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司的上司都已经发话叫她不用去上班了,段旖旎干脆乐得自在,在超市里面 买了一大堆薯片,瓜子,话梅,可乐,果汁,拎回住处准备看两盘碟然后睡个午觉, 在下午下班前去倪氏结帐走人。 把购物袋放在地上正想掏钥匙开门,里面传来不轻不重的说话声,一个女子的 声音,声调微扬,“什么,你就准备这样陪她过下去?我说你要不要这么入戏,你 不会真把自己当做顾西亚,把幸福都赔进对他们的那点歉意里吧。” “事到临头,总不能骗自己说于己无关。“ “人家还说什么学医可以让人变冷漠变麻木,我看你是更加菩萨心肠了。当年 那件事情关你屁事啊,你口口声声要负责任,笑死了。”那个女子有些气急败坏, “比倪泽熙还可笑,你们到底欠她什么了,一个,两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进入雷 区。一命换一命,还不够公平吗?” “凉悠……“ “谁能解释一下我听到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不明白。”一串钥匙唏哩哗 啦地掉到地上,叮当作响,段旖旎白着脸,用力推开大门。 客厅中央两人女站男坐,顾景航没料到她会这个时候回来,一时有些无措,慌 慌张张起身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说道:“我们随便聊聊,你别乱想。” 倒是那个女子比较镇定,手里捧着一袋话梅,往嘴里又丢了一颗口齿不清地对 她打招呼:“嗨,又见面了,上次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付凉悠。”美丽的, 镇定的稍嫌冷清的脸。 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路窄,棋逢对手……段旖旎脑海里一时间闪过数个词语, 竭力找出一个来准确形容此时情景。偏偏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只是抓着顾景航的手 问他:“你到底是不是顾西亚。” “你看他哪里是了。”付凉悠淡淡地反诘。 “五官,身高,年纪,还有那颗无名指上的痣……”旖旎喃喃地说。 “他们是兄弟,五官相像有何出奇,身高,年纪这些也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你 可问过景航他有多大,他明明比西亚大2 岁。还有那颗痣,我只能说如有雷同,纯 属巧合。” 她这样娓娓说下来,段旖旎的一颗心冰冰凉凉的反而平静下来,指尖半点温度 也没有,身上的力气也似乎被抽干了,思维却还是在正常地运作,她松开捏着顾景 航胳膊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不知道问谁:“顾西亚呢,他——真的死了吗。” 付凉悠讽刺地笑了:“嗯哼,是不是要把他的骨灰交给你鞭尸啊。” “凉悠,注意胎教。” 顾景航进厨房端了两杯热水出来,付凉悠猛喝两口,被烫得不顾形象的吐吐舌 头:“哎呀,一时激动忘记了。你不要告状啊,情敌见面总是会分外眼红的。” “情敌?”段旖旎的眼神聚焦在她的小腹上,古里古怪的,“你……孩子……” 她居然有了倪泽熙的孩子,老天爷啊,究竟要给她几个晴天霹雳才算玩够。她已经 内忧外患,内外皆焦了。 “虽然我是过去时,你是现在进行时,说是情敌也不算错吧。”付凉悠一手扶 腰,一手轻轻摩挲着还不见显形的小腹,脸上不由地流露母性的光辉,“不过你不 要想歪了,小心我老公找你拼命。” 顾景航咳嗽几声,段旖旎也默然无语,紧张的一触即发的气氛被某个因为怀孕 而知性贤淑不再的女人的冷幽默缓解了不少。 屋内的座机电话叮铃铃地想起,付凉悠抱着她的话梅慢腾腾地走了出去,边走 边嘟囔:“知道了,知道了,训话完毕,这就下来了,为了防辐射硬是不许人家带 手机,还这么拼命地催,真是不体贴,不温柔,不……” 还没“不”完,一阵黑旋风从电梯里刮出,然后又迅速带着这位准妈妈刮走。 段旖旎目不转瞬地看着,叹为观止。顾景航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到底解释:“我 堂哥一向风风火火,那个我嫂嫂凉悠,你认识的,她的态度,你不要在意。” “她都有孩子了,还为了一个倪泽熙和我大呼小叫,看来你堂哥平时的日子也 不容易。女人,都是很小气的。”不过那个李逵似的黑旋风估计能制住她,段旖旎 坏心地想,手里的热开水已变得温热,她看着顾景航开口:“顾西亚,是什么时候 ……” “你忘了吗,那天晚上……” 她没忘,那是她的噩梦之源,父母在家中为她举办的规模不大却温馨浪漫的成 人礼Party 。她穿父亲托好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纯白色公主裙,复古的蕾丝花边,可 爱的泡泡袖,鹅黄色蝴蝶结和米白色的圆头小皮鞋。 “旖旎,来,和爸爸跳第一支舞。”父亲和善温暖。她踮脚,旋转,看到母亲 微笑的脸,顾西亚站在一帮同学中间对她遥遥说话,她知道那唇形代表“生日快乐。” 然后灯光暗了,人群聚拢又散了,父亲想像小时候一样把她搂起来转圈,可是 他没有力气了,院子里忽然起风,爬山虎在墙上摇曳,葡萄架下,父亲捂着胸口, 嘴角有猩红的液体流下,他却还是温柔地拍拍她的头,说:“旖旎,爸爸的好女儿, 不要哭,爸爸只是跳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那一休息便是长眠,甚至没有来得及送到医院,父亲的双手就从母亲和她自己 的手里无力落下。后来经过检查,才知道父亲是慢性中毒,剧毒。一种新型的在地 下流通的禁药。少吃会造成心脏不适,虚脱无力,过量便会引起运动或者情绪激动 时心脑血管爆裂,以致死亡。 她不知道父亲怎么会吃了这种药,他身体一向是健康的,直到最后整理父亲遗 物看到自己在生日前送给父亲的维生素片才领悟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顾西亚,你说我给爸爸买什么好呢?虽然是自己过生日,但是最想感谢的却 是爸爸诶。” “嗯,你爸爸工作很忙吧。不如买维生素片,对身体好。” “还是你聪明,就这个啦,你帮我挑挑看哪种好。” ……………… 原来如此,黑暗的潮水渐次上涌,怪不得父亲出事后他都没有出现,是内疚无 言以对还是目的达到,功成身退。 段旖旎拿着剩下的几片药丸跑去找顾西亚,他就坐在他们经常坐的河边青草地 上,她发疯一般把药片扔到他身上,跑上前去踢他,捶他,掐他,骂她,用16岁的 她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语言,她说:“顾西亚,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呢,你为什么不 去死呢。” 她用力推他,她拉着他一起往河里跳,水草浓密如发缠上她的脖子和脚踝的护 城河里,她解脱一样放开他的手,说:“你不死吗,我死。” 可是父亲不肯接她走,她还是醒了,醒来面对一眼望过去都嫌漫长的人生和母 亲忧郁嫌恶的眼神。父亲走得也不安宁,那时她才知道在此之前,父亲一直疲于应 付一些负面新闻。有人匿名上告说他贪污舞弊,徒有虚名,且有确实证据。问题查 清楚前,她不得不和母亲搬出检查大院,租屋而住。自此,脱下舞会上的公主裙, 她不过是一个一夜间看尽人间百态的灰姑娘。 不想刺激到母亲,她在学校寄宿,整晚整晚蒙在被子里哭泣,下铺的同学常常 不耐烦地敲打她的床板。从此连眼泪也要学着吞咽回去。曾经要好的同学对她避而 远之,她一个人摸索着学会应付以前陌生的一切,渐渐明了那晚的成人礼真的是道 分水岭,把她和无知无畏的过去彻底隔开。 顾西亚消失了,她学习之外的大部分能量好像就是来恨这个人了。 现在忽然有人来揭开冲冲迷雾,告诉她,原来,他真的死了,就在她落水的那 个晚上。 顾景航说:“西亚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母亲,一直不能接纳阿姨和他。他 素来倨傲,15岁那年不服我父亲为了我母亲一个电话就将生病的阿姨弃之不理,说 服阿姨带着他搬去了樾市。你也知道他的性子,心智的早熟也负担不了生活的重压, 阿姨又多病,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就是混帮派,他心性狠,打架又拼,被人大哥大哥 的喊着就一路走了下来。一个学校混到另一个学校,年复一年。” “遇见你确实不是意外,有人出高价给他,让他想办法把那种刚研发出来的药 给你父亲喝下,阻止他进一步调查樾市港口走私的事情。西亚本来是不肯做的,但 是阿姨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需要那笔钱。他到最后一刻还是认为那药只是让你 父亲身体不适,暂停调查的。他不知道那是害人性命的毒药。后来你拉着他跳河, 叫他死,他不死你就死……” “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西亚把你从河里捞起来后就吃下了你扔给他的那几片药丸,回到家,给我父 亲打电话,叫我们去接回阿姨,自己就骑着重型机车走了。那天晚上他在盘山公路 和人飙车的时候出了车祸,重伤不治。我和父亲赶过去时他眼睛看向虚空,手吃力 地举着,只不停说一句话,他说的是,我死了,你看见没有,我去求他原谅。你活 下去,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我们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阿姨找出了他的一个日记本,上面详详 细细地记载了前因后果,包括你那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夹有几张你的照片, 都是他趁你不注意偷拍的。” “所以在倪少那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确定是西亚让你来到锦城,让我们把亏 欠你的都还给你。” “你们亏欠我什么呢,说实话我自己都迷惑了。”段旖旎听顾景航说完,一动 不动。“也许我一直都在拿顾西亚做挡箭牌,让他承担部分我自身的过错。你们也 是,你们现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偿还我,希望我如你们希望的一样好好地生活。也只 是在我身上弥补当初你们欠顾西亚的关爱与照顾。想来付凉悠才是最清醒的一个, 是啊,一命还一命,已经够了。” 段旖旎迷茫地说着,站起身来,顾景航已经说得很条理分明,清楚明白了,可 是她却觉得自己还是走在花团锦簇的一条通道上,已经开了半里的鲜花,不知为何, 突然地就烟雾弥漫,她看不清前方的路是什么。清明的大脑里最后只闪现出三个字 ——倪泽熙。 顾西亚走了,在她还在以他的恨为支撑的时候就干干净净地走了,不管她认为 他有多大多深的罪孽,他都以死为偿了。那么她呢,她该怎样继续走下去呢? “旖旎,你也可以认为我太入戏,我可不可以继续以顾景航的名义和你在一起。” 她走出去时,顾景航轻声坚定地在后面问,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出来。 迷局一样的生活让人筋疲力尽,她很想念一个人的怀抱,想念他日复一日的冷 面和唇角讥诮的笑,想念他说叫她把过去丢在黑暗里腐烂掉。他一直都是理智自省, 喜怒无形,如果把情绪和人生像他那样牢牢掌控在手心该多好。 上上下下,下下上上,进进出出,出出进进。段旖旎几乎把通往倪泽熙公寓的 那一座电梯当成了游乐园里的海盗船。已经快黄昏了,有家庭妇女出门买菜或者去 接孩子放学,看她两眼无神地占据电梯一角,手指抠着光滑的镜壁,一下午都在里 面练习如何变成望夫崖,不由得同情地交头接耳,“可怜,今天又没有吃药吗。那 天圣诞节也是她,披头散发,一个孕妇以为是闹鬼,结果吓得早产。” “是啊,造孽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我女儿宁愿爬楼梯都不肯进来。” 段旖旎哀怨地飘过几缕鬼气森森地眸光,三姑六婆立即噤声,电梯门一打开, 不管是哪个楼层,争先恐后地蹿了出去。 她一路坐到最高层,还是没有办法踏出去,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按了下降,慢 慢闭合的门缝里闪过一个人影,段旖旎眼皮一跳,苦笑,不是吧,自己无意装鬼吓 人,也能遭报应。 刚要闭上的电梯门子两边打开,段旖旎的一颗心跳到嗓子眼上,眼睛海华丝睁 得大大的,死也要瞑目,看清楚是白无常还是黑无常。 上帝仁慈,原来送来了一个视觉系的死神。黑色的绸缎系带睡袍,料子上乘得 隐隐流光,映得来人皮肤格外地有光泽,有弹性。 段旖旎被一把拉出去,看向死神乌青带黑的眼圈和没有定型有点自由发展的头 发,开口说:“这么早睡觉啊,方便打扰吗?” 倪泽熙板着脸不理她的胡言乱语,他上午和旖旎不欢而散后就去了公司,处理 了一些积压的公务又对年终的一些事情做了安排刚想回来好好补补眠,顺便把在段 旖旎那里受的挫折都忘在脑后。哪里想到刚要进入梦乡电话就狂响,接起来却是楼 下保安室的警卫,年轻的小伙子嗫嗫嚅嚅地告诉他说:“倪总,恋人吵架是平常事, 但是影响他人的日常生活就不好了。” 委婉地被告知段旖旎最近疑似精神受创的可疑行为,连线看了她在电梯里上下 进出的诡异动作,他终于成功地消除了仅余的睡意,大公无私地敞开了收容所的大 门。 “我要喝酒。”段旖旎进门歪在沙发上就开口。 逆着光,倪泽熙只看到她一个模糊的剪影。溯光之中,她偏头望着他,眼角弯 弯,嘴角弯弯,酒窝里盛满了笑意——本是一个纯美宁静的女子。然而那种笑容却 是诡异的:没有喜悦,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宛如用画笔描上去一样僵硬而冰冷。 他在心里暗自一哂,去酒柜拿了一瓶粉红色的香槟王和两只高脚酒杯。看她一 气喝下去半杯,挨着她坐下说:“段旖旎,你要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能丢多远 丢多远。而开心的事情呢,就能多牢固抓多牢固。这样会过得轻松一点,知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大师了。”段旖旎喝干杯中的酒,抱着他的胳膊,“你 知道么,原来顾景航还是顾景航。而我不想看见的那个人,真的就看不见了。” “我突然觉得很孤单,连仇恨和罪孽都少了一个人分担。” “倪泽熙,他们都叫我不要哭,可是我这里难受,缺氧。”她喝了大半瓶香槟 王,双瞳朦胧迷离,把倪泽熙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心脏上方,“和我十岁那年被吓 得心脏病发一样难受,可是那个医生明明说这个心脏我可以用到老,用到死的。” 倪泽熙倾身,手臂绕到后面挽住她的腰,“不要随便说死。” “咯咯……”段旖旎躲避着他的吻,脸色云蒸霞蔚一般,她抚摸着他的脸,把 自己发烫的脸颊贴过去,感慨地舒口气,“好舒服,倪泽熙,你的脸好凉快。” 倪泽熙试图抓住她四处点火的小手,她躲来躲去,脸上那种空洞僵冷的笑意融 化了一点点,“砰”的一声忽然摔倒在地毯上,倪泽熙急忙去扯她,却被她一个使 力带到上面躺下,她热热的夹带着香槟芬芳的气息就呵在他的耳旁,唇边,喉结… … “倪泽熙,你想继续平安夜在沙滩上没有完成的事情吗?” 倪泽熙伸手将她略长遮挡住眼睛的刘海拨到耳后,细碎的吻落在她额上,鼻尖, 颈侧,两个人的呼吸渐渐粗重,他右手缓慢地抚摸着她柔软的脊背,问:“你确定?” “嗯。”含糊不清的回答,倪泽熙正要进一步行动,却瞪着她哭笑不得。前一 刻还情意萌动的段旖旎已经鼻息舒缓地睡了过去。安宁静美的睡颜,他用食指指腹 小心地抹平她眉间的折痕。 将她抱紧房间,放在床上,倪泽熙站在床边端详一会儿,打开床头矮柜,一个 精美的首饰盒韬光隐晦地呆在里面,卡地亚的伦敦分公司,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 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英国待那么久。 空白啊,怎么对待一个这么重要的女人,怎么获得她的好感,怎么对她好,怎 么让她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怎么让她因自己而感到幸福,都是空白。太想做得好, 就投鼠忌器,愈发迟疑。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病怏怏的,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他和父母穿着无菌探 视服隔着一块玻璃看她,那样脆弱小小的一团,在白色的床单被罩里似乎随时可能 消失掉,那样的飘渺无依。 他开口问面色凝重的父亲:“她会死吗?” 段叔叔揉揉他的短发,还是保持着笑容:“不要随便说死,我会请最好的医生 给她做手术,旖旎会没事。” “我要娶她,段叔叔。”他心里隐秘的念头破土而出,握紧拳头对着自己和她 的父母一字一顿地重复,“不管她有事没事,我要娶她。” “好,但是叔叔不能代替她答应你,她的喜欢和应允,你要自己争取。” 大人都出去了,他一个人还是呆呆地看着她,忽然,见她看向外面,他用手指 一遍一遍在玻璃上写:你快好起来,我喜欢你,我再也不吓你。 她只是飞快地转身,缩在被子里,脸上的恐惧与逃避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的手 指在玻璃上划过一道有气无力的痕迹,垂落下去。 父亲因为内疚,决意帮段叔叔出资大半的手术费,那时倪氏不过刚刚起步,也 是步履艰难,父亲只通过电话和段叔叔联系。及至倪氏走上正轨,生意往来,纷杂 应酬,即使到樾市,也是不会带上他了。 他在锦城照旧做他的天之骄子,白马王子,天神一般被异性仰望着,爱慕者。 久而久之,心里的一点点初萌芽的喜欢都被想起她的无视时的那些不忿,不甘掩埋 了。 和付凉悠恋爱,留学,就算期间还有繁花过眼,也几乎可以就此抵定一生尽头 了。可是她又出现了。倪扣在饭桌上说起段旖旎这个名字时,他的碗都差点捏不住。 然后是调查,确定,她真的是那个记忆中的小女孩。父亲下通牒叫他遵守少年时代 的承诺,他开始不愿意,后来却经常不由自主地开车跟踪她,看她以拼,抢的姿态 在大学校园里活得恣意却又低调。这样的矛盾,他后来曾借倪扣的口去问她既然不 喜欢出风头又为何力求一切做到最好。她答,我以为这样会找到更好的工作,却原 来不过如此,都没意义。 后来她无论做什么,便都是一副倦怠的姿态,让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心底的那颗种子扑扑扑地生根发芽,茂密参天,尘土飞扬里,感觉复苏。他是 行动派,却早已不再冲动自负。他对段旖旎,没有任何所谓步骤计划。她总是挂着 一副会随时抽身而出的淡然,他想任由她爱他,自己不回应,用她对他的爱牵绊住 她也是好的。 他不说他喜欢她,只诱引她来喜欢他。可是这样的诱引,却让自己越陷越深, 而她呢,永远都是那样的淡然,从来不曾变过。他知道段旖旎是喜欢他的,可是那 样的喜欢究竟够不够得上爱,究竟能不能在两人彼此的伤害和无措中依旧鲜活,这 些,一直是他害怕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