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我在家安静地呆了几天,打电话跟班长把借床的事儿说了。他痛快答应下来, 还显得很开心,说他英语六级成绩非常好,下学期还要去参加口语考试,正想找 机会好好练练口语,现在外教自己找上门来了……人缝喜事精神爽啊。 习文回来后就跟我见了一次面,成天忙忙叨叨地领大卫到处参观。至于那个 大卫,真没什么好说的,怎么看都像现在全世界都在通缉的恐怖要犯本拉登。我 能看得出来,现在习文很幸福,她跟异国人都能相处得这么好,我真羡慕。 我爸回来了,在跳骚市场把自行车给卖了,说现在满大街开车的、骑车的都 是“二五眼”,他还是准备善待自己的生命——每天乘公车上班。 我们课间实习结束那天,我去医院签了一张“考核通过”的实习证书。我拿 着它,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是一事无成,连个实习都没正经去做。 我顺路去学校主楼,想看看教室书桌里还有没有什么没拿的东西。一进大门 看见了公告栏里的通报,无非是谁谁谁在什么考试中作弊了,给与留校察看处分 ;谁谁谁屡教不改,最终毕业不发学位证书……我看着都烦了,你说一个学生, 天天不学习还能干点什么,白白度日子交了上万的学费,最终一个破考试还干这 种勾当,真是的。丢人。 礼堂的门半开着,我想起来每年新学期开学迎新晚会期间学校都有近一个月 的文艺节目,有歌舞晚会、诗歌朗诵会,还有话剧社的同学们为新生们献上的丰 富文化大餐,说白了就是为了诱骗新来的、无知的少年们加入他们学生会,然后 为“学校事业”献上自己的热血青春。现在里面正在进行紧张的排练,我忍不住 走进去看看,此时是话剧场。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骨嶙峋的男青年,背着吉他,手扶着一辆自行车站在台 中央,迷惘地看着前方的天空(其实就是一块落了灰的幕布)。这时一个女孩跑 过来,哭哭啼啼的,塞给他一封信,“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如果今后还能相遇, 我们,我们再,重新再来……” 男孩眼里顿时也充满了泪水,真狠,连滴眼液都用不上。“我,我走了。” 女孩捂着两眼伤心的跑了。 这时背景音乐响起:“还剩下些什么,只留下两颗冰冻的泪水,一颗化顽石, 拒绝伤悲,一颗化决心,静候轮回……” 音乐声渐渐消失,只留下昏黄的路灯下寂寞彷徨的男孩。 男孩擦擦眼,清了清嗓子。 “大学从我身上走下去,提上了裤子,对着我挥了挥手,说:‘青春留下, 你走’。我这才发现,究竟是我上了大学,还是大学上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台词逗乐了,跟其他 演员和几个看排练的同学大笑起来。 “停停停!”一个戴眼镜穿碎花连衣裙的女孩跑上台来,手里拿着稿子,气 急败坏地冲男生喊:“你怎么回事儿,不是告诉你不能那么改吗?你这么说会让 同学们对大学失去希望的!你想不想起到好作用!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能登 大雅之堂吗?”这应该是个高年级的什么部长,极具领导风度,怎么看都像是一 个女博士后级别的,拥有一副老处女特有的蛮横嘴脸。 “我这是发自肺腑的!”男生狡辩道。 “那也不行,这时候你应该放下吉他,弹奏忧伤的旋律,唱出那首《那些花 儿》。你的任务是让大家感动,我们要赚取的是眼泪!眼泪!” “再美的花也得凋了……” “赶紧重来一遍,快点!” ………… 我的记忆里,描写大学生活的电影、歌曲,好像都是很完美的,很令人神往, 那是一个充满浪漫、神秘的地方,好多感人凄美的故事都发生在那里,虽然结局 大都是遗憾的吧,还是有很多人希望感受一下那种校园里的故事。但是我的大学 生活,好像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我只注意到自己一天天苍老的心,身边人疲于 奔波的身影。不知是因为我们这儿算个例外,还是那些故事都是编出来骗人的。 “宋昭?” 我回头一看,真是意外,我们xx文学社社长竟然坐在旁边,他坐在轮椅上, 气色不错。 “你,你,挺好的呀?”我明知他好不到哪去。 他叹了口气,“反正该想通的也想通了,本来想考研的,今年的没赶上;在 人才市场呆了几个星期,人家一看我这样连问都不问,你说,哎~~”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灰心,总有合适的。”我真想好好安慰他。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傻啊!” “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大家都挺佩服你的!……今天干吗来了?” “前几天赶上一个学弟准备排练个话剧,让我帮着琢磨本子,正好我要过来 领毕业证。” “哈哈,那我先走了。对了,现在咱们校又办了新的文学社,你有时间去总 部看看!” “诶,行。那再见了。” “别着急,工作慢慢找,总能有合适的。” “诶,谢了。再见啊!” 我觉得我们社长成熟了很多,话语间透露着一股从容,我想他现在的心情一 定很平静,也许真是经历过生死之间的人才能真正看清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吧,对 一切都淡然,没有大悲大喜。心如止水也是一种值得向往的情怀啊。我跟社长比 起来,完全是初出茅庐的小儿科。 我回到寝室,看见小白的床铺已经收拾利索了,她提前进入了暑假。刘丹的 东西还像以前一样整齐的摆放着,她床上有一条起了个头的,应该是围巾,白的。 我把行李都卷好,该拾掇的都整理了一下,以免下学期换寝室时再麻烦。等 了半天都不见刘丹回来。我打开门,碰见了隔壁寝的一个同学。 “还没回家啊,不都结束了吗?”我指实习。 “明天的车。” “看见我们寝那位了吗?” “刘丹?哦,我们寝那位又昏倒了,她们几个背她去医院了。” “又昏了,怎么回事儿?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劝她多少次了,根本没用!” 我们说的是我们班的另一个女生,一年前让男友给甩了,主要原因是因为她 胖,其实在我眼里她挺正常的,健康那种。她不服气,偏要争回那点面子,从那 时候起一天只吃一顿饭,还光有菜没主食,一个学期下来,真变了个样。要说以 前那形象是蒙古大草原上的彪形少妇,后来绝对跟江南水乡那种淡恬娓柔可人的 大家闺秀有一拼,那瘦的,一阵微风都怕把她吹跑。她还不满足,誓将减肥进行 到底,小脸成天蜡黄蜡黄的,贫血到什么程度很难讲。上次我去她们寝玩,发现 她床头摆着一瓶特效雌激素,一问才知道她已经闭经了。这学期光我知道的她就 昏倒了三次,我有一回还参加到抢救她的队伍中,去医院的路上背了她一段。你 说这人这么糟净自己身体,图的是啥!仔细想想,可能我们本身也都像她一样存 在那些别人想不开的问题吧。 回家的路上我感慨万千,刘丹恋爱了,跟一个大五的实习生,那男的跟她一 个科,日久生情,听说他家里还是医学世家,有自己的私人医院,把其他女同学 嫉妒的够呛……刘丹跟他打得火热,正给他准备定情信物:一条白围巾。自从《 冬日恋歌》在我们这播出以后,校园里几乎所有非单身的男同学都缠上了白围巾, 把自己当成童话中的男主角,其实在我眼里它们更像一条上吊用的绳子。小白还 给郑精武织过一条,还没完工他俩就散伙了。 刘丹,我还真没想到。 一种惆怅之感油然而生。。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