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时候我上初二,天天跟个乖乖女似的除了啃书就是啃书,成绩一个字—— 敖好。有一天我们班主任老江极其神秘地叫我到她办公室去一趟,先是把我一顿 神夸,感叹她是如何如何地器重我……忽悠得我一脸惊叹号,没想到在经常对我 们恶语相击的老师心中我竟有着如此不可取代的位置。最后她言归正传,原来是 想派我到后排座位当奸细,每天向她汇报一次后面那些“恶棍”的陋习。 “宋昭啊,我可是想了好久才选中你的,你平时就积极上进,严格要求自己, 学习成绩还好,不是还想快点入团吗,这事办好了我保证下批入团的准有你!” 当时一种正义之感油然而生,我郑重地接下了这光荣的使命,心想一定要在 为民除害打击犯罪的队伍中尽我一点微薄之力,争取早日加入团组织。待我转移 到后方时一切英勇想法就立刻灰飞烟灭了。以前在前面和那帮哑巴一样的书呆坐 一块时成天郁闷地要死,一个个争分夺秒地学呀学的连个唠知心话的都没有,这 下我仿佛置身于一片神奇的仙境中,开灾了。后面这群大侠们简直是无所不知无 所不能,天文地理艺术音乐,还有我最感兴趣的那些八卦丑闻……一个个给我说 得目瞪口呆;光唠不行,那阵儿哈尔滨还兴游戏厅时哥几个已经领我去一个叫网 吧的地方打反恐了……真是让我见足了江湖世面。想想后来上高中时能那么牛还 是靠那时候长的见识。 姚远是我们班最大的现世活宝,长得跟《篮球飞人》里那个赤木似的整个浪 一大猛男,猩猩这名还是我给起的,既形象又生动。此人的营生只需用吃喝嫖赌 抽,坑蒙拐骗偷十字概括,他爸是公安局局长,他也学着他爸那样成天后屁股跟 一群破破烂烂的小弟风风火火,像是以天下大任为己任哪都少不了他放炮的地方。 对待小弟们吃喝方面一向出手豪迈,赌也就是打杆台球什么的,坑蒙拐骗偷也无 非是为他的反恐事业招募点资金向各位兄弟姐妹收点小小保护费;唯一让他丢人 的就是栽到这个“嫖”上。我们校高年级有个太妹级的女生,人长得虽说挺标志, 但也不至于像猩猩那样第一次见面就给她惊为天人,一顿死缠烂打后,那女的被 他的诚心所动也就委身于他。哪知到手后猩猩发现她是一刀枪炮式的人物,身后 有一女子兵连天天上外面到处飞扬跋扈,欺男霸女,动不动就脑门贴块邦迪胳膊 缠块纱布什么的。猩猩总愁眉苦脸地感叹:“这哪成呀,一女人家比我都疯野, 没准啥时候连带着把我也给废啦,太他妈可怖了!”最后猩猩实在忍受不下去, 刀枪毕业那天他理直气壮地当刀枪的面列出她的几大罪状,最后坚决地提出分手。 后来他跟我们说如果当时刀枪跪地下拉着他的裤腿子痛哭流涕地求他再给她一次 痛改前非的机会他就会把她给留下,“我这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女人哭,女人的 泪,伤心的雨呀!”事实上刀枪当时二话没说就恶狠狠地给他一大嘴巴子,打得 猩猩连滚带爬地踉跄好几米差点来个狗啃屎。我们还以为这就是两人的结局。后 来下午上自习时有人敲门,第一座那男生开门出去再进来时就哆哆嗦嗦地说,有 一群手里拎着棍子和啤酒瓶子的女人站外面要见猩猩。猩猩当时愤怒地拍案而起, 对着前面同样哆哆嗦嗦的老师说:“没事儿,就惯的她们臭毛病。 老师这没你事儿,我一人儿就能摆平!“然后走到门口,低头问问那个男生 :”一个男的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瞑目深呼吸几下,开门就冲了出去。 我们哪还有心情自习呀,全拔凳而起挤门口了。只见猩猩出了门跟一阵飓风 似的撒丫子就开跑,等那帮女的反应过来时猩猩早就跑出二里地了,还不停地回 头伸出中指问候她们老妈挑衅她们。刀枪当时手里还夹着一颗烟,见状掐了烟狠 狠地往地下一摔,举起手往前一挥,高声喝道:“姐妹们,追!!”一帮穿着亮 皮衣厚底鞋扎着冲天辫的小太妹淅沥哗啦地举着家伙狂奔,前面一个大猩猩挺着 胸噘着屁股绕着弯子跑,那场面真是前所未有的壮观。最后猩猩东拐西拐,拐男 厕所里去了。当时正处六月骄阳似火季节,这帮太妹把我们校男厕所围个水泄不 通,任由苍蝇蚊子在她们脸上、胸上任意飞舞,全腰板挺个老直扮着各种酷毙了 的造型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我们预计着即将出现一场空前绝后的血腥的战役。 半小时过去后有几个腰板也没那么直了,刀枪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边抽边骂: “我操,你个孙子。有种你他妈就在里边挺着,咱奉陪到底!”我们的男厕静悄 悄……近一个小时后,刀枪抽完了最后一颗烟,抹抹嘴看看表,回头遛一眼已经 给晒得接近昏迷的姐妹们,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恶狠狠地盯了一会儿男厕。又一次 高声喝道:“姐妹们,撤!”——两人的纠葛到此结束了。 后来猩猩还不屑地吹嘘说刀枪也知道他家道不浅,根本也不想真和他算账, 无非是那么大的手儿被人甩大鼻涕似的甩了想争回点面子罢了。一有人笑话他被 女人追得往男厕所跑他还张牙舞爪牛B 哄哄地狡辩说:咱大丈夫,啥时候都能屈 能伸! 毕然是我们班最后一座一个又瘦又小的男生。他比我们小一岁,是84年 的,虽然只差一岁,但他的外形和爱好总让人感觉他该是幼儿园里呆着的小孩儿。 我和他一桌,成天上课光看他苦读《阿拉蕾》了。开始我还笑话他那么大人了还 看小人书,他不屑地说,切,要不你也试试?然后老师就能看见最后一座成天有 俩脑瓜顶对着她。后来有一天老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挖苦他损人不利己,不仅自 己不学无术还引诱好同学偷看不健康书籍,把他说了个眼泪巴巴跟个小家碧玉似 的。而就在当时当刻,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我理直气壮地当场站了起来,说: “老师,这事儿与他无关,完全是我出于自愿,他不想借还是我强迫他的。” 我看当时老江的脸就变紫了。与此同时我还意识到我已经和这帮后面的同志 们结下了深深的革命友谊。这事以后猩猩逢人就指着我说:“这姐,可交。” 有一次外校上我们校来闹事,这帮后面的热血青年不由分说就要去帮忙。 那群人打得正热火朝天乱作一团,毕然在里面跟着瞎凑热闹,不料被一小子拿啤 酒瓶子砸了脑袋,玻璃碴子散了一地他还真没啥事儿。但猩猩不乐意了,他一把 揪住那人脖领子,那人见猩猩人高马大跟个活牲口似的不好对付,仍死撑着说: “你……这没你事儿……你可以走了。”只听猩猩一嗓子河东狮吼冲破云层,呲 啦一声撕碎了他身上那件古惑仔的行头。正在这时另一个人拿了一个啤酒瓶子向 猩猩飞去,正旁边看热闹的我一时心急冲进去撞了他一下,同时高喊:玩阴的你 不是男人!然后我就看见一个大粗棍子向我抡过来。 两星期后我胳膊打着石膏走进教室,后排那群人呼啦一下围住我嘘寒问暖, 都说以前就从没亲眼见过这样的巾帼,尤其猩猩还眼泪汪汪得说:“大姐,小弟 们以后跟你混了!” 从那时起小弟们就成天领着我和习文到处撒野,初三那段日子真是爽到天荒 地老了。老江终于发现苗头不对第二次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一顿开导,说:“宋昭 你怎么跟那帮驴马烂子混一起了?记不记着咱当时为啥让你去后面了?你还想不 想入团啦?啊? ”我本来对这老太太印象就不好,成天挖苦人,什么叫驴马烂子 呀?看看咱伟大的园丁是怎么诲人的?我发誓我有些骂人于无形中的损嗑都是从 她那学来的。还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让我出卖革命战友,滚吧,当时我就一直 拧着脖子看着窗外对她不予理睬。在她白话干了最后一滴口水时(因为我发现她 的“喷泉”已经消失了),便怒其不争地说算了,今晚我给你家长打电话,你先 回去吧。从那以后我天天放学后第一时间赶回家把话筒歪着放,老太太一直就没 机会摧残我家人的耳膜。 初四下学期一开学我发现猩猩和毕然俩人对我态度明显不对,天天爱答不喜 理的,出去玩也不叫上我了,开始我还主动问问,后来我也横上了,算个什么呀, 两个小屁孩还敢跟我玩脾气,我愣是和他俩一个月没说话。有段时间我高烧40度 在家养了两个礼拜,那俩小屁孩还上我家送过一次水果,在门口跟我妈说两句话 就跑了,也没进来亲眼探望我。我妈还说这俩小孩儿真怪,鬼头蛤蟆眼儿的,本 来送东西来吧就跟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再上学时我发现班级多了很多空 座。原来赶在这节骨眼上,家里有钱有道的同学都走光了,英格兰、澳洲、新西 兰,还包括全国各大城市去哪的都有。这说明他们不用参加考试直接就去了自己 想去的地方,活得肯定比我们更滋润。猩猩和毕然也加入了留学的队伍里,我为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们有点黯然神伤。习文给我一封皱皱巴巴的信,说是两人 临走那天让她转交给我的。信上说寒假时他们各自家里就给联系好了地方,毕然 家送他去深圳一民办高校学经管;猩猩被家人送到北京一有名艺术学校学音乐。 他们说一直不敢想像我们几人分别时的情景,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是先从学会陌 生开始,让美好的时光就此凝固,免得到时候都舍不得大家哭得怪丢人的… …看信纸那破烂程度估计俩人写绝笔时也掉了不少大金豆子。“大姐,往事 难忘啊!啥时候都别忘了小弟们,等安顿下来后一定给你打电话报个平安,记着 咱们的友情岁月呀!今当远离,临信涕零,不知所言。”我看完信顺口说了一句 “这俩混小子”,然后就抱着习文哇哇大哭。 后来我搬了家也没等到他俩报平安的电话,我的学习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老江太太也不屑于管我了,成天只当我是氮气。在她罪恶的压制下我终于还 是在初中最后一次民主选举上全票通过,荣幸获得了中国共青团员的称号,这也 鉴于猩猩和毕然临走前向同学们交代多多关照我的缘故。再后来我歪打正着考上 了重点高中,习文也颠儿颠儿地自费到那里,我俩开始相依为命的生活。要不是 高中时偶然一个机会在街上碰上了猩猩的表弟,估计我们现在还只能在梦里忆往 昔的峥嵘岁月。近一段时间我们一直通过写信和打电话保持联系,算一算也有三 年没见着面了,现在说他们马上就能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有些此起彼伏。不过令 更我不解的是,他俩怎么能和李咪扯上关系,那贱人怎么跑北京去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