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刘老根跟着徐迈匆匆走回了峡谷山庄,去见县委书记。可是,当他们走进会议 室时,屋子里却是空的。原来,县委书记郝为民及其随行人员已经在李小莹的陪同 下到各处参观去了。 郝为民先参观了大队部餐厅,他对室内的陈设颇为赞赏,回身问随行人员:‘ 你们说有没有点儿博物馆的味道哇?“众人一致点头微笑。 刘老根和徐迈走进大队部餐厅,刘老根问道:“哪位是郝书记呀?” 郝为民回过头走向刘老根,伸出手说:“我是郝为民,你就是刘老根喽?” 刘老根握住郝为民的手说:“郝书记,你好!我是刘老根。” “我们来时你不在,就请小李带我们看看。” “郝书记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呢?” “我自己有车,又不用你们接,打什么招呼?” “那就到会议室里坐吧。” 郝为民摆摆手:“不坐了。我刚上任不久,许多情况还不熟,所以下来走走。 你就权当我们是游客,带我们四处看看就行了。” 第六感觉告诉刘老根:这县委书记是个好官。他心里十分高兴,说道:“那好, 请跟我来吧!” 离开大队部餐厅,刘老根陪郝为民等人先去看了温泉浴室,从温泉浴室出来后 又到了菜园子。大辣椒很会汇报,只向郝为民介绍攒猪粪的事,郝为民对这事也很 感兴趣。恰好这时药匣子挑着猪粪走来,刘老根便喊住他,把他隆重介绍给郝为民。 郝为民亲切地握住了药匣子的手,在他眼里药匣子是个石传祥一类的人物。 离开菜园子,刘老根又陪郝为民等人走向一片林子,去看小剧团。林子里挺热 闹,王大喇叭坐在一根横倒木上拉琴,嘎牙子与三名男演员站在一处,刘山杏和三 名女演员站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地唱着二人转。那二人转合唱起来还真是颇有味 道。 刘老根与郝为民等人悄悄走近小剧团,笑呵呵地听着他们唱。嘎牙子忽然发现 了他们,抬起手说:“停!停!”唱声和琴声立即停了。 刘老根又抬抬手,大声说道:“接着唱!接着唱!”嘎牙子也抬抬手,学着刘 老根的口吻说:“接着唱。” 唱声、琴声又起。 郝为民离开十八道沟就去了乡里。冯乡长措手不及,慌乱地打扫了会议室,召 集来所有的乡里干部,听郝为民训话。 冯乡长对郝为民说:“郝书记,在家的乡干部都到齐了。党委马书记到党校学 习去了,乡里工作由我临时主持。您看先汇报点儿啥?” 郝为民说:“先不忙汇报。我这次下来想先看后听,你有什么可以给我看的, 就带我看一看。” 冯乡长六神无主地看了看同僚:“先看啥呢?看峡谷山庄?” 郝为民马上说道:“峡谷山庄不用看了,我来时到那儿去了。” 冯乡长又问:“见到刘老根了?”郝为民点点头:“见到了,那人很有想法, 谈起话来也头头是道。” 冯乡长心里紧张了,他不知道刘老根会不会向这位县太爷奏他一本,于是脱口 问道:“刘老根都跟您说啥了?” 冯乡长这句话问得很没道理,郝为民听了就十分不悦,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说道:“冯乡长是想听我汇报吗?你想听哪些方面的情况?” 冯乡长自知失言,额头立即浸出细密的汗珠。冯乡长擦擦汗说:“请郝……郝 书记多原谅,我是个老……老粗。” 郝为民并没为难他,又接着说道:“峡谷山庄我看过了,不过,你倒是可以从 乡里的角度谈一谈你们的看法。” 冯乡长立即说道:“这个……啊,峡谷山庄开始是私营企业,后来村民都人了 股,就变成股份制了。峡谷山庄有自己的菜园子,养了蛤膜,还有温泉洗浴……” 郝为民打断冯乡长的话,问道:“听说刘老根还想办个小剧团?这情况你知道 吗?” 他问这话是有意试探冯乡长,可冯乡长对刘老根的情况并不太熟,难免要出乖 露丑,只好说道:“知道。他是想办个小剧团,专唱地方戏。这想法倒是好,不过 我看实现不了。” 郝为民听了没说什么,暗自笑了。 冯乡长又接着说道:“峡谷山庄在经营上还是有一套的,比如用马车送游客… …比如……” 郝为民向冯乡长摆摆手:“行了,冯乡长,我要的不是这些,你还是听我说吧。” 冯乡长谦卑地点点头,然后举起手对同僚说:“现在请郝书记作指示。”众人 便用力鼓掌。 郝为民皱着眉头制止了鼓掌:“我谈三点意见……”冯乡长慌忙翻开小本子准 备记录,其他人也学着冯乡长的样子掏出了小本子。 “第一,峡谷山庄代表了农村发展的方向。我不是说大家都一窝蜂地搞旅游, 而是说要走出传统农业的案臼,寻找一条新的发展道路。从思维的角度讲,峡谷山 庄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模式。第二,峡谷山庄虽然是民营企业,但是我们应该 把它看作乡里的,县里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对它多加爱护,大力扶持,因为它 毕竟生长在我们这块土地上。第三,作为一种经济现象,我们要对它加以研究,从 中找出带有共性的经验在全县推!”。我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开个经验交流会,你们 乡里要先做一些准备。“ 冯乡长抬头等了一会儿,见郝为民不再说什么,便表态道:“郝书记指示,我 们一定抓紧落实!” 正式汇报结束以后,冯乡长让郝为民先喝水,然后匆匆走出会议室,找到一位 年轻人吩咐道:“盘歧子,你马上告诉杏花村饭店,让他们备一桌酒菜送到机关食 堂来。告诉他们,啥好做啥!还有,菜不在多而在精,这一点你来把握。” 正说话间,一个乡干部跑过来说:“冯乡长,你快出去吧,郝书记他们走啦!” 等冯乡长慌慌张张地从门里跑出时,郝为民的车子已经走远了。冯乡长望着前 方怅然若失,他觉得今天这个日子似乎不大吉利。 这几天没什么大事,刘老根每天上班便把报纸看得很细。快看完的时候,他好 像觉得有人敲门,因为那敲门声很轻,他拿不准是不是真的有人敲门,便头也不抬 地说了声:“进来。” 刘老根马上听到一个谦卑的声音说:“您好哇,刘经理……”刘老根抬头一看 愣住了——冯乡长站在门口,正冲他微笑。 刘老根客气地站起身,与冯乡长握手:“哟,是冯乡长,快请坐!”冯乡长动 作拘谨地坐在沙发里,以往的派头无影无踪。 刘老根友好地看着冯乡长问:“冯乡长……有事儿?” 冯乡长点点头:“啊,我是来告诉你,你那鱼塘用地乡里研究了,你马上可以 办手续。” 刘老根微微愣了一下:“你是说给我批了?” 冯乡长说:“批了。乡里研究了,以后对你的峡谷山庄得多支持。” 刘老根一脸疑惑,默默看着冯乡长沉思不语。他想不明白这冯乡长是怎么了, 今天怎么就活活地变了一个人?冯乡长见刘老根默然不语,就问道:“刘经理,鱼 塘的事儿,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刘老根摇摇头说:“不不不,我对鱼塘没疑问,我只是……” 刘老根一下笑了:“我只是觉得冯乡长……那个那个……” 冯乡长马上把话接了过来:“觉得我有点儿变化,是吗?” 刘老根马上点头:“哎,对了。” 冯乡长自嘲地笑了笑:“人都在变嘛,以前有得罪刘经理的地方,还请你多多 原谅,本乡本土的,人不亲土还亲,大家都是朋友,你说对不对?” 刘老根当然高兴冯乡长能把他看成朋友,说道:“冯乡长把我当朋友看,那我 太高兴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冯乡长就忘了吧。” 冯乡长频频点头,就像一只母鸡急急地啄米:“忘了,现在就忘了。” 冯乡长掏出一包中华烟,抽出一支递给刘老根。刘老根接在手里说:“这烟我 抽瞎了,我得把嘴儿揪喽。” 冯乡长说:“你想揪就揪吧。” 冯乡长用打火机给刘老根点燃烟卷,然后把自己的也点上,吸了一口说:“刘 经理,作为朋友,我给你提一条要求,行不?” 刘老根笑了:“那咋不行?提吧。” 冯乡长微笑着,轻声说:“往后郝书记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儿?免得我 ……太被动。” 刘老根再一次盯着冯乡长,心里忽然明白了,便笑道:“我说冯乡长怎么忽然 要跟我做朋友呢,这还得感谢郝书记吧!” 冯乡长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不是。” 刘老根认真地说道:“冯乡长,你放心,我跟郝书记只谈我的公司,不涉及个 人,我的话你明白吧?” 冯乡长眼睛一亮:“我知道,你是好人!往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你就尽管吩 咐,我就是个服务的,哈哈,服务的。” 刘老根说:“那就谢谢冯乡长了。” 冯乡长眨了眨眼睛,又说道:“二槐的事我也有想法,干部能上能下嘛,下去 了还可以再上来。不过你不能急,得慢慢来。” 刘老根马上抬手阻止道:“别介!冯乡长,我上次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二槐当村 长我不放心,他下来也就下来了,你的好意我领了。” 送走了冯乡长,刘老根马上把徐迈找来吩咐道:“有几件事,你记一下。”徐 迈马上掏出小本记录。 刘老根说:“咱们的鱼塘用地批下来了,你找时间到乡里去一下,直接找冯乡 长,把手续办了。” 徐迈点点头说:“好,我马上去。” 刘老根又说:“既然批了,养鱼塘就该尽快上马。可是温泉浴室装修占去了一 部分资金,养鱼塘就出了个豁口。我想过来想过去,这个豁口也只能靠贷款来堵了。 所以这第二件事就是办贷款,我的意思是你先跑一跑,先把线儿牵上,需要我出面 时我再出面,你看行不行?” 徐迈点点头:“好,我马上和银行接触。” 刘老根竖起食指说:“还有一件事:菜园子攒起个大粪堆,都是李宝库从各家 各户的猪圈里挑来的。人家没冲咱们要工钱,可是咱不能装糊涂,该给多少就给人 家多少,你琢磨个标准肥工钱给人家。” 徐迈想了想:“那就按日工给吧。” 刘老根说:“这事你来定。还有,老乡的粪咱也不能白拿,还是买吧,究竟怎 么个买法儿,你想个办法,然后跟我通个气儿。” 徐迈—一记下,然后抬头问:“还有吗?” 刘老根说:“没了。” 药匣子刚刚挑来一担猪粪,扔了扁担坐在一个木墩上休息。大辣椒从一个水桶 里捞出一条毛巾给药匣子擦脸。药匣子伸出手说:“你给我吧。”大辣椒不给,柔 情似水地说:“你歇着,我给你擦。” 大辣椒把药匣子的衣服扒下来,给他擦后背,擦前胸,药匣子舒服得直喊: “啊……啊……好舒服哇!”大辣椒于是绵声细语地说:“只要你听媳妇的话,媳 妇天天这样伺候你!听见没!”药匣子点点头:“行啊,就冲这待遇,累点儿也值!” 大辣椒扔了毛巾又拿起一根黄瓜,吩咐药匣子:“来,张嘴!”药匣子张开嘴, 大辣椒把黄瓜送进去,药匣于咬下一口。 刘老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菜园子外面悄悄看着园子里的一幕,看到此 时忍不住微微一笑。他默立了一会儿,怅然离开了。不言自明,尝尽了孤独的刘老 根,自然也向往夫妻间的卿卿我我…… 刘老根回到办公室里便沉思默想地发呆。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拉开抽屉, 审视丁香那张照片…… 门突然开了。刘老根抬头看时,丁香已经站在了门里。 刘老根慌忙推上抽屉:“啊,你来啦。有事吗?” 丁香站在门口一动没动:‘有事,我得跟你唠唠“ 刘老根说:“那就坐下吧。” 丁香说:“不在这儿唠,上河边儿。” 刘老根问:“上河边儿?河边咋那么好呢!” 丁香说:“河边肃静,我在河边儿等你。” 丁香说完也不管刘老根答不答应,一转身走了出去。 丁香在河滩上坐了半天了,可刘老根一直没来。丁香备感孤独,凄然望着河水 …… 丁香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扭头向河滩看去——远处,刘老根低着头向这边走 来了。丁香明显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铺在身旁,用小石头压上四角。那 是给刘老根准备的,等他来了让他坐。 刘老根走到丁香身旁,看着地上的手绢沉思不语。丁香低着头说:“坐手绢上 吧,给你铺的。”刘老根心想:这是拿我当皇上呢!于是弯腰拿起手绢,挨着丁香 坐下,把手绢还给丁香。 丁香接过手绢,默默叠着。 刘老根等了一会儿没等出了香的话来,就说:“你到底想说啥呀?说吧。” 丁香沉默了一会儿,凄然一笑说:“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太贱了?” 刘老根愣了一下,扭过头默默地看着丁香。 丁香柔声细语地说:“这些天我就想,人啊,八成也跟市场上的东西一样,要 是卖得太贱了,买主就该犯寻思了,说这东西咋卖得这么贱呢?是不是有啥毛病啊?” 说完,别有意味地审视刘老根的反应。 刘老根尴尬地笑笑:“咋这么说呀?” “咋说都是这么回事。我呀,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贱价处理了,结果……”她话 说一半又收住了,摇摇头笑了…… “这事儿……我也琢磨过,我说不是差在贵贱上,倒是觉着你……劲儿使得太 猛了……” 丁香眨了眨眼睛,叹口气说:“其实一个意思,说到家,是我丁香不值钱!现 在我想明白了,上赶着不是买卖,我越烧香,佛越掉腚,这又何苦呢?寻思来寻思 去呀,唉,去个屁的吧!” 刘老根有点失落——人就是这么怪,人家追他时他躲,人家不理他时他又不是 心思:“具体地说,‘去个屁的’是啥意思?拉倒了?” 丁香伤感地摇摇头:“不是拉倒的意思,拉倒是开始有那回事,后来没了;咱 俩一起根儿就没那回事儿!你刘老根进城住了两年就土包子开花儿了,山里人你看 不上了。” 刘老根听了她的话不急不恼,声音轻轻地说:“丁香啊,别这么说。其实我心 里咋想,你能明白!” 丁香摇摇头:“我不明白。你是对我好过两天,也就是我有病那几天,我病一 好,你也就孙猴子一样变脸了,我就想啊,这是看我要死了,送我走呢……”她说 得动情,眼睛竟然湿了。 刘老根叹息一声:“丁香啊,有些事儿不能急,得慢慢来。你也不想想,杏儿 还没出嫁呢,我老头子先娶家来一个,好看吗?俗话说得好哇,瓜熟蒂落,瓜不熟 你摘下来就是生瓜。这道理还不懂?” 丁香满面愁容:“可这瓜啥时候能熟哇?指不定啥时候来一场霜,就是瓜蛋子 也得罢园了!” “我也不想多说啥了,一句话,这事我搁心里了。” 丁香突然把手绢往脸上一捂,呜呜地哭出了声。刘老根皱起眉头说:“你看你, 咋还嚎上啦?让别人看见这是咋地啦?” 丁香孩子气地说:“我愿意哭!你是谁呀你管我?”说完,又嘤嘤地哭。 刘老根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呀,那是谁呀?” 丁香止住哭声,瞪起眼睛左右寻找:“谁呀?在哪儿呢?” 刘老根向对面山上一指:“山上,还拿个望远镜,就像个侦察兵似的!” 丁香向对面的山上看,嘴里哺哺道:“望远镜?谁这么缺德,拿望远镜看!” 她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回头再看刘老根时,人家已经背起两手走远了…… 刘老根正要出门时,防疫站胡科长来了。 胡科长讪笑着说:“刘大榛经理,你这一阵子不错吧?” 刘老根说:“胡科长不必客气!今天来……还是检查卫生?” 胡科长摇摇头:“今天来不检查卫生,灭鼠!” 刘老根问:“灭鼠?咋个灭法儿呢!” “我有点儿耗子药,就支援给你吧。” “不用胡科长支援,我花钱买。” “我说的支援,就是花钱买。” “那行啊,耗子药我也用得着,你就说支援我多少吧。” “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先支援你一车吧。” 刘老根愣住了:“多少?” 胡科长淡淡地说:“一汽车。” 刘老根怔了一会儿,憨憨一笑:“胡科长啊,我要那么多耗子药干啥呀?你那 一车耗子药,能把长白山区的耗子都药死喽!” “暂时用不了,你就留着慢慢用,这灭鼠的工作可是长期的呀!” 刘老根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要那么多,你就是白给我我都不要!” “你不要不行啊,我都拉来了,车就停在外边。” 刘老根笑脸相劝:“胡科长,你还是拉回去吧,我买一车耗子药往哪儿放啊!” 胡科长脸色冷峻了,慢慢站起身说:“看这意思,你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胡科长,你就多多体谅吧,我实在是给不起呀!” “那好,我先把耗子药拉回去,不过我可提醒你,别到时候又找我要。” “那哪能呢!除非那耗子药让我吃了!” 胡科长冷冷一笑:“有你吃耗子药那一天!” 刘老根送走胡科长后接到韩冰一个电话,说有一个国外观光团要来峡谷山庄, 让他马上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这天,观光团乘三辆面包车来到了峡谷山庄,刘老根率众员工列队于草坪上, 热情迎接。韩冰带着一个中年外国女人率先下车,走到他面前为双方介绍:“这位 是观光团团长史密斯女士,这位是峡谷山庄经理刘老根先生。” 年轻的女翻译立即用英语为史密斯翻译,史密斯与刘老根握手,用生硬的汉语 问候:“你好!” 刘老根礼貌地伸出手:“请吧!” 国外观光团到来的第二天,县防疫站的面包车也停在了峡谷山庄门前,车里钻 出胡科长、张警察和另外几个男人。这时,韩冰领着几个外国女人从门里走出,经 过这几个男人走向一辆马车。胡科长等人便停下脚步观望——韩冰领着几个外国女 人上了马车,马车夫长鞭一甩,喊了一声‘驾“,马车带着外国女人兴奋的怪叫, 带着马脖子的铜铃声,哒哒上路了。胡科长望着远去的马车自言自语:”这刘老根 真是尿性,把洋娘们儿也引逗来了!“ 胡科长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一位厨师立即迎上来说:“哎,各位各位, 现在还没到开饭时间,再说你们也不该进厨房啊!” 胡科长眼睛一瞪说:“我们检查卫生,你说该不该进厨房?” 厨师傻了:“检查卫生?你们……” 胡科长说:“我是防疫站的,这些人是联合检查组,我们要对你们实施联合检 查!” 联合检查告一段落,徐迈、李小莹陪胡科长一行坐在会议室里等待刘老根出场。 不一会儿刘老根就进来了,坐在胡科长身边问:“都检查了一遍!” 胡科长说:“只检查了卫生和治安防火,别的还没查呢。” 刘老根点点头,指着那些陌生的面孔说:“认识一下吧,这几位是……”胡科 长马上站起来说:“好,我来介绍。” 胡科长递给刘老根一张名片,刘老根接过名片念道:“工商局……”胡科长抬 手指向一个人说:“那位。” 刘老根向那人点点头,接过第二张名片,又念道:“税务局……”胡科长指向 另一个人:“那位。” 刘老根又向那人点点头,然后接过第三张名片:“哦,这位是跟你一起的,也 是防疫站。”胡科长又是抬手一指:“那位。” 刘老根接过第四张名片,嘴上依然念念有词:“文化市场稽查……”胡科长照 旧抬手一指:“那位。” 刘老根再一次点头,然后不解地问:“这文化市场……查啥呢?” 胡科长插话:“你不是办了个小剧团吗?听说还专唱二人转,不查行吗?你要 是尽整些焦黄儿的、粉嘟儿噜儿的,那就得收拾!”胡科长又递给刘老根两张名片 :“这是我和张警察的,也给你留个电话号。” 刘老根把六张名片拿在手里,捻扑克牌一样捻开,望着名片沉思了片刻,问道 :“请问胡科长,你这联合检查组……谁挑头儿哇?” 胡科长理直气壮地说:“我。” 刘老根拿着名片扇扇子一样扇了两下:“我看你们这几位的来头,顶属防疫站 门头儿小哇,你咋挑这个头儿呢?” 胡科长对刘老根扇动名片这个动作很不满,一把抢下来扔在桌上:“这不是扇 子,你要是缺扇子我给你买一把。” 刘老根不动声色:“再说了,既然是联合检查,也该有个通知一类的东西吧? 你们就拿个名片来联合检查?这名片可不是介绍信呀。” 张警察火了,一拍桌子说:“拿个名片来还是高看你了呢!刘老根,我告诉你, 这个头儿我挑,你看我合格吗?” 刘老根笑了:“怎么又变成你警察挑头儿了?这又不是打麻将,轮流坐庄。” 张警察更加气愤,指着刘老根的鼻子说:“刘老根,你别牛性,我告诉你,你 的治安防火不合格,一会儿我就给你贴封条!” 刘老根辩道:“怎么不合格?我那灭火器可都是新买的呀!” 张警察脖子一挺说道:“不合格就是不合格!新买的也不合格!” 刘老根笑了笑,转脸又问胡科长:“卫生呢?也不合格?” 胡科长得意地笑了,反问道:“这还用说吗?” 刘老根追问:“到底哪儿不合格?” 胡科长答:“哪儿都不合格!”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封条搭在桌子上:“封条 我都带来了,一会儿我就给你贴上!” 刘老根微微一愣,脸色立即阴沉了:“我说胡科长啊,你就别闹啦,别因为一 车耗子药把事情弄大,我这里有外宾呢!” 胡科长眼睛一瞪说:“你少扯没用的!别说是外宾,就是外国总统来了,我该 封还得封!” 刘老根脸色依然平静,语气却强硬了:“你这个年轻人可真过分哪!我可以告 诉你,你那封条不好使,因为它不代表防疫站。” “你胡扯,我那封条上面有公章!” “公章也是你盗用的,防疫站封我总得跟我说明白吧,你在家里就写好了封条, 我合不合格你都是要贴的,防疫站会这样工作吗?” “我胡某就这样工作,我就是要封你有招儿你想去!” 这时服务员端进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在刘老根面前。刘老根拿起一块递给胡科长 :“来来来,胡科长,吃块西瓜消消火!” 胡科长以为刘老根服软了,得意地拿起一块西瓜啃了一口。 刘老根趁胡科长吃西瓜时夸张地打了两个喷嚏,然后拿起封条撕下带公章的一 截,捂在鼻子上撸起了鼻涕。胡科长见了一愣,连忙喊道:“哎?你咋拿封条撸鼻 涕?” 刘老根嘿嘿一笑:“急着撸,就顺手揪了一块。” 胡科长细看封条,见撕去了公章顿时大发雷霆:“哎?你咋把公章给撕下去了?” 刘老根一脸得意地问:“没有公章是不是不好使了?” 胡科长气急败坏地说:“没有公章我也要贴!” 刘老根顿时来了威风,厉声说道:“我看你小子是胆儿肥了!没有公章你也敢 贴?你随便到我这儿贴纸条儿我叫保安收拾你!” 他停顿一下,转脸对几个陌生人说:“几位新朋友,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 话跟你们说。”说完兀自向门外走了。 刘老根走到会议室门外,紧跟着那几个人也出来了。刘老根便对那几个人说道 :“几位都看到了,胡科长和县长的儿子存心找我的麻烦,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了。 我不想把你们也扯进来,你们如果不想找麻烦就赶紧离开这儿,请你们相信,我是 一片好心。” 一个人说:“我们是县长儿子骗来的,说是领我们来玩儿。” 另一个人说:“就是,我们不知道内情,我们还是走吧。” 几个人与刘老根握了手,匆匆走了。 刘老根又吩咐徐迈:“去,叫几个保安把会议室的门把住,不能让他们两个走 了!” 刘老根把一切安排妥当后,面孔冷峻地走回办公室,给县委书记郝为民打了一 个电话。郝为民听了情况后非常气愤,只说了四个字:“你等着我!” 郝为民放下电话就交代秘书火速找人,派车。大约十几分钟后,两辆丰田吉普 车开出县委大院,风驰电掣地向十八道沟驶去。 两个小时后,两辆车来到峡谷山庄门前,郝为民、张副县长、公安局长、卫生 局长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下了车,后边还跟了两名警察。刘老根早就恭迎在门前, 见了郝为民握住他的手说:“郝书记,我不该惊动你,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郝为民一挥手:“什么也别说了,进去吧!” 会议室的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摔碎的茶杯、花盆、暖水瓶等物。那是胡 科长和张警察掉的。现在,两个人折腾累了,便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抽烟,脚搭在桌 子上。 门口站了四名保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张警察笑嘻嘻地与胡科长说话:“哎,真没看出来,这刘老根胆儿挺肥呀,敢 软禁咱们。” 胡科长说:“唉,土包子开花找不着北了,不就是个老农吗?我倒要看看他究 竟有啥本事!” 张警察一挥手说:“有个屁本事!也就是个店小二!” 说着话,刘老根开门走了进来。张警察见了刘老根一拍桌子站起来,喊道: “刘老根,你他妈胆儿肥呀!”话音未落,张警察突然望着门口怔住了。胡科长也 傻了,慢慢站起身子…… 郝为民等人已经出现在门口,正面孔冰冷地看着他们。 短暂的静止与沉之后,张副县长一步步走向儿子,然后站住,父子俩对望着。 张副县长突然一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儿子的脸上。张警察喊了一声:“爸… …”张副县长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厂张副县长向两名警察一摆手:”给我带走! “ 郝为民突然一抬手说:“慢。”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住郝为民。郝为民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吩咐公安局 长:“孙局长,请你把他的警徽摘下来!”张副县长父子听了郝为民的话,顿时呆 住了。 郝为民看了看众人说道:“各位都请坐吧,今天我要现场办公。” 外国观光团要走了,刘老根、韩冰陪史密斯等人走出山庄。 史密斯说:The resort Is very impressive.Ill come again. “ 女翻译向刘老根、韩冰翻译道:“峡谷山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后休假 我会再来的!” 刘老根说:“这太好了,我刘老根以及全体员工随时恭候你们再次光临!”女 翻译马上向史密斯翻译。 韩冰说:“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希望能留下来。” 史密斯说:“没有意见,这几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我们不会忘记长白山,也不 会忘记长白山下的中国人!” 刘老根与韩冰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激动了。刘老根一挥手说道:“啥也别 说了,以后常来吧!” 史密斯频频点头:“Thank you very much.” 几个人走到中型客车前站住了。刘老根说:“请上车吧。” 史密斯说了一番话。女翻译向刘老根翻译:“刘老根先生,我很佩服你的智慧 和能力,在即将分手的时候,我想拥抱你一下,可以吗?” 刘老根听了便显得六神无主,征询地看了韩冰一眼。韩冰微笑着说道:“外国 人就是这风俗,跟咱们握手差不多。她想抱就抱吧。” 刘老根听了便向史密斯点点头,说了声:“行啊。”史密斯估计刘老根是同意 了,又从翻译那里得到了证实,便兴奋地与刘老根拥抱,左一下,右一下。说来也 巧,两个人正抱得紧时,丁香从草坪上向这边走来了,看见洋娘们儿搂她的心上人 立即怒火中烧,跑上前愤怒地喊道:“你这骚娘们儿咋这么不要脸呢?你自己没老 头儿哇?跑这儿来又搂又抱的!”说完,一转身恨恨地走了。 史密斯扭头看着丁香的背影大惑不解,问女翻译她在说什么。韩冰马上机敏地 回答史密斯:“哦,她说你们的拥抱象征着两国人民的友谊。” 史密斯问女翻译:“她好像很生气呀!”女翻译转述了史密斯的话后,刘老根 机敏地回答:“啊,她没生气,她这是激动,她一激动就这样儿!” 史密斯还是有些不懂:“她激动什么?” 刘老根说:“山里人好客,大概是舍不得你们走。哦,请上车吧。” 史密斯耸耸肩,走上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