由请示倪泽熙去公司 销了假。 倪泽熙只一笑置之,也不拦她,在工作方面也没有给她任何特殊待遇,她依然 做着别人安排的琐事。公司上下一干人等倒是因为照片风波,看她的眼神,待她的 态度总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意味。茶水间,洗手间,往往在她步入时就自 动停止喧嚣,安静得诡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定那个日本客户的,在李菁和其他 同事的只言片语里她得知那笔可观的订单已经拿到手了。 李菁还礼貌地过来慰问她,“旖旎,听公关部的小王说那天是临时加班,客户 来得突然,他们都赶不及回来公司,你是自告奋勇顶上去的,还喝得胃出血,又不 是分内事,何必这样拼命。” 段旖旎只得一笑,故意世故道:“李姐,我不过是想挣一笔丰厚奖金。再说在 老板面前,哪里敢不拼命。” 哎,这样说着总比一脸虚假地说什么“应该的”“生是倪氏人,死做倪氏鬼” 一类的话表忠诚要好吧,起码离旁人臆测里的心机女子形象符合一些。她还自告奋 勇顶上去,脑子进水了啊。真不清楚倪泽熙是怎样自圆其说的。 “以后还是各司其职的好。”李菁也不计较她所言真假,只是奉劝道。“小王 他们——未必真感激你。” “李姐放心,我的胃也不允许我有这种机会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出 于岸,流必湍之,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对于在 工作上为了进阶升职与身边人斗个死去活来这种事情她还真没兴致。 “你慢慢把身体养好,听说等到这个单子做完,上头会摆庆功宴啊。”李菁莞 尔一笑,“到时候你这个功臣怎么可以滴酒不沾,意思意思还是要的。” “呵呵,到时候大家要手下留情才是。” 目送李菁离去,段旖旎捏捏脸颊两侧的肌肉,假笑得都酸疼了。李菁还是难得 的好人,虽然迟疑,有些规则还是会讲给自己听,在这人人做戏的职场之内她也不 愿意与她交恶。 接着大单,连续加班是必然的,十点钟才回到倪泽熙所住的高住宅小区,公交 都是赶的最后一班。想必是因为此处僻静,青年才俊又多数有车,连公交都不用通 到零点。段旖旎不由得要计算将来若赶不上公交这等平民代步工具,打的的钱是否 可找倪少报销。 身为最高决策者的他也许还要忙至深夜才能回来,路过24小时营业的超市,段 旖旎想起夜宵任务,略略在心里拟了个清单走进去。 买了几样果蔬和熟食,段旖旎记起果酱没有了,走到货架前仔细搜寻,那种倪 泽熙指定专用的白樱桃果酱堪堪只剩下一瓶,她庆幸着正要伸手去拿,一只洁净修 长的大手却先她一步取走了那“独一无二”的瓶罐。 “啊?”诧异地出声,她不满地转头去看占有身高优势,率先得到货物的人。 生活有的时候真的存在太多巧合,明明以为是浮萍般聚了又散的过客,总是会 在很多场合再次遇见。 比如眼前这个笑得春暖花开的斯文男子,不是顾景航是谁。 看出段旖旎眼里的不甘,他晃动几下手里的果酱,“你也喜欢这个口味啊。” 接着把它放进她的推车里,“那就女士优先。” “谢谢!”段旖旎也不客气,本来就是,如果自己的手臂和他一样长的话,先 拿到的就是自己。 顾景航不以为意,只看了几眼她推车里的东西,问道:“你晚上没有吃饭?” “没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报表要填要核对的。 “这样可不行,你的胃经不起折腾的。”顾景航不赞同道,“一个女孩子,怎 么就不会照顾自己。” 段旖旎觉得好笑,这人太具备医者父母心的良好品质了。一般医生应该热烈欢 迎她再出个毛病,回去好为国家医药事业做贡献才对吧。 “嗯,我这不是正打算好好照顾自己吗?”她有点儿狡猾地一笑,眉梢轻带, 很有些小女子的精灵慧黠。倒把顾景航看得愣了愣,回过神来忍不住伸出手去,不 知是要拍她的肩膀还是揉她的头发。 心底清明地后退两步,避开他的动作,把推车巧妙地横在两人中间,段旖旎说 道:“我先去结账,顾医生请便。” 顾景航似乎并不没有觉得失礼,镇定地收回手,照旧浅笑着,“你肩上有片叶 子,是在果蔬区的时候沾上的吧。” 偏头摘去肩上那片翠绿的桔叶,在水果区看新上市的桔子绿得喜人禁不住买了 几个,虽知入口定是涩然居多,不料想会有叶片沾身。段旖旎微微红了脸,自己怎 么会那么小气,表现得好似惊弓之鸟。 穿着米白的休闲服,顾景航看上去神清气爽,这个男子能在任何一个环境都把 白色穿得这么出挑,也真是万中无一的了。可惜那五官,她怎么看怎么说服自己都 似带了一层阴霾,她,终是不能对一个仿佛是从记忆深渊里的复制品毫无芥蒂。 “眼下的桔子还是少吃的好,真想再次进医院吗?”两个人走在小区绿化较好 的小道上,顾景航开口打破沉寂。他很有风度地帮段旖旎提着两个沉重的购物袋。 “上次只是个意外,顾医生不需要总是把我当病号看。其实我一向是健康宝宝, 金刚不坏之身。”段旖旎说得很轻松,“我到了。”在C 栋前驻足,她伸手接过顾 景航手里的袋子。 “你住这栋?”顾景航眼中有丝疑惑,旋即又隐去,笑如春风,“我住F 栋, 下次如果方便,请你去参观一下,从我的窗户看出去,正好就是锦湖……” 他表情柔和,眼神清亮,说到后面竟然有些孩子气,像要急于和人分享自己拥 有的美好风景。段旖旎愣愣地看他半晌,感觉有些怪怪的,这样与人为善的男子, 即使是这种在她看来有些自来熟的邀请都不会让人觉得反感,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无 处不在的亲和感。 “有机会一定。”她如是说,心里却想有没有机会还不是我说了算。 顾景航转身欲走,忽又问道:“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提上去。” 现代都会似乎人人都是“超市症候群”的一员,一旦进去,不满载而归决不罢 休,也许是各人心里都有空洞,而食物用品是最好的填补方式。段旖旎也不能免俗,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买了些什么,大概是水果太有分量了便显得沉重。 “不用,我一进电梯就扔在地上。”她说得实际又俏皮。顾景航的绅士风度再 无用武之地,只得无奈一笑离去。 段旖旎进入骑楼,没有注意到500 米开外的浓浓树荫下停着一辆她认得的兰博 基尼,车内是倪泽熙在昏暗光影里阴晴不定的脸。 原来她的表情可以那样轻俏,灵动。半降的车窗内,倪泽熙靠在驾驶座位上, 右手轻捏因超强工作而酸疼的脖颈,缓缓深呼吸。思及刚才看到的一幕,眼神变得 深沉,段旖旎在顾景航面前倒是随意得很,不像和自己在一起时,一副唯唯诺诺的 受气小媳妇样,在公司里也是中庸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和倪扣说的那个在 学校里风风火火敢打敢拼的形象完全不符,燃一支烟,想起倪扣几次三番在MSN 上 问他,哥,旖旎和你在一起快不快乐,快不快乐。他一贯地离线了事,要是她一气 之下国际长途打回来便答一句,你这么担心,何必躲到国外去。 快乐,这词语就和幸福一样是别人天空的星,你未必看得到亮光。何况段旖旎 的头顶上还总是乌云笼罩,倪泽熙摁灭烟头,有些烦躁地吁出一口长气,泱泱中华, 五千年文明,为何有些规则会亘古不变,比如,父债子还。而,仇恨,是不是可以 用爱情来挽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