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在成都飞往拉萨的飞机上,我一直在睡觉。既没有通过舷窗看雪山,也没有半 眯起眼睛看空姐,食品和饮料当然动也没动,一是太疲倦了,二是没了第一次的新 鲜感。但是,当飞机在贡嘎机场着陆后,我的心情开始像拉萨的天空一样晴朗起来。 大巴沿着雅鲁藏布江前行时,我已经把阴沉装进了背包的最底层。我想起一首歌— —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只晓得这两句,从音像店里听到的。而这两句歌词 和它的曲调,开始伴随我的回归了。 我像老朋友一样看雅鲁藏布江宽阔安静的河谷,缓缓流动的碧水,看江边虽然 矮小但苍劲的杨树和柳树,看隆起的多石的裸露的山,破碎、沉静而荒凉。在如此 大气的风景中,我仿佛再一次庆幸自己奇怪的选择。上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不 过照着做罢了。 当然不会急巴巴到雪酷去找草。我知道,她的双人床是不会空闲的。我找她是 为了开酒吧的事儿,如果无法独自开,看她或其他人愿不愿意合伙。其实我讨厌合 伙。如果说我不想草的肉体,那是弥天大谎。我很想,像发情期的公狒狒想母狒狒 一样地想。但我不会去打扰她和她的现在进行时的男友的生活。这点儿觉悟还有, 或文明的虚伪。 还是决定到八郎学。熟悉的东西总是要亲切些。况且,它挺不错,我又何必换 呢。 相对来讲,拉萨具有保存时光的魔法。八朗学一点儿没变,就像记忆中最好的 老同学。我要了一个单间,在任何方面,不想同别人打挤是我的生活方式。我用新 鲜开水泡了茶,热乎乎喝了一杯。然后到另一楼三楼的凯拉斯西餐厅坐下,怀旧的 要了酥油茶、土豆煎饼和煎鸡蛋。当然,用英文写的菜单。梅子走的那天早上,我 就是吃的这些东西。而外面,就是她和三个同伴争论的地方。我当时坐在角落看地 图。在成都,我几乎从来没有想过梅子同学。拉萨也许是一个能唤起温情的地方吧, 反正没什么急迫的如发怒的野象扑向你身后的感觉。一句话,放松。 我慢慢吃着饭,享受明亮和安静。餐厅除了我,另有一个老外,坐在那儿沉思, 就像在参悟佛法一样。昨天还在想,找到草,尽快把酒吧开起来。现在却没有了那 种急切的心情,草也好,酒吧也好,都不必着急。发发呆,晒晒太阳,瞎胡逛,比 他妈什么都重要。这是不是我喜欢拉萨的原因呢。不太清楚,至少是原因之一吧。 一个人一辈子最好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吃了饭,喝了酥油茶,精神抖擞背上包,在门口看BBS 。有一张昨天贴的约人 去阿里,南线去,北线回,租了两辆车,还有两个空额,下周去,费用按人头平摊, 署名是藏野驴,并留下了手机号码。我才想起这次上来,是有手机的,没卖。于是 边走边给芳芳发了短信,平安抵达。又顺便给斗鸡眼和黑妹发了。毕竟是熬大夜、 送啤酒、烧咖啡的工友,古时候说,亲不亲,阶级分嘛。 沿北京东路往西走,看到尽头的布达拉宫,便决定先去那儿坐坐,也许会遇到 上次那个神秘的青年或少年。走到布宫广场,在老位置席地而坐,看几个红衣喇嘛 的顶礼膜拜。布达拉宫,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它一样,给我难以言说的震憾,它在湛 蓝的天空下那样突兀、高大,凸显了世俗人生的渺小。的确渺小。当然,像我这种, 也只好理所当然地渺小下去了。 坐了一会儿,从宇拓路走到了大昭寺广场,想上金顶的愿望很强烈,就买了一 张票,先在桑顶大门前看磕长头,再往上爬,到了金顶。金顶上没人,我一个人, 太豪华了。大昭寺广场人头攒动,转经者沿顺时针从左到右走过正门。下面,靠近 正门的地方,也聚集着一大批磕长头的信徒。我看不见他们的面孔,只看得到他们 的头顶和爬在地下的身体。我把包放下来,靠在护墙上抽烟。我的左上方,就是一 尊在阳光下金光四射的法幢。 发呆的时间。我完全是漂浮的,在虚无的空中,没有肉体之沉重的漂浮,轻若 羽毛。英格玛的《大门》的音乐,若隐若现,那引领的女声,在无形的天空的核心, 金色的莲花的光芒。我双目紧闭,呆若木鸡。哦,如果能永远呆若木鸡该多好。但 我听见一声布幅挥动时发出的轻微而响亮的哗啦声。我睁开眼,看见紫红色的僧衣 的衣袖的一挥的余影,和那神秘青年或少年的不太确定的面孔(耳朵、额头和牙齿 却又分毫毕现)。金顶上一片寂然。风吹在地上,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搅动了10秒, 归于平静。 我大喜若狂。背上包,在舞蹈的脚步中走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喜若狂或大 喜若狂什么。 我没有去转囊廓,我觉得应该起个大早,来转,像上次一样。我出了门。不知 道那个德格来的少年和他父母现在在哪里。也许,他们已经朝拜了纳木措和遥远的 岗仁波齐,回到了德格,回到了阿须草原。 我按顺时针沿八廓街漫步,在那些卖藏式门帘的店铺停下脚步。一直想买又没 有买,现在就更不用着急。不定几天后,就算是拉萨人了。当然,半个。走到了到 雪酷的岔道了。我想,现在可以去看看草了。一年没联系,不知她现在如何。这女 人也怪,只要不在她身边,她就会当你是陌生人。不知道这是生活的智慧,还是她 的特别的性格,或是她一以贯之的耍弄男性的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