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别说得那么玄妙嘛!”我抗议,“等于什么也没说。” “说或不说有用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 青年哈哈一笑,说:“不和你争了!好像我们一遇上就会争个不停。”他转过 头,和那个小孩又说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我开始抽烟,把蓝色烟雾慢慢从嘴里吐出,随风而逝。我想青年的话没错,无 论如何,我这种俗根太深的人,除了越来越俗,越来越臭,还能改变什么吗?想起 草,在追逐喜马拉雅的同时,也追逐着性伴侣名单的与日俱增。每个人可能都是两 个人,两副面孔,一个清纯可爱,而另一个阴险淫荡。不过,随便怎样也无所谓, 反正就像口中嘘出的那烟,三秒之后无影无踪。 青年又把头转向我,打量着我头上的黑呢藏帽,就像发现了第三百个元素一样。 “你们很熟?”我问。 “啊,”青年点点头,“他从德格来的。” “格萨尔王的故乡,”我对小孩子说。 “是啊,”小孩子一口四川话,“从阿须草原来的,我爸爸妈妈和我。还有两 个老乡。” “他们不在?”我问。 小孩向大昭寺门前努努嘴说:“磕长头呢。” 我向右边望去,门前有几十个磕长头的,阳光下此起彼伏。 “他们从今年三月份开始出发的,”青年说,“沿川藏线,一路磕长头过来。” “半年时间!”我说。 “差不多吧,”小孩子说。 “可一路的吃住?”我不知道磕长头的朝拜者如何解决生活问题。 “有两个老乡拉着板车跟随他们,”青年说,“那上面是给养。磕长头时,他 们只保证生存的最基本的东西,沿途打点儿酥油茶,吃点儿糌粑。” “不苦吗?”我问。 “怎么会苦,”小孩笑着说,“磕了长头,我就可以真正做人了,下辈子也会 很幸福。” 青年那双澄澈而又锐利的眼睛望着我,把我拉入他如夜晚湖泊的瞳孔。在最初 的深黑之后,我逐渐看到连绵起伏的大山,蜿蜓曲折回环往复的公路,公路上几个 小黑点逐渐拉近,小孩和他的父母双手戴着简易的用木板和绳索做成的护掌,身前 套着长及膝下的羊皮,跪下,伸出双手,全身俯伏。木板和羊皮擦着沙石路面,发 出清晰响高的“沙沙”的磨擦声。就这样,一步一磕,在漫长的如细线一般的公路 上移动。他们站起来,双手合掌举过头顶,膝盖跪下,双手趴着,然后往前一伸, 全身匍伏在大地上,“沙沙”声回荡在巨大的山谷中。 我使劲摇摇头,视线摆脱了青年的睛瞳,我看到的是大昭寺广场在西斜阳光下 的一片金黄。我也看到了那个神秘的青年或少年,那个从德格来的小孩。青年的眉 毛在额头中间是没有中断的,只是稀疏一些,他的耳廓如雪山般疏朗大方;小孩瘦 黑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个挺拔的鼻子,稚气未脱,阳光下鼻梁上有一道发亮的光, 而额头,有一块4cm ×2cm 大小的茧皮。 这一切足够了。 草下午要请我吃饭,我没有手机,只好又从大昭寺回到雪酷酒吧。酒吧里没有 客人,失意得如未经装修的清水房。她一个人坐在窗边喝茶,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 一根烟,眼睛乜斜着,走近一看,还架着二朗腿。 “有点二流兮兮哦!”我笑着说。 “二流兮兮?”她说,“怎么会,我正舒服着呢。” “什么舒服?” “一支烟,一杯茶,一段发呆时间。” “喜欢发呆,我也是。” “在拉萨不会发呆就像进酒吧不会喝酒一样。” 她没有穿牛仔裤和红色奥索卡外套了,换了一条满是口袋的米色休闲裤,一件 银灰色阿迪达斯卡克,脚下还是那双运动鞋,内衣穿了件白色T 恤,不知道胸罩换 了没有。查尔斯王子对卡米拉说过,愿意成为卡米拉的衬裙。这话真他妈是名言。 禁不住笑出声来。 “看把你乐的,乐什么?”她问。 “想起查尔斯王子对卡米拉说要成为她的衬裙,”我笑着说,“我也低级趣味 一下,想成为你的粉红色胸罩。” “天!”她娇嗔(她一定愿意),“可我的胸罩是黑色的,我没粉红色的胸罩。” 真让我大失所望,像粗了丝的白炽灯。 “那就黑色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别挑逗我了,”她盯着我,“再挑逗就叫你回房间了,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一碗热汤面或一盘回锅肉加米饭,都不错。想起来就流口水。” “那不便宜我了。既然是请吃饭,总得有一个请的样子吧。小家子气不好哟。” 我们出了雪酷,沿一条小巷走,走了一会儿,尿急了,刚才忘了放。我问草有 没有公厕,她说就地解决就行了。 “只要不是大街,急了就撒啊!这儿是拉萨,撒尿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憋什么 憋。” 我左右看看,倒是没人,就到墙角下,掏出来就放,还没完,转过来两个人, 我大吃一惊,却收不回去,两人看了一眼,平平常常走了,我放下一百个心,痛快 地解决了。 “在街上撒尿真他妈爽!”我出了一口长气。 草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