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雨连绵的五月,一行花嫁的队伍在泥泞的小路上缓缓前行。灰蒙蒙的天映 着林少昀烟眉紧锁的小脸。她亦步亦趋地伴着花轿,没人能读懂她的心思,除了 这花轿里的新娘——古若芯。江南一带万人倾慕的大美人,且脾气性格都极其温 顺,也是江南武林世家古府的二小姐。这回古海笑要把女儿嫁给卫门的帮主卫显 石,人人都觉得他疯了。 卫门是近两年来迅速崛起的一个诡异帮派,行事出没都极为神秘,江湖人只 知道三点:一是它的帮主是个刚过二十的年轻小伙子,二是它的眼线遍布各大南 北要径,三,卫门的野心极大!现能与之平起平坐的除了江南古府,东北林府, 秦淮越府之外再无他处。就在人们揣测卫门目的之时,卫显石忽然派人上古府提 亲,更让人吃惊的是古老爷子居然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江湖风云暗涌,摸不清 这门亲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少昀。”轿内传来一声软软的呼唤。 “在!”林少昀收回心思连忙掀开轿侧的小帘,询问的双眼凝望着古若芯那 如花般的笑颜。 “这雨老也下不完,到了前面可躲雨的地方就停下来歇息一下吧。”温柔的 语调不像是在命令而像是在商量。 “是。”紧皱的双眉微微舒开了一些。 又看见小姐的笑容,让林少昀心中松了一口气。从听见要出阁的消息的那天 起古若芯的甜笑就很少见到了。古若芯知道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古老爷子就不会 逼她嫁,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叹了句:“就这样吧。”以往时时挂在脸 上的温柔笑容被一抹淡淡的惆怅替代了。林少昀明白她在为一个男人而神伤。爱, 是一道难题吗?竟然让一向处之泰然的小姐不知所措了。 又前行了一会,花轿停在了一棵大杨柳树下,轿夫和媒婆纷纷坐在石头上歇 息。 “少昀,给我取些水来好吗?”明艳的小脸从矫内探出。 “是。”林少昀转身就想往前方的小河跑去。 “少昀……”古若芯迟疑的唤声又止住了她的脚步。 “嗯?”她回头询问。 “爱,的确是一道难题。不过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幸福的,和你一样幸福。” 说着露出了一个满足而会心的笑容。 看见小姐笑得如此开心,林少昀的嘴角边也出现了浅浅的笑意。自小不爱习 武的古若芯却喜欢占卜,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却又每每应验,她早已习惯了。 两人互相凝视着,分享彼此的心情。林少昀收回笑意,转身去取水。只是当她提 着水壶回到轿旁时却再也不见了那倾城的笑容。古若芯在花轿了失了踪! 能无声无息地把人在众人面前带走,可想而知那人的武功绝非自己可比。他 大可大大方方地抢人,可是他没有,因为古若芯不让他这么做。她故意遣开了自 己就是为了不让自己与他交手?那么想必那人便是让小姐日日神伤的男子吧。 “我会幸福的,和你一样幸福。”这又是在暗示些什么呢?无论如何对她来 说只要小姐能幸福,怎样都好。林少昀阻止了随行侍卫的追寻,飞鸽传书给古府, 哪知得到的却是古老爷子的一纸命令两个字:代嫁! 代嫁?让她这个丫鬟代嫁?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已满十六的三小姐?可是眼看 婚期将至,新娘不见了已经给古府抹了黑,若再不能按时完婚必定会让江湖人耻 笑,这就是古老爷子所顾忌的吧?只是向来我行我素的古海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拘束礼教了?也罢,为了小姐就让她代小姐嫁入那不知是金窝还是狼窟的卫门吧! jjinfo jjinfo jjinfo 林少昀努力地回想小姐那甜蜜的笑容才忍住了扔掉那几乎压弯了她脑袋的凤 冠的冲动。颈部的酸痛告诉她,她已经呆做了两个时辰了,可是还没看见有人进 洞房。确切地说她赶了十来天的路一进卫门就被穿上了这身行头关进了这间喜房。 拜天地,摆喜宴全部省略了。这也难怪,堂堂的卫门帮主居然娶了一个丫头,自 然不必太隆重了。想来好笑,原本以为这一生不会穿上嫁衣,却在此时当上了新 娘。没有初为人妇的喜悦和羞涩有的只是忐忑,那个原本应是小姐夫君的男子是 个什么样的人呢? 红烛燃至还剩五分之一处时有人推门近来了。若不是门板“吱呀”了一声后 地上有个黑影在移动,她还真要以为只是一阵微风拂过而已。是他来了吗?现在 成为她的夫君的男子。恍惚间遮住一切的红盖头落了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罩在 她的上方。仿佛是她的天神般在那一瞬间成为她世界里的全部。逆光中她看见了 一双眼睛,一双不属于世人的眼睛。太过黑亮。太过精锐,也太过冷酷。他是如 此的靠近着她,仿佛要夺去她的呼吸。她迅速地换了几次吐纳,将慌乱平息了下 来。 卫显石看者眼前的女人,她就是古若芯的贴身丫鬟兼护卫林少昀?看得出功 夫不错,比一般的南方女子高大些,也很有胆识。初见他的人很少有能在这么短 的时间里镇静下来的。不过他不喜欢她那双眸子,毫不胆怯地直视着自己,一看 就知道很有脾气。女人的作用就是用身体来抚慰在外辛劳的男人,温顺一些才让 人愉快。有机会他会好好调教调教她的,不过现在她需要的是古若芯的下落。 卫显石半跪在林少昀的身边,伸出手缓缓地摘下她头上的凤冠。极其轻柔的 动作却叫她惊起了鸡皮疙瘩。 “很重是吧?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肩?”棱角分明的双唇向上轻扯出完美的弧 线,躺原本冷硬似铁的脸部线条霎时柔和了起来,仿若春天里最温柔的一缕阳光。 “不用。”淡漠地拒绝了他,经管双肩正隐隐酸痛。林少昀发现自己已经无 法再泰然地直视他了,向右别开了脸。 卫显石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却在瞬间擒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一使劲她便 不得不转回头来看向他。林少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谁可以一面笑得让人 毫无防备一面却用如此阴狠的气势威胁着别人。这个男人的可怕恐怕远不是她所 能想象的。 “别害羞,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古若芯现在在哪里?”轻柔的话语让人 毛骨悚然。 那目光犹如两把刀子明晃晃地直逼着她,让她动弹不得,林少昀困难地呼吸 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只要一个瞬间就可以将自己给吞噬了。他想知道小姐的下落? 是因为不甘心娶了她这个丫鬟吗?不!不会这么简单!这个男人的眼睛告诉她, 他有着太大的野心。 “不知道。”当吐出这三个起的时候她以为他会捏碎她的脖子,可是他没有, 反而松开了她下巴上的手。林少昀小心地舒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又瞪大了双眼。 他那修长的大手停在了她颈间的盘扣上——他在脱她的衣服!几乎是反射性 动作林少昀反手向他的魔掌挥去,却被他轻松闪过,同时第一颗扣子也松开了, 露出了洁白如玉的颈项。林少昀挑了挑细烟眉,并没有伸手去护住脖子反而使出 了在古府所学的凌云十六式向卫显石攻去。 仍是张笑意盈盈的脸庞,卫显石丝毫没有和她动手的意思,双手反剪在身后 灵巧地躲闪着她那快疾如风的玉掌。他突地一个跃起,林少昀只觉得眼前一花他 的身行已经在她的身后了,连忙转过身来,胸口忽然一凉,腋下的盘扣也已脱落, 露出了里面大红的肚兜。 林少昀收回了架势立定在他面前直视着他,没有羞怯没有遮掩,因为她知道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个身手快得不可思议的男人想要的东西。在他的眼里自己苦 练了十年的功夫犹如慢动作一般纯属白费力气。 见她没有了动作,卫显石笑得更灿烂了。 “我只不过想替你更衣而已,你何必如此费这么大劲拒绝?”他缓缓地想她 走来,噙着笑意的双眸停在了她冷冷的小脸上,随即向下滑去,随着他视线的下 移一股从未有过的躁热从林少昀的心中升起。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几近半裸,红 艳的锦缎肚兜映得她塞雪的肌肤越发晶莹娇嫩。她刚想伸出小手把扣子重新扣上, 那双红酥手却突然被包进了另一双厚实的手掌里。她猛一抬头就看见卫显石那张 几乎碰到自己鼻子的俊脸。 两人的凝视在卫显石低沉的音调里结束:“我发现你不仅倔强而且还无趣得 紧。”他边说还边不住用大掌摩挲着林少昀的双手。 挣不开他那有力的大掌,林少昀不解又不耐烦地望向他。 “既不愿老实地回答我,又不让我享受相公的权利,你还真是倔强得无趣呀。” 若有还无的话语伴着他湿热的呼吸喷在了她的面颊上。 林少昀的心跳随着那股躁热漏跳了一拍,她明白这个男人不仅在挑逗她而且 是在威胁她。技不如人不代表她愚笨,他在和她谈判,要么说出小姐的下落,要 么乖乖地脱光衣服任他玩弄。 “你是让我在二者中选择其一,是吗?” “真聪明!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卫显石笑脸依旧,轻柔依旧,可是她已经看见他的双眸正在逐渐地降温,他 那调侃的态度已被隐藏的危险所代替,他又回复了出见面那一瞬间的冷硬。 林少昀看着他没有开口,向来漠然的小脸上居然绽放出了令人惊艳的笑容。 不若阳光的灿烂,不似月光的清辉,而像迷雾般神秘地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卫显石几乎被她的笑容给迷惑了,却在下一秒将食指和中指塞进了她的口中!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下,这不是她的血而是卫显石的。她在咬舌自尽的瞬间被他 制止了,她咬破的是他的双指。 “唔……”林少昀地抓住他强壮的手臂,却无力将他的手扯出——卫显石已 用另一只手封住了她的要穴,令她虚软不已。 “想在我面前耍花样?不懂得吃敬酒的人通常是连罚酒也吃不上的。你想要 这么容易就解脱了?”他轻哼了一声“一瞬间的解脱是什么也解决不了的!” 用力一甩,林少昀重重地跌落到地上。那阴狠的话语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我对太倔强的女人没兴趣,刚才那道选择题根本就只有一个答案——说出 你家小姐的下落!” 被橘红色的灯光照得暧昧又温馨的新房使他冰冷的声音显地那么突兀。林少 昀又笑了,他可真是抬举她了,刚才的自尽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而是为主 殉职。她早就明白这个男人的目的不是她而是小姐,她知道他会想尽办法得到他 想要的答案,即使她死了他仍是有办法的,她只是不愿由自己告诉他任何信息罢 了,多么可悲的忠诚。 “看来今天你是不会开口说话了,那么明天我们地牢见。”一声吆喝,从门 外进来了几个侍卫。 “把她关进地牢,看紧了,别让人没了气。”简短有力且不可抗拒地命令着。 无力地伏在地上的林少昀没有抬头。卫显石俯下身子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迫 使她看想自己。 “明天我会亲自去审问你的,今晚好好地想清楚我要的答案。”不再是冷硬 无情的语气而是恢复了先前的轻柔,再度露出了那让林少昀迷惑的笑容。她不明 白怎么会有人在这么冷酷绝情的同时又会有那样吸引人的笑容,那仿佛可以消除 一切痛楚的笑容啊。这男子怎会拥有这令人费解的魔力的呢?左右的侍卫打断了 她的思绪,她被扔进了一间冰冷黑暗的屋子,疲乏向她袭来…… “少昀乖,躲在这儿别乱跑,娘一会儿就来救你。”慌乱却不失温柔的话语 在林少昀耳边响起。她努力地想看清那人的面容,但她周围的黑暗阻止了她。只 隐约瞧见那女子的身后背着一个婴孩。忽然那名温柔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 在她面前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那寒光刺得她张不开双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 候一张给人无比安慰的笑颜在面前晃动,是……小姐!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林少昀趴在地上正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这梦境打她十岁那 年开始习武之后就不曾出现过了,今晚怎么又来侵扰她?还有小姐,不知道她现 在身在何处,那笑容是否灿烂依旧? 纤长的葱指吃力地抚上自己的胸口,从肚兜里掏出了一块金锁片,背面刻着 个“昀”字。三岁那年被古老爷子救进古府之时她身上除了一件大红色的花袄还 有的就是这块锁片,以及她知道自己叫少昀,因为那梦境中一个温柔的声音总这 么呼唤她“少昀,少昀……” 直到温热的水滴落在金锁上,她才惊觉自己哭了。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自 从习武,不,自从伺候小姐开始就已遗忘了哭的滋味。今夜的自己太反常,也太 脆弱。那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力还真大,也许是自己第一次输给了一个男人,也许 是他真的吓到了她。是的,经管他有着和小姐一样令人着迷的笑容,可是两者的 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古若芯的笑容有着安抚的力量,而他的却让人有种挣脱不开 的受困魔力。他那张时笑时冷的脸庞后面隐藏着的绝对是个恶魔! 身上的要穴被封,丹田提不起一点劲来,林少昀只能任四肢麻痹发软。她使 劲地想移动自己的身躯却无法动弹,枉费力气地徐徐喘了几口气后,她的眼睛开 始适应四周的黑暗了。这见鬼的地方竟然连扇窗子也没有,石块地,石砖墙,阴 冷地吓人。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方的一道裂缝,斜斜地洒进些许月光。皎洁如水的淡淡 光芒照在她身上,令她想起自己还穿着新娘子的喜服,今晚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呀。 洞房变牢房?这恐怕是连东方朔也想不出的荒唐事吧。过了今晚便是明天了,他 说过明天要来亲自审问她,可是按照风俗明天她得去拜见公婆呢。能生出这样一 名男子的父母也必定很了得吧。卫显石,他到底想要什么?为何一定要找到小姐? 从他的双眸她看得出这男子有着太大的野心。 jjinfo jjinfo jjinfo 四肢不寻常的酸痛让昏睡的林少昀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双臂却 蓦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分别绑在了两根柱子上!穴道已经解开,从酸痛的程度看 应该是刚解开不久。这一认知让她完全清醒过来,她抬起头寻找那颀长的身影。 卫显石正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面对着她。一身青衫无须多加修饰但他俨然 就应该是居高临下望着他人的人。此刻他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受里的什么东西。 “想好了吗?” 林少昀冷冷地看着他。 “你这么对我,不怕我家老爷知道了找你麻烦?”淡淡的语气丝毫没有火药 味,反倒是像一个朋友在提建议。 “古海笑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和我撕破脸。再说这事是古府失义在先,你说他 会找我麻烦吗?”冰冷的话语和这间冰凉的石屋倒是绝配。 “非得知道小姐的下落是因为不甘心娶了个只是下人的我吗?”这是疑问句, 但她晶亮的双眸明摆着不相信原因是如此简单。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了。”他顿了一下又开 口道“或许我会考虑不休掉你。” 不容置疑的回答,低温的语气,还夹带着恩赐的意味。若不是她被绑着是否 还有下跪谢恩?林少昀嗤笑了一声。 “看来一个晚上的时间还不够你学得乖些。那么这块金锁也不是很重要了?” 他拿起手中的链子在林少昀面前晃动。 “还给我!”隐忍的怒气在低沉的语调里显得格外骇人。 “我想要是把它熔了打个镯子或许会更漂亮些。对了,镯子上还是刻上‘昀 ’字你看如何?”面无表情的俊脸吐出的话语却让林少昀的手心不住地冒着冷汗。 “我相信即使我什么也不说你也有的是办法找出小姐的下落,为何对我苦苦 相逼?”困难而退让地说出这句话,林少昀的视线不曾离开过那锁片。她知道他 会那么做的,如果她一个字也不说的话。 卫显石把锁片收进了衣袖里,子夜般的双眸对上了她愤懑的眼瞳。 “完成一件事情的途径有很多,可我喜欢效率高的那一种。问你,与古若芯 最亲近的人会比较快。” 真是老实!林少昀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遗憾的是,我的确不知道小姐的下落。她的失踪实在是太突然了。” “再突然的事也会有蛛丝马迹可寻。你仔细回想,之前的一切难道真的没有 一点异样?” “你在暗示我什么?你认为小姐的失踪是她有意造成的?” 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卫显石凝视着她的双眸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来,可是, 什么也没有。 看来她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也好,下面的计划可以更顺利地实行了。 “既然你一再强调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么你现在对我来说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又是那轻柔地几近低喃的声音却使林少昀心底发寒。他该不会是想……?在这个 男人眼里没有用的东西就一律该销毁吗? 卫显石没有再开口而是很享受地看着她惊恐的目光。要让这女子露出这样的 表情还真不容易呢。这三年来卫门在一步步地壮大,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握住这次 机会,古若芯这颗关键的棋子他绝不会白白浪费的。 忽然一名红衣少女的闯入打断了他们两人相望的凝思。 “哥!子云回来了。他说有事要告诉你。”一张与卫显石有着几分相似的俏 丽脸蛋上最摄人心魂的也是那双大眼。那么地纯净与清澈,仿佛容不下人间的一 丝烦恼。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微皱的双眉显出了他的不悦。 “那你怎么也会在地牢?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帮主亲自审问犯人的。”狡黠的 大眼骨碌碌的在他身上打转,仿佛已经看透他的心思。卫显石避开了那探视的目 光,迎上了林少昀已经恢复冷静的双眸。 明亮的大眼随着卫显石的目光转而移向了墙边的人影。惊讶于她身上的喜服。 “哥,难道这就是替古家二小姐嫁进来的那个贴身丫头。我的……大嫂?” 卫显石不置可否地将目光锁在林少昀身上。 “卫小姐抬举了,我只是个已经没有了价值的阶下囚,大嫂之称是万不敢当 的。”轻轻道出谁都听得出的嘲讽,却也是自嘲。卫显石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继续沉默。 面色阴沉的卫显石一个转身大步离开了这石屋,留下满脸好奇的卫显玉。咦? 情况有点诡异哦,一向内敛的大哥怎么会让怒气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来?看来这个 冷静的女子很不简单呢。她略一沉吟道: “这位姑娘,你既然已经进了卫门,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把我哥想 要的东西给他就行了。”诚恳的话语是劝告也是解释。 “可惜他想要的我拿不出。”林少昀淡然地回答道。 看着她坦然的态度与清亮的双眸,卫显玉抿齿一笑。 “你和我哥还真是有点像呢。饿了吧?我拿饭给你吃。”说罢转身也钻出了 牢房。 自己和那个阴险狡诈满脑子坏水一个劲威胁别人的家伙像?!真是打死她也 不相信! 书房的密室里卫显石与一名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正相视而坐。 “古若芯仍呆在莫云山吗?”低声的询问来自卫显石之口。 “是的。和莫岸戒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清朗的声音与这名男子的气质 一样。 见显石浓眉微锁垂首不语,男子又问道: “接下来仍按计划行事?” “不。继续监视莫云山,打探更多的府衙情报。我要寻找到一个最佳时机。” “是。” “子云,你下去吧。好好休息,或许最后的时刻就快到了。” 楚子云看着那双子夜般的黑眸,忽然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男人的野 心真是深不可测。看着这双眸子让他又想起了另一张俏丽的容颜,他该如何去面 对呢?轻叹了口气退出了密室。 不错!卫显石早已知道了古若芯的下落。在她出嫁失踪的那天便已知道了。 他却故意捉住代嫁的林少昀质问她,他要的是让古若芯知道林少昀在为了她而受 苦。那么她就一定会来卫门救人,只有这样他才会引出那条大鱼!他的计划也一 定能成功实现。刚过25的他却有着45岁商人的城府,是天性?不,是野心。早在 十年前继承下卫门的那一刻就已种下的野心!他才不会像父亲那样为了爱情而隐 没自己的才能,只做个云游四海的郎中。他要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世人看,只有 卫门才有资格称霸武林! “这么说他十年前就当上卫门帮主了?”喝下一口卫显玉递上的水,林少昀 询问道。 这一顿吃得可真够合算。有人喂不说还兼打听到了许多关于卫显石的事。 “嗯。这是我哥他自己的选择。” “自己选择的?” “这卫门是我娘创建的,我娘和我爹成亲之后一心想把卫门发扬光大。可是 我八岁那年娘便出走了,而爹也无心继续主持卫门,打算寻遍天涯海角地把我娘 找出来。但我哥不愿让卫门从此消失,就从爹手中接下了帮主一职。” 聪敏的女孩,却掩饰不住眼中对父母的眷恋与对兄长的崇敬。林少昀看着她, 细烟眉又渐渐聚拢了。这个卫显石可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想得到的可能远比 自己想象的要多。 “还要喝吗?” “不用了,谢谢。” “那我先走了,我会努力说服我哥放你出来的。”说罢卫显玉拎起食盒转身 欲离去。 “等一等。为什么刚才你说我和他很像?”她实在不明白,终于忍不住问了。 卫显玉未语先笑:“因为你们皱起眉头,冷冷地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像呀。没 等她回过神来就转身跑了出去。 她再冷也不至于像他那么阴森森的吧?一想到他的眼神连寒风也不禁抖三抖, 可是再一想他的笑容,连春风也不禁羞三羞,她有这么矛盾吗? 拎着食盒从地牢里出来且窃笑不已的卫显玉明白经管现在她的大嫂还不名副 其实,但是很快就会了,她保证。正打算一脚跨进厨房把食盒还了,忽然从里面 传来了楚子云的声音,让她收回了脚。 “我……说不清。” “平常看你一副聪明相,怎么一来真的就糊涂了?”粗大而嘹亮的嗓门一听 就知道是掌勺李大叔。 “我明白小姐的心思,可是我不能娶她。” “你傻了?卫门上上下下都知道我们小姐对你是情有独钟。小姐又漂亮有聪 明,心眼也好,你居然敢不要?你说我们小姐什么地方不好?”义愤填膺的声音 还伴随着一声刀板上的剁刀声。 厨房内传来了楚子云嘿嘿的傻笑声,差点没让李大叔把排骨剁成肉丝。 “你说!为啥?” “我娶不起。”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原因。 “咱是粗人,不懂那些文绉绉的道理。我只知道好的东西就应该珍惜!否则 后悔可就晚了!” “我明白。” “我看你一点也不明白。傻样!吃吧。”青瓷碗被重重地顿了一下。 不能娶她?娶不起?这是什么混帐理由?干脆说不喜欢她不就得了吗?我卫 显玉又不是非你不可!只是朝花园狂奔去的佳人脸上早已清泪如雨。 担心早上没审出什么的卫显石会来个夜审,林少昀提心吊胆地等到了大半夜, 发现今晚似乎不会有人来的迹象才松了口气。忽然石屋的门被打开了,又是那个 高大的身影!卫显石正手捧着烛台,立定在门槛外,昏黄的灯光照着他英挺的身 形,在他的身后显出了庞大的阴影。 林少昀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急速加快了起来。呼吸也随之而急促。仿 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她下意识地开口打破了这沉重的沉寂。 “终于决定要把我这个没有了价值的代嫁丫头处理掉了吗?” 卫显石长腿一伸跨进了石屋,而手上的烛光却未摇晃半分。好了得的轻功! 洞房那晚便知他身手不凡,岂料竟是个绝顶高手。一个差异间他已站在了早晨所 立之处,双目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这个建议到是不错,不过我怕古若芯会伤心的。” “你,你找到小姐了?”小心翼翼的语气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心与惊慌。 “你说呢?我聪明又冷静的娘子。”暧昧的话语用冰冷的语调说出,有着无 法言喻的诡异。 林少昀别开了脸沉吟了片刻,重有转过头对上他的双眸,轻启樱唇: “算上这一次,我们一共见了三面。前两次你都在逼问我小姐的下落,可是 现在你有似是而非地暗示我你已经找到了小姐。告诉我你的目的,不要把别人都 当成傻子。如果你想把我玩弄与股掌之中我会证明给你看,你错得有多离谱!” 卫显石不得不承认见了三次面,他一次比一次欣赏眼前这个目无惧意且极有 气势的女子。只可惜他现在没有功夫和她玩,在他的计划里她只是一颗小卒子, 通过她让他实现下一步的计划。 “一个双手被缚的人竟然企图命令与威胁我?不过既然你执意要知道那么我 告诉你也无妨。古若芯的下落我的确已经知道了。”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林 少昀的反应,她没有着急地追问下去而是也直直地回视向他。的确不是一个泛泛 之辈,聪明且不多话。 “可是她似乎不愿意回我这儿来,连古府也不打算回去。你看,这样的话似 乎不太好吧?”这一回的停顿是为了得到她的答复。 “你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叫她回来呀。你不会吃醋吧?”明明是句调侃却没有半点温度,林 少昀不会笨到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这个男人真是有够恶劣。 “你本该娶的就是小姐,我没有异议。但,回不回来的决定权在她那儿,谁 也别想强迫她。”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着两回用这种威胁的口气和他说话。隐藏起被挑衅的怒 意,卫显石露出那诱人的笑容。 “可是答不答应的决定权在我这儿,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写一封 信劝劝她而已。怎样?”边说边解开了林少昀双手的绳索,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诧异于他竟然会解开自己的束缚,又迷惑于他那除了小姐无人能及的笑容, 林少昀一时间困惑了。难道他真的只是真心想娶小姐而别无他图?写一封信也无 妨,她会在信里劝小姐若真的幸福就不必回来了,他会由她来对付的。 “好吧,只是写一封信,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做。” “当然如此,卫某感激不尽。咱们这就回书房去写,可好?” “嗯。”林少昀抚着麻痹红肿的双手随卫显石离开了这间她呆了两个晚上的 石屋。她的心中不是没有提防也不是没有怀疑,但是几乎没有江湖经验的她怎能 和走一步算百步的卫显石相比?终究着了他的道。 进卫门已经三天了,但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这地方。从地牢出来的那一 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古府,这个江湖人心中极其神秘的帮派其景物布局竟 然和江南的大户人家一般,亭台楼阁,假山水池,奇花异草,真真让人猜不透了。 “奇怪吗?”卫显石含笑地询问道。 “你是江南人?”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可能的理由。 “不。我母亲是。”笑容依旧,只是失去了眼眸中的温度。 一个不喜欢自己母亲的儿子?是真的不喜欢吗?看见林少昀探索的目光卫显 石别开了脸。这个女人总想触摸到他的最深处,这让他不自在。 林少昀坐在灯下看着墨迹尚未干透的信纸,心思却放到了坐在对面的卫显石 身上。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卷册。一直以为他最吸引自己的地方是笑容,可 是现在的他浓眉微锁,双眸专注,坚硬的下巴在烛光的映照下变得柔和。这幅画 面居然印在她的脑海久久无法散去。 卫显石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对面的人已经许久没有动笔了,便抬头询问道: “可写好了?” 林少昀从凝思中回过神来点了下头,递过信给他看。原以为他会对信末两句 自己劝小姐追求幸福的话语有所不满,谁料他竟一言未发就把信折起收好了。 “今晚你就睡这儿,别想逃,除非你愿意再回到地牢被绑起来过夜。”语罢 转身欲离去。 “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小姐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卫显石缓缓地转过身,隔了片刻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 “莫云山。” 莫云山?那个江湖上传说的世外桃源?小姐现在在那儿? 卫显石见她不再言语打算离开书房。 “等等!” “又怎么了?” “我的金锁!请把它还给我。”忙乎了大半宿差点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忘 了。 “不行。” “我已经把信给你写好了。”言下之意便是作为交换条件应该把东西还给她。 “这是防止你逃跑的一大利器。”卫显石微笑低语的同时头也不回地大步迈 进了黑暗里。 林少昀没有去追,因为自知不可能从他的手中赢得一招半式。那块与自己身 世紧密相连的金锁就暂且留在他手里,总会有办法的。这是小姐以前卖关子时总 爱说的话,如今她正在莫云山?那名劫走小姐的男子是莫云山的人?也只有这么 一个解释了,否则那被江湖人士传说凡人莫入的地方小姐怎会进去。那么小姐现 在一定很幸福吧?渐渐放松了心情的林少昀躺在卧榻上睡意朦胧了起来,鼻息间 传来一阵阵柏木的香味,嗯,这味道是他身上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