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到旅馆,问藏族姑娘新华书店的方向,她们说大昭寺正对那条街就有。于是 花200 元押金租了个老式的自行车。无论世界任何一座城市(北美除外),这都是 一个最好最省钱又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了。 车没有调校好,前轮有一些扭,刹车也不太灵,不敢快骑,反正也没急事,慢 慢蹬,感觉是一条鱼穿行在陌生的河道。街上人不少,背着包的旅游一族很抢眼。 我不是背包族,也没有要做背包族的意思,虽然很羡慕他们。我身上就像有一种本 能,老是要把我从扎堆的地方拉开。本来,像背包族一样,写个留言板,或交流一 下,合得来一块儿玩儿,应该是不错的吧。但是……只好一个人行动了,孤独的感 觉像云一样时隐时现。不管怎么样其实无所谓的,热闹也好,寂寥也好,总之,都 是人的生活。 在大昭寺对面一条街,宇拓路,我找到了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西藏地图册及一 张我认为已很详细的拉萨地图,又在旁边的小店买了一版7 号电池,两卷卫生纸和 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然后骑车瞎逛,从另一条路回旅馆。至于大昭寺、八廓街,那 是要休整好后花整天功夫来阅读的。所有关于西藏的指南都声称,不能激烈运动, 特别刚上来,要有适应的时间。我虽然没什么感觉,也不想匆忙行事,真的弄到头 痛恶心,倒是件麻烦事。慢慢骑回旅馆,交还了自行车,付了十元钱,取回押金, 回到房间看了半天地图。有些凉。对面三楼餐厅的露天咖啡厅还能晒太阳,于是拿 上地图和《麦田里的守望者》,去烤一烤。 上面还坐了两拔人,一拔六七个,叽哩呱啦激烈争议,好像要租车到阿里;另 一拔二男二女,一口京腔,好像要打道回府,可连着两天都没有飞北京的班机。我 找了一个偏僻而阳光充足的位置,向笑嘻嘻的藏族姑娘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点 上一支烟,研究起喜马拉雅山脉来。一口咖啡一口烟一座山峰,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我是从西向东沿着喜马拉雅山脉旅行的,刚过了干城章嘉,一个声音问:“今天刚 上来吧?” 一抬头,是一个剪着短头发穿一身阿迪运动装的姑娘,往她身后一看,那桌京 腔片子已没了踪影,她是从那儿过来的。“是啊,刚到一会儿,”我说。 她是一个胖嘟嘟的姑娘,一定是肯德基或麦当劳吃得太多了。她很自然地坐在 我对面。“怎么样,这个旅馆?”她问。 “刚住下。不错吧。是看了指南一类书找到的。” “有点像大学宿舍呢。都是年轻人,背包族,一混一个熟。” “哦,是吗,那当然。”当然什么?鬼才知道,我想。 “一个人?” “一个人。” “也没有约个伴儿。一般都是几人一起上来。” “一个人自由度大一些,免去了商量和争议。” “呆多久?” “可能十来天吧,”我把抽到头的烟屁股灭在烟缸里。“你们要回去了吗?” “是啊,这不,你说的麻烦出来了,他们想明天到成都,去玩九寨沟,我去过 两次了,不想去,宁愿在拉萨再呆两天。” 他们朋友间的事,我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 “没有打搅你吧?”她问。 “没有,”我说,“本来就在这儿烤太阳发呆的,打搅什么。” 她拿起桌上的两本书,翻了一下,说:“还要往下面走吗?日喀则?阿里?那 曲?或是林芝、山南?” “恐怕不去了吧,没作好去的准备。就在拉萨和周边看一看就可以了。不是真 正的背包一族或发烧友。” “见你起劲地看地图。” “在玩游戏呢!从喜马拉雅山西段到东段,数一数标在地图上的海拔8 千米以 上的山峰,叶公好龙而已,一辈子不会去爬的。” 这时,她的三个伙伴要外出,问她是否一起去。她说她不想去了,就在这儿坐 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一起吃晚饭。三个人的眼神怪怪地看着我,其中一个穿红色奥 索卡夹衫的家伙,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两点的火星在飞溅,仿佛砂轮打磨刀尖,一 付什么东西被别人拿去了不还他一样。我很坦然地面对他们,宛如一潭深水。老实 说,我对这胖姑娘也没什么兴趣,上拉萨来找艳遇,那我不如就在成都找得了,还 更符合第100 版萨缪尔森的《经济学原理》。三人有些不快地阴着脸下了楼。 “没什么,”她说,但她的表情也不是很舒坦的样子。“刚才有一点争执,他 们要我一同走,而我叫他们先走。他们去买票了。” “有一人是你男朋友?”我问。 “应该说是吧,”她似乎拿不太准,“反正经常在一起吃饭泡吧,也提到过同 居婚嫁,但没认真想过。” 孤独的旅行者很容易和另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沉溺在情感和肉体的泥淖里。即便 只是一个夜晚的寂寞,他们也可能同素不相识的人在放纵中消费自己。她的男朋友 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他对她的怨恨比对我的怨恨多得多,他会认为她是有意如 此。因此,他必须走,他就是想看她堕落。是这样吗?管他妈的。 我拿出那半包三五烟,却突然想起指南之类的告诫,少抽烟,犹豫了5 秒钟, 还是把烟叼到了嘴上。 “我叫梅子,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