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半小时后回来,他递给静惠一个面包店的塑料袋,“这是给你的。” 静惠打开,是红豆吐司! “你还记得!”静惠高兴地叫出来。 “华江桥下面有一家店,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 “那你吃什么?”静惠问。 “我们一起吃吐司啊!” “你不是只吃白吐司吗?” “谁说的,”他拿出一片红豆吐司塞进嘴里,“我最喜欢红豆吐司了!” 晚上他还是照常送她回家。车到她家门口,他跟着下来。 “你来看阿金我很高兴,可是我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 “不会啊……” “这样我会过意不去……” “嘿,不要这样。我来,是因为我想来,我想看到你,看到阿金,我觉得他很 可爱,这么年轻就要面对这种事很勇敢。我高兴来,也高兴你让我来。” “谢谢你。” 她拿出钥匙,转过身打开铁门,再回头,“拜……” “早点休息……”徐凯说。 她走进去,关上门,背贴着铁门内侧。她感觉徐凯仍站在铁门外侧,也许背也 靠着铁门。这个夜好宁静,天上的星星在眉目传情,隔着一扇铁门,他们就这样背 对背地站了好久。 阿金第一针后两个星期都稳定。静惠几乎每天来,偶尔要加班也会打电话问张 小姐阿金的情况。徐凯也来得很勤,有时来晚了,总是先打电话跟静惠说。静惠明 知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但还是接受了。徐凯电话多,但在医院里他都关机,把精神 集中在阿金身上。 第三个星期,阿金开始发烧。 “这是很正常的,”年轻的住院医师说,“他现在白血球降得很低,抵抗力弱, 发烧是正常的。” “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他退烧,”徐凯焦急地问,“他已经烧了两天了。” “我们给他吃退烧药,你们不要担心。如果继续烧,你们给他睡冰枕。还有, 你们陪病的最好都戴口罩,多洗手,不要把细菌传给他。” 徐凯去买了口罩,帮静惠戴上,“你的嘴怎么了?” “没什么,”静惠说,“嘴破了,火气有点大。” 戴起口罩,两个人的话更少了。他拿出素描簿,画了半个小时。 “你还在画‘小艾琳’?”静惠弯着头看徐凯的素描簿。 “有点自不量力……”徐凯调侃自己。 “怎么会,我一直相信你会画得很好!”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看过你在东京画的东西,我很喜欢。” “那只是几笔而已,离真正的画还远呢!” 徐凯笑笑,合上画簿,走到阿金床前。 “你要不要先回去,九点多了。”静惠问。 “没关系,我没事。” 十点,阿金开始吐,他们反应不及,让他吐到被子和床单上。徐凯袖子都没卷, 抓了卫生纸就擦起来。他扶阿金坐到椅子上,再帮张小姐和静惠换床单。他平日那 雅痞广告人的味道全没了,穿着一万块的衬衫,换沾满呕吐物的医院床单。 那晚他们忙到十二点,回家的计程车上,静惠低下头。 “别难过啊,”徐凯说,“医生不是说,这些都是化疗的正常反应吗?我们早 就预期到了对不对?” “但是他吐成那样……” 他把手绕过她肩膀,把她往自己的肩头拉。她顺势靠了上去,悬空了一天的头 找到了重心。 “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她点头。 “嘿,你怎么没有把我给你的‘喜喜’字贴在门上。”一进门他抗议。 她疲倦地笑笑。 他们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静惠闭上了眼睛。 “去床上睡吧!”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晚安。”他走到房门口。 “徐凯?” “嗯?” “你今晚可不可以陪陪我?” 他走回床边,摸摸她的头,“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你需要我就叫一声。” 第二天一早,她被厨房铿锵的声音吵醒。她走出卧房,看到餐桌上摆满一桌早 餐。走进厨房,徐凯跪在地上,拣着满地的绿豆。 “怎么了?” “我把绿豆打翻了,你家的扫把在哪里?” “我的扫把断了,前几天才丢掉,”她蹲下来帮他拣,“怎么会把绿豆打翻呢?” “想煮绿豆汤给你吃……” “为什么要吃绿豆汤?” “火气大当然要吃绿豆汤……” 他很害羞地说,好像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她继续拣,没有抬起头。他们 跪着,没有看彼此,没有说话,拣了半个小时。 拣完后,他们站起来。他扶她走到餐桌,“你这样走路,好像怀孕了。” “腰好痛……”静惠说。 “来,坐下。” 他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 她看到他膝盖上被绿豆压出来的印子。 “赶快吃点东西。” “这都是你做的?” “牛奶,柳橙汁,培根火腿蛋三明治,我放了一个苹果在你包包旁边,你吃完 午餐后可以吃。” 一切都回来了。 一切都回来了,以更强的力量。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