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她笑笑,是她教他的。她坐在沙发上,觉着肚子有点窝的慌,怕挤了胎儿,手 枕扶手,躺了下来。一闭眼,突然睡着了。 威廉斯叫醒了她。他高高的个子,站在她身旁,脸上充满了内疚。“你累了。 工作辞了吧。” “没工作怎么生活?” “有社会福利。你,爱玛,我,将来还有新生儿,每个月的福利金一千多块, 有医疗保险,有低租金住房。” 徐春影一股火直冲脑顶,“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去工作?餐馆,鞋店,仓库, 超级市场!” 威廉斯好像没听见她说话,蹲下身,头轻轻伏在她下腹处,“甜心,我的天使。 别嚷哭了我们的儿子。”他扮出新生婴儿的哭声。哭了一会儿,他停住声。“英, 明天把你的车卖了吧。至少能卖九千至一万。” 她猛地使劲把他的脑袋从肚子上推开去,“呼”地一下子坐起来,拼了命一声 喊:“不——!” 大概用力过大,弄疼了他,他蹲在地毯上直龇牙,怕怕的样子。然然闻声从自 己屋里跑出来,怯生生地看着两个大人。 徐春影立着眼睛,眼睛喷出火,手指剑一般直逼丈夫:“你,明天就去找事情 做!” 威廉斯垂着头,看着地毯不做声。徐春影喊了两嗓子,心里痛快了一会儿,又 后悔起来,也有点怕,美国男人惹火了,抬腿就走,张嘴就闹离婚,可不像中国男 人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她沉默了一阵儿,“威尔,对不起。不知道怎么了,就想 和谁打一仗。” 威廉斯:“我理解。女人怀孕,就是这样。这叫女人孕期综合症。我明天就去 市政府大楼、联邦政府大楼,我一定要在那里找个工作。有了工作,起薪就是两万 元。我不能再让你工作了。” 他还是不肯打工去。徐春影仰靠在沙发上,眼里滚出两颗巨大圆圆的泪珠来。 天已经全黑了。 第二天,她仍旧去上班。与往日不同的是,她是乘公共汽车去的。灰色的道奇 ·尼昂留在了停车场上,车窗上贴了一张白纸,纸上写了“SALE(出卖)”四个大 黑字母。 23 公共汽车途中因塞车耽搁了一会儿,徐春影到店里已经六点过了好几分了,只 看见张凌霄那辆三万多美元的红色本田特型前排并坐着男女两人奔向了商业小区另 一端。那有一家美洲银行分行。每天此时,张凌霄都要带着周莉到那儿去,存现金, 存支票。其实,每晚八点半,银行都有人来各家店代收钱款。张凌霄见自己钱数大, 怕晚了歹徒破门来抢,所以下午两点、晚上六点,他都亲自去银行一趟,把支票存 上,现金锁进租用的银行保险箱里。八点半银行来人,他再把最后两个半小时的营 业钱款存上。其实,每日的现金不到营业额的四分之一,绝大部分都是顾客用信用 卡、银行卡和支票支付的。 徐春影悄悄走进店里,店里绕了一圈,没见到另一个店员。大概他去后库了。 她漫不经心而迅速地走到收款机旁,头朝四周转了一圈,迅速按下开匣键,钱 匣弹开,里面躺着薄薄几张小面额纸币和硬币。她抽出三张十元绿色钞票,攥进右 掌心,迅速把钱匣一推,钱匣锁上了。她转过身,从柜台上的面巾纸盒里抽出两张 纸,擦拭着柜台上肉眼看不见的一层薄灰,边擦边转出柜台,右手插进裙兜里,脏 纸扔进垃圾桶里,向鞋架深处走去。整个过程五十秒。具有实质内容的过程实际上 只有三四秒钟。三四秒钟,三十美元就到手了。这可是四个半小时的工资呢。 这已经是第六次了。第一次时紧张得要命,慌慌张张拽了三张一美元的。第二 次就从容多了。再以后,就习以为常了。昨日最多,里面有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十 元那格里,纯粹是给姑奶奶预备的。他平白无故拿了我两万美元,我每天拿他三十 够少的了。没我,他开个屁店。 七点钟,周莉有事,开车走了。她刚学会开车,是张凌霄换下的那辆旧车。八 点半,银行来人,数钱,数支票,登记,装进了一个白帆布口袋,封铅。门口停着 一辆银行的武装运款车。八点五十,张凌霄对另一位店员说“你可以走了”。那位 店员收拾收拾就走了。 九点整,徐春影说了声再见,刚要离店。张凌霄叫住了她。 “有事?” “你从店里拿钱了。” “老板,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我告你诬陷,你把店全赔给我也不够的。再说, 我徐春影是那种人吗?你要两万美元,我眼没眨就给你了。我能拿你几个小钱?笑 话!”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