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峡谷山庄的客房都是平房,站在屋外的草坪上就能看见客房里的情景。夜晚, 丁香来到屋外的草坪上,静静地看着屋里的韩冰和刘老根。韩冰坐在炕边,刘老根 坐在一把椅子上,两个人正在交谈。话题依然是客源问题。 韩冰觉得刘老根的敬业精神是可嘉的,面对眼前的困难她只能劝他别犯愁,就 说:“咱们应该坚定信念,但不能急,急不解决问题。” 刘老根说:“话是这么说,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也急得不行。” 韩冰沉思着说:“现在回过头看,咱们当初开业太心急了,缺少宣传上的准备。 不过也没什么,因为咱们的开销并不大。目前最要紧的是把这一环节补上,做一做!” 告宣传。这也是必要的投入。“ 刘老根苦笑着摇摇头:“做广告得拿钱。咱现在除了日常开销的,再拿不出钱 了。” 韩冰说:“没钱咱们就找钱。我觉得咱们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银行贷款, 二是吸收村民入股,你觉得咱们应该走哪条路呢?” 刘老很想了想说:“我觉得咱们应该走第二条路。咱现在缺钱大家凑一凑,等 把事儿做起来了大家也跟着沾光,你说这有多好!” 刘老根的想法与韩冰不谋而合,韩冰望着他微微一笑:“其实咱们现在已经迈 上这条路了,十几名员工不是让你给捆起来了吗?” 刘老根沉思着说:“员工入股绳子太短,这回咱们整一根长绳子,把全村都捆 起来!” 韩冰说:“那这事儿就说定了。” 刘老根点头:‘冲!我好好琢磨琢磨应该咋整。“ 说着话,门突然开了,两个人向门口看去,见丁香端着一个脸盆走进来,盆里 面是点燃的蒿草,冒着腾腾烟气。 刘老根站起身,怔怔地看着她问:“哎?你这是干啥呀?” 丁香把脸盆放在地上说:“蚊子太多了,我给董事长薰薰蚊子。” 刘老根目瞪口呆,韩冰却偷偷笑了…… 一天傍晚,丁香发现韩冰一个人坐在河边的沙滩上沉思,便悄悄走了过去,有 意咳嗽了一声。韩冰回头见是丁香,笑了笑说:“丁香?来,坐这儿。” 丁香淡淡一笑:“看你一个人坐着,我过来跟你说说话儿。” 韩冰说:“好哇。自打咱们认识,没说过几句话呢。” 丁香坐在韩冰身边,心事重重地问:“董事长,你说……当秘书得啥条件?” 韩冰愣了一下:“秘书?不同的秘书有不同的条件。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丁香不回答,接着提问:“那你的秘书是啥条件?” 韩冰莫名其妙地笑了:“我哪来的秘书哇?” 丁香说:“我看出来了,你比刘老根官大。刘老根都有秘书,你咋就没有秘书?” “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要什么秘书哇?丁香,你啥意思呀?” 丁香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从嘎牙子那儿看明白了,秘书其实就是听支使的, 谁都能干。我就寻思,你要是不嫌我老,我就给你当秘书。” 韩冰听了不由得愣住了,诧异地问:“给我当秘书?” 丁香点点头:“嗯。我不图别的,就想陪着你,整天和你在一起。‘在她看来, 只要能和韩冰在一起,就能防止刘老根与韩冰粘乎。 韩冰不明白丁香为什么这样想,就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说愿不愿意让我陪你。” “丁香啊,其实我在这里呆不了几天,我只是不忍心把担子都压在老根一个人 身上,这才过来看看。你不必给我当秘书,不过,你要是愿意陪我,可以随时来, 咱们交个朋友,你看行吗?” 丁香微微点头说:“也中。” 到了吃饭的时间,员工们围坐在一张桌边等着刘老根和韩冰。桌上放着一盆炖 豆角,一盘炒青椒,几碗大米饭。不一会儿,刘老根和韩冰走进来,在空位上坐下 了。 丁香小声对大家说:“经理和董事长都来了,咱们开饭吧。” 刘老根接过来说道:“以后不要等我们了,饭好了你们就吃。” 大辣椒就是愿意说话,趁此机会在刘老根面前表扬了香:“经理呀,你让丁香 当餐厅的官儿那是选对啦,你看这伙食整的,又好吃又省钱儿!这豆角是人家从自 家园子里摘来的。” 刘老根点点头说:“记上账,咱不能白吃人家的。” 丁香说:“唉呀,自己园子里出的,又是咱自己吃,记啥账啊。” 大辣椒说:“得记账。咱经理说得对,你寡妇扯业的不容易。” 丁香不愿意听“寡妇”两个字,瞪了大辣椒一眼说:“我说大辣椒哇,你别动 不动就寡妇寡妇的,寡妇咋地啦!” 大辣椒有点尴尬,冲丁香讪讪一笑:“呀,说走嘴了!我这张嘴呀,就是一匹 千里马也只能卖个骡子价!你别往心里去呀!” 丁香不依不饶地说:“我看倒是你想记账,这盘育辣椒不是你从园子里摘来的 吗?要记账就记你的青辣椒吧。” 大辣椒脸一红:“看你说哪儿去了?那就都别记了。” 这时刘老根说话了,吩咐一位姑娘:“小凤,给她们都记上。”他说着拿起饭 碗,对韩冰说:“来,吃吧。” 刘老根往嘴里拨了一口饭,没嚼几下就停了下来,呲牙咧嘴的好像挺痛苦。 大辣椒见了就讨好地问:“经理你咋地啦?嘴疼啊?” 刘老根说:“舌头破了。” 大辣椒说:“那是火太大了。要不,让我们家药匣子给你整点儿败火药?” 刘老根摇摇头:“不用。” 丁香默然不语,望着刘老根若有所思…… 吃完饭,丁香就急匆匆奔乡上去,到乡卫生院给刘老根买药,什么牛黄上清丸、 牛黄解毒丸、牛黄解毒片,每样都买了一些。买完药又急急往回赶,十几里山路走 了个满身是汗,回到山庄时已近黄昏。 她在山庄前的草坪上遇见了韩冰。韩冰诧异地审视丁香的脸,见她脸上满是汗 水,头发一缕缕沾在耳边和前额,就问:“大热的天儿,你去哪儿啦?” 丁香说:“到卫生院去了一趟,给老根儿买了些败火药。”说完匆匆走向山庄 的门。 韩冰望着丁香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 丁香走进刘老根办公室,抹了一下额上的汗,默默把布兜放在桌上。刘老根怔 怔地看着布兜问:“这是啥呀?” 丁香说:“败火药。”刘老根愣了一下:“败火药?” 丁香点点头:“嗯。你不是舌头破了吗?吃点儿药败败火吧。”她似乎还想说 什么,想了想又把话咽了,转身出门。 刘老根再一次感受到丁香的温情,望着布兜出神…… 刘二槐在院子里擦洗着一辆摩托车。刘老根走进院子,站在儿子身边看了片刻, 说:“二槐,你站起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刘二槐慢腾腾站起来与父亲调侃:“刘经理你摆啥谱儿哇,有话就说呗,还得 我站起来。” 刘老根说:“你严肃点儿!给你派个活儿朋天你就得把它干喽。” 刘二槐依然笑嘻嘻:“爸呀,你啥时候当的乡长啊?咋动不动就给我派活儿呢?” 刘老根说:“这是个大事儿你得认真。明天你召集全体村民到山庄门前开个会, 具体内容我说。” 事关全体村民,刘二槐认真了,问:“开会?你要说啥呀?” 刘老根说:“我要动员村民集资入股,年底按股分红。” 刘二槐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把抹布扔在水盆里叫道:“不行!” 刘老根瞪起眼睛问:“不行?为啥不行?” 刘二槐苦口婆心地劝道:“爸呀,你那一百万撮到那儿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 现在又要动员村民入股,胆儿也太大了!大伙儿的血汗钱要是打了水漂儿,咱还咋 活人哪!啊?” 刘老根急了,指着刘二槐的鼻子说:“我说你咋尽说这败家的话呢?我那事儿 是经过论证的!凭啥打水漂儿哇?我这是为村民造福呢,峡谷山庄办火了全屯子都 跟着亮堂!” 刘二槐问道:“那你要是办不火呢?办不火就让全屯子人跟你一块儿灭火儿?” 刘老根大声喊道:‘协不火我赔钱!“ 刘二槐也提高了声音:“你拿啥赔呀?让大伙到你那破房框子扒砖头儿哇?” 刘老根气急了便大骂起来:“你放屁!” 话音未落,屋子里突然泼出一盆水来,泼在父子俩脚下。父子俩顿时哑了,望 着门口发愣…… 这盆水显然是丁小满泼出来的。她听了父子俩吵嚷心里来气,又不便说什么, 泼出一盆水竟胜过千言万语。 刘老根见刘二槐不配合,气哼哼去了村委会,他想利用村里的广播直接对村民 说。走进村委会时,打更老头正坐在电话旁卷着一支烟。刘老根说:“老张头,我 用用!”播。“ 老张头笑呵呵地说:“用吧。你自己能用啊?用不用找小芹?” “不用找小芹,我自己播播得了。”他走到送声器前坐下,摆弄着问:“哎, 销儿销儿在哪儿呀?” 老张头也凑过来,摆弄两下说:“反正就这几个疙瘩,你挨个儿试试。” 刘老根终于打开了开关,清了清嗓子开始广播:“全体村民注意啦,全体村民 注意啦,我是刘老根,我现在跟大家商量一件事儿刘老根刚说到这儿,一只手从后 面伸过来把开关闭了。他扭头一看,刘二槐站在身后正冷冷地看着他。 刘老根不服,伸手又把开关打开。刘二槐再一次把开关闭了。刘老根猛然推开 儿子,打开开关并用身体护住,继续说道:“刚才掉线了,现在我接着说……” 刘二槐突然一拍桌子,喊道:“村民刘老根,我现在以村长的身份警告你:这 里是村委会,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任!” 刘老根慢慢站起来,语气阴沉地说:“呀哈?破大盆你挺能端哪!”说着也一 拍桌子喊道:“村民刘老根的儿子刘二槐,现在我以老爹的身份警告你,到啥时候 我都是你爹!今天老爹我要教训教训你!”话没说完,他已经撸起袖子,劈头盖脑 地扇打刘二槐。 刘二槐手捂着脑袋跳到一边,喊:“老张头,你是干什么吃的!” 发傻的老张头这才缓过神来,上前挡住刘老根说:“老根兄弟,你这是咋啦? 咋地啦?” 刘老根站住脚喘息,嘴里挖苦道:“叫老张头算啥能耐?有本事你把治保主任 找来,把你老爹捆起来!” 刘二槐手指着老张头发威:“老张头你失职!你一个打更的竟敢让人随便用广 播,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张头顿时傻了。刘老根也目瞪口呆,觉得不该给老张头找麻烦。 刘老根父子大吵大闹的时候,村民们从大喇叭里听得真真切切,一个个趴在各 家的木樟子上,听得有滋有味。 刘老根的家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摔碎的破烂东西。刘老根要与儿子决裂,赶他 们搬出去住。 夜已经深了,刘老根家里却依然灯火通明。他抱着双腿靠墙坐在炕上,勾着头 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地上站了一群人,有丁香。大辣椒、药匣子、满桌子、嘎 牙子以及几个村民。 药匣子劝道:“老根兄弟呀,我说你火气也太大了,咋还砸东西了呢?当时砸 着是挺解气的,事后不心疼啊?” 大辣椒捅了药匣子一下:“你闭嘴,老根也是你叫的?”她批评了药匣子,接 着劝刘老根说:“经理,你这脾气咋越来越酸呢?咋地也不能往出撵孩子呀!你让 他们上哪儿住?” 丁香把话茬接了过来,讥讽地说道:“哼,还能上哪儿住?除了我那儿就是大 道!我说刘老根呀,你们老刘家有病凭啥让我丁香吃药?” 刘老根始终沉默着。 这时,韩冰悄悄走进屋子,大辣椒见了她忙说:“经理,董事长来了。” 刘老根这才抬起头,沉声说道:“董事长,让你见笑了。” 韩冰看了看众人,然后问刘老根:“因为啥事发这么大火儿?” 刘老根说:“村民入股的事,我想用广播,这个免崽子就是不让。他妈的,气 死我了!” 韩冰说:“二槐是村长,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咱不能这样。” 大辣椒似乎恍然大悟,大声说道:“唉呀,就因为这点事儿,犯得上吗?交给 我吧,我挨家挨户告诉,睡觉前就办完了。” 药匣子也说:“就是,我老婆不就是大喇叭吗?现成的就用呗!” 大辣椒问刘老根:“你告诉我,咋说?” 刘老根想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就两条儿:第一,一百块钱一股,数量不限 ;第二,明天上午八点在山庄门前办手续。” 大辣椒点点头说:“行了,记住了。” 刘老根又说:“你一个人怕是跑不过来,这样,丁香、满桌子、嘎牙子,你们 都去!” 满桌子、嘎牙子点头答应,丁香却默然不语。 韩冰说:“你们抓紧走吧,我跟刘经理说几句话。” 丁香与众人一起从屋里走出来,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她对韩冰单独与刘老根在 一起感到不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是否应该离开。 大辣椒见丁香停下不走了,就问:“哎,你咋不走了?” 丁香思考着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说完转身又回屋了。 大辣椒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对了,她得回屋看着点儿。” 第二天早晨,峡谷山庄门前的草坪上渐渐热闹起来,刘老根领着手下的人忙了 个不亦乐乎,做好了各种准备迎接村民们前来入股。草坪上摆了一张长条桌子,桌 上铺着鲜艳的台布,放着一个大红纸盒,显然是准备装钱的。纸盒旁边还放着纸墨, 用来签名。桌后,十三名妇女站成一排,清一色斜襟粉红小袄,旗袍式长裙,嘎牙 子穿着白色制服立于队旁;桌边是刘老根和韩冰,刘老根西装革履,韩冰也衣着不 俗;桌前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嘻嘻哈哈地打闹着;桌下放了一台录音机,正放 着祥和的音乐。 刘老根看看表,对韩冰说:“快到点儿了,咋尽是些孩子呀?” 韩冰安慰道:“别急,时间还早。” 刘老根放心不下,又问大辣椒说:“辣椒哇,你都通知到了吗?” 大辣椒拍着胸脯打保票:“都通知到了,保证一户没落!” 韩冰突然向前一指,对刘老根说:“你看,那不是来了吗?”刘老根向远处看 去,见村民们从村里络绎走出,好大一群人! 村民们来到峡谷山庄前的草坪上,熙熙攘攘地围在桌前。刘老根大声喊道: “别乱哄哄的,站成一排一个个来,都有份儿啊!” 村民们遵从刘老根的指挥,在桌前站成一排。这时,嘎牙子和一个女孩子庄重 地走到桌边坐下,一个准备登记,一个准备收钱。 站在队首的是一个妇人,默默拿出十元钱放在了桌上。嘎牙子马上嚷了起来: “哎?一百块钱一股,你咋就拿十元?不行啊!” 妇人说:“我们家也挺紧的,就这十元吧,多少是个意思。”嘎牙子把妇人拨 拉到一边,说:“十元咋算?你先让开,下一个。” 第二个人是个汉子,想了想,拿出二十元。嘎牙子又大声嚷了起来:“二十也 不行啊!不够。”说完看了刘老根一眼:“经理你看,都是十块二十块的,这咋算 呢!” 刘老根立即向人群喊道:一百块钱一股,以一股为单位啊!“ 嘎牙子也跟着喊:“零钱儿就揣起来吧,成百上千的往前来!” 没有人往前来,村民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一个老汉慢慢 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 嘎牙子说:“五十也不行,说一百就得一百。” 老汉看了嘎牙子一眼没说什么,走到刘老根面前握住他的手说:“老根兄弟呀, 大伙都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当书记那会儿,没少为大伙办事!就冲这,大伙都来 了,没想入股,就是想让你看看,大家伙儿还惦着你!如今你遇到难处,大伙不能 瞅着,十块二十块的表示个心思,能帮多少帮多少吧!啊?” 刘老根望着老汉愣住了…… 老汉面向众人,大声说:“大家伙儿把钱放下,都回去吧。” 村民们默默往桌上放钞票,桌上的钞票越来越多。而且,人群已经开始向外散 去…… 刘老根似乎醒悟了,跑上前去拦住了村民,说:“都给我站住!” 众村民都站住了,静静看着刘老根。刘老根审视一张张面孔,眼睛渐渐湿了。 他抱起双拳,声音有些哽咽:“各位大叔大婶儿、大哥大姐、老弟老妹儿、大侄子 大侄女儿:我刘老根这五十多岁没有白活,我就是马上死了心里也乐呵,因为有你 们大家伙惦着我……你们对我的这份儿情意我领了,我刘老根就是千刀万剐也不敢 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可这钱,我承受不起呀,你们……快拿回去吧众人默然无声。 韩冰也感动了,大声喊道:“老乡们,有了你们的关爱,我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请你们放心,峡谷山庄会办好的,你们把钱拿回去吧!” 众人依然不动。 刘老根的眼泪流了出来,声音却粗暴了:“都愣着干啥?你们不拿回去就是瞧 不起我刘老根!‘他抹了一把眼泪,威风地一伸手:”都给我站成一排,一个一个 拿!不拿就别离开!“ 人群动了,默默站成一排…… 俯瞰中的山野,弯弯曲曲的山路蛇一般向前延伸,既是一幅画,也是一首诗… … 山路上有两个人影蠕动着,那是刘老根送韩冰回城。 刘老根说:“乡亲们抽了我一鞭子,这个坡儿我必须爬上去!” 韩冰亦无限感慨,深沉地说:“是啊,我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甚至没有歇脚 的份儿,一旦停下来,车子就会滚下山去……” 刘老根说:“虽然咱们集资没有成功,可我心里忽然亮堂了。我忽然认准一个 道理:这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是啊,咱们必须成功!咱们就为生存呐喊吧,你在这边用你的方式,我在省 城用我的方式,把咱们的旗帜挂出来!”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渐渐走上一座高坡…… 刘老根的宣传战役开始了。 早晨一上班,他便背着手站在窗前,眼望着窗外向嘎牙子发号施令:“嘎牙子, 做买卖得吆喝,咱现在开始大声吆喝!” 嘎牙子站在刘老根身后,似懂非懂地问:“可是,咱咋吆喝呀?” 刘老根说:“瞎吆喝不行,费嗓子;像人家那样在电视上做广告咱又干不起; 我看咱先把住上山这条道,就在这条道上吆喝,来来往往都是上山的,他们能上天 池就不能到咱这儿站一站吗?天池好看,大峡谷就不好看吗?你说是不?” 嘎牙子认同地点点头:“经理你说得太对了,咱是应该把住上山这条道使劲吆 喝,因为上山这条道上都是旅游的人,这就好比逛市场买东西,他们能买天池,就 能买大峡谷。” 刘老根“嗯”了一声,说:“我就是这意思,咱马上掐住上山这条道,使劲呛 喝一通。你现在就到学校找小满,让她给你写一份传单。” 嘎牙子没明白刘老根的意思,问道:“写传单?啥意思呢?” 刘老根说:“唉,也就是广告嘛。她写好以后,你再把学校的油印机搬来,咱 印出来拿到山门发,我就不信呛喝不来人!” 嘎牙子眼睛一亮:“好,我马上去。” 刘老根给嘎牙子落实了任务,又回家找刘山杏去了,对她说:“杏儿啊,爸现 在挺难的,你得帮帮爸,别老想着到外边唱去,听见没?” “爸,我看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很心疼,可我咋帮你呀?” ‘其实不难,先教员工扭秧歌。“ 刘山杏笑了:“教员工扭秧歌?扭秧歌有啥用啊?” “让你教你就教吧,老爸我自有主张。” 嘎牙子找了小满写好了广告词并刻好了蜡纸,又找到一台老式油印机搬回刘老 根办公室,两个人就像当年地下党印传单一样印了起来。嘎牙子负责推油滚儿,刘 老根负责翻页,不一会儿,二人的脸上、手上沾满印油…… 刘老根在屋里印传单的时候,门前的草坪上也开始扭起了东北大秧歌。大辣椒 是组织者,女人们面对大辣椒站成一排,每人右手都握着一把扇子,左手捏着一块 绸绢。山杏手里也拿着扇子绸绢,站在一边看大辣椒整顿队伍。 大辣椒一本正经地喊“立正、稍息”,她越正经,就越惹人笑,诸如喊立正前 自己先立正,喊稍息前自己先稍息,而且动作也不伦不类,姑娘们见了便笑,笑嘻 嘻地做动作。 大辣椒也笑,笑过了又忍住,然后批评大家:“都正经点儿。” 满桌子说:“谁不正经啊?我看你最不正经,老逗别人笑。” 大辣椒便哈哈笑了,说:“满桌子呀,这你可冤我了,我现在是满心正经啊! 可我没受过训呀,你们看我招笑我有啥招儿?” 丁香说:“行了,你们别胡扯了,还是让山杏教秧歌吧。” 大辣椒忙说:“哎对了,我还是让位儿给山杏吧。都立正!” 众人立正以后,大辣椒喊道:“现在请山杏老师教大家扭秧歌!” 刘山杏微微一笑,走到队前说:“有几个基本动作,我先给大家做做,大家也 好有个印象。左手的手绢不是摆样子的,要挽出花儿来……” 她做着示范动作,嘴里说:“这叫内挽花儿,这叫外挽花儿。” 满桌子学了两下,嘴上嘀咕着:“这叫内挽花儿,这叫外挽花儿。” 大辣椒站在一边儿挖苦道:“你可拉倒吧,我看你那是拿一块抹布擦桌子呢!” 满桌子立即反唇相讥:“我说大辣椒你干啥呢?你别站在一边儿装秘书,你也 得学!” 大辣椒一吐舌头,说:“可不是咋地,我咋还装上领导了呢?”她变戏法似地 从裤腰里扯出扇子和绸绢,拧拧搭搭钻进队伍。 刘山杏继续做着示范动作,说:“扇子也有说道儿,不能瞎扇。这叫‘蜻蜒点 水’,这叫‘蝴蝶恋花’,这叫‘大海扬波’,这叫‘鹊登枝头’。” 大辣椒比画着自言自语:“这名儿可真好听,谁琢磨的呢!” 刘山杏又开始教步伐:“还有些基本步伐和队形。大家先看看十字步。”说完 走起十字步,嘴上解释道:“左脚向右前方迈,右脚向左前方迈,然后再撤回来。 其实这挺简单的。” 大辣椒跟着学了两步,被刘山杏看见了,大声鼓励道:“哟,二婶儿做得有点 儿意思,你再做一遍我看看。” 大辣椒很得意,拧拧搭搭又做了一遍。 刘山杏点点头,赞扬道:“很好,就是这样。” 满桌子说起风凉话:“人家行,人家小姑娘时候就浪,啥步儿都会拧,二人转 也能哼哼两口儿,要不那药匣子能拿着她当宝儿似的?” 大辣椒嘻嘻一笑,骂道:“你给我滚犊子!啥你都知道!” 满桌子说:“啥我不知道?你和药匣子就是扭秧歌扭到一起的。” 刘山杏很惊讶:“哟,叔也会扭?那他得来呀!” 刘老根和嘎牙子印完传单,第二天就来到长白山的山门外,等着给旅游车发广 告。两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先把广告分了,一人一摞。 嘎牙子看见远处开来两辆旅游车,大声说:“来菜了,两辆车。” 刘老根拿起一摞广告说:“上!” 旅游车停下后,从车里钻出一位导游小姐,走到售票窗口买了门票,正要转身 离开,被刘老根截住了:“姑娘请留步!” 导游小姐一惊,忙把手里的零钱背在身后:“你要干啥?” 刘老根微微一笑,和蔼地问:“你这丫头……你是导游吧?” 导游小姐警惕地打量刘老根,点点头:“是,怎么啦?” 刘老根说:“那咱俩是同行啊,我也是导游。我们那儿有峡谷山庄,有长白山 大峡谷,比这地方好看。哎,都写这上了,你给游客发发?‘说完,拿着一叠广告 往导游手里塞。 导游后退了一步,低头看刘老根手里的东西,见他的手脏兮兮,那东西也脏兮 兮,就说:“这东西多脏啊!你自己发吧。” 与此同时,嘎牙子在另一辆车门外也截住一位年轻女人。他把手里的广告一扬, 阴阳怪气地说:“小姐你请看!” 小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眯起眼睛看了看他手里的纸,然后又怪异地看了他一 眼,什么也没说就返身上车躲了起来。 嘎牙子见广告发行不成功,就扭头看刘老根,想看看他是咋发的。他看见刘老 根截住一个中年女人,把广告硬往人家手里塞,嘴里说:“这位大姐,来,拿着!” 中年女人害怕,下意识地躲开了。 刘老根粘着人家,说:“你客气啥呀?拿着!” 中年女人厌恶地一甩手说:“啥玩意儿呀?” 刘老根说:“看看就知道了呗。” 中年女人同样是慌慌张张地上车,不一会儿就下来几个表情冷酷的男人,其中 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审视着刘老根问:‘你要干啥?“ 刘老根不由后退了两步,微笑着点点头:“不干啥,发广告。” 几个男人看了看刘老根手里的纸,大概看出他不是个坏人,便不再说什么,默 默上车关上车门。 汽车开动以后,刘老根跟着汽车走了两步,猛然把广告塞进车窗,然后洋洋得 意地说:“你不看?你不看行吗?” 话音未落,广告单雪片一样从车里飘了出来。刘老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嘎牙子, 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黄昏时分,刘老根、嘎牙子凄然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一捆广告单发呆。 嘎牙子对刘老根说:“叔,看来这招儿不灵啊!” 刘老根沮丧地点点头:“嗯,是不灵。” 嘎牙子又问:“那咋整啊?” 刘老根一派大将风度:“放心,叔还有第二套方案。” 刘山杏表扬了大辣椒,这使大辣椒备受鼓舞,晚上回到家以后就对着衣柜上的 穿衣镜练习十字步,动作又美又浪,心里也美得不行。 药匣子手掐一本药书走进来,站在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儿,说:“拧两下过过瘾 得了,老胳膊老腿的可别掰了胯!” 大辣椒停下来,笑呵呵地看着药匣子说:“你跟我一块儿扭吧。” 药匣子装出很害怕的样子,连连摇头:“你别吓唬我,我胆儿小。” 大辣椒越发觉得药匣子的表情好玩,追问道:“你怕啥呀?” 药匣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胯骨:“我怕拧脱了扣!” 大辣椒笑了,笑得很甜:“刘老根说了,让你支持我工作。” 药匣子问:“支持你工作?你啥工作呀?” 大辣椒很是得意,拍拍胸脯说:“你老婆当官儿了,专管这事儿。” 药匣子嘿嘿冷笑两声,向大辣椒一伸大拇指:“行,有出息!” 秧歌队很快就出徒了,刘老根拉上这支队伍开始执行第二套方案。这天早晨, 他带领秧歌队来到了公路上,成一字沿公路排开,每人坐着一个小板凳。他们要截 旅游车。 刘老根正低头坐着,忽听一个人喊道:“来车了。”刘老根站起身,向远处看 去,果真看见两辆旅游车自山脚下盘了上来。 嘎牙子真是机灵,适时地递给他一个单筒望远镜,一本正经地说:“经理,给 你这个,拉开能看老远了。” 刘老根接在手里一看,笑了:“哟,还是清朝的呢。在哪儿整来的?” 嘎牙子嘻嘻笑了:“啥清朝的呀,小摊儿上买的玩具。” 刘老根拿起那一根管拉开,放在眼前久久地看着。此时的刘老根俨然就是个清 末的水师提督,如果再有顶戴花翎,那就更威风了!他看了一会儿,一挥手说: “来呀,开扭!” 秧歌队齐刷刷站起来,当道排好队型,吹鼓手们排在道边。两声鼓响之后,鼓 乐齐鸣,彩扇翻飞,十二名红衣女人当道扭了起来,宛如山野里绽开了一束束红牡 丹…… 公路上的节目惊动了旅游车上的游客,他们纷纷站了起来向前方眺望,议论纷 纷…… “哎,快看,前边干啥呢?” “扭秧歌呢。这山路上咋扭起秧歌啦!” “看,扭得还挺齐呢!啥意思呀?” 秧歌火爆地扭着,旅游车不得不停下来,游客们络绎下车。 这时候,十二名红衣女人已经变成了陪衬,因为队伍前又多了两个素衣之人, 男的是药匣子,女的是大辣椒。药匣子脸上抹着白鼻梁,手执两面小旗,旗上画着 两个车轮子;大辣椒手拿一根大烟袋,耳朵上拴了两个红辣椒,脸上画得浓眉大眼 樱桃小口。看那意思是老汉用车推个媳妇,两个人眉来眼气左拧右摇,扭了个珠联 璧合。 游客们哪见过这等风景?管他哪儿来的,管他啥目的,开心大笑就是了。正笑 得起劲,大喇叭突然尖叫一声,鼓乐声骤然停了,扭秧歌的人都站住不动了。游客 们很纳闷,大惑不解。 “哎?咋不扭啦?” “就是,接着扭哇!” 一位导游小姐对游客说道:“行了,人家扭完了,大家上车吧。” 话音未落,刘山杏突然扯开银铃一般的嗓子唱了起来。唱的是《大西厢》“一 轮明月”的曲调,词却已经改了。 刘山杏唱道:“一轮红日呀……”秧歌队马上又动起来,而且边唱边舞:“照 东方啊……哎哎嗨嗨,哎哎嗨哟……” 刘山杏唱道:“长白山下呀……”秧歌队齐刷刷抬起手来,手指向远处的村庄, 动作整齐而且古怪,边舞边唱:“有山庄啊……哎哎嗨嗨,哎哎嗨嗨……” 刘山杏又唱:“快来看看峡谷美,再品农家野菜香;头顶弯月听曲二人转,逍 遥梦里火炕赛龙床。”她唱完了,紧接着是一阵急骤的锣鼓点,秧歌队于瞬间站立 两厢。 这时,刘老根隆重出场了,站在秧歌队前说道:“各位游客你们好!我们是峡 谷山庄旅游度假村的员工,我们以山里人的方式请你们到山庄做客,到了山庄你们 就到家了。关于山庄的情况宣传单上都写清楚了,你们下山后就到这儿来歇歇脚吧, 我们那儿也是一道好风景啊!” 刘老根说话的时候,嘎牙子开始给游客们分发广告单。他见嘎牙子发完了广告 单,双手抱拳说:“耽搁你们时间了,实在对不起,现在我们奏乐送你们上山!” 他像个威武的将军,抬起大手向下一劈:“奏乐!” 锣鼓又响,秧歌曲调悠扬…… 游客们十分兴奋,恋恋不舍地上车,旅游车在秧歌队前缓缓通过。刘老根目送 汽车远去,心想:这一招没准儿能行! 秧歌队在公路上唱了好几天了,直唱得人困马乏,却没唱来一个人,大家开始 泄气了,背地里说,这峡谷山庄看来是注定要灭火了。 这天傍晚,秧歌队往村里走时,嘎牙子对刘老根说:“叔哇,咱都唱好几天了, 也没唱来人哪!是不是这招儿还不行啊?” 刘老根给嘎牙子打气:“万事开头难,能一唱就来吗?” 嘎牙子又犹犹豫豫地问:“那……明天咱还唱啊?” 刘老根恨恨地说:“唱,人不来咱也唱!” 第二天上午,刘老根要等韩冰的电话,就派嘎牙子领着秧歌队走了,自己留在 了办公室里。其实,他是灰心了,想静下来想想别的主意。近中午的时候,他接到 韩冰的电话,还没说上几句,嘎牙子突然兴冲冲地跑进来了,一伸手把电话按了。 刘老根一愣,生气地喊道:“我没说完呢,你咋给按啦?” 嘎牙子一点不怕,脸上还挂着笑,喘吁吁地说:“唱……唱来一车。” 刘老根怔住了,瞪起眼睛问:“真的?” 嘎牙子点点头,抬起手向外一指:“在门口。”刘老根听了,先于嘎牙子跑出 了办公室。 刘老根和嘎牙子跑到门口,看见草坪上停着一辆越野吉普车,几个人正往下搬 东西,有摄影机、三角架、新闻灯、反光板等等。刘老根见是辆小车,脸上不免显 出失望。 嘎牙子把刘老根扯向一个穿摄影马甲的人,向刘老根介绍道:“经理,这位是 省里来的艾导演。” 刘老根愣了一下:“导演?” 艾导演说道:“我们是《长白山童谣》摄制组的,刚从天池下来,路上见你们 扭秧歌唱二人转,觉得很有意思,就跟过来了。” 刘老根略一思忖,眼睛不觉一亮:“拍电视?” 艾导演点点头,开始说明来意:“我们的拍摄计划中就有大峡谷的内容,听了 你们的二人转后,对你们这个山庄又产生了兴趣。” 刘老根兴奋不已,说道:“好哇!有啥要求,说话!” 嘎牙子适时地提醒刘老根:“经理呀,咱领客人到屋里说吧。” 刘老根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来,各位屋里请!” 刘老根和嘎牙子带领摄制组去拍大峡谷。一行人穿行在林子里,前边是剧组人 员,后边是刘老根和嘎牙子。刘老根身上背着摄像机,嘎牙子背着一个旅行包,扛 着三角架。 刘老根很累,不时停下脚擦汗,然后把机器换到另一个肩上。艾导演偶然回头 时看见刘老根在背机器,不满地斥责一个年轻人说:“小艺,你是干啥吃的?你咋 好意思让刘经理给你背机器?” 叫小艺的年轻人感到委屈,说:“你怎么怪我?是刘经理非要替我背嘛!” 艾导演皱皱眉头,走向刘老根说:“来,把机器给我!” 刘老根甩开文导演的手,瞪起眼睛喷怪道:“外道!你们走不惯山道,还能让 你们背机器吗?啥也别说,开路。” 一行人继续前行,两个小时后从林子里钻出来,站在峡谷边上。 艾导演望着大峡谷,脸上立即现出激情。他眯起眼睛审视一下眼前的景致,然 后果断地命令道:“机位就在这儿,来,支架子!” 一个小伙子从嘎牙子手里接过三角架,在指定地点支好。艾导演从刘老根身上 拿下摄像机,卡在三角架上,眼睛也随后贴在巡像器上。 刘老根凑近艾导演,和悦地说:‘艾导演,不忙啊,喘口气儿,吃点东西再拍 吧,我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呢。“ 艾导演抬头看了看天,说:“也好,先让这片云彩过去。” 嘎牙子立即从旅行包里掏出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然后从包里小心地掏出塑料 袋装的黄瓜、西红柿,几个人围着塑料布坐下。 刘老根话里带了几分炫耀:“吃吧,都是园子里摘的,没上化肥。” 一个小伙子拿起一根黄瓜左看右看,不知好歹地问:“洗干净了吗?” 刘老根不急不恼,脸上还挂着微笑:“放心吃吧,用刷子刷的。” 艾导演愤然瞪了小伙子一眼:“什么毛病?不吃放那儿!” 小伙子顿时一脸尴尬,刘老根马上替他解围:“这孩子是个实在人,心里想啥 说啥,这样的人好交。” 小伙子感激地冲刘老根笑笑,咬了一口黄瓜。 拍完了大峡谷,艾导演要拍大队部餐厅。刘老根便帮着剧组搬东西,不一会儿 就把机器支在了大队部。 他发现艾导演只是看,看看这儿再看看那儿,却不动机器,就试探地问:“艾 导演,你看这屋子……不行?” 艾导演说:“这屋子倒是很有意思,美中不足是没有游客吃饭,拍了也显得虚 假。” 刘老根焦急地搓搓两手,沉思着说:“这游客可咋整呢……要不,上村里找几 个来?” 艾导演摇摇头:‘不行,农民不像游客,一看就漏。“ 刘老根正急得没办法时,嘎牙子雪中送炭雨中送伞,跑进来大喊大叫:“老根 叔大喜呀!大喜呀!又来了一车!” 刘老根精神一震,像大旱之年听到一声惊雷:“啊?大车小车?” 嘎牙子向外一指:“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