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搅动着咖啡,发出叮叮的细响,握匙子的右手苍白修长,像弹钢琴的手,小 指向上弯翘,食指有一点神经质地跳动,仿佛在轻拍匙身,充满感情地。她的手的 表情真的很丰富。“我几乎每天都要从这儿经过,”她压压嘴唇,“但从来没看见 过你,没印象。不过我倒是没上这儿来坐过。” 我笑了,说:“怎么会对我有印象呢!我既非帅哥,又非大款,低着头走路, 吃方便面和盒饭,在任何环境下都只是一个被人忽略的影子嘛。对了,今天怎么想 起拐进来呀?” “累,再加上不爽。只是想进来喝一杯咖啡,提提神。”她双眼向上翻了翻, 嘴巴撇了一下。 我把烟灰弹在发亮的不锈钢烟缸中,没有开腔。女人不爽这类事情是不好多问 的,况且,与我何干?我把头向外略略一侧,透过玻璃外几盆长势良好的龟贝竹的 宽大叶片,看见初夏的阳光下,一对夫妇牵着一个儿童向左走,一个老太太提着蔬 菜往右走,在那对夫妇的身后,是两男两女,模样像是大学生。街道上,三辆绿身 黄顶的捷达出租车及两辆白色奥拓、一辆黑色上海别克分别驶过。车身和前窗划出 一阵飞刀似眩目的反光。 “被人忽略,不太可能吧。”她带有几丝戏谑的意味,这使她看起来像个爱恶 作剧的小姑娘。“身高不错嘛,面相虽说不上英俊,却绝不讨厌,谈吐也不俗。看 得出是个自我中心主义者呦。” 我呵呵笑着,把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中,说:“我有点驼背你看不出吧。脸也 长得不帅,就不说七、八颗龋齿和消化不良之类了。谈吐嘛,我是说不来别人喜欢 听的话的,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比如吧,我现在很想讨你的喜欢, 却不知从何说起。自我中心主义者?不太像吧。” “看的书偏门,”她说,“听的音乐也不是市面上流行的一类,在女人面前老 说自己的缺点。不太关心自己内心以外的事情呐。这不是自我中心主义者的肖像吗?” “你这么说,”我盯着盛放方糖的空盘,“倒像是那么一回事啊。” “有女朋友?”她问。 “如果说是谈恋爱的那种,好像没有。” “意思是只玩一夜情?” “也没那么过份吧。”我哧哧笑着,盯着她放在桌面上的双手。“那种事,是 可遇而不可求的哟。” “就像高飞的西伯利亚候鸟掉在你脚下。”她很开心的样子。 “哪里,”我说,“按照你那个概率,我岂不是要绝望得马上干掉自己!要么, 立刻剃度,出家得了!” “很害怕被固定的女朋友拖累,虽然性方面麻烦一点,也愿意保持,是吧?嘿 嘿,自我中心主义者呐!” “老是把我当模特儿你会乏味死的。就像一部闷片,比如《樱桃的滋味》,在 那尘土飞扬的山路上转来转去,你以为拐个弯会出现奇迹,而弯道的那面依然是苍 凉的景色,没有其他东西。不如去看《流星花园》。顺便说一句,附近的出风头的 小帅哥可多了。” 她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哈哈大笑,又觉得不妥,用右手掩了口。“唉,谢谢你 的指点罗,F4嘛,谈恋爱可没什么趣,不过,像男人包二奶一样把他们包起来,恐 怕还不错。” “有这种想法?”我吃了一惊。 “不该有?” “呃,当然,好像无所谓吧。既然男人可以包二奶,女人包二老公之类,似乎 无可厚非吧。”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她得意地仰起身子,“我也顺便说一句,那闷片不好 看,但真的很不错。我喜欢阿巴斯。好的东西干吗要弄得那么好看!” 她端起瓷杯,喝了一口咖啡,神神秘秘地向前探探身子,小声问:“喜欢看碟?” “你那样子,”我说,“不会是私下兜售盗版DVD 外加火星样土的吧。” “真的是,不过把火星样土换成摇头丸。” “什么!” “什么什么?”她说,“你那表情好像你对面的人是一个大坏蛋似的。开个玩 笑。” 上帝。你说一下午尽遇到些什么人,埃米纳姆,西利托的小混混,小混混他妈, 再加上一个她,哪个不是神叨叨醉兮兮的。 “还没回答我呢。”她说。 “一般吧,”我又开始抽烟,“不是发烧友。我看书看碟有一个习惯,最高的 和最低的,中间嘛就删除了。好像这也是兰波的习惯。” “最低是什么,不会是色情吧?” “是!顶级的那种,一叫到底,不要情节。三级片不看。” “哪天一起看看?我有不少碟呢。” “高的?” “高低通吃。” “嗯哼,还没和女生一起看过低的呢,有些难为情吧,那种情境?” “别担心嘛,容易起生理反应的可是男生哦。” 我哭笑不得,“难道看着我处于负重狂态的拚命压制中,你会很开心?不怕我 非礼?” 她用右手食指划着玻璃桌面,双眼天真无邪地盯着我,“不会吧,那点儿化学 反应?” “化学的发疯形式。” “那是菲茨杰拉德的胡说。”她声调降低了八度,仿佛经过了发泡的阶段,这 啤酒,趋于平静。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用舌头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