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文川打开门,迎面一阵带着几分寒意的晨风,掀开他披在身上的外衣, 一股脑儿扑来碰擦到裸露的皮肤,然后把寒意传递到皮下组织的每根神经。他浑身 一哆嗦,一手急忙扶欲掉的衣服,另一只手用力地推住门的把手,留下一条刚够福 财钻进来的一道门缝。福财猛地一挤,文川身体失去了平衡,退后一步,随口就骂 “急什么,有鬼呀!该死的。”福财没听他的,不停地摇着尾巴围着他直转,冻得 发红的鼻子在他脚上嗅着,偶尔用头撞一下文川的大腿或屁股。 几片枯死的树叶被风卷进了屋子,落在文川的脚下。门外边还有一大堆黄叶, 中间有一块空白,好像一条犬卧在哪里。文川这才意识到昨夜的风该有多大,而且 还刮了一夜。 远处的山被雾气弥漫,光秃秃的树干列队顶着寒风摇头晃脑寻找东升的太阳。 邻家的屋顶正冒着白烟,院子旁边的菜园地里有几个女人正在拾着掉在地上被落叶 盖住的瓜果,栅拦外有一个晨练的老头跟那几个忙碌的女人打了声招呼就一路小跑 向林子深处奔去,嘴里还哼着小曲。 文川没有看见早晨这一派充满生机的景象,他一个长长的哈欠掩盖了这一切, 脑子里还是有挥之不去昨晚剥兔子的情形。 可能是口中尚未散尽的酒气激发了他想喝酒的欲望,自嘲似的笑了笑,说: “要是现在有一口酒喝一下,暖暖身子,何尝不是人世间的一件乐事。”他突然摇 了摇头,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样。“对了,兔子,我的兔子肉,那不正是我的 酒钱吗?”嘭的一声关上了木门,拉下衣服,拿在手里进了厨房。 福财紧跟其后,文川对着它调侃道:“你蹦得那么欢,又没有你的份,你说你 呀!就是全拿给你吃,你又能吃出个啥滋味来……”话还没说完,文川倘目结舌, 嘴张得大大的,可以把整整一只兔子塞进去了。福财也“汪汪”地叫着,它好像从 主人脸上观察到出现什么状况。就嘲笑一般地叫着:“你不给我吃,你也吃不成一 只完好的,你要是太贪了,总会有一些眼睛看不过去的。这才是所谓的上帝使你我 成为主仆关系唯一的关系链,这才叫患难与共呀!你自己长点记忆吧!这么快就忘 记了上次的教训。” 文川没有理会它,气急败坏地丢开了手中的衣服,只是一个劲头地摆弄着手中 被咬过的兔肉,他在寻找着什么。福财凑上前去,被重重地挨了一脚,乖乖地窜到 文川的身后,没敢再声张。它现在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明白主人此时的心 情,其实是很疼痛的,但必须忍住。经验告诉它——-别依靠别人的眼睛对你产生 怜悯之情。饥饿要忍,痛苦也要忍,为了更好的生存更要忍。 文川感觉到自己的出手太重了一点,回头看了看隐忍疼痛中的福财,又气又想 笑。转过头抄出一把菜刀割下了被咬过的地方,沉甸甸的一大块,扔给了它。在一 般的情况下狗要是看见吃食是不会有所顾及的,扑上去就咬。而现在的福财没有, 它先是看看主人,然后为它那招牌动作做准备——饿狗扑食。加上昨晚的寒冷,肠 胃肯定是饥肠辘辘。而它这一举动,文川早以看在眼中,撂下一句话:“吃吧!我 也不忍心打你呀!你要在适当的时候明白我的心情呀!吃吧!”福财早已被眼下的 肉块搅乱了思维,死死的盯住,害怕主人给拿了回去。文川回过头,它箭一般的速 度扑向上目标,叼住肉就跑到了门外。 残缺的美,对于一双有所需求的瞳孔来讲,也是一种完美。可惜的是——要找 到制造这种美的原因,这种缺陷只能用心灵对它有着迫切渴望来进行短时间的弥补, 永久性地除去阴影就必须解决祸源。因为不是长期沉浸在今天的劳动成果上,一定 要补缺为圆满。文川更深一步想到了解决的方案,最终的实施步骤还在他的计划之 中。 他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合理地分配这些兔肉,自己还没尝鲜或者未卖成钞票那部 分就让那些不劳而获者占了便宜。就这盆肉就花了他很多心思,包括所有的狩猎计 划。虽习惯起早贪黑的谋生生活,而今天所发生的情况,让它有一点难以接受—— -在心理上的层面来讲:脸上的蛮不在乎不代表他心里的坚持,为的是不让福财看 笑话,使它觉得自己的劳动会给主人带来喜悦和财富。一句话:给出力者极大的信 心和鼓舞。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载决:把咬过的那只留下,剩下 的全部卖给长期的合作伙伴——福记兔肉火锅店。因为在整个市场就是那家出的价 钱最高,又是专业销售这方面食品的,所以批量交易更是省心又省时。每年年底福 记店老板还会请他去他那里白吃一餐,那感觉别提有多爽。 计划了卖的那一部份之后,下来该如何处理留下的呢? 福财吧嗒吧嗒拌着嘴进来了,面部表情写满了得到主人奖赏后的那份甜蜜和幸 福。文川闻声便知它又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不过这次它没有围着打转,而是一条木 狗似的呆呆的立在刚才它获得最高荣誉的地方,期待的眼神盯得文川浑身不自在。 文川这时觉得全身上下冰凉,脚也在抽筋,抬起腿连跺脚,福财见状,反应超 快,拔腿就跑,就在调头间它差一点撞在墙角。 跑到大门外它幸灾乐祸地说:“幸好跑得快,要不然吃不上肉不说,还挨他妈 一脚。他怎么了?他是在怪我没有把肉看好,还是有其它什么隐情。可是昨晚他把 我拒之门外,怕我心怀不轨,对肉下手,还害得老子冻了一夜。不过现在还是不进 为好,他还在生气,刚刚那一脚他妈的真下得了手,老子现在这会儿还有一点痛。 但是,它还会分我一杯羹吗?”福财坐在门外的西侧,脑子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个不 解之谜。 天越来越亮了,温度也上升了。文川穿好衣服,洗漱一番,泡了一杯早茶,就 坐在桌边喝了起来。他开始把那个计划拿出来整理了一遍:昨夜总体来说是一个倒 霉的日子。从咬过的牙印来看那是老鼠所为,他在猜想又可能是以前多次被追的那 只老鼠。这次一定要想一个好办法,把它们一网打尽,免得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可又不知道它们的窝在哪里?要想一次性收拾,感觉好难的。神秘的偷食者,敢吃 我的兔肉。文川思想很活跃,他把这件事最本质的东西分析得很透彻,认识到事情 发展的起因,就能够把事情的结果顺理成章地写进经过当中去。文川喝了一口茶, 突然叫道:“哦!办法有了,它不是喜欢吃兔肉吗?就用它做饵,来个顺藤摸瓜, 全部歼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文川兴致极高地去寻找那股风,正是这股风可以为他以 后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安心和利润,所以他努力着,奔走在那条通往福记店的路上。 福财蹦蹦跳跳,每走几百米找一草丛抬起后腿耍一下小动作。一前一后,忽左 忽右地跑着,偶尔用嘴去碰一下挂在文川肩上扁担两端的兔肉,可是又不敢下口, 只是用舌头舔一下,做一下最后的吻别,看似多简单的仪式,于死物一方以冰冷的 态度,于福财饥渴和嘴谗胜过留恋,根本不存在惜别之情。它一贯的态度是吃在胃 里最安全,也是最有保障的。让那些精神享受见鬼去吧! 文川担心它把肉给弄脏了,呵斥声阻止了它肆无忌惮的行为。福财乖了,慢慢 溜达着享受着秋天的阳光。 路上的行人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有的追问如何捕杀到这么多的兔子,想从中获 得方法,一路听来也没有听出个结果;还有的上前问了价钱,想买上一只半只的解 解谗,得到的结果是:我的肉不零售,你们知道吗?镇上有名的那家火锅店老板是 谁你们知道吗?有钱人呀!我的货只供他。听者无话可答,找个离开的机会逃之夭 夭。福财听了也附和叫几声,加快那些前来打主意者的脚步。 狗在前面开道,众人拥挤的街头显得格外的安静,人们都停止了相互的对话, 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安安静静地把他们送进那家生意兴隆的火锅店里。 文川与老板做完交易后,他没有在店里面多待一刻,很快就从店里走了出来, 手指还不停地在嘴唇和手中的一沓钞票上反复接触,脸上也开满了花。他一边走一 边向四周望望,数好了钱装进上衣口袋,顺势去拉福财,发现不在身边。他朝四周 探视,透过玻璃窗看见福财还在店里,蹲在一张饭桌前。以前他们卖完了就会坐下 来吃上一点,而福财是处于一种很自然的习惯,安静地守候着。 文川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有点生气。就对着那个方向叫了一声“福财”。那 强憾的声波没有影响到讨价还价的购物者,唯有穿透玻璃传感到福财的耳朵里。福 财经过分辨后,听出了那是主人的声音,而且还带点浓浓的火药味,好像在告诉它 不要在那里丢人现眼了,今天有事要办,没有时间吃饭了,你快滚出来。福财没有 犹豫,趁人开门时钻了出来,跟着文川在商铺前溜着。 “少抽一包烟,以免老鼠到处钻;少喝一杯酒,以免老鼠到处走。”文川被一 个卖鼠药的商贩吸引住了,不是他的药品吸引了他,而是他的广告词使他留下了。 “老板,你的药有那么神吗?”他很疑惑地问道。“也就是说你的药又便宜哦!” “可以这么说”商贩打量了他一眼,接着问他:“请问你吸烟喝酒吗?” “瘾还挺大的。”文川骄傲地回答。 “你看,稍有钱的人抽几支烟要好几块吧!”商贩手里拿着鼠药给文川打起了 比方,“你抽一包加上酒也要几块吧!对不对?” 文川没有听出商贩的话后之音,不加思索地回答:“是的是的!”他还把自己 的情况说明了一遍,并指着品种繁多的鼠药就问:“依你看我该买哪种呢?” 商贩给他介绍了药品以及使用方法,文川付了钱,接过鼠药转身就走,刚迈出 几步,商贩笑着说“兄弟,效果好的话,回去帮我做做宣传,来日免费赠送。”他 还未来得及开口,福财对着他叫道:“去你的吧!宣传什么呀?你卖的货对我们这 类不认识文字或听不懂人话的生命群体有着极大的危害,有你这种人存在,对我们 忠心耿耿,自食其力的狗族来讲你是我们的克星,要是耗子哪天拿着你卖的那些东 西来威胁人类,你说我见了能不管吗?”商贩听见狗叫怔住了,心里很是恼怒, “死狗,小心哪天吃死你”。文川没有回答商贩,带着狗就走开了。 上午就这样过去了,文川也饿了,他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饭,他按照自己的喜好 做了他拿手的兔肉,分割时他特意留下了那一半被老鼠咬过的那部分。他不是留给 福财的,也不是留给自己的,那是留给上次没有明目张胆地尝鲜,而是偷偷摸摸进 食的老鼠。此情此景就应该特别的照顾一下那些与生俱来依靠这种方式方法的生存 者。 午饭吃得很好,终于喝上一顿属于自己贴有标签的牌子酒。文川吃饱后坐在椅 子上,用牙签剔牙的时候终于看见福财正正经经地品味着一顿美食——-都是主人 在嘴里过滤过的碎骨头;样子还真是那么一回事——-狗模狗样。 文川时而傻笑时而处于沉思状,这是他常用的杀手锏,目的用来助消化。他需 要饱满的精神,如果食物撑涨了大肚腩会影响今天晚上的重大事件,他觉得精力达 到最佳时才开始了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兔肉精加工。 拌肉、装盆、寻位等每一步都要做到心细无疑,如有一点纰漏就会发生没必要 的生命重创。毒品对于每个人都是敏感的。深知危害,所以他有条不紊。完工时汗 水湿透了衣裳,同时他必须得看守好他的伙计,它是看不出来那东西上写着死亡两 个字的,文川除了警惕还是警惕。坚持也要过了今晚,他所瞄准的对象现在还在睡 眠,饱受饥饿的目的,为的是来时的猛吃海塞。 在等待中文川有好几次睡着了,最后都是被福财的一举一动所扰醒。等待是无 聊的,但有收获的无聊又是值得的。 夜幕低垂,讨厌的风把树叶玩弄得服服贴贴,指向哪飘向哪。惯于气候的溺爱, 吹也罢飘也罢,请你不要发出讨人心烦的声音吧!观其鼠必先听其声。在这样的夜 晚做到那步是何等的困难,上帝多次在替文川呐喊:风啊!你稍微停停吧!你的玩 世不恭背后有多少人在饱受煎熬,同时又有多少人在趁火打劫。而文川只是烦躁不 安地躲在厨房的某个角落。 福财在门外可能是感觉到了文川的等待之苦,就大叫了几声,传递他一个信息 :别憋坏了,发泄出来吧!他借此一切被福财打乱的机会,深呼吸了一下,情绪再 也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一切顺其自然。 就在这时,厨房出现了以前未有过的事情,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跑,几乎没有 声响。风依然拍打着没有关好的窗户,发出撞击声。不过那东西并没有吓怕,而是 更加大胆,心里在想:现在安全了,狗叫过后依然没有人来关窗,加上风大夜黑, 没有人不想待在暖暖的被窝里。 真是天助我也! “小心驶得万年船!”母鼠突然叫道。“我得再试探一下,”随后它叽叽地叫 了几声,就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文川听出了是那只老滑头,于是他的心也平静下 来了。心里在想:你是必死无疑,我是为了打掉你全家才在此恭候你的。 “哈哈!没有人了吧!一切动物以食为天。我们鼠类的进餐习惯不好,吃食之 时是不允许别人看着下咽的,所以夜晚吃东西成了鼠族永远抬不起头的心理障碍, 今夜我要狂吃狠狠的狂吃。”说完就开始行动了。 其实这是一只很沉稳的母鼠,为什么有如些感慨呢?文川猜想:分享别人的口 福是一种很不地道的行为,但为了吃上一顿可口的美食又是多么不易,处于鼠道主 义和生存环境恶劣的矛盾压抑。而它身为母鼠必须自律,才能够教会孩子们自食其 力,不要和人类发生尖锐的矛盾冲突,以免引来灭门之灾--种种都是为了教化子 女和残酷的生存空间。 母鼠顺着昨晚探索的安全顺利之路,发现今夜走得更为顺畅,有好多阻碍行走 的厨具不见了,路也宽了,可它就是不知道:那是一条专门为它而设的死亡之路。 一切只有文川最为清楚,连福财也不知道,它只知道今夜有些不同寻常,心里从来 也没有考虑到今夜有事要发生,而是关于它。 母鼠跳到盆里,感触最深的是肉少了,但在它的视力范围内依然是一个庞然大 物。它感觉自己来得及时,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孩子们正在长身体必需吃肉, 它二话没说,就开始狂吃。文川听见老鼠吃食的声音心里很兴奋,觉得自己没有别 等。他继续监听,让脸上的笑容保持到最后。 福财又叫了,母鼠突然听见犬吠,一丝肉正好卡在喉咙上下不能,难受极了, 它开始跳来跳去增大运动量,试图把肉振到胃里,结果还是滑不下去,肚子也开始 钻心的痛,它预感这是不祥之兆,灾难已降临鼠头。 母鼠第一念头是离开,解决当前问题。它借着仅剩的一点力气跳出了盆的包围, 重重地摔在放置红盆的方桌上,想翻身就跑,可欲罢不能。母鼠挣扎着费了好大劲 才起身,接着浑身开始抽筋,灵活的爪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活性。它现在开始绝望, 后悔自己一时的贪念,招来杀身之祸。虽然这样但它还是不顾一切地往前挪动,儿 女们还在窝里等它的晚餐,现在吃的没有弄到,自己生命又不保,再也不能让儿女 们受到牵连,一定要在自己断气前告诉它们离开现在的住所。 母鼠坚强意志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摧垮,它开始呻吟,用此来减轻心中的痛苦所 带来的心里负担。还没挪几步就开始在原地打滚,疼痛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前后 爪抱在一起,头低垂着,形成一个球状,像一个陀螺在旋转,尘土飞扬,呛在鼠鼻 里难以呼吸。嘴在抽搐吐着白沫,已经收缩的尾巴拍打着臀部两侧,无济于事,肚 子涨得像一面鼓一样,砰砰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外面的风声混杂着喘息声,哀吼声, 犹如一曲撕心裂肺,悲壮的哀乐送它西去,祈求自己一路走好。 文川听见凄惨的叫声,心里面有说不出的舒坦,安静地享受着达到目的成功的 快感。他的劳动没有白费,追求的正是这种过程,体验的也正是这种刺激。 老鼠终于倒下了。文川从黑暗中站起身,眼花缭乱地看见众多繁星在脸前闪烁, 于是抡起半握拳揉揉朦胧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移动步子打开了灯,朝刚才传来声音 的方向望去。这时候福财见屋子亮了灯,跑到窗户下抬头叫了几声,见没人回应毫 无情趣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守夜。 接近目标时,母鼠已经死了,全身变形唯有脑袋直直的朝一个方向,一堆污秽 物涂了它一身,一对凸眼到死也没有闭上,文川从中看出了其中之意,他明白母鼠 到死还在担心着什么?文川深刻地一想:战略失败,又留下了祸根。可是这对于一 个将死之鼠担心什么呢?他用脚拔开它,一看肚下毛都掉了,他一下子明白了:这 只老鼠还有一群小鼠仔,原来它是想回去救孩子们,所以到死也在为之担心。 文川顺着母鼠头所指的方向寻去,惊讶地发现厨房内竟然是鼠窝,多绝的家伙 竟把事情做得如此漂亮,如此隐蔽。文川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内部结构。简单而不吸 引眼球,所以它肆意妄为。一旦发现不经意的东西时任何人都会去探个究竟。他右 手刚碰到洞壁,里面争先恐后地叽叽叫着,声音告诉他里面的老鼠数目不少。这一 来更刺激了文川的欲望,他并没有把手缩回来,而是更加得寸进尺,干脆伸手探到 内壁。里面暖暖的,冰冷的手感到一股暖流在抚摸着粗糙的皮肤,手指很活泛地在 里面搜寻。一撮枯草引起了他的注意,抓住就往外拖,突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落到 了手背,肉肉的,他没有惊讶而是顺势一拖把整个窝拉了出来,六只鼠仔知道自己 遇到强敌,四处逃窜,哪有文川眼疾手快,把六只全部抓住,惊恐中的小动物瑟瑟 发抖,然后全都依偎在一起,叽叽地说着什么。一只稍大一点的那只最不安分,总 是东张西望,把几只弱小的牢牢抓住,不让一个乱跑。 文川大获全胜,连窝带鼠捧了出去。福财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听到有动静 总是以叫声为首语。文川提着手电筒开了门,把手上的六只老鼠和窝一起抛到福财 的面前,几只鼠仔摔得够呛,疼得它们大声呼救。 迎面走来的是一只更加丑陋的怪物,两眼放出鄙夷的目光,而且把与自己好不 了多少的臭嘴放在它们和身上嗅了嗅,然后不屑一顾地走开了。等待受死的鼠仔把 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看着自己是怎样送进敌人的肠胃。福财又绕了一圈叫道: “可怜的朋友,你我一样都是有生命的,为何不做人类的朋友呢?如果让你们变成 我的粪便,你们的品行会污染我的肠胃;忠奸是不能混为一体的,吃了你们,也玷 污了我的灵魂。你们是人类的敌人,我只是负责监管我的朋友群体不受骚扰。再说 你们太小我对你们毫无兴趣。” 这时文川提着那只母鼠出来了,在福财眼前晃了晃,这回它见了大目标,态度 有所变化,张嘴从主人手中夺下死鼠叼着就跑,消失在墙角处。 就在福财跑去的那一瞬间,脚趾踩断了一只鼠仔的尾巴,疼得它痛不欲生,沿 着福财逃跑的路线滚去。不过它没有叫出声来,不然的话它就会被发现,重新回到 死亡阵营,好不容易逃出来,就不能前功尽弃,所以它坚持着。 文川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只有五只鼠仔,还有一只不知去向,他找了好几 遍没有结果,想找福财来帮忙,可又不知它的踪影。它放弃了寻找,心想一只幼鼠 又有多大的成活气候,让它自生自灭吧!断尾鼠就这样逃过了这一劫。 几片落叶阻拦了它的去路,这时它更有些绝望,产生了想放弃生还的念头,可 是它又不想跟兄弟姐妹们一样,到死都抱在一起,相互交换着不愿离世,但又无赖 的眼神。同时它深切地感受到鼠命的卑贱,看到这一切它是多么渴望自己能换个死 法,以死来换个另类鼠样——-生得平凡,死得悲壮。这样可以告慰所有先去的亲 鼠们的在天之灵,让它们为之感受到鼠类也有着同所有有生命的动物们一样,死活 都是有尊严。 它立刻改变了刚才的思维模式,用强烈的鼠族尊严感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它正 在萌芽的懦弱和胆怯,激发自己鼓足勇气一定要活下去。 一阵微风拂过,一阵窃窃私语传进了断尾鼠的耳朵。“哦!多伟大哦!一个多 有魅力的雄鼠呀!对于我们这些落叶来讲简直是无地自容,身处险境还有着强烈的 求生欲望,欲死不休。而我们只懂得自生自灭,从来都没有感受到世间的精彩,还 未来得及享受生命的过程就被父母抛弃,迎接我们的不是腐烂就是焚烧。” 断尾鼠听了落叶的赞美之后心情很亢奋,眼下活得如此窝囊,亲眼目睹家被毁, 亲鼠被杀,自己却毫无办法,现在连自己都不能自保的情况下还能成为别人的偶像, 这到底是讽刺还是嘲笑。它回过头,看见了真诚和羡慕的目光,立刻收回了心里所 有即将迸发出来的情绪,擦干了悲伤的眼泪。落叶见状,觉得它们的行为是否有点 过激?在这样的场合下应该说这些话吗?它们各自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背过脸 去。 断尾鼠突然惊叫一声,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恐惧的眼神再也掩饰不住心里 的惊奇和兴奋,努力地向落叶爬去。 原来是落叶对英雄赞叹,以为众口言论可能会伤害了自己的偶像,于是就收起 七嘴八舌不合时宜的称赞。各自很自觉地解散了群众对一个不幸者的围观。落叶堆 被风吹动了一下,断尾鼠发现在它们的身下原来是一个石缝,落叶倚坐其上是为了 它们做最后的告别,它们共同生活在一棵树上,而在被放逐之后又不约而同从各个 地方被风吹来,正巧赶上了这一幕。 断尾鼠努力地朝石洞方向爬去,不小心在落叶上碰了一下尾巴,血撒得到处都 是,它差一点晕厥过去,惊慌失措地抬爪就跑,经过挣扎最后潜入洞中。剧烈的疼 痛使它大叫一声,它害怕再叫下去,会让文川听见,自己就把头从肚下伸过去,咬 住那条给它带来莫大痛苦的尾巴。 文川听见鼠叫就缩回了欲迈的腿,手电筒朝那个突出地面几寸高的小石堆照了 照,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他伸出右手食指在洞内捅了几下,可能是石壁的粗 糙磨擦,使他收回了那只杀生的手,俯身仔细端详。这是一个巨大的石头,经过常 期风蚀,上面已有好几处裂痕,可是上面的那个小缝他怎么也想不出它存在的理由。 这是福财回来了,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嘴张得老大,那错乱的牙齿上有明显 的血迹。文川用手电筒在它身上晃了一下,猛然拍了拍脑门叫道:“完了,那是一 只吃过鼠药的老鼠呀!怎么给你吃了呢?”福财灰溜溜地在石堆嗅来嗅去,软绵绵 地叫了几声,而且还用两只前腿在上面扒了几下,仿佛要告诉文川:你是一个什么 样的人呀?为了几只小小的鼠仔,就连我的死活你都不顾,把自己沉浸在喜悦中。 文川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他去问福财:“你怎么那么饿呢?那玩意儿 你也吃,唉!你它妈的真是怪物。”可自己说了半天,它一句也没听懂,要是这时 给它拿些吃的话,或许它还会叫一声:主人,那不是你给我的吗?可现在福财哪有 心情听他唠叨呀,它也在纳闷主人的态度和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伙伴不一定有 着同样的语言,但是行为却影响着你身边的所有。文川别无办法,知道自己对福财 再做无用功,还不如自己善后。他先要确定它是不是吃了那只鼠,才能有解决方法。 与其在这是埋怨还不如去看看。 急忙的身影如福财刚才那一幕,消失在墙角。 福财停止了刚才的忙碌,规矩地趴在那里。粘粘的液体从它嘴里流了出来,落 在了石缝边,尾巴正驱赶着蚊子。一会儿功夫,一束光又照在了洞边,福财站起来, 仰头看了看主人的表情,很镇定,它也放下了一颗悬浮的心。 文川进屋了,福财望着他又叫了三声,提醒道:“你不管这里了吗?里面还有 一只鼠哦!你不管我站在这里也是多余。它又用前腿在洞边刨了几下,还刻意留下 了一些话:我也放过你吧!主人都不管了我还理你干嘛?做狗嘛!也要学会给另类 留条后路,何必要赶尽杀绝。不过现在我可以放过你,下次你就离我远一点。我也 不想趁鼠之危,那样就违背了狗独有的精神。你放心,那只母鼠我没有吃掉,给它 留了一个全尸,它到死都要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尽一个母鼠的责任。我仰慕它的精神 但我羞耻它的行为。你好自为之吧!对了!你要小心邻家的那只大花猫,它们可不 管你们是死是活的哦!再见!” 断尾鼠听了很是感动,热泪悄悄地挂在脸庞,叽叽地答道:“谢谢你狗友,我 一辈子也记得你。”这或许是它这一生最为感动的话,为了自己,为了狗友,为了 死去的家鼠们,它暗暗发誓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