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韩冰约刘老根到河滩上漫步,刘老根一听心里就像揣了小兔,老早就来到河滩 等她。他哪里知道,人家韩冰是在为了香办事呢。 韩冰来到河滩后,两个人边走边聊。韩冰开宗明义对刘老根说:“老根,咱们 今天不谈公司的事,谈谈生活怎么样?” 刘老根诧异地看着她问:“谈生活?”韩冰点点头说:“嗯。我希望咱们能实 实在在地谈,别有啥隐瞒。” 刘老根狐疑地看着她说:“那……就谈吧。” 韩冰问道:“你对今后的生活是怎样设计的?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刘老根沉默一会儿,笑了:“不会吧,人老了总得找个伴儿吧?” 韩冰点点头:“好,这样想就好。我觉得你现在就该考虑这个问题了,你还想 等到什么时候?” 刘老根不知道韩冰的用意何在,只好拿话试探道:“没想等啊,可是,现在… …有合适的吗?” 韩冰也在窥视刘老根的心理,眼睛眨了眨,笑了:“怎么没有?丁香不是挺合 适吗?” 刘老根听了这话可能很失望,他面有难色地说:“我们俩是亲戚。” 韩冰的目光烛幽探隐般地盯住刘老根问:“亲戚就不能是伴儿吗?” 刘老根支支吾吾地说:“再说……再说这一段儿事儿也太多,顾不上想这些事 儿。” 韩冰笑了笑,一针见血指出刘老根的破绽道:“刚才还说没想等,怎么现在又 顾不上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老根艰难地笑了笑:“其实,我没太想过这事儿。” 韩冰停下脚步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斜眼盯住刘老根说:“老根,咱们就把话直 说了吧,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什么想法?” 刘老根被问懵了,尴尬地咧咧嘴问:“咋……咋问这个呀?” “其实这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刘老根尴尬地笑笑,答非所问:“你咋也跟丁香似的,尽问尖端的!” 韩冰马上追问道:“丁香问过什么?” “丁香……也问这个。” “其实丁香是多余的,我可是没想过这事儿。我儿子在国外读书,我准备到国 外陪他。” 刘老根瞪着韩冰怔住了。 韩冰微微一笑:“干吗这样瞪着我!” 刘老根问道:“你出国陪儿子,那公司怎么办?” “公司一直是你在经营嘛,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只要拥有股份就行了。” 刘老根听了喃喃自语道:“哦,是这样……” 韩冰又盯住刘老根说:“老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想 法儿?你得告诉我呀!” 刘老根怔了片刻,连忙摇头:“啊,没有,没有。” 其实刘老根撒谎了。起初他不肯说,当韩冰断了他的念头以后,他又否认得挺 于脆,这心理挺微妙。韩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自笑了,缓缓地说道:“既然没 有,那就一心一意爱丁香吧,她可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刘老根心绪复杂地看了韩冰一眼说:“咱们……回去吧。” 韩冰点点头,两个人就离开了河滩。 夜里,刘老根躺在床上难以成眠,方寸之地飞猿走马,实在躺不住了,便披衣 而起,又向河边走去了。 河面上漂着一轮圆月,那圆月在旋涡里饱受折磨…… 刘老根漫步行走于河滩上,夜风撕扯着衣角,吹乱了头发…… 韩冰第一次直白地告诉他:她心里没他。所以,有些问题,刘老根不能不想了。 那么,他在想什么呢? 大辣椒和丁香各挎一个篮子,在菜地里摘茄子。韩冰走进菜园子,把丁香扯向 一边小声告诉她:“丁香啊,我来告诉你,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 丁香十分兴奋:“呀!是吗?董事长你真好!” “我再好也代替不了你,这事儿说到家还得靠你自己。你应该大方一点儿,开 放一点儿,我的话你明白吗?” 丁香点点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那我走了。” 韩冰走后,大辣椒和丁香又走回菜地,重新拿起篮子。 大辣椒斜眼窥视丁香脸上的笑容道:“这家伙行啊,还给董事长派任务呢!啥 任务哇?” 丁香掩饰道:“你听董事长瞎说呗,我还能给人家派任务?” 大辣椒认真了:“我说丁香啊,咱姐儿俩可是处得不错呀,有啥事儿你可不该 瞒着我!” 丁香说:“不能,我能瞒你吗?” 大辣椒说:“那你告诉我,董事长为你办了啥事儿?” 丁香没办法,就告诉了她:“就是我和刘老根的事儿,没别的。” 大辣椒明白了:“啊,你是说,董事长给你们拉皮条了?” 丁香听了把眉头一皱:“哎呀妈呀,你看你说些啥呀!” “我就是用词儿不当,意思还不错吧?” “意思是不错,可这话太难听了!” 大辣椒沉思着自言自语:“董事长这人……还真够意思!” 两个人摘了一会儿茄子,丁香又问大辣椒:“哎,董事长让我大方一点儿,开 放一点儿,那意思是不是让我愣往上贴呀?” 大辣椒嘻嘻笑了:“这还用说吗?看见没人你搂住刘老根就啃,没错!” 丁香脸一红:“哎呀妈呀,你这个老不正经的,真花儿花儿!” 韩冰回省城了。临走时刘老根和徐迈开车把她送到公路上,然后韩冰就自己开 着轿车走了。那天,刘老根在公路上站了好久,直到韩冰的轿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峡谷山庄小剧团成立了,嘎牙子和刘山杏在县城挑选了六个演员。为了安排食 宿,嘎牙子领着刘山杏来找刘老根:“爸,我们在县里选了六个演员,三男三女。” “你得给人家安排住处哇,人家来了住哪儿呀?” 嘎牙子说:“这事不难,腾出两间客房不就得了?” 刘老根摇摇头说:“住客房不行,成本太高了。” 刘山杏问:“那你让人家住哪儿呀?” 刘老根想了想说:“住家里咋样!” 刘山杏一愣:“住家里?” 刘老根点点头说:“对。不是三男三女吗?男的跟嘎牙子住,女的跟你住,这 不行吗?” 刘山杏想了想,问嘎牙子:“你说这行吗?” 嘎牙子说:“管它行不行,先这么住吧。” 刘山杏很不情愿,说:“那……咱也没那么多行李呀!” 刘老根马上接道:“行李有的是,我马上叫客房部给你们送过去。” 这是个充满诗意的夜晚。 刘山杏卧室的窗子洞开着,委婉的二人转唱腔从窗子里飘出来。 刘老根坐在窗下的小板凳上,闭着眼睛听唱儿,手里一把大蒲扇一板一眼地摇 着。邻居的木樟子上趴着一些村民,静静地听着。 三个女孩子正跟着刘山杏学唱腔儿。刘山杏说:“好了,现在我给你们唱张廷 秀,你们唱王兰英。从‘问二哥黄铜有啥用’开始,预备——唱。” 随着刘山杏一个手势,女孩子们便跟着唱了起来:“问二哥黄铜有啥用啊,那 个依忽唉忽唉唉……”刘山杏装扮男声粗着嗓子唱道:“要饭吃凉一口,热一口, 揣在怀里肚子不疼啊,那个依忽唉忽唉唉…” 女孩子们被山杏逗得哈哈大笑,唱腔就接不上了。刘山杏也笑了,说:“你们 笑啥呀?接着唱啊!” 刘山杏等人练唱的时候,丁小满正坐在桌前批改作业。刘山杏等人的唱声、笑 声不时地传过来,丁小满实在无法集中精神批改作业,便叹息一声放下笔,站起身 走出了屋子,站在刘老根身边默默看着他。 刘老根闭着眼睛听着唱几,脸上布满微笑,对儿媳妇的出现全然不觉。丁小满 没办法,便轻轻叫了一声:“爸。”她赌气地问:“爸,你把戏园子办到家里啦?” 刘老根征了一会儿,明白了了小满的意思,立即赔上笑脸说:“影响你了吧? 今天先这么地,明天我让她们上河边唱去!中不?” 刘老根坐在窗前听二人转的时候,刘二槐却坐在桌前借酒浇愁,一脸忧郁,一 脸醉意。丁小满走进来,见了丈夫的样子不觉愣了一下,说:“我的天哪!你怎么 还喝呀?”刘二槐不言语。继续拿酒瓶倒酒。 丁小满一把抢下酒瓶说:“别喝了,你看你都喝成啥样儿啦!” 刘二槐横眉冷对妻子,愤然喝道:“放这儿!” 丁小满害怕了,放下酒瓶说:“妈呀,你这是咋地啦?” 了小满拿刘二槐没办法,便出来向刘老根告状。 厨房里,刘二槐看见父亲和妻子走进来,没拿他们当回事儿,又拿起酒瓶往酒 杯里倒酒。刘老根愤然凝视着刘二槐,刘二槐无所畏惧,端起酒杯又呷了一口。刘 老根气愤了,走到桌边拿起一只饭碗,把瓶里的酒都倒进碗里,然后把酒碗往刘二 槐面前一放,说了声:“喝吧。” 刘二槐望着酒碗默然不语。 刘老根以为儿子畏惧了,提高声音喊道:“你喝呀!” 想不到刘二槐竟冷冷一笑,毫不在乎地说道:“喝就喝,这有啥?”说着话把 酒碗端向嘴边,正要往嘴里倒时,酒碗却被刘老根挥起一掌打飞了。刘二槐终于瞪 着父亲怔住了…… 刘老根气坏了,瞪着刘二槐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给我站起来!” 丁小满被这场面吓坏了,急忙跑向丈夫扶他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说:“二槐, 快站起来!别惹爸生气了,啊!” 刘二槐酒醉心不醉,在妻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刘老根问道:“说,你这样到 底为个啥?”刘二槐微微一摇头,然后就低头不语了。 刘老根误解了刘二槐,指点着他说:“二槐呀二槐,你也太不懂事了,你妹妹 办剧团也是为了我,为了全村的父老乡亲,她领几个人来家你就这样儿?你撒泡尿 浸死得了!你还当村长呢!” 刘二槐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凄然一笑说:“爸,我已经不是村长了。” 刘老根愣了一下,问道:“你说啥?” 刘二槐便大声喊道:“我说,冯乡长把我的村长撸了。” 第二天早晨,刘老根走进办公室刚刚坐下,冯乡长的司机就推开门伸进一个脑 袋说:“刘经理,冯乡长来了,让你下去。” 刘老根坐在桌后没动,沉默一会儿说:‘你去告诉他,他要是来找我,就请他 进来。“ 司机点点头,缩回脑袋跑开了。司机跑到轿车前向冯乡长汇报说:“乡长,刘 老根说你要是找他就请你进去。” 冯乡长笑了,自言自语道:“这个刘老根,还挺犟。” 冯乡长放下架子去找刘老根,推开门得意地向他微笑了一下,说道:“刘经理, 你好哇。” 刘老根也微微一笑,从桌后站起身说:“哦,冯乡长来啦,请坐吧。”说完马 上又坐下了。 冯乡长在沙发里坐下,问道:“知道我来干啥吗?” 刘老根望着冯乡长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是不是打了我一下,然后来问我疼 不疼?” 冯乡长说:“就算是这么回事儿,那你疼不疼呢?” 刘老根笑着摇摇头:“不疼。” 冯乡长斜眼琢磨着刘老根的心理,说:“不疼就对了。因为我不是打了你一下, 而是无意中碰了你一下;我来也不是想问你疼不疼,而是……随便聊聊吧。” 刘老根讥讽地笑笑:“那就聊聊。冯乡长,你能不能告诉我,刘二槐他是不是 犯了什么毛病啊?” 冯乡长心里说:没毛病也把你整了,这才是威风,你能咋地?于是理直气壮地 说道:“没有,没什么毛病。” 刘老根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毛病……这我就不懂了。” 冯乡长马上接过来说道:“我说一条你就懂了:现在的干部政策是能上能下, 用你,你就上来了,不用你,那你就下去。指不定哪一天我还下去呢,你说是不是?” 刘老根想了想说道:“听你这意思,这上来下去的,也没有个规矩,就看你得 意谁,不得意谁,是这意思吧?” 冯乡长忙说:“不是这意思,上来下去都得有说法儿。” 刘老根马上问:“那刘二槐的说法儿是啥呢?” 冯乡长思忖着说:“按理说呢二槐也算个好干部,工作也很认真,但是光认真 不行啊,改革开放年代,得把工作搞上去呀,二槐的工作离乡里的要求还有一段距 离。有距离不行啊,你说是吧?” 刘老根讥讽地说:“你一定要拉开距离,有谁能撵上你呢?” 冯乡长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我要是等等他呢,也就没距离了。” 刘老根也点点头:“冯乡长的意思我明白,其实不是二槐跟你有距离,而是我 刘老根跟你有距离。我把你外甥女安排到菜园子去了,你的客人我也没接待好,我 的人下夹子还把你小舅子的脚夹了,你要几百套运动服我也没给你买,你看这距离 该有多大?要是有一件事我办明白了,二槐跟你也就没距离了,说到家你是冲我刘 老根来的!” 冯乡长笑了:“你记性真好,这么多事儿你还都记得。” “你冯乡长的记性肯定比我好,我敢说,我说的这些事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冯乡长点点头:“那是,有些事儿啊,要忘也难。” 刘老根面带微笑沉默片刻,然后轻声细语地说:“冯乡长,其实你并不懂我, 你以为你撸了刘二槐我会气得不行,而事实上呢,我并不气,反过来我还得谢谢你 哪。二槐当村长,我这个当爹的还真是不放心,这回我净心了,你可真是帮了我一 个大忙。” 冯乡长讥讽一笑:“这么说我是帮了你的忙?这我可没想到。” 刘老根点了点头:“你肯定是没想到,不然你不会帮我。” 冯乡长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刘老根啊,这回你可错了,像这种忙,以后我会 经常帮你的。” 刘老根又点点头:“那我先谢谢了。” 冯乡长站起身说:“谢啥,你刘老根是大人物,这种忙应该帮!” 村民们知道刘二槐被橹了,都来看他。而刘二槐此时又颓废得不行,一天到晚 坐在炕上,抱着腿靠着墙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丁香担忧地问道:“二槐呀,你……犯啥毛病了?” 刘二槐摇摇头说:“没有。” 大辣椒又接着问道:“那冯乡长为啥把你撸了?” 刘二槐又摇摇头:“不为啥,撸了就是撸了。” 药匣子这时候站出来指点迷津说:“女人哪,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还用问?” 大辣椒说:“你又装明公!那你说为啥?” 药匣子说:“冯乡长是明撸二槐,暗打老根。这叫啥你们明白不?……这就叫 杀鸡给猴儿看!” 大辣椒想了想,突然说道:“你快滚犊子吧,谁是鸡谁是猴儿哇?这么大岁数 儿了咋顺嘴胡嘞嘞?说话没个把门儿的!” 药匣子说:“我不是说个意思嘛!” 大辣椒说:“那也不能这么说!” 这时刘老根走了进来,表情严肃地看了看大家说:“嗅,你们都来了?” 大辣椒马上说道:“听说二槐……那啥了,我们过来看看。” 刘老根皱着眉头说:“看啥呀?咋地啦?多大个事儿啊?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就悄悄走了。 刘老根送走了客人后,走进屋里对儿子说:“二槐呀,咱爷儿俩得唠唠啦!” 他将儿子领进自己的屋子,自己先爬上炕靠墙坐在炕头,然后对儿子说:“来,上 炕。” 刘二槐爬上炕靠墙坐在炕梢,父子俩就面对面了。 刘老根显出少有的温情,拿出一包烟问二槐:“你要不?” 刘二槐摇摇头,刘老根便自己拿出一支,把过滤嘴揪了点燃。 刘老根抽了两口烟说道:“二槐呀,你心里不是滋味儿,爸知道。爸也觉着对 不住你。可是,咱不能弯腰哇!” “爸呀,你说我咋能不弯腰?我这村长还自认为干得挺好,可是人家说橹就撸 了,我直腰能挺过人家吗?” 刘老根十分感慨地说道:“我是说呀,咱当了村长是条汉子,不当村长也是条 汉子!咱得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倒槽!” 刘二槐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爸,话是这么说呀,事儿没搁你身上,换了你, 你就知道啥叫没脸见人了。” “二槐,你错了。你以为是你丢人吗?冯乡长这一巴掌,打的是你老爸,要丢 脸也是先丢你爸的脸,你呢,是替爸受过,你明白吗?” “爸,我知道是替你受过,可是,咱为啥要挨这一巴掌呢?咱就不能躲开点儿 吗?” 刘老根一股无奈地说:“儿子,往哪儿躲呀?咱是看家护院的,离开了门口, 咱还看什么家呀?” “那是,你要看家护院,也只好站在门口挺着了。” “对,咱挺着!现在要做一件事难着呢,哪能一帆风顺?你呢,也打起精神, 别蔫头耷拉脑的,让人家看了笑话。” “我蔫头耷拉脑不也是在家里嘛,出去我也知道强打精神浪。可我出去干啥呀? 我现在没事做。” 刘老根想了想说:“暂时没事做,就帮爸照看着点,能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 总比在家里坐着强,你看行不?” 刘二槐沉默了一会儿,认同了父亲的说法:“那你就给我找份活儿吧,省得这 个来那个来的,咱又不好撵人家。” “温泉浴室得重新装修了,我正愁没人照顾呢,这事儿就归你吧。” 刘二槐马上点点头说:“行。” 嘎牙子领着三名男演员走向家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 个男青年,后座上驮着个姑娘。 嘎牙子冲男青年叫了一声:“哎,二埋汰。”二埋汰答应一声,车子在嘎牙子 面前停下。后座上的姑娘立即跳下车,指责嘎牙子说:“哎,我说嘎牙子呀,你咋 还叫我们外号哇?” 嘎牙子说:‘大伙儿不都这么叫吗?咋就不兴我叫呢?“ 姑娘又埋怨二埋汰:“你也是,叫你你就答应?” 二埋汰嘻嘻一笑,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呢,咋好不答应?” 姑娘指着二埋汰问嘎牙子:“嘎牙子,你睁眼好好看看,你看我们哪疙瘩儿埋 汰?” 嘎牙子打量着酉装革履的二埋汰,点点头说:“可也是啊,这溜光水滑的哪儿 也不埋汰。那叫啥?叫二磕巴?” 姑娘瞪了嘎牙子一眼说:“磕巴也是外号!”说完又笑着打了一下二埋汰: “我说你咋整的呀?咋还整来俩外号呢?” 嘎牙子嘻嘻笑着说:“你看,俩名儿嘛!” 姑娘说:“磕巴我们也板过来了,现在不磕巴了!” 嘎牙子眼珠转了转,故意难为二埋汰说:“是吗?我们哥们儿还真出息了!哎, 你们干啥去啦?” 二埋汰不知道好歹,磕磕巴巴地说:“登、啊登……” 姑娘忙把话接过来说:“我们到乡里登记去了。” 嘎牙子笑了,向姑娘一挥手说:“我没问你。”说完又问二埋汰:“登没登上 啊?” 二埋汰又大张着嘴磕巴:“登……啊上了。” 嘎牙子自言自语:“磕磕巴巴的,还让他走前边去了!” 刘山杏倒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走着,手里拿的是一本书,一边走嘴里还叨咕着, 像是在背戏词儿。嘎牙子走进院子,扯起刘山杏的胳膊说:“杏儿,你跟我来,我 跟你说件事儿。” 他扯着刘山杏跑到了河滩上。刘山杏不解地问道:“哎?说句话你咋拉我跑这 么远呢?”嘎牙子说:“这地方肃静,没人儿打扰。” 刘山杏从嘎牙子手里挣出胳膊说:“别扯着我啦,要说啥你就说!” 嘎牙子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杏儿,听我告诉你:二埋汰跟四丫头登记了! “ 刘山杏大惑不解,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就跟我说这事?” 嘎牙子点点头说:“嗯。” 刘山杏马上又问:“登就登呗,跟我说啥呀?” 嘎牙子有些着急了,说道:“我说你咋就不明白我啥意思呢?” 刘山杏眨了眨眼睛,像是明白了嘎牙子的意思,却故意问道:“你啥意思呀!” 嘎牙子说:“咱俩也登了呗!早晚不是这么回事儿吗?” 刘山杏调皮地一歪头说:“早晚都是这么回事儿?你说的?” 嘎牙子紧张了,瞪着眼睛说:“杏儿啊,你啥意思呀?你可别吓唬我呀!” 刘山杏看着嘎牙子的样子笑了,问道:“害怕了?” 嘎牙子点点头:“害怕了。” “你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不过,要登记还得等一等。” 嘎牙子赖叽叽地说:“啊?还等啊!原来你说嫁给我可以,但是要等小剧团成 立;现在小剧团成立了,你还等啥呀?” “小剧团是成立了,可是演出了吗?现在一个完整的节目还没有呢,咱们这边 先办上喜事儿了,你说你好意思吗?” 嘎牙子也觉得理亏,就说:“我也没说办喜事儿啊!我不是说先登记吗?” “登记在法律上可就生效啦,这么大个事,是不是也该跟我爸我哥说一声啊?” 嘎牙子想了想说:“当然得说了,我去说。” 刘山杏笑了笑说:“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我爸和我哥最近心情都不太好,你 非得在这时候凑热闹吗?再等一等就不行?” 嘎牙子很不情愿:“那……还得等?” 刘山杏劝慰嘎牙子说:“算了,再等等吧,你没听人家说嘛,好饭不怕晚。” “咋就不怕晚?再好的饭吃不着他也饿呀!” 刘山杏开着玩笑说:“你饿就回家吃饭去吧,家里有剩饭。” 嘎牙子想了想说:“不行,好不容易甩开那帮人,你得陪我溜达溜达。来,挎 上!”他说着话抬起了一只胳膊。 刘山杏瞪了嘎牙子一眼说:“熊样儿!”然后美美地揽起他的一条胳膊,两个 人沿着河滩向前走了。 菜园子里,药匣子和大辣椒各坐一个小木墩,守着饭盒吃饭。大辣椒剥着一个 煮鸡蛋,剥好了蘸点酱,冲药匣子甜甜一笑:“来,张嘴。”药匣子张开嘴,大辣 椒把鸡蛋塞进他的嘴里。 这时丁香恰好走了进来,看了小屋里这一幕,夸张地把脸捂上,笑嘻嘻地说道 :“我的妈呀,黄色镜头,我闹眼睛了!” 大辣椒说:“别以为你是扫黄的你就美,你想黄还黄不上来呢!” 这句话说到了丁香的疼处,她马上没了精神,哺哺道:“这你算说对了,我一 个人跟谁黄去?‘大辣椒没注意丁香的情绪变化,依然开着玩笑:”你可以跟刘老 根黄啊!哎?我教你那招儿你使没使呀?“ 丁香下意识地看了药匣子一眼,喷怪地对大辣椒说:“你这张破嘴可真烦人, 当着药匣子你胡嘞嘞啥呀?” 大辣椒说:“你呀,总是捂着耳朵偷铃铛!这你就不好意思了?你知道我们躺 在炕上都说啥呀?你就大大方方的吧,没准我们药匣子还能给你当高参呢!” 丁香斜了药匣子一眼说道:“一个起猪圈的,高参个屁吧!” 大辣椒忽然想起丁香和刘老根的事,便说:“哎,说点正经的,我看你这些天 也没啥动作呀,你还等天上掉馅儿饼啊?” 丁香愁眉苦脸地说:“这些天老根总丧丧个脸子,二槐让人家撸了他心情不好, 我要是愣往上贴乎他不得把我卷回来呀?” 大辣椒说:“他心情不好还没完啦?人家二槐都上工地监工去了,这事儿就算 过去了,你还等啥呀?” 丁香觉得大辣椒说得有道理,自言自语地说道:“可也是啊!” 大辣椒奚落丁香:“你呀,真笨!就你这样的十个里得有八个守寡!” 丁香最不愿意听“守寡”这字眼,她瞪了大辣椒一眼说:“你滚犊子!” 药匣子这时说话了:“丁香,你听姐夫跟你说呀,你别听辣椒的,她那些招儿 都不好使。听姐夫给你出个招儿吧,你们俩不是菜园子的领导吗?你们没事儿就可 以请老根来嘛,给他汇报工作,跟他研究工作,这不比你硬贴好吗?你寻思寻思, 是不是这个理儿!” 丁香想了想说:“人家辣椒是一把手儿,要汇报也得辣椒汇报。” 大辣椒做沉思状:“你俩别使动静儿了,这事让我核计核计……” 这时刘二槐走进菜园子,叫着:“二婶儿啊,二婶儿?” 大辣椒从小屋里走出来,见了刘二槐问道:“哟,二槐来啦。有事儿啊?” 刘二槐说:“渴了,快给我摘根儿黄瓜。” 大辣椒没急着给刘二槐摘黄瓜,而是下意识地向小屋看了一眼,然后走近他小 声说:“二槐呀,你这孩子咋心里不拿事儿啊?你爸和你姨丈母娘的事,你别装着 看不见,得帮帮忙啊!嗯?” 刘M 槐笑了笑说:“我咋帮啊?我爸能听我的吗?” 大辣椒说:“不用你劝他,咱想办法让他们往一块儿凑合就行了。” 刘二槐听了便问道:“听你这意思,你还有啥办法咋地?” 大辣椒煞有介事地向刘二槐授计:“你回去就跟你爸说,让他到我这儿来指导 工作,有别的借口也行。只要他来,到时候我自有妙计!” 刘二槐嘻嘻一笑:“咦,二婶儿你行啊!还有妙计呢!” 一座依山而建的平房,房上醒目地写有“温泉浴室”字样。房前堆积着一些建 筑材料,敲击声、电锯声、电钻声乱糟糟地从屋里传出来,可以想像那里面的装修 场面。 刘二槐咬着一根黄瓜走来。到浴室门口时,恰巧刘老根从屋里走出,父子俩在 门口相遇。刘老根冷着脸问:“你干啥去啦?” 刘二槐嘻嘻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黄瓜说:“渴了,上菜园子搞根黄瓜。” 刘老根马上表现出不满:“菜园子的黄瓜你想摘就摘呀?你以为那是咱家的园 子?” 刘二槐赶紧认错:“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刘老根见儿子认了错,就不再说什么,默默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刘二槐就在 后面喊起来:“哎,爸呀,辣椒婶子让我给你捎个话儿,她让你到菜园子去一趟而 且是越快越好。” 刘老根站住了,看着刘二槐问:“她没说干啥吗?” 刘二槐摇摇头:“没说,你快去看看吧。” 刘老根点点头说:“知道了。” 一辆吉普车在草坪上停下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从车上走下来,带着几个随员 走向山庄的门。那几个人是来找刘老根的,他们走到刘老根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 几下门,里面没有反应。 这时徐迈从另一个屋子里走出来问:“你们找谁呀?”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说:“县委郝书记来了,你们经理在吗?” 徐迈马上说道:“刘经理到菜园子去了,你们先到会议室里坐吧,我马上去找 他。” 大辣椒事先就猜到刘老根可能要到菜园子来,便对丁香说:“丁香啊,我跟你 交代一件事儿:往后老根要是到咱菜园子来,你就给他汇报工作,听见没?” 丁香很胆怯:“哎呀,我也不会呀!那你咋不汇报呢?” 大辣椒瞪了丁香一眼说:“我汇报不白瞎这机会了吗?这是给你拉皮条呢,你 咋就不明白?” 正说着话,忽听刘老根在园子外喊道:“辣椒哇,你找我?” 大辣椒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哎呀妈呀,这么快,来了。”她亮开嗓子答 应一声,然后扯着丁香走向刘老根。 刘老根一本正经地问大辣椒:“哎,你找我干啥呀?”大辣椒也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领导班子商量了,觉着应该经常向你汇报工作。” 刘老根觉得大辣椒越来越会做工作了,笑了笑说:“别整那么正经,随便说说 就行了。” 大辣椒又指了指丁香说:“我们两个领导做了分工,决定由丁香专门负责汇报 菜园子的工作。丁香,你开始汇报吧。”说完,也不管丁香愿不愿意,一转身走进 了小屋。 刘老根被搞得愣头愣脑,怔怔地问丁香:“你们整啥景儿啊?” 丁香凝望着刘老根,眼里盈了一汪深情,却不言语。 刘老根盯着丁香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不做汇报,就问道:“你们到底要说啥 呀?怎么不说呀?” 丁香被逼急了,便说:“我们攒粪了,药匣子挨家挨户起猪圈,已经堆起一个 粪堆了。你看那边,那就是粪堆。” “这我已经知道了,还有啥?” 丁香又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说啥了,就说:“啊,下面我领你看看粪堆吧。” 这一下可把刘老根气坏了,愤然说道:“你以为我没见过粪堆吗?我说你们到底想 说啥呀!” 丁香沉默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该说啥,是辣椒硬要我汇报。”刘老根听了一 皱眉头,苦兮兮地把脸扭了…… 这时徐迈跑来了,一边跑一边喊道:“经理呀,县委书记来了,在会议室等你 呢!你快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