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不,”小伙子眼睛又黑又大,“唱着玩儿的,我叫扎西,是厨师。” 哦,扎西大厨。不过他唱得挺不错,怎么说呢,自然顺畅。藏民族天生就有歌 舞的才能。 我喝茶抽烟,想这个草真是奇怪,他妈的宛如人间蒸发了一样。但无论如何, 我也是不想回去的了。烟抽完,扎西把饭端了上来,自然是狼吞虎咽,只想一盘子 倒进胃里算了。人一撑饱,自然就舒服。但却忽略了扎西的厨艺,好像还不错吧。 至少没有觉得吃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问扎西边上的凯拉斯酒店有没有出租自行车,他说他有,可以借给我。我付了 帐,谢了他,骑上他的自行车出去了。干脆把那些酒店、宾馆找一遍。因为很多酒 店里都设有酒吧。当然,八朗学、凯拉斯不在此列了。先找了吉日、刚坚、亚、新 世纪、山水;然后是高原之宝、日光、哈达、雄巴拉、和平;又上行到宇拓路,看 了金谷、品盛、天河、商业。另一个宾馆集中区是北京西路、德吉路一带,拉萨饭 店、白云宾馆……反正见一个看一个,太多了,直看得头发昏。到当热西路看了天 苑丽景后,实在没精神了。这也叫做尽了人事了。天色已是黄昏,我把自行车架在 旁边,坐下来,抽烟。在我的前面,就是拉鲁湿地。对拉萨来讲,拉鲁湿地是非常 重要的,它在拉萨的整个生态链中不可或缺,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静寂的广阔的湿 地上,草不太密,也并不长,水洼像无数镜面反射着柔和的天光。 当拉鲁湿地变得一片朦胧时,我骑上车,返回了凯拉斯餐吧。餐吧里人不少, 但未坐满。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一个女服务员拿来菜单,我看了半天没点。因为 只希望吃一大碗热汤面。没有。但既已坐下,便点了咖喱鸡饭,一瓶拉啤,顺便让 服务员把车钥匙还给扎西。我一面喝啤酒,一面等饭,双眼紧盯着玻璃杯里向上冒 的气泡。饭来了,大厨扎西也来了。他坐在我对面,指着另一桌一个正说笑的女生, 说是老板,广州的。我看了她一下,觉得还是吃自己的饭要老实本份一些,便埋头 啃鸡肉。扎西也去厨房忙乎。今晚,估计他是没机会唱那个“小薇”的,就是有, 怕也是十一、二点的事儿了。我疲倦了。 付了钱,没等扎西出来,背上包回八朗学睡觉。 接近中午才起来,有点不知所措。本来是来找草开酒吧的,结果找不到人;玩 几天再走,又不是此行的目的。在房间里踌躇了约半个小时,决定无论如何,先走 出去。走在路上想,自己去找个房子开酒吧如何?不是不可以,但囊中羞涩,还差 那么一截。如果能借到钱……找谁借呢?父母?不太想向他们伸手;芳芳?也不妥 当,她也未必愿意借;银行?哦,那纯粹就是另一次阿波罗计划。毫无目的沿北京 东路往西走,路上遇到两拨少年,都在兴高采烈唱“小薇啊,你可知道我爱你”。 想起大厨扎西,意识到,恐怕拉萨在流行这歌。对于这歌(可能是港台的),我以 前既没有听到过,也不知道是谁的原唱。到了娘热路口,中巴车正在招客,往哲蚌 寺方向,就跳上去了。车在哲蚌寺下面停了,不上去,是到堆龙德庆的。无奈,只 好走上去,反正无所事事,正好打发精力。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买了票进去, 游客很少。又在这座迷宫中东转西转。一个不大的殿内,几个青年喇嘛正在画壁画, 用很细的类似毛笔的笔勾线条,画得熟练而流畅。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竟也在唱 “小薇”,实在有意思。一会儿,转到了后山下,又爬到上次和梅子同学一起坐的 地方,抽一支烟,看天看云,看这座世界上最大的佛教寺庙。想想人世真的无法把 握,梅子、草,以及芳芳,甚至包括虹及以前的女朋友,她们和我,有什么必然的 关系吗?现在,她们不过只是几个名字和大可怀疑的人类记忆的残片。而我之于她 们,也不过是一个模模糊糊,或有或无的词而已。我上面那巨大的摩崖石刻,那黄 衣黄帽的佛或上师的造像,是否才能见证永恒与不变呢。 当我从山上下来,穿过一条窄巷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神秘的青年或少年,在我 前面5 米远的巷口一穿而过,挟带着僧衣的破风之声。我急忙跟过去,两拐三拐, 却到了措钦大殿外的平坝。除了灿烂的阳光和高高的经幡上空飘浮的云之外,什么 也没有。我向下看,众多僧人正汇聚在辩经院内,准备辩经。我没有试图再去寻找 他。我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幻觉。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幻觉。我想起《美丽的 心灵》,纳什不是幻想出一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了吗?当然,我可不是纳什,我连 加减乘除都一塌糊涂。 走下去,搭中巴回拉萨,有些惆怅和疲累,不知道该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所以 直接到八朗学,躺在床上出神。天渐渐黑了,不想起来开灯,也睡不着。觉得那黑 暗包裹了全身,反而要舒服一点。至少双眼没什么可以看或不得不看的。拿出手机 给芳芳发短信: ——不顺。恐怕这次又搞不成。郁闷。 我把手机提在手上,但等了很久,芳芳没有回信。而且也没有回信的迹象。想 打电话问她,又觉得,既然不回,肯定是有不回的理由的,打电话又有什么作用呢。 可能的情况是,带团在深山野沟,连手机信号也没有。可能。又想到草,不知她如 何了。是躲在拉萨哪个难找的角落开酒吧,还是在尼泊尔喜马拉雅的某一段,要么, 干脆回了内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呢?我有些后悔没把她身边的人的任何一个 信息留存下来。就我而言,当然希望她在喜马拉雅山的高峰下席地而坐,寒风吹起 她的头发,紫外线把她的脸颊烤成高原红,她戴着墨镜,穿着红色的奥索卡羽绒服, 嘴角向上,微笑,又带了一丝戏谑的意味儿。是的,她总是带有那种有些嘲弄的表 情。我就是喜欢她那臭烘烘的样子。我甚至想,如果她回来,只要她愿意,我可以 和她结婚。真的,我不在乎她比我大几岁,也不在乎她跟多少男人上过床或还准备 要和多少男人上床。当然,因为她不在拉萨或她在拉萨而我们无法相遇,你可以说 我是虚伪的。我也觉得他妈有点儿叶公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