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第10篇认知日记(2) 我常盼望妈妈身心得拯救。我曾十分着急,但现在明白,上帝有他的时间和 计划,我应该做的是:祷告、交托、感谢、等候。 “你们祷告,无论求什么,只要信,就必得着。”随笔我在日记里又提到了 面对母亲时的恐惧。 前些年,我写了中篇《十二岁的小院》,里面记录了一些童年的伤感故事。 妈妈看后,给我打电话,说我这是出卖她赚稿费,再写这些她就跳楼。弟弟也指 责我,说我不孝,污蔑妈妈,并要求我在收入集子出书时把有关段落删掉。 在认知日记里,分析负面思维时,我在梳理平日心中所恐惧、所怨恨、所怀 疑、所纠缠不清的思绪。不能再逃避。我要认识自己。我要卸下重担。这必然触 及家庭、隐私等敏感层面。当时写日记是用于治疗,等于倒空心里的垃圾。 今天写随笔,我想完整保留认知日记的真实。 它是劫后余生幸存者的肺腑之言,不是纯粹的文学作品。它是一本病历,可 供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家参考。它是一本民间纪实资料,可供社会学家翻阅。它 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言书,它想为那些因精神疾患而默默自杀的人说几句心里话。 但愿它还具备报警器的功能,催促正被莫名抑郁愤怒焦虑所困的病人呼救。 这里记录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抑郁,是我们这代人所共有的抑郁。 认知日记中我不会添加什么,治疗过程中喃喃自语的车轱辘话也由着它来回 说。在将负面思维扳正过来的时候,有些话必须重复说,甚至天天说。 日记中有三天谈到个人隐私,由于这涉及他人形象,必须整段删去。至于涉 及到我父母的日记段落,经慎重考虑,保存原状。认知日记触及了儿女对父母的 怨恨。这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忌讳的。 从小到大,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从小到大,我在心里跟父母是疏远的。 二十二岁那年,我住在广州中山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内分泌病区,同层有肾科 重病区,疑难杂症重病房。白天见病人死掉被运尸车推走是常有的事。我住的小 病房靠窗的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大姐姐。 大姐姐的父母在香港,每个周末会来看她一次。我父母在粤西,没有电话, 没有书信。 十四岁开刀割血管瘤,我自己上手术台,自己在公路上拦军车,没拆线就回 到了几百里外的家。十七岁我在广州部队医院一住半年,从国庆节到春节后,父 母在粤北没有任何音讯。我没哭过,习惯了。九岁我就独立了。 在中山医附院病区,连着几天隔壁病房白天黑夜都死人。头一个半夜,凄厉 的哭声骤然响起,是孤儿寡母的哭声,很揪心。我听见大姐姐翻了两次身。第二 天早晨,阳光明媚,大姐姐坐在窗前梳长发,她喜欢抹发乳。她本来长得很漂亮, 但什么都不能吃,靠白蛋白输液活着,所以脸色发青,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