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本本。” “嗯,什么?” “本本,本子的本,本本儿。” “哦!”她笑一笑,转瞬即逝。“喜欢看那类小说?”她指了指《麦田里的守 望者》。 听她的口气,好像塞林格和他那本小书也就是一破报纸的副刊水平,浴缸女尸, 或公关小姐,或包二奶三奶的县团级贪官。 “读过?”我问她。 “没有,”她说,“听说过。好像是青春期反抗情绪和边缘人物的代表作。不 太喜欢。” “是这样。我倒是很喜欢读的。” “每个人的阅读趣味不一样嘛。我不喜欢虚构类的作品,喜欢读传纪类的,比 尔·盖茨、山姆·沃顿、亨利·福特之类,心理励志和时尚杂志也喜欢。喜欢有野 心的东西。” 她恐怕要的是主流的东西,学以致用的东西,强者的东西。看她胖嘟嘟一付小 姑娘样子,可能非常成熟。她有她的目标,那目标和这个社会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 那是极其现实主义的,有衡量标准的:职务高低、收入多少、住宅大小、汽车排量 诸如此类。真的,只有不成熟的想入非非的青年或中年才会读塞林格之类,才能会 意,才能在那些清泉中得到洗浴。 “唉”,我叹口气,“真是不好意思,我始终喜欢胡思乱想,因此也喜欢胡思 乱想的东西。” “谁都会啊,”她宽容地表示理解,“我还想不要氧气登上珠峰,把五星红旗 插在上面呢。” 我吓一跳,就像猛然间和一个英雄撞了个满怀,“北大或清华的吧?”我问。 “北大。刚毕业。” 不出所料,这种雄心壮志,把自己看作栋梁的高人一等的想法,大名牌学校的 标准配制。 “打算去美国?” “不去!”她说,“出去几年,机会都没有了。作为学校和地方交流人才的计 划,准备到北京市政府去。那儿可以大展宏图的。” 在以前,上世纪八十年代,这叫“第三梯队”,九十年代,叫“跨世纪人才”, 现在没有什么统一的称呼吧?反正就是给学生会、团委的领导同学们一个升官发财 的机会。真是,八朗学一定有不少积极要求进步的青年背包客呢,她干吗,找到一 个看霍尔顿的留级生混时间呢。我从来对主动找我的女生特别客气,因为没几个人 会主动找我,所以,就算把沥青浇到后背拔羽毛,我也不会没礼貌的。有点虚伪, 我承认。还有点贪色,这也是真的。那怕她长得比张柏芝差了70个百分点。 “哦,你可能没听说,”我不想和她谈她在团委是什么了不起的干部以及校领 导是多么喜欢她之类。“我在飞机上听一位日喀则的干部说,前天在定日县附近的 山上,发现了一群喜马拉雅雪人,高两米多,身上有丝绒白浓毛,但屁股上围着兽 皮,当地宣传旅游部门已拍了照片,正报请国务院和林业部,准备活捉一两只呢。” 真的有倒他妈的好了。 “不会吧,”她一脸狐疑,“这些类似的消息早就有过报道,但迄今没有实证。 空穴来风!” “这次不一样,”我说,“这名干部前天就在北京开会,给国务院和林业部的 报告是他起草递交的。主管的一名姓王的副部长还请他在王府饭店吃了一顿饭。” 有姓王的副部长吗?不知道。反正抬一名付部级的领导压压她,如果不行,只好弄 个更大的了。 “不会吧,”她口气软了下来,“不过,底下的人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 敢同国务院林业部开玩笑啊。” 哦,他们当然不敢! “好像已让中科院和卫生部组成了专家小组,大约后天就飞拉萨。” “真捉到一个,不是成了轰动世界的消息了。” “那还用说!”我起劲地说,“就像发现火星上住着另一个施瓦辛格一样。” “要不这样,”她若有所思地说,“本来打算去珠峰的,他们几个要去九寨。 干脆我们结伴去定日,一举两得。看了雪人看珠峰。太好了!”她笑起来。 我眼前一片雾水,似乎一瞬间在自己的客厅里跌进了贝加尔湖。看了雪人看珠 峰,我不是下个套夹住了自己的脚吗。当然,只好不开玩笑地回答了,“时间恐怕 安排不过来呢,老实说,来拉萨不全是为了观光旅游的。” “还有其它事?” “也不能算正经事。喝酒,喝遍拉萨的酒吧。” “怪了,跑到拉萨来泡吧。这里可不是随意喝酒的地方,海拔那么高。” “自己想在拉萨开个小酒吧。” “一时心血来潮吧?看你的样子,也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还没啦。留级。与你们北大的主流生活隔着一道银河吧。” “有一点儿。我想一个人应该在最能发挥他潜力的地方发展。开小酒吧,当然 这是你个人的事儿——能有发展前途吗。” 我笑了,说:“不过是想找一个自己不讨厌的维持生计的事做而已。” “维持生计,应该是很容易的呀!” “对很多人来说,的确很容易,几乎像呼吸一样容易。可我真的觉得不容易, 觉得很难,虽然说起来只是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先天呼吸缺失综合 症之类。比如。” “看不出来。觉得你忒悠闲忒潇洒,一个人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