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我鬼使神差的,半夜一点多一个人走在异乡的大街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 么这么勇敢,为什么要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只知道自己心里很空虚, 需要找点刺激。 我上高三的时候经常和几个同学逃自习课,那时候要高考,还因为点感情方 面的问题吧,成天心里像长满了野草一样,压抑极度膨胀,而且我恨透了那个跟 我处处作对的混球。快毕业时基本上他也不怎么管我们了,上自习课时我就经常 勾结几个同学一起去中央大街的一家网吧。 玻璃和思玲都是我那时候结交的网友,他俩那时候都上大四,快毕业了课不 多,闲得无聊就成天上网聊天。开始我总把他们弄混,老是问这个人那个人曾跟 我说的事。后来我渐渐了解他们了,他们根本就是有着不同想法、不同生活经历 的人,思玲充满了对人生的希望和激情,他总是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精力跟时间 开创美好未来,还发誓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电脑公司,毕了业就去集资创业;玻 璃则不然,他是湖南人,在成都一座挺有名的大学念中文,他常常充满忧郁,谈 论事情也都带着悲观情绪,而有些时候我认为那种悲观完全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他创造着,使自己痛苦,让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可能这就是理工科跟文科生 的区别所在吧。就好像我们班那些学文科毕业的女生都特别冷静、娴静、文静、 安静,谁也看不出她们在琢磨什么,这样倒引起了男性的好奇心和挑战的欲望; 而我们学理的女生一个个都破马张飞的…… 玻璃毕业后在一家女性杂志社做事,什么都干过。他写过稿子、做过采访、 或是拉广告……他说杂志社人少事多,所有人都有好几样工作要干。他前几天给 我发过来一篇他编辑过的稿子,写的是一个女大学生为生计所迫出卖初夜给一个 男大款的事,后来那女大学生得了性病,但她仍深爱着那个大款,那个大款早就 把她忘了,临走前警告她他们之间仅仅是赤裸裸的金钱和肉体的关系,没有感情 可言。这个女孩天天活在自己编制的美梦里,等着她男人回来……故事的结局, 那个女学生吃了一大瓶的安眠药睡着了,还梦见那个人……我当时看得都哭了, 我说让玻璃代表我去慰问那个女大学生的原型,玻璃说这个故事是他自己编出来 的…… 所以我很想见他一面,我对他充满了好奇,好奇会产生冲动,而冲动是魔鬼。 我和玻璃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后来才明白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个肮脏喧 闹的大型酒吧,当我拉开那扇大门,廉价的香水与狐臭、尼可丁、汗酸味混合在 一起迎面扑来,那是种让人难以忘记的异味,我感到很大的震动。一个光头、穿 一件超短旗袍的女孩带着怪异的笑容跟我说“welcome ”,污秽的浪笑和调情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不绝于耳,一大群人站在屋中央扭动着腰肢尽情地挥霍 着壮烈的青春,怀揣着空洞的心灵。我穿越过缭绕的烟雾走到吧台前,那些异类 像看动物一样鄙视地瞟我。 一个穿一件黑色高领T 恤、深蓝色牛仔裤的男孩坐在那里安静地喝着东西, 长得很白,长脸,下巴稍尖,睫毛长,忽闪忽闪地掩饰着那双忧郁的眼睛,高鼻 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干净,和这周围的景致有点格格不入。我想他 就是在等我的人。 我很自然的坐到他身边,看着他。 “Shino?”他举起杯,静静地看着杯中液体滑利的流动。 “嗯,你一定是玻璃吧。” “喝什么?” “蓝梅味的饮料有吗?” 他向里面的男人挥挥手,一杯蓝梅汁放在了我面前。 他还是注视着杯中的液体,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转移注意力。 我们谈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话题,我得知他现在的境况不是很好,杂志社要 倒闭,他又不是那种很容易跟人交流的人,工作不怎么好找。后来我们谈到了他 曾给我发过来的那篇文章。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她还爱着那个男人是吗?” “嗯,我觉得应该是,那是她的第一次吧,所以比较难忘。” “哼。”他冷笑的时候并没露出能表达他观点的表情,我真感觉是像在雾里 看花。 “她没资格,她得了那种病……” “有了病可以治嘛,我想一定是那个男的比较有吸引力。” “他是个好丈夫,在各方面的关系都吃得很开,还送家人移民到加拿大。其 实他在夜总会有一间长期包房,里面就像大观园一样,什么样的美男子和美女都 有……哼。” “你为什么不把男人的身份也写在里面,使读者认清那些玩家的真正面目?” 他又冷笑一下,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喝酒。 这时候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回头一看,一个看似身体很柔软、顶着一 刺猬头的男人拿着一个酒杯坐到了我旁边的位子上,他穿一低胸掐腰白衬衣,黑 色发亮的紧腿裤,金光闪闪的腰带,脚上踩着一双发亮的尖头鳄鱼皮鞋。他歪着 头,肘搭在吧台上,轻轻抿了一小口酒,然后慢慢地调过头来,半张着嘴,肆无 忌惮地用充满欲望的眼神盯着玻璃,还不停地像蛆一样扭动着腰和翘臀,我这才 看清他抹了紫眼影,还涂了酒红色的唇膏。这种长出婊子相的男人,我不动声色 就看一清楚他是什么货色。尤其是他身上那种强烈的香味,让我忍不住要呕吐。 自从用过小云姐送给的那套LANCOME 礼包中的香水以后,我对廉价香水的味道特 别厌恶,尤其他还洒这么多,还是个男的,贱货。我想到刚刚在《AmericanBeauty 》里学会的一个单词“cocksucker”,送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我说:“玻璃,咱们出去走走吧,别在这里了,空气不好。” 玻璃斜眼看了看那边的那个贱货,摇了摇头。“时间不早了,你朋友那么着 急打电话给你,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我又回头看看那个贱货,他仍用挑衅的眼光勾引着玻璃。 “你送我回去行吗?” 他摇摇头。 真没面子,跟一个男人提出这种要求,然后被不留余地地拒绝。 “那我先走了,你也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工作呢。” “Bye-Bye.” 看得出来,他不需要我,虽然他很寂寞。 我出了酒吧,沿着原路返回,走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 两个男人走出酒吧,一个黑一个白,朝另一个方向走了,消失在破晓的晨风 中。 我的心突然不由地抽动一下。 第二天早上我给玻璃打电话,他没接。我再打,他一直没有回音。最后他干 脆关机了。我在网上给他留言,告诉他我很关心他,希望他能跟我保持联系。 我又给思玲打电话,他的电话卡已经作废了;往日报社打,报社的人说他半 年前就走了。“这个小子,想什么就干什么,他以为现在工作那么好找哇!太拿 自己当个人看了,有个追踪采访他已经揽下了,第二天就消失了,连辞职信都没 交……” 我心里空牢牢的,好像一下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我现在能找谁聊聊,打发一 下这里寂寞无聊的日子?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