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十一点多钟,正当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怎么逃离苦海 的时候,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习文!! “昭儿,啊——啊——呜呜呜……”那边传来习文凄惨的哭声。 “怎么了死鬼,……哭什么呀?——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快说啊!——我 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这厮轻易不会哭,我太了解她了,天塌下来都硬着脑 瓜皮子顶着,最多也就没声没响地偷摸掉俩大金豆子,像这样山洪暴发似的还是 第一次。 “我差点……死在北京!呜呜呜呜呜……”哭泣声还是没断。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谁欺负你了?快说啊!”现在的人而不知都犯什么毛 病,讲个事儿非得断断续续绕着弯子地说,能把像我这样急脾气的郁闷死! “我被隔离了两周——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我还以为我这次完蛋了!” 哭声稍稍有点收敛。 “你——被怎么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待情绪稍稳定了一点,她开始给我讲这段时间她所经历的那场生离死别的考 验。 “刚返校那阵我心里很乱,我把咱们认识这几年来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捋清 了一遍,我觉得你对不起我——呜呜呜……” “习文你别说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总是抢你的东西,但 我决不是有意的,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怕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你别怪 我行吗?”说到这我也鼻子一酸哭出来了。 “我想恨你,就是恨不起来;我想再也不跟你好了,不见你,也不接你电话, 就这么结束了……却还总想主动跟你联系,我觉得自己活得没有尊严……”听到 那边委屈的小声我心里一顿自责。 “习文,所有的事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那边现在那 么危险,我怕你……” “哇——”她的哭声更猛了。 “快说说你怎么给隔离了?怎么回事儿呀?” 习文抽抽嗒嗒地哼哼两声,“那天我很郁闷,就想出去散心。我一个人在大 街、商场上闲逛,别人都戴口罩我不戴,哪人多我往哪走,我想就这么感染‘非 典’死了算了,你们都不在乎我,我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 “别的呀,我给你打过无数个电话你都不接,还以为是你不要我了呢!我真 的很在乎你呀!你别这样!” “走着走着我觉得头晕眼花的,天很闷,我有点喘不过气儿,我想这下好了, 自己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就这么一死了之吧!我突然觉得就这么死了有点亏,我 想在临死前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从来没干过的事儿!” “那你干什么了?!” “走到‘赛特’门口,我看见有一个老外在那站着,我心想这辈子还没跟老 外说过话呢,就过去跟他搭腔。我走进了看着他,突然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怎么的,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奇怪地看着我问了一 句‘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我头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你,……被怎么了?” “等我再张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我害怕极了。是那个 老外,他一会儿临着一壶水进来了,见我醒了就让我吃药。他原来是语言学院的 学生,中文还不错,说我中暑了,让我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我问他‘WhereamI? ’他说这是他租的房子里,没别人。我这才看清了他长相,你猜他像谁?简直活 脱脱一个阿汤哥!看他认真细心地照料一个陌生的外籍女子那样,我当时就他妈 的爱上他了!” “你还真是个花痴,这回还是个洋花。” “后来我还问他‘Doyouhaveagirlfriend? ’你猜他说什么?” “肯定是没有了。” “他还不好意思了耶!我问那我以后可不可以经常到他家做客,他就说‘Ofcourse! ’他不太富裕,现在一个人在北京学中文,没事儿时候当当外语家教,自己养活 自己!我就喜欢这样有责任感的男的,我从小就想嫁个老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 快实现了!我真牛B 耶!” “是够牛B 了,也不怕让人给骗了!那后来给隔离了是怎么回事?”我心中 一块石头仿佛落了地. “当天晚上我俩就牵着手心情愉悦地走在学院路上,他说 中文,我就跟他讲英文,那感觉,简直跟做梦一样!为了挽回我曾经失去的面子, 我当时就给周小川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找了一个比他强一千倍的美国佬,他就 是我的大卫。听得他将信将疑的,还叫我小心别遇上了坏人。看他那样吧,以前 我忠心耿耿地伺候他时他连看都不惜得看一眼,现在我找着好的啦他又心活了, 说非要亲自见大卫一面才肯放心。我当时就忍不住冲他吵吵起来,我说‘滚你妈 的吧周小川,以后咱俩恩断义绝,找你的宋昭过去吧,你们两个龌龊的狗男女! ’昭儿,你别生气,我那也是气话。后来我累了,我们就坐在路边的小台阶上; 再后来我困了,就躺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睡着了。大半夜时我给冻醒了,看见他还 在那一动不动得挺着,说怕一动就把我吵醒了,你说他体不体贴?” “嗯。” “然后我俩回他家睡了半宿,第二天一回宿舍我就发烧了,还咳嗽。那帮傻 x 死活不相信我只是小小的感冒,连拉带扯地给我整导员那去了,还说我夜不归 宿!导员经过体温计的证实之后竟惊动了学校上级领导,领导立即严肃地下达命 令,吩咐保守秘密,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恐慌,瞅他们那慌慌张张的呆样儿,我 当时真想一巴掌把他们全给扇南天门去!我们校那时候还没发现一例疑似病例, 我真他妈点儿背!然后我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俩五大三粗的男的把我架到早已被 废弃的主楼地下室,一路上微弱的黄光阴森恐怖,无数扇大铁门咣咣地一声接一 声被打开,穿过这些大铁门走到尽头,那是一间墙角结满了蜘蛛网的大屋子,一 盏昏暗的油灯扔在桌上,周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老 鼠洞。一日三餐,有人把东西和水从门缝中送进来,后来他们还好心送来一个电 视……我说让我带着电话吧,他们不同意,说这期间我不准向外界发出任何消息, 还没收了我的手机,连纸笔都不给。” “习文,你真的……受苦了。”此时此刻我真的好心疼。 “开始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成天以泪洗面,想想我真可怜,活得好好的吧, 生活还那么多不如意;现在生活重新燃起希望了吧,又跟这世界彻底隔离了,我 想我的大卫,我想我的昭儿,我想你们一定也都在苦苦的寻找我对吗?要真得了 那病,那帮人还不得给我活埋了啊!我真是个倒霉蛋儿。” “习文,那种情况你还真能活着出来,充分证明了顽强的生命力,你是最有 刚儿的!” “后来我也想通了,这么安静的地方最适合思考和休息。我每天白天看看电 视,没事儿的时候就想想过去和未来,有时候还想起曾经犯过的一些错误,然后 默默地祷告忏悔,反正也没人看见不怕丢人;作息有规律了现在皮肤都养好啦。 我现在什么都看得开了,想想人确实需要那种宁静的生活来调节一下呀!没想到 那么快,我还没回忆完以前的那些事儿两周就到了,学校把我放出来了,我跟导 员说可不可以再关我两天,我还需要那种疗养,他们都怀疑我是不是关屋里给逼 疯了。我再次见到了大卫,听了我的遭遇他都心疼坏了,我不在的这两周把他想 的都快脱相了。没几天我可能就要回去了,此地不宜久留,你等着我吧!” “一定等着。” 我就说嘛,老天爷不会一直跟一个好人过不去的,傻人毕竟还是会有傻福的! 我这可不是嫉妒,是最真诚的祝愿!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