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蓝天白云下汽球飘浮;绿草茵茵,草地上彩旗飘扬。大辣椒与员工们站在草坪 上,静静地望着两扇窗口…… 刘老根的声音从窗口里飘出:“现在我宣布:峡谷山庄旅游度假股份有限公司 董事会正式成立。请董事会秘书徐迈宣布董事会名单。” 徐迈的声音随后也飘出窗口:“董事长:韩冰;副董事长:刘老根;董事:徐 迈、李小莹、葛亚子、满山红、李宝库…… 大辣椒兴奋极了,心里说:俺药匣子不白吹,到底出息了。她想去看看药匣子 开会时候的样子,于是拔腿就进屋了。 大辣椒悄悄打开会议室的门,手拎着一个暖水瓶做出要倒水的样子,然后站在 那儿观察会场的气氛——椭圆形会议桌边,韩冰正在讲话:“从今天起,在座的各 位将以董事的身份,参与峡谷山庄旅游度假股份有限公司的经营决策,希望大家不 负众望,努力担负起肩上的责任和义务。现在,就请各位董事行使权利,对几百套 运动服的事举手表决。同意买的请举手……” 众人严肃地盯着韩冰一动不动。韩冰看了看众人,又说:“不同意买的请举手。” 众人的手臂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丁香坐在窗前的小板凳上,用柳条编着一个小筐。她的手慢慢编着,不知不觉 就想起了韩冰的话:“我在老根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你得感谢我。”她的手渐渐 停下来,哺哺自语道:“对了,我应该让她帮我!”她想出一个讨好韩冰的办法。 丁香向峡谷山庄走去,老远就看见山庄前的路上停了一辆马车,一个汉子手拿 一把木梳正在梳理马鬃。丁香走了过去,冲汉子的背影叫了一声:“马六儿兄弟, 你给马梳头呢?” 马六儿回头看了一眼说:“啊,是丁香姐呀。干啥来了?” 丁香点点头:“嗯。我想借你的马车使使。” 马六儿不敢把车借给她,因为有制度,就解释道:“哎呀,姐呀,我可没这个 胆儿啊!一会儿要是有客人上大峡谷,我把车借你了,那不沾包儿吗?” 丁香马上接道:“你以为就你一辆车呀?客人坐别的车呗。” 马六儿连连摇头:“不行,我可不敢借给你,弄不好饭碗就丢了。” 丁香见马六儿确实为难,就问:“那你说,冲谁借好使?” 马六儿说:“咋地也得跟秘书借吧。” 丁香眨着眼睛想了想,一拧身子走了:“我找刘老根去!” 刘老根叫来了徐迈,向他交代说:“你代表董事会给冯乡长打个电话,就说买 运动服的议案被否决了。说话的时候尽量往好听了说。” 徐迈退出去后,刘老根又换了一支烟,然后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继续沉思。正出 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丁香的声音:“刘老根,把你的马车惜我用用。” 刘老根有点不满,回头对她说:“你进来咋不敲门呢?” 丁香满不在乎,反问道:“我还得敲门吗?你跟谁都摆谱儿哇?我又不是你的 员工你让我敲哪国的门呀?” 刘老根拿丁香也没办法,无奈地问:“你借马车干啥呀?” 丁香说:“你那马车不是拉人的吗?我也拉人。” 刘老根又问:“你拉谁呀?” 丁香说:“你管我拉谁呢!倒是借不借,说个痛快话!” 刘老很沉默片刻,转身对窗外的马车喊:“马六儿,把车借给丁香用用!” 马六儿在马车旁大声答应道:“哎,你让她来吧。” 刘老根默默站立了一会儿,再回头时,丁香已经离开了。 丁香并没有直接去取马车,而是来到了韩冰的房间。她推开门时,韩冰正躺在 小炕上看着一本书。她对韩冰说:“董事长啊,我陪你出去玩儿呀?” 韩冰放下书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丁香问:“玩儿?” 丁香点点头说:“董事会成立了,你的事也完了,跟我出去玩儿玩儿吧,我用 马车拉着你,可好玩了。” 韩冰听了眼睛一亮:“坐马车?” 丁香走过来拉起韩冰:“坐马车有瘾呢,快跟我走吧。” 她领着韩冰跑出山庄的门,跑向那辆马车。丁香跑到马车旁一把抢下马六儿手 里的鞭子,手扶着车辕一跳,人就坐在了车上。 韩冰见她抢下了鞭子便有点儿不放心,问道:“你要赶车?” 丁香说:“你放心吧,小时候我就赶过马车,摔不着你。” 韩冰犹豫一下后,还是爬上了马车。还没等韩冰坐稳,丁香就甩出一声鞭呐喊 道:“驾!”马车突然向前一窜,韩冰没坐稳,便躺在了马车上。 丁香回头哈哈大笑,韩冰坐起来后,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马车上的一幕被刘老根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哺哺自语:“这……又在演哪一出 哇?” 丁香赶着马车走了一会儿,渐渐走进了大山深处。韩冰见赶马车并不比开车难, 就来了兴致:“把鞭子给我,让我也体验体验。” 丁香把鞭子交给韩冰,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位置。 丁香见了韩冰握鞭的姿势就笑,说:“你好像是在端枪。” 韩冰自己也笑了,说:“你别管我端什么,快告诉我,让马往左靠怎么说?” 丁香便告诉韩冰:“往左靠你就喊:岳吁,岳吁。” 韩冰于是学着丁香的腔调喊道:“岳吁,岳吁。” 然后便朗声大笑。丁香也跟着大笑,笑完了又问:“往右靠怎么说?你知道吗?” 韩冰说:“我刚才注意听你喊了,好像是‘我、我’吧?” 丁香点点头说:“对是对,就是不知道马听不听你的,你喊一遍试试,看你的 马语灵不灵。” 韩冰于是摇着鞭子喊了两声:“我,我。” 想不到那三匹马都很听话,立即拉车向右靠去了。 韩冰立刻高兴地叫起来:“哎呀你看,马还真听我的!这马语灵!”丁香很是 得意,眯起眼睛问韩冰:“咋样儿?过瘾吧?”韩冰嘻嘻笑着频频点头:“过瘾! 真过瘾呢!” 马车一直向前走,就像大山里飘落的一片秋叶。 夜晚,大辣椒坐在炕上缝着一件衣服,药匣子坐在桌前看着一本书。她像是在 思考着什么,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匣子呀……”药匣子一动不动,也没有反应, 像是没听见。 大辣椒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药匣子的背影又叫了一声:“匣子……”药匣子还 是没反应,大辣椒心里十分纳闷:他耳朵也不背呀! 大辣椒突然提高声音叫道:“李董事!”药匣子这才回过身来问道:“嗯?你 叫我吗?” 大辣椒扑味儿一声笑了,调侃道:“这家伙行啊,叫匣子不答应,叫董事立马 回头儿了,啥时候改名儿了呢?” 药匣子说:“我没听见,你没见我看书吗?” 大辣椒眯起眼睛看书皮,看清那是企业管理一类的书,便赞许地点点头说: “匣子你行,还真有个董事的样儿!” 药匣子听了老婆的话更加心潮澎湃,放下书本站起身,背起两手在屋子里踱起 步来。他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发表感慨道:“刘老根对我不薄哇!我要对得起他, 给他当好军师!也不枉我小诸葛一世英名!” 大辣椒也受了情绪感染,凝视着药匣子说:“匣子,说得好,咱得知恩图报!” 药匣子夫妇决定效忠刘老根的第二天,大辣椒就被刘老根找去了。 刘老根说道:“管菜园子的老张头让我给辞了。” 大辣椒不明白刘老根为什么跟她说这些,想了想问道:“因为啥呀?” 刘老根气愤地说:“他偷着下化肥,这还了得!咱做买卖得讲个仁义,说不上 化肥就一粒不能有,咱不能骗游客,你说是不?” 大辣椒还是没明白,眨巴两下眼睛又问:“你……为啥跟我说这个?” 刘老根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让你去管菜园子,你愿意干吗?” 大辣椒表情很凝重,点点头说:“老根,你想让我干啥就吆喝一嗓子,不用问 我愿意不愿意,我和我们家药匣子愿意为你牵马缒蹬!” 刘老根也很感动:“好!辣椒,好样儿的!” 大辣椒脸上依然一派庄严,问:“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走了。” 刘老根点点头说:“没事儿了,你去吧。” 大辣椒一转身就出去了。 大辣椒在刘老根那里接受了使命后,便于傍晚时分找了香去了,人没进院子就 大声喊起来:“丁香啊——丁香!” 丁香手拿着锅铲从屋里走出来说:“你扯个叫驴嗓子喊啥呀?” 两个人走到一起后,大辣椒十分神秘地对丁香说:“我工作调动了。”她这口 吻倒像个干部。丁香听后眨了眨眼睛:“调动?” 大辣椒郑重地点点头:“嗯,调莱园子去了。刚谈完话。” 丁香对此不以为然,笑了一下说道:“调就调呗,你跟我说这个干啥呀?” 大辣椒显得很急:“唉呀,你咋就不明白呢?老根信着咱了,咱得干出个样儿 来吧?我想请你给我当副手儿,你干不?” 丁香没想到会是这事儿,沉思着问:“给你当副手儿!” 大辣椒点点头:“嗯。你在家呆着干啥呀?咱姐儿俩在一块儿种菜多好呀!人 家徐秘书说了,菜园子园长也是中层干部!” 丁香犹犹豫豫地说:“这……得老根点头儿哇!” 大辣椒说:“唉呀,这一成我还想不到吗?我都跟老根说了。” 丁香盯着大辣椒问:“老根同意了?” ‘老根不同意我能找你吗?“ 丁香听了心里有了一丝甜蜜,犹豫着点点头:“那……就去吧。” 大辣椒俨然成了领导,拍了拍丁香的肩膀说:“好样儿的,是块料!” 刘老根拿水瓢舀了一瓢水倒进脸盆,准备洗脸。这时,丁小满适时地把一条毛 巾搭在脸盆架上,刘老根满意地“嗯”了一声,把毛巾投进水里洗了洗,然后拿起 毛巾擦脸。 丁小满做了很好的铺垫后,紧接着甜甜地叫了一声“爸”。刘老根扭头看了儿 媳妇一眼,明白了刚才那条毛巾不是白白伺候的,就问:“有事儿?” 丁小满便说:“我们校长要找你谈谈。” “你们校长想谈啥呀?” “校长想跟你谈谈教学设备问题。我们学校急需一批教学器材,像电视机、投 影仪什么的,可是,没有钱买,校长想……” 刘老根明白了,抬起手制止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丁小满不知道刘老根心里是否高兴,盯着他的面孔试探地问:“那……明天让 我们校长找你?” 刘老根未置可否,问道:“那些设备需要多少钱?” “三万。” “告诉你们校长不用来,你让他等信儿吧。” 峡谷山庄的会议室里,董事会再一次举行。 刘老根坐在显要的位置上,以副董事长的身份对董事说话:“各位董事,今天 把大家请来商量一件事情。咱们村的小学想买一批教学器材,缺三万块钱,我和董 事长商量过了,觉得这笔钱咱们应该出。”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众人又说:“孩子 是咱们的孩子,咱们办事业,赚钱,说到根儿上都是为了孩子!当然,我和董事长 的意见代替不了董事会的意见,所以还得请大家拿主意。现在就请大家举手表决, 同意的请举手。” 刘老根和韩冰率先举起手,紧接着大家也整齐地举起了手。 刘老根为学校捐款的事很快就传进了冯乡长的耳朵里。他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更 不是滋味,心想:你刘老根也不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呀,给学校可以,给我冯乡长不 行,好一个尿性的刘老根,咱走着瞧! 这天,冯乡长没什么事,就开着车找刘老根叫板来了。他从车里钻出来后向山 庄门口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自己上门和刘老根说话有点掉价,想到这一成便又走了 回来,打开车门钻进车里,然后对司机说:“去,进去把刘老根给我叫出来。” 司机下车走进了峡谷山庄,不一会儿就把刘老根给领出来了。冯乡长看见刘老 根向轿车走来,便摇下了车窗的玻璃,别有意味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刘老根走到 轿车旁说:“冯乡长,你怎么不下车呀?进屋里坐吧。” 冯乡长派头十足地说:“不下去了,就在这儿跟你说几句话。” 刘老根审视冯乡长傲慢的面孔,略一思忖,打开车门钻进轿车,躺在后座上。 刘老根这意思也很明确,你想在我面前端架子?我就是不让你端起来! 冯乡长通过后视镜盯着刘老根的面孔说:“刘老根你行啊,越来越滑头了,还 整出个董事会来搪我!你直接把我卷回去不就得了?” 刘老根闭着眼睛,用无奈的口吻说道:“没办法呀,多有得罪了,你冯乡长就 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我一个小小乡长还在你刘老根眼里吗?你刘老根现在是大人物啦!你放个屁 长白山都直晃悠,哗啦哗啦往下滚石头!你撒泡尿能淌出一条松花江,你多喝点水 北边的大甸子就兴许被你淹喽!”冯乡长说完很得意,他觉得自己的话堪称经典。 冯乡长这番话也确实伤人,刘老根听了心里立即燃起一团烈火。可是他只是睁 开眼睛看了冯乡长一眼,想了想,又把眼睛闭上了。他努力浇灭了心里那团火。 冯乡长见刘老根不应战心里很纳闷:“你为什么不说话?” 刘老根缓缓说道:‘冷天我就听你说,你有什么话全说出来吧。“ “那你就听着。原来我还以为你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哪想到,你刘老根也是 个大善人,给学校出钱一掏就是几万。” 刘老根睁开了眼睛,目光冷峻地盯住了冯乡长说:“我说冯大乡长啊,难道你 还要和我们的孩子攀比吗?” 冯乡长马上火了:“我什么时候和孩子攀比啦?我告诉你刘老根,我跟你说话 是代表乡里,可不是我个人求你!” “冯乡长,我刘老根没多大能耐,你高看我了。” 冯乡长气愤地喘息着,喘了一会儿突然回过头来瞪着他说:“刘老根我告诉你, 你得加点小心,可别犯到我手上!” 刘老根反唇相讥道:“大乡长放心,我奉公守法,犯不到你手上。” 冯乡长嘴角咧出一丝讥笑,斜着眼睛问道:“你这么有把握?” 刘老根认真地点点头:“别人我管不了,管我自己还容易。” 冯乡长也点点头:“那好,请下车吧。” 刘老根立即推开车门钻出了汽车。 大辣椒与丁香同时走马上任,菜园子马上成了女人的世界。几个女人一天到晚 在菜园子里种菜摘菜,说说笑笑的很是快活。 大辣椒的事业心越来越强了,这一天她对丁香说:“老张头上化肥犯了事儿, 咱姐儿俩可说啥也不能上巴呀,一粒儿也不能上。” 丁香点头赞成道:“上化肥是不对,可是,种菜总得上粪吧?这菜园子里也没 有粪呀!” 大辣椒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咱姐儿俩第一件事就 是攒粪。” 丁香笑了笑:“你说得倒轻巧,咋攒?” 大辣椒忽然想出了办法,眉梢一挑说:“哎?干脆,咱们挨家挨户起猪圈,你 看行不?” 丁香不赞成:“起猪圈?谁家没有园子呀,人家能让吗?” 大辣椒把眼睛一瞪说:“差啥不让啊?大家伙儿不都人股了吗?人股就得做贡 献,这没说的!” 丁香想了想又说:“就算人家让咱起猪圈,可谁能干这活儿呀?咱们俩能干吗?” 大辣椒点点头说:“这倒是个事儿……要不,让我们家药匣子干。” 丁香立即摇着头否定了:“哎呀妈呀,那可不行,人家可是董事!” 大辣椒说:“董事咋地呀?谁规定董事不能起猪圈?” 丁香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你可别扯了,人家不能干。” 大辣椒却胸有成竹:“干不干不在他,而在我,你就瞧好儿吧!” 为了攒粪舍出了药匣子,大辣椒的牺牲精神令人折服。 大辣椒白天对丁香夸下了海口,夜里就想着怎么降住药匣子。她盘腿坐在炕上, 一边想主意一边审视着药匣子,那药匣子正蹲在地上擦药碾子,一遍一遍地擦起来 没完。 大辣椒伸手拍了拍炕:“你坐炕上来吧,这事儿正经得细说呢!”药匣子狐疑 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炕边坐下。 大辣椒翻着眼皮想了想刚才想好的词儿,然后说:“匣子,你老婆当上了菜园 子园长,大小也是个官儿,你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药匣子夸张地点点头:“嗯,我老婆尿性!菜园子园长那官儿可老大了!” 大辣椒听出药匣子话里的讥讽,也不跟他计较,捂着嘴笑了笑说:“你老婆也 不是啥事儿都尿性,有一件事儿你老婆就尿性不起来,所以你得帮我。” 药匣子又是连连点头:“我帮你,给你出谋划策,让你啥都尿性。” 大辣椒又是微微一笑,缓缓摇头道:“我不用你出谋划策。” 药匣子糊涂了,想不通自己还能咋帮妻子,就问:“那我咋帮你呀?” 大辣椒简单地说了一句:“帮我起猪圈。” 药匣子愣住了,问道:“起猪圈?起啥猪圈?” 大辣椒于是娓娓道来:“你也知道,那老张头是因为上化肥犯的事儿,他为啥 上化肥呢?还不是因为菜园子没粪嘛。我和丁香商量了,挨家挨户起猪圈,我们妇 女干不动,没办法,就得拜托你啦!” 药匣子立时火了:“你才是拿豆包不当干粮呢!你拿我当啥了?我药匣子好歹 也是个董事啊!让一个董事给你起猪圈?我说你咋寻思的呢!” 大辣椒也火了:“你董事咋地呀?董事就不干活儿了?啊?你董事就整天拿本 书装教授?你就配起猪圈知道不?” “我不知道。” 大辣椒声音压低了,却充满威胁:“你到底干不干?” 药匣子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干!” 大辣椒点点头:“那好!”说完站起身抱起一床被子,下炕穿鞋。 药匣子怔住了:“你这是……要干啥呀?” “我跟了香过去。” 药匣子傻眼了:“哎?我说你疯啦?” 大辣椒走到门口停下了,想了想说:“药匣子我跟你说明白,你啥时候愿意起 猪圈了,我就回来给你做饭,要不的……哼,你就等着吧!”她说完抱着被子走出 了屋子。 丁香家的窗子是黑的,她显然是睡下了。大辣椒抱着被子走进院子,走到窗前 轻轻敲了两下,叫着:“丁香,开门。” 丁香睡眼惺松地爬起来,打开灯问:“辣椒哇?这么晚了有事儿呀?你……咋 还抱床被呀!” 大辣椒—声不响,一撒手把被子扔在炕上:“给你做伴来了!” 刘老很早晨一上班,惊讶地发现药匣子垂头丧气地蹲在他办公室的门口,就打 开门把他领进屋,然后问道:“咋这副熊样儿?” 药匣子坐在沙发上,冲刘老根叹息一声说:“点儿背,媳妇跑了。” 刘老根怔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哇,我在菜园子看见她啦!” 药匣子摇摇头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她不跟我睡了,跑了香家去了。” 刘老根又是一怔,盯着药匣子问:“为啥呀?” 药匣子便委屈地说起缘由:“新官上任三把火儿!这不是菜园子没粪了嘛,让 我给她挨家挨户起猪圈。我不干,她就给我眼罩戴!” 刘老根有点不相信:“真的?这辣椒也太霸道了厂‘”说的是啊!咱好歹也是 有身份的人吧?董事嘛!让董事起猪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文化大革命又来了呢!“ 刘老根一挥手说:“你先回去,等一会儿我去搂她!” 药匣子眼睛一亮说:“我这个董事,可就靠董事会做主啦!” “行了,放心去吧。” 大辣椒和丁香拿着小锄头锄草的时候,刘老根来了,离老远就扯开嗓子喊: “辣椒哇——大辣椒——” 大辣椒听了刘老根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说:‘哟,经理来啦。“ 刘老根走近了,指着她批评道:“我说你啥毛病啊?不整出点事儿你心难受是 不是?” 大辣椒愣眉愣眼地瞪着刘老根问:“我咋地啦?” 刘老根反问道:“你咋地了自己不知道吗?你跟药匣子又演啥节目哇?” 大辣椒马上知道这是咋回事了,不屑地把脸扭向一边,沉默一会儿又拧回来, 盯住刘老根问:“他找你了?” 刘老根把眼睛一瞪:“你问这干啥?现在是我问你呢!你是不是上丁香那儿住 去啦?” 大辣椒毫无惧色地回答:“嗯。不行啊?” 刘老根对大辣椒这副态度十分不满,皱着眉头问道:“你上她那儿住啥呀?你 们都清静一点儿就不行?这一天闹闹吵吵的好看哪?”说完又把丁香捎上了,抬手 向她一指道:“你也是差劲!这回可找到做伴儿的了是不是?她上你那儿住你就留 她?你就不能往回劝劝她?” 丁香哪能受这样的气?她也指着刘老根嚷道:“你说谁差劲?这事儿咋能怪我? 她抱床被就躺到我炕上了,我还能把她抱出去?” 大辣椒这时替了香开脱说:“经理你可别这样,这事儿可死活不能怪丁香!” 丁香听了这话越发英勇,把锄头往地上一扔:“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咋就这 么不知道寒碜呢?我们妇女睡哪儿还归你管吗?睡觉姿势你管不管呢?嗯?” 刘老根顿时没电了,尴尬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 大辣椒向丁香竖起大拇指,小声说:‘“高!实在是高!” 药匣子夫妇分居两天了,这两天药匣子最大的痛苦是吃不好饭,每顿都是干豆 腐卷大葱,吃得他一打嗝儿就泛上一股卤水和大葱混合的味道,可难受了。这天傍 晚,他实在对付不下去了,就趴在木樟子上向隔壁的屋里喊:“小红啊,小红。” 隔壁的屋里走出个小媳妇,甜甜地问道:“二叔,干啥呀?” 药匣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做的啥饭呀?” 小媳妇说:“我蒸的白面馒头,你要哇?” 药匣子有心想要又想装相,就问:“那……剩了吗?” 小媳妇说:“我蒸出两锅呢,你等着我给你拿几个去。” 不一会儿,小媳妇真的拿出几个馒头递给药匣子。 药匣子拿着馒头回到屋里,盘起腿往炕上一坐,左手拿馒头,右手拿大葱,咬 一口馒头,再咬一口大葱蘸酱,吃得很香。 大辣椒悄悄走了进来,微笑地靠在门框上看他吃馒头。 药匣子偶然抬头时看见了大辣椒,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傲慢之情说:“你…… 还知道回来?我可没去请你呀!”药匣子说完继续嚼馒头咬大葱,他以为是刘老根 把大辣椒“搂”明白了,破大盆还端上了。 大辣椒讥讽地笑了,问道:“你知道我回来干啥呀?” 药匣子微微一愣,知道这娘们儿来者不善,问道:“嗯?你回来干啥!” 大辣椒依然笑呵呵的,指点着药匣子说:“我回来跟你叫板。” 药匣子又是一愣:“叫板?” 大辣椒点点头:“对。我想告诉你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找刘老根没用, 日子也不是他跟你过!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起猪圈。” 药匣子蔫了,低下头默然不语。 大辣椒立即品尝了胜利的喜悦,嘻笑怒骂越发来劲儿:“这馒头是跟人家要的 吧?” 药匣子狠狠咬了一口馒头:“我自己蒸的。” 大辣椒心知肚明地一笑:“这馒头蒸得还怪好儿的呢!啥时候学的呢?” 药匣子装模作样地说:“嗯,这玩意好蒸,关键在于使碱。” 药匣子不相信刘老根降不住大辣椒,还想凭这张王牌和大辣椒再作一次较量。 于是下炕往外走,去找刘老根,满面愁容地说:“老根兄弟呀,你又是经理,又是 副董事长,咋就镇不住我们家辣椒呢?你是不是不动真家伙呀?” 刘老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咋镇不住了?” 药匣子马上告大辣椒的刁状:“辣椒刚才又回来跟我叫板了!她说清官难断家 务事,说你管不了她!” 刘老根忽然觉得大辣椒说得有道理,心里马上就决定不管这事了,于是说道: “啊,你说这事儿啊!这事儿……我说你还是找二槐吧,你不是我的员工,有啥事 儿应该找村长。” 药匣子急了,哭叽叽地说道:“你的话辣椒都不听,那二槐的话她能听进去吗?” 刘老根说:“要不你就找妇女主任,这事归她管。” 药匣子明白了刘老根的心思,失望地问:“那……你就不管了?” 刘老根说:“匣子呀,我正经事儿还管不过来呢,你再找别人吧。”说完不再 理药匣子,兀自抬腿走进院子。 药匣子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完了,这事儿输定了。” 药匣子终于服输了,乖乖地准备了一副扁担两个土篮,列开架子要起猪圈了。 一天下午,他起完一家的猪圈,挑着一担猪粪走进菜园子,放下担子冲着一个小屋 子喊:“哎,猪粪来了,倒哪儿呀?” 丁香笑着从屋里跑出来:“咦,这不是董事吗?你这是干啥呀?” 药匣子有点不好意思,嘻嘻一笑说:“辣椒不是让我起猪圈嘛,这是二埋汰家 的。” 丁香眼睛一亮:“匣子,这活儿你干啦?” 药匣子无奈地挠了挠脑袋说:“不干咋整啊?不干媳妇就丢了!” 丁香回身向小屋喊道:“辣椒,快出来看看吧,你们家董事送粪来了。” 大辣椒马上笑呵呵地从小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根滴水的黄瓜,腰里还别 了一条毛巾。她慢慢走过来,对丁香说:“我就知道他今天该来了。” 丁香钦佩地看着大辣椒说:“辣椒,你真行啊!我服了!” 药匣子自己找台阶下:“咋是她行?还是我行嘛!我身为董事,就不能和妇人 一般见识!宰相肚里能撑船,董事肚里呢?就得能搁粪叉子!” 丁香听了把嘴一撇,说:“都掏了大粪了,还装呢!” 大辣椒想支走丁香,就说:“去,进屋歇着吧,我再教育教育他。‘丫香会意 一笑,一转身走了。 大辣椒目送了香走进小屋,然后从腰里扯下毛巾给药匣子擦汗,体贴地说: “累了吧?挑不动就歇歇。” 药匣子一副受气的样子说:“只要你能回家,再埋汰再累我也从!” 大辣椒脸上柔情似水,把黄瓜向药匣子一举:“嗯。”药匣子伸手要接时,又 被大辣椒伸手挡开了。大辣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屋,然后温柔地说:“你手 埋汰。来,媳妇喂你!” 大辣椒把黄瓜插进药匣子嘴里,然后使劲一掰,药匣子嘴里便留下一大块黄瓜。 药匣子心里美得不行,嘴含黄瓜向大辣椒傻笑。 晚上,丁香来到韩冰的房间聊天。 韩冰问丁香:“听说你到菜园子干活儿了?” 丁香点点头:“嗯。辣椒让我给她当副手儿。” 韩冰说:“我看挺好的,总比在家呆着强。人不能离群索居,还是得活在人群 里。” 丁香微微一笑:“你说这些我不懂,我就知道上菜园子干活离刘老根近,我… …越来越没出息。” “这也是正事儿。哎,老根这些天对你咋样?” “有你在这儿,他不爱理我。” 韩冰哭笑不得,说:“哎?你怎么又往我身上赖呀?” “不是赖你,你可能没看出来,刘老根惦着你呢!” 韩冰敛去笑容,立时严肃了:“丁香,话可不能乱说呀,你这么说,往后我就 没法儿来了。” “我是说他惦着你,又没说你惦着他。” “那也不好。” “你再帮我一次,我就不说了。” “还要我怎么帮你?” “你问问刘老根是不是惦着你,他要是惦着你,就让他揪折那根肠子!” 韩冰听出破绽:“说了半天,他到底惦不惦着我,你也拿不准哪!” “拿不太准,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你就照我说的做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行吗?” 韩冰沉思一会儿,为难地点点头:“那……行吧。” 刘山杏的脚蹬在一棵树干上压腿,小声哼着:“问二哥黄铜在哪儿得呀,那个 依忽唉忽唉唉……” 嘎牙子藏在一棵树后接唱:“在京城要饭是六年功,积攒了这块老生铜啊,那 个依忽唉忽唉唉……” 刘山杏的眼睛四处寻找,没找到嘎牙子,叫喊道:“猫哪儿啦? 出来!“话音未落,她发现一棵大树后露出来一块旋转的红手绢,一根手指正 顶着它旋转,紧接着嘎牙子的脸也笑嘻嘻从树后露出…… 刘山杏快步走向那棵树,把嘎牙子从树后扯了出来。嘎牙子踉跄一下:“哎呀 妈呀,你倒是轻点儿啊,差一点儿没把我拽个跟头!” 刘山杏说:“你咋又跟来啦?我不让你在家编唱词儿吗?” “我一个人呆着难受哇!我来看看你就走。” “刚离开多大一会儿啊?你就不能老实地坐一会儿?” 嘎牙子一本正经地说:“杏儿啊,哥这回是完啦,得大病啦!” 刘山杏愣了一下:“咋地啦?” 嘎牙子说:“心脏出毛病了,一会儿看不见你心就哆嗦。” 刘山杏甜甜一笑,把脚又蹬在树干上:‘称这是花花病!“嘎牙子说:”管它 啥病呢,你给我治治吧。“ “我咋给你治?” “跟我登记。” “你急的是啥呀?着急当小老爷们儿?” “我怕你再飞嘤!” “说啥都没用,小剧团不办起来,我不嫁你。” “那我上你家吃饭中不!” “不行!你上我家吃饭算咋回事儿?” ‘你们家就差我一双筷子了?再说,你家的饭我还少吃啦?“ 刘山杏使劲推了嘎牙子一把:“行了,你回去编唱词儿吧,别跑这儿来搅我!” 嘎牙子转着手绢走了,嘴里叨咕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