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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寒风肆虐的大街上,满目的灯火辉煌,段旖旎有刹那的迷失和看不清方向。脚 步机械地迈动,不知道它要带自己去往何方。 走出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的会所,被凉意刺激得一个颤抖,心里也明亮剔透,承 认那个了悟,自己爱上了倪泽熙,而爱必定自私,容不得沙子,因而她无法和旁人 一样看着倪少的倜傥风流只做笑脸。当王语嫣在一团叫好声里将手臂挂上他的脖子, 送上粉嫩红唇,她推开包厢门的手被针刺了样缩了回来,去衣帽间拿了背包衣物, 不告而别。 等红绿灯的间隙,站在一颗老梧桐旁边,抠啊抠的,抠掉好大一块斑驳死去的 树皮,段旖旎忍住喉咙里的哭泣,如果把一切想抛却的过去想蜕皮一样甩掉多好, 到底是人不肯放过自己还是往事如影随形,要是能清清白白地开始一段感情多好。 这个城市,何处为家。要是她还是18岁的她,光鲜地走在太阳之下,心事纯澈得像 冰激凌被日光晒晒就化,她一定会冲到倪泽熙面前,把神仙姐姐打个遍地开花,恶 狠狠地对倪泽熙宣告,你把我吃干抹净了怎么可以不负责任。 可惜可惜,她选择的是冷暖自知的一条路,不能怨天尤人。 “你还是不会爱惜自己。”如溪流一样温和轻快的声音,刺耳的刹车声里,段 旖旎被扯进一个陌生的怀抱。抬头看见顾景航微笑的脸,这个人老是这样没有什么 烦忧地笑,比倪泽熙真诚个数百上千倍,可是为什么自己又有发狂的冲动想把手里 的皮包摔倒他脸上去痛骂一通。 扯唇苦笑,不,不,顾景航长成这样也是先天基因和后天环境决定的,她不能 再一次迁怒于人,见不得他就离得远远的吧。 “谢谢。”她站稳脚跟,迅速推出顾景航的怀抱,刚才一时感伤错过绿灯,差 点赔进自己一条小命,现在只好老老实实瞪住交通灯的色彩转变。 手腕一热,是顾景航的手指搭住脉搏,他皱皱眉说:“你心跳这么快,难怪脸 色不好。” 旖旎想也不想就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我刚才差点发生车祸,能慢的 下来才怪。”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顾医生不好意思地努力微笑,“可是你脸色真的好差,我们 一起去喝点东西,可以吗?” 流水一般的柔软腔调和关心语调,旖旎心情再坏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好指着 他说:“你这一身工作服的可以随便乱跑吗?” “我值夜班,就是出来吃宵夜的,遇见你,刚好有个人陪,求之不得呢。”顺 着他手臂的方向,段旖旎注意到不远处一座乳白色大楼,顶楼天台上竖有偌大的显 示牌——锦城第一人民医院。 赚广大人民血汗钱的地方啊,旖旎翻翻白眼,先前只顾着喝那壶多功能的茶水, 上过洗手间后也真是腹内空空了,而且赶上心情也不好,此时不暴饮暴食更待何时。 “你请客。”丢下三个字,自己率先往一个落地玻璃窗内灯光最明亮的店内走 去。进去就傻了眼,她怎么巴巴地走进永和了,这里面除了豆浆,她真是什么都不 爱。 站在收银台前,看着小姐礼貌殷勤的笑脸和身后已经摸出钱包的顾景航询问的 神情,只得点了个最平常的豆浆油条套餐,饶是这样居然也和顾景航不谋而合。 他一派斯文地喝着豆浆,说:“其实晚上吃宵夜是一种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所 以如果非吃不可就要选择容易吸收和对肠胃负担不大的食物,最好就是吃些流质的。” 段旖旎咬一口油条,口齿不清地回话:“人生短短数十年,衣食住行这些东西 不要搞这么复杂啦。”咽下去后接着道,“我每次吃了这里的油条就特别想念老家 巷子口那里的早点铺子,碱味儿没有这么重,也不会这么油腻。” “那是因为它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你只记得你想象里它的好。其实未必。”顾 景航极其认真地说。“人常常会放大自己记忆里的感受,爱恨憎厌,现在感知到的 都面目全非了。” “嘿。”段旖旎微微一愣,“顾医生你不仅能医治病人肉体上的痛,还蛮适合 去当心理医生治疗精神隐疾的啊。” “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是一个心理学硕士,你会不会考虑找我做咨询。” 段旖旎咬咬嘴唇,把筷子倒过来敲顾景航手背,“我哪里不正常了,我快活的 很。”目光不肯与顾景航相对,转到窗外,正好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单行道上 正在等车,车窗落下,倪泽熙伸手出来弹灭烟灰,一侧首,两人的眼神僵持了半晌, 他也看到了顾景航,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瞬间淡去,仍是那副冰冷又淡漠的表情。 这样外露的不屑,让段旖旎比看到他假笑还难过。更难过的是他旁边的位置竟然还 坐着巧笑倩兮的神仙姐姐。 “这油条真难吃,太难吃了。”她把剩下的半根油条一下子塞进嘴里,喃喃地 自言自语。放在桌子上隐隐发抖的手被一股暖意覆盖,顾景航的手背上还有她刚刚 敲打出的红印,可是掌心的温度那么暖,她没有力气把手抽出来。 “难吃就不要吃了。”他安静地看着旖旎,接着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像终于打定 了注意,理清了思路,字字清晰地对她说道:“你和倪少在一起迟早会受伤的,如 果你想找一个人照顾,我也可以。 旖旎大骇,这下是完全忘记了要把手抽出来,所以顾景航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 :“我知道说是一见钟情也许很荒谬,但是我从第一眼看你就觉得想接近你,了解 你,我只是想叫你给我一个机会而已。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段旖旎觉得喉咙干涩,不晓得到底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大学里那些男生多 是面对她的漠然知难而退,可是顾景航,他分明即使迎难而上了。 “我们不要说这个好不好,我,我头疼。”不是撒谎,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她 的太阳穴是货真价实地突突跳动着疼起来。用中指狠压几下,她有些疲倦地对顾景 航说:“你刚才也看到倪泽熙了吧,我看我今晚是不适合回他那里了,你介不介意 收留我一晚。” 不是不觉得对一个刚刚近乎对自己表白过的男子提这种要求是不合时宜的,但 是她不想一个人去住酒店,那会让她觉得更像丧家之犬。 顾景航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拿出手机向值班室请了假,就扶她站起来,“走, 我们一起回去。” 到了顾景航的家中,段旖旎只觉得头重脚轻,昏昏沉沉间只记得顾景航给她量 了体温,又端来白开水哄她吃下几粒药丸,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睡下。 是吹了夜风引起的不适,她迷迷糊糊地蒙在羽绒被里出了一身汗,在凌晨6 点 多的时候就醒了过来,深深呼吸,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走出卧室看顾景航躺在沙 发上睡得正香,秀挺的眉,丰润的唇,端正的面相,不会和倪泽熙一样生来就是薄 情的相貌。 在窗前站定,诚如那次顾景航所讲,他住的楼层不高,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锦 湖,极目看去,袅袅湿雾里可见潇潇垂柳婀娜的枝条,虽然了无绿意但那种风姿依 旧楚楚。间或有晨练的人要么跑步,要么打拳舞剑,慢慢地,看不见的锦湖边缘处,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朝霞逐渐莅临大地,日夜交接的是难以言说的希望与美丽。 顾景航不知何时醒来,站到她身边,轻声说:“我没骗你吧,这里风景真的很 好。” 段旖旎没有出声,她想起从倪泽熙的窗口望下去,山水俱是遥远,人车都是渺 小,她有恐高症,但是一次次尝试着在那里头晕目眩地往下看,也就不治而愈了。 她转身走到门口,低低地说:“谢谢你,顾景航。” 这是她第一叫他的名字,而不是顾医生。顾景航的轮廓虚化在大片霞光里,他 问:“你要回到他身边去。” “嗯,我是个懦弱的人呢。我不需要人照顾,我只是想象不出如果现在离开他, 然后满脑子疯魔一样地去想他,我要怎么生活呢。我是爱他的,如果他不说叫我走, 我就会一直停留。” 她推门出去,看不到身后的背光阴影里,顾景航暗淡忧郁的脸,如果第一次爱 的人带给你幻灭,那么这一次是修成正果还是引发灾难。 F 栋和C 栋之间区区3 分钟的路程段旖旎硬是走成了30分钟,还打算爬楼梯上 去的,最后爬到六楼乍然清醒,自己还是半个感冒者啊,为什么非要和不多的体力 过不去。 站在电梯内,对着明晃晃的玻璃幕墙的审视自己一番,还好,就是衣服有些起 皱,眼睛有点黑眼圈,“叮咚”一声,她出去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免不了七上 八下,忐忐忑忑的,进了门发现地面光滑整洁,并没有臆想里的战火蔓延时内衣外 套袜子从客厅一路扔到卧室的场景。不禁暗暗骂自己思想污秽。 倪泽熙坐在一个高脚凳上,手里擎着一杯褐色酒液,从段旖旎的角度望过去, 他的面目藏在酒杯后面,影影绰绰,辨认不清。她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后酒柜里的 各色酒瓶上。他也不理她,慢慢地啜饮杯中的液体,姿态高贵优雅,运筹帷幄只在 掌中的悠闲洒脱。 段旖旎却敏锐地察觉他眉心的一点乖戾,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诡异的静谧, 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古人有云,祸从口出啊。 “我饿了。”还是倪泽熙先哑然开口,声音有点儿干涩却无损音质的美感,不 过多了些骚动人心的慵懒沉郁。 “哦,我马上帮你准备。”讲完又有点欲哭无泪,怎么这么狗腿。 倪泽熙耙耙掉在额前的头发,将酒液一饮而尽,走进浴室,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传来,段旖旎吐出一口长气,这才发觉全身绷得老紧,一松弛下来就酸酸地发疼。 轻摇脑袋,她也好想喝酒啊,如果能放松自己的话。 但是倪泽熙似乎故意不让她好过,居然只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黑 发尚在滴水,一滴,两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完美的唇形,优雅的下巴,滑至 他健美的胸前,段旖旎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呆呆的忘记了该怎么反应。明明告 诉自己要移开视线的,可是就是像中邪了一般动弹不得,直到倪泽熙戏谑地走到她 身前,轻佻地凑到她耳边吹一口气,手指卷起她耳边的长发,低低地说道:“看够 了没,还有哪些地方是你没看过的啊?” 他发际的水滴渗进她的脖子里,顺着脊柱缓缓流下,带着他吹出的气息,沐浴 乳和洗发水的香气交杂出暧昧的氛围。段旖旎一个激灵,伸出双手想阻止他的靠近, 却正好接触到他沐浴后有些冰凉的胸膛,这才知道自己发抖得厉害,掌心灼热,猛 地碰到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温度,她心里忽热忽冷的,实在的肌肤触感电流一般穿透 手掌,沿着手臂里的神经网络密密麻麻地散开到全身,整个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她心里喊着快走,脚却生根似陷在地毯里不得动弹。 还是倪泽熙冷冷地退开,削薄的黑发飘然甩开,数滴水珠帘幕般地划出美妙痕 迹,有的落在她的脸上,有的洒在她的身上,更多地跌碎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渗进 白色地毯。段旖旎如梦初醒般睁大双眼,心里既酸涩又难堪,也忙不迭地退后,颤 抖着声音说:“对不起,早餐准备好了,我去超市买菜,你想吃什么。” 湿润清凉的气息又笼罩过来,倪泽熙长臂一捞,把她固定在胸前,嘴唇凑到段 旖旎小巧透白的耳垂边,热气喷薄,“我是饿了,但是不想吃面包片。” 段旖旎猛地睁眼,抬头,为他露骨的暗示红了脸,正好迎接着他的唇低压过来, 试探,侵略,深入……他步步紧逼,她节节败退。 段旖旎感觉得到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每到一处便燃起一簇火苗,她只觉得 热。像醉酒一般,神智清楚,意识混沌。当他温软的舌划过耳际激起她的颤抖时, 她听到他的轻笑,“还是这么敏感,嗯?” 情欲于她实在是过于陌生的东西,虽然看过很多小说上露骨的描写,也待大学 寝室里拉牢窗帘大家挤在一张床上看过A 片,但是关键时刻少有人不蒙着眼睛低下 头的。少年求学阶段的性教育科目只是学校的遮羞布,在课程表上掩盖某些人的无 知。她记得在高中时期有同学小声问人,是不是男女在一张床上睡觉了就会有孩子。 她相信那个害羞的女生所说的睡觉一定就是单纯的盖棉被聊天睡觉,没有其他动词 的含义。 现在,虽然已经经过倪泽熙的调教,她却还是生嫩得和一根小黄瓜一样,不知 道怎么去取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攻城略地下割地赔款,和他一起坠入那片 迷离之境,她耳边渐起的粗重喘息和呻吟不是她曾经蒙着眼睛时听到的电影声音, 而是他和她在上演的活色生香。 他结实有力的身躯覆盖在她的柔软之上,手从她的衣服下摆探入,用一种折磨 人的速度缓慢向上,准确地停在她温热的心窝,食指在那里轻划一下,又开始在她 的胸部周围打圈圈,段旖旎咬牙忍住一声娇吟,瞪视那个让自己觉得水深火热的家 伙。 他却无辜地一笑,含住她的双唇,半天才肯让她自由呼吸,在手掌罩上她的胸 部时还说出让她想把他一脚踢开的话语,难怪你老是穿小熊维尼的睡衣,34B 确实 性感不起来。 “我既不是奶牛也不是波霸。”她很想说得有气势一些,可惜她的身体早已不 再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完全使不上劲儿,只好恶作剧地在他的肩窝处吹一口气, 小声咕哝道,“在你们男人看来,没事长两个大水袋就叫性感吗。” 倪泽熙被她生涩的动作弄得全身一僵,对住她的双眼,浅色眼珠因为欲望而反 射出氤氲迷蒙的光泽,亮得怕人。横抱起她几步踢开房间门,段旖旎却抓住门框闹 起别扭来,倪泽熙狠狠瞪她,她难得威武不能屈地咕哝道:“我昨晚没洗澡诶,我 先去沐浴更衣好不好。” “松手!”某人忍着怒气厉声呵斥,段旖旎缩缩脖子,委委屈屈地放开手,被 扔到柔软的大床上时还在据理力争,“只许州官放火,不需百姓点灯,你刚才还不 是洗了澡。” 倪泽熙听得头痛,干脆用最直接也最原始的方法堵住她絮叨不停的嘴。 未关严实的窗户间有风乘机蹿进,掀起米色窗帘的一角,淡淡的凉意在空气里 肆意流淌,带着桂花的芬芳,印染着床上激烈交缠的身影,呈出绯色迷魅的气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