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坐狗子的车回的学校。 这狗今天有点喝高了,说话舌头直打卷儿。一路上东拐西拐还总急刹车,搞 得我跟坐着游乐园里疯狂老鼠似的,本来六七分钟就能到地方吧,他愣是拐了近 二十分钟。我说你行不行呀我可是把命都交给你啦。狗子迷迷登登地说,大姐, 你还……还不信我吗?说……说句实话吧,现在……就……就这帮人里,也就你 ……挺令我敬仰了。看看他们一……个个那都是……什么呀?人……渣!有钱… …怎么的?当大老板……怎么的?没文化,那就是一……哎,可悲啊……我怎么 能……拿你的命当儿戏呢?也……也就咱姐俩还……还有点高品位的……共同语 言吧!什么他妈社会?狗屁! 狗子说这话有情可原,事实上他对猩猩的崇拜从他小时候就开始了,虽然猩 猩仗着自己是大哥,总是没有理由地欺负他。但自打我认识狗子那天开始他天天 嘴里夸的最多的就是猩猩,成天我哥怎么怎么的……我二舅怎么怎么的……有时 候猩猩一句话他甚至恨不得拿张纸记下来当成座右铭信奉。他对猩猩总是有一种 难以描述的尊重和敬仰。 主要是今天喝了点酒大家都比较兴奋,狗子随口又谈论起了他的精神食粮。 头一次他说:“大姐,我这辈子,迄今为止,听到的对仗最工整的句子就是:‘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瞧瞧:两个一个,黄鹂白鹭……真是绝了 ……”这时候猩猩打断他说:“你少在那放没味的屁,就他妈八个黄鹂又能怎么 的?跟那臭得瑟,想想怎么多挣钱吧,天天白话你那些破玩艺儿有什么意思! ” 狗子被他给噎了回去。不一会他又说现在正构思着写小说,“姐,你说咱就这点 爱好,总不能屈服于现实悲观失望吧,总不能一事无成吧?这两年我开车还真看 出了些新鲜事儿,最近我正在整理,准备……”猩猩又给他一顿狂骂,“你个臭 小子就是他妈一事无成!就你还写书?不要太搞笑啦,一初中没毕业的、开出租 的,连出去闯闯的胆儿都没有还想当文学家?哥几个都等你出人头地,成名里腕 儿,开辟半边天哪?可怜可怜天天给你吃的那些饭整点有用的行不?!”就这样 直到最后狗子再没说一句话,就一人在那一杯杯的干喝闷酒。刚才我说要回学校, 他站起来执意要送我回来,原来就是想撒撒心中的怒火。 尽管现实生活使他充满了挫败感,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梦想不放弃,他仍在 努力的把现实的生活变成自己理想的生活。但我知道,这还需要很大一段距离, 我还是衷心地为他祈祷吧。 车停在我们寝室楼下,我刚一下车就看见小白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后面跟着 郑精武。“哎呀我的昭儿干嘛去了?钥匙没带都等你一晚上啦!”我说这不见几 个以前的朋友吗,挺长时间没见了多聊了会儿。狗子拉下玻璃,挥了挥手,迷迷 糊糊用打着卷儿的舌头说:“昭儿姐,……走好……小弟……小弟我不送了,哈?” 小白走近看了看他,说:“这哥们没事儿吧,怎么感觉让人灌了迷魂汤了似的? 他开车你也敢坐?不是你疯了,……那就是你俩都疯了……”狗子眯个小眼奸笑 一下,“我,我把她送这就放心了,我,烂命一……一条,死了……不足为惜… …诶……我油门呢?”小白看看我说这哥们可信吗?我说怎么了,跟亲弟弟似的。 小白手从车窗伸进去拍拍狗子脑袋说:“信不信我?我送你回去怎么样?看你那 样不撞大树上也得进局子走一趟。”狗子一抬头一脸的淫笑,“好耶这姐姐仗义, 那我……还得去接—……朋友哪?”小白拉开车门一把把他薅出来自己坐了进去, “上车!”狗子哧溜从另一侧门钻了进去。 李小白也是本市人,她家算是个书香门弟,一大家子才子佳人儿。她爸是省 作家协会的一流作家;她妈是电视台的,还参与过中央电视台演过的一个电视剧 的策划;听说她和演艺圈里一个不怎么红的女演员还是个表亲……有时候我仔细 观察小白,她还真有点星气儿。她本身也满腹经纶的,业余时间就扒床上开着笔 记本写个网络小说作首诗什么的。她本来大学要考个中传媒的电编系,凭她家的 关系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不料人有旦夕祸福,本来和她约好一起去北京的男 朋友在高三参加一次跳水比赛时挫伤了,没治好,捞一长短腿,走起道来一瘸一 拐的。那男的原来要上北体的梦想这下泡汤了,他家人毅然决定让他留在哈尔滨 的某一医学院校上大学,目的是让他学好一身本领,给自己治腿,亲人在身旁也 好有个照应。小白亲手撕碎了一直以来的梦想,断然决定留下来照顾他。因为这 事儿还差点没被她爸赶出家门。 我们寝本来分四个人,另两个是南方来的。其实我跟小白和她俩不是一个班, 我们是英语班的,她俩是计算机班的,只是因为头两年基础课要在一起上所以暂 时坐在同一个班听课。分寝时恰好分到我和小白这后面就没人了(我和小白是本 班女生学号倒数最后两名),而她俩又是计算机班前两个学号的,所以可以说是 缘分让我们四个来自大江南北的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了一起。 开学没几天小白就跟她俩干了一仗,理由是,小白让她俩“好好说话”,说 唧唧歪歪的话听不惯。那俩人摇头摆尾狡辩一通,小白眼珠子一瞪,那俩人邻着 书包乖乖地上自习室去了。小白看着他俩的背影,还恶狠狠地说一句:“就是欠 揍!”所以到今天寝室里基本上只有我和小白两个人,两个南方妹白天上课晚上 去自习室学习,困了就在那对付一觉,很少回寝室,我看她们也让这五马上枪的 烈女给吓破胆了。不过有时候我觉得小白挺可爱的,就这么豪爽,仗义,开朗大 方,一走路就脚下生风噌噌的,跟总憋着一泡尿似的。 开学第一天我们公寓来了个中年妇女兜售望远镜,小白说你走错地儿了吧我 们又不是天文系的。那女的说,哎呀这和什么系的有什么关系呀,男生那边这东 西可受欢迎了,还有你们那头的民工棚,夜深人静了有啥干的呀,不如坐窗户边 看看西洋景呀你说是不是?小白莫名其妙地犯了一会儿寻思,突然猛地抄起拳头 冲她嚷嚷:“我操你大爷的,赶紧滚蛋,你个祸害精!”那女的顿时满脸惊恐, 估计是没碰着过这样的正义好战分子,收起望远镜拔腿就跑。小白冷静一下,又 追出去喊:“你给我站住!” 一会儿她抱了两个望远镜回来,扔我怀里一个,磨磨叨叨地说:“不看白不 看,把咱失去的全她妈看回来!” 后来我发现她也是一个热情的文学青年,没事儿的时候我俩就上附近的仓买 用书包装半箱哈啤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带回寝室,就当今各种文学现象神侃个淋漓 尽致,最后弄个大快人心。 “韩寒,韩寒知道吗?!他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我儿时的偶像梦中情人, 最他妈拽的摔锅!这哥太有刚了……赶明我真混出个名堂来,一定找机会请他喝 酒!”每次喝到高潮部分小白都信誓旦旦地这么说,然后咣啷一声躺床上睡过去 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