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期然地一张绝美的笑颜闯进了莫岸戒的视线里,迫使他无焦距的双眸看向 近在咫尺的古若芯,而且还得出手扶她一把,以防她掉进湖中。 “在看对岸的柳树妹妹们吗?她们都被你瞧得垂下螓首了呢。”温柔的话语 那么亲切地响起,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笑。 从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起,这个貌似端庄娴静的温柔女子便以这种看透了他的 语气淡淡地嘲讽着他。吃惊之余他生平第一次注意一名女子,这才发现她的温柔 背后隐藏着洞察世事的明了与……狡猾。 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莫岸戒放开扶住她柳腰的手,转身向湖边走去。 “明明是个敏感之人,却偏又装做麻木,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站在湖心 大石上你古若芯向着远去的伟岸背影轻轻道出疑问。不是要他的回答,只是想让 他听见,让他自己慢慢去思考。 年初算出自己今年红鸾星动,却不曾想到自己命定的良人竟然会是元宵节上 遇见的他。唉,这个月下老儿也真是,怎么给她找了一个情感缺失之人。不过, 她乐意!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古若芯小心翼翼地踏着湖水中的石块往岸边走 去。 那软软的问话像是羽毛般轻柔地钻进了耳朵却震荡了心湖。他从不知道自己 竟会如此轻易地被一名女子所看穿,她的每一句话语竟可以掀起一阵心潮翻涌。 每和她接触一回心中便有什么陷落了一些。他停下脚步回过身看见她正艰难地跨 越着石块,没有多做考虑就伸手揽住了她,轻轻一个跃起两人已到了岸边。 “谢谢。”古若芯放心地将自己靠向他,微红的双颊透露出了些许羞涩。她 不允许自己矜持,执着地探向他的眼底,寻找她想要的。 扶正了她的身子,莫岸戒放开了手,将脸别向一边避开她灼人的目光。 “别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回到你自己的房里去。” “为什么要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呢?你的心是怎样告诉你的,你便怎样去 做,何苦压抑自己?”盈盈的大眼满是不舍的怜惜,灿烂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什么藏,什么压抑?我有自己的原则不用你来教我!” 一反平时的沉默莫岸戒暴躁地吼了出来。 “别动怒,你的背又要疼了。”伸出纤纤玉指想要安抚地触摸他,却被他一 把擒住细弱的皓腕。 “谁告诉你我背上有伤的?” 古若芯毫不在乎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又露出了摄人心魂的迷人微笑。 “元宵节那天晚上我看见的。” “所以你才一直跟着我,还说什么要照顾我之类的蠢话。” “那是担心,不是蠢话。”古若芯笑容依旧地反驳道。 莫岸戒冷哼一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转身欲离去结束这个话题。古若芯抚着 已然红肿的手腕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我说过了,别再跟着我,回你自己的房里去。”莫岸戒不用回头就知道这 个不自量力的女人正跟着自己。 “我也说过了,我会永远跟着你的。”明明是赖皮的话由她口中说出却自然 地犹如天经地义一般。莫岸戒的嘴角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这笑是 因为一名叫做古若芯的女子。 ***** 林少昀睁开眼睛躺在卧榻上任晨光洒在脸上,这样舒适惬意的感觉似乎已经 久违了。向来浅眠的她昨晚竟然在卫显石的书房里熟睡了。她甚至连夺回金锁的 方法还没想出就去见了周公。她那向来灵敏的警惕性居然降低了,正处在卫显石 的阵局中的自己没有半分紧张感。是什么影响了她?恍惚间一缕若有似无的柏木 香又传了出来,迷惑了她。 忽然窗前闪过一个人影,林少昀连忙闭眸假寐。 “姑娘既然醒了就起来吃早餐吧。”一个亲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少昀闻声张开眼看见了一个满脸笑意的大婶正站在那儿望着自己。她是… …对了,自己进卫门看见的第一个人,那个为自己换喜服的大婶。 “我想先洗漱一下。”翻身坐在卧榻边的林少昀不自在地扯了扯穿了两个晚 上的大红喜服。 “好,咱们这就去。”大婶上前热情地拉住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闲扯卫门的 事情给她听。 “我是专门服侍石少爷和玉小姐的王婶,那两个孩子呀,我可是看着他们长 大的。石少爷自小嘴就甜着呢,一笑起来呀,哎哟,我都受不住。可就是脾气硬 了些,总说以后不娶媳妇什么的,我还着急呢,他就把你娶进门了。我一见你就 喜欢得紧,这下我就放心了。”林少昀尴尬地笑了一下,想别过头去回避那热切 而期盼的目光。 “可别怪我说上一句糊涂话,我看哪,你和我们石少爷相配着呢!你们一定 会幸福的。” 听到这句话另林少昀忽然无法动弹,那保证的语气和小姐的一模一样。“一 定会幸福的”难道指的是她和卫显石?思及此念,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到了!来,我给你好好地洗一把,再换上件漂亮衣裳,石少爷一定眼睛都 移不开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也好,快点。石少爷还在前厅等夫人你用餐呢。” “我不是……”话还没有说完王婶已经退了出去。 “你家夫人。”林少昀只来得及对着门板道出辩解。 换上一身湖蓝色的夏装,挽上了妇人的发髻,林少昀被王婶带到了前厅。那 儿端坐着三人,除了卫家兄妹还有一名年轻男子是林少昀所不认识的。她轻轻地 颔首, 缓缓而别无选择地坐在了特意留给她的位子上——卫显石的身旁。 知道她是美丽的,却没有想到她的美竟如此变化多端。洞房那一夜初见时他 看见了一朵月季,是棱角分明的冷艳;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朵苍兰,雅致孤傲 的美,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物尽其用一向是他卫显石的作风,既然这次的计划让他拥有了这么一个妻子, 如果不好好地“善待”她似乎也说不过去吧?那么今晚就补上一个花烛夜好了, 他可是十分期待呢,不知他的这位夫人到时会做何反应。一抹笃定的笑容浮上了 他的俊颜。 感觉到了卫显石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么的放肆和……灼热。林少昀不 允许自己示弱地回视向他,却在看见那笃定的微笑时迷失了自己。 从用餐到现在一反常态只字未语的卫显玉在看见林少昀时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大嫂。” 这一声呼唤使林少昀猛得回过神来。 “不要这么称呼,叫我少昀就可以了。”淡淡地陈述着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 因为她知道这卫门不会是她的久居之所。 他的小妻子似乎很着急地想要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呢。卫显石斜睇了她一眼, 轻扯嘴角: “这么称呼是应该的。从你进入卫门的那刻起你就是卫门的帮主夫人了,显 玉唤你大嫂没有丝毫的不妥。” 林少昀瞪大了双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天!昨晚还把她绑在地牢这会儿却自称 是她的夫君,这男人的心思她大概是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就是呀,大嫂。虽然我哥没有给你一个隆重的婚宴,虽然我哥没有和你行 拜天地父母的大礼,虽然我哥没有给你一个美好的洞房花烛夜,但是你的的确确 是我们卫门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嘛,这个大嫂的位子铁定是你的了。”卫显玉不 去理会卫显石抛过来的两束冰刀,自顾“虽然”地起劲,而且一副认定你了的样 子让林少昀无从反驳。 看见她不再声响,自知赢了一局的卫显石开口道: “吃饭吧。” 正准备拿起筷子的林少昀忽然看见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投来的目光,不似卫 显石的冰冷,没有卫显玉的热情,而是一副探询的模样,那目光似乎表明她应该 认识他一般。奇怪,她认识他吗? 注意到林少昀询问的眼神,卫显石停下进食介绍道: “这是卫门的管事,楚子云。子云,唤大嫂。” “大嫂。”收回了目光,清朗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 林少昀也颔首示意。 “吃吧,呆会儿我让显玉带你逛逛。卫门的景色可不比古府差。”亲昵的话 语却含着命令的成分,林少昀没有做什么表示低下头开始享用她进卫门以来的第 二餐。 “今晚我睡这儿?”林少昀疑惑地看着把自己送到门口的王婶和卫显玉。 “对啊,这可是石少爷亲口吩咐的。”眉开眼笑地替她开了门,王婶还不忍 住推了她一把。 “可是……”这是她“难以忘怀”的洞房哪!卫显石又在动什么脑筋? “大嫂,今天在卫门逛了一天,一定累了。快进去歇息吧。”站在一旁的卫 显玉也忍不住搭腔。 以她的功夫底子她会累?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让我睡这儿,不怕我半夜跑了?” 贼笑不已的卫显玉闻言暧昧地向她眨了眨眼: “我放心着呢!有他看着,你插翅也难飞。因为他会把你的翅膀给拔了。” 他?一个不好的预感霎时冲进了她的脑袋。天!她们该不会是想把她送给… …一个失神间林少昀已被推进了新房。门外传来一阵喀嚓声,不用推门也知道, 门被她们锁住了。林少昀只得转过身往床畔走去。忽然一个黑影从她身后闪过。 “谁?”林少昀本能地挥手劈向那黑影。 “手下留情啊,娘子。”一只巨掌瞬时接住了她的手刀,林少昀被自己的力 道反弹向地面摔去,却被及时地揽住了柳腰跌进了一个厚实的胸膛。 扑面而来的又是那淡淡的柏木香,可是这回却有着把她包围起来的意味。林 少昀试探着稍稍用了点力却无法挣开腰间的铁臂,只能抬起头用眼神询问铁臂的 主人——笑得很狭促的卫显石。 “前晚是为夫的不是,娘子你就让夫君我弥补一下吧。”灿烂的笑容,闪动 的黑眸,让林少昀觉得有点懵懂。 毫无预警地那笑容被渐渐放大了,直逼向她的脸庞。林少昀直觉地要躲闪却 被一只巨掌定住了后脑,只能任由一双厚实而温暖的唇压在自己的樱唇上。忽然 樱唇上传来一阵胀通,他居然在吮吸自己的唇瓣。接着是湿润的麻刺感,他已伸 出了舌头在挑逗她! 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神来的林少昀出手去推搡紧拥着她的胸膛,却推不 开他在唇舌间的掠夺——他已探进了自己的唇内轻轻逗弄着自己的粉舌。从不知 道脸红是什么的林少昀此刻只觉得双颊生火,发烫,恐怕已媲美炉中碳火了。 这该死的家伙居然仍不放开她!现在除了双唇,他们的身体也紧紧地贴合在 了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情急之下她不再推搡纹丝不动的 卫显石,而是出手向他的穴位上点去。纤纤玉指自然是没有偷袭成功反而落入了 他的手中。但是也逼地卫显石往后推了一步,分开了彼此唇舌的纠缠。 此时的林少昀一袭湖蓝夏装,火红的脸颊,闪着怒火的眼眸,美得如同湖水 中的篝火,艳丽而动人。卫显石不禁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而刚才的试探已让他 得知了她的甜美,想要她的念头更加炽热。 “你怎么可以!”一声娇喝让他分了点心。 “我当然可以,你知道的。我是你的夫。”手上略一使劲林少昀便重又落入 了他的怀里。 “你是,但是你一心想娶的人是小姐呀。”疑问与震惊同时袭向她的胸口击 痛了她的心和她的……唇。 “可是我用八抬大轿迎进门的人是你。”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项,引起了 她的一阵颤栗。 “这……算是一个仪式吗?要了我以后便承认了我的身份?亦或是先让我替 代一阵小姐的位子,到时再功成身退?”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道出疑问,只因她 的声音也跟着身躯一起轻轻地颤栗起来。 一声轻哼从肩颈处传来,接着传来的是一阵刺痛。与刚才唇上的感觉不一样。 他正在轻啃着自己的颈项。这算是什么回答?! 不甘愿就这样交出字,林少昀开始使劲地挣扎,颈间的人显然很不高兴被阻 碍,用力地在她颈上咬了一口,使林少昀轻喊出声。接着肩头失去了刚才的压力。 卫显石阴沉着脸抬起头锁住了她的双眸。从没有一刻让她像现在这样感受到来自 一个男人的威胁。不是生命的威胁而是身体上的威胁,他正在用眼神胁迫着她。 “既然愿意替古若芯出嫁,那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怎么?古府没有教下 人要学会服从吗?”没有了笑容,冰冻的发音,林少昀觉得又回到了起点,回到 了她的第一个洞房花烛夜。 怎么会没有想到?从代替小姐坐进花轿的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 什么了。为人妻是要付出一切的,包括自己的身子。其实若不是前晚卫显石的相 逼,现在的她早已为人妇了,如今的推拒只因她明白若真的付出了一切,那她便 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冷静泰然的林少昀了,这个男人会强索她的一切。她不愿与 这样的男子有所纠缠啊,只是现在她还有回拒的余地吗?她只是个代嫁的丫头而 已呵。 别无选择的林少昀开始缓缓地解开自己的衣衫。她的沉默与转变让卫显石明 白从这一刻起,这个女人是他的了。他轻扯嘴角: “你平时伺候古若芯也是这样慢腾腾的?快点,你还得服侍我更衣。” 正解着衣扣的纤手极其细微地抖动了一下,加快了褪衣的速度,终于只剩下 了肚兜与亵裤才停下手,转而轻柔地替卫显石解开长衫。 任她的小手上下忙碌着,卫显石满意地享受着她的驯服。终于褪去了他的衣 物,他也失去了等待的耐性,一把将林少昀打横抱起,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将她压 在了床塌上。火热的唇舌代替了双手的摸索,意乱情迷的欲望席卷了两人纠缠的 身躯。在最为激情的那一刹那,他擒住了她的红唇。 “是谁带给了你这样难耐的疼痛与欢愉?” “卫……显石。” 这样的纠缠啊,只怕是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题。 凝视着大红色的床幔,林少昀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身子,面对上一张英挺的睡 颜。 这就是所谓的认命吧,终于在第23年的生活里失去了自主权,完完全全地被 这个男人所掌控。这种感觉让她不安与心慌。她完全可以抵死不从,但是她没有。 不只是因为知道卫显石的武功之高,也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允许她的反抗。在卫显 石的眼里她只是个丫头,一个代替古若芯的丫头,那么她就好好地做她的丫头, 那些不必要的锋芒利爪就暂且收起来吧。只是她这一生注定让一个叫做卫显石的 男子烙上了一个永恒的印记了。 忽然目光被卫显石衣裳中的一个金黄色的东西所吸引,是她的金锁!毫不思 量地伸手向它探去,却在咫尺间被擒住了手腕。一双子夜般的黑眸灼灼地盯住了 她。 “那是我的东西。”平淡地说出事实,却在不知不觉中用了委屈的语气。 “你是我的娘子,你的自然就是我的。”浑浊的男音透着慵懒的睡意。 不愿再和他辩驳,林少昀别开了脸,使劲地想抽出被钳制的右手。却在他的 一个使力下给拖向了他。还来不及反应,一双修长的腿已压上了她的,让她动弹 不得。 “这样好了,我们做个游戏。无论我问什么你都据实回答,看其情况或许我 会把金锁送给你。”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腿上的炽热逐渐蔓延到了身上, 这算不算是挑逗? “有来无往非礼也。你问一个,我问一个这样才公平,不是吗?”明白了他 的用意,怎么能不好好把握机会,她也有她想知道的。 聪明的女人,不惧怕挑衅。那么就要看到底是谁玩得起了。 “当然。那么相公我先问了。这金锁和你的身世有何牵连?” “那是我身世的唯一凭证。没有了它就没有了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停 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和莫云山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我根本就没去过。” “可是你提起莫云山的表情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喔?那么你的认为是怎样的呢?” “娶小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莫云山?” “你代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帮古若芯?” “什么意思?” “你确定是丫鬟的忠心而不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野心?” “别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为了野心不择手段。”此言一出手腕的钳制更为 缩紧了,卫显石那调笑的目光幻化为了阴沉的利剑。 “回答不出来了吗?那么请把金锁还给我。” “昨夜我还以为是错觉,那个倔强的林少昀何时懂得了温顺?假象只维持了 一晚,现在又露出利爪了。不过,我喜欢。” 在林少昀疑惑的注视下,卫显石粗暴地吻上了她的朱唇。没有温柔的吮吸直 接钻进了贝齿的缝隙纠缠住她的舌。火热的戏码再次上演,令林少昀有些措手不 及。一阵阵的眩晕向她袭来,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她知道这是他发泄怒火的方 式。随他去吧,这样的情形的确让人理不出个头绪来呀。 ***** 一改昨日的艳阳高照,靡靡细雨已下了整整一天了。茂密的树林中竟隐隐藏 着一座山庄,是了,这就是江湖人人羡慕的莫云山。 一池温泉的后面是座江南的建筑,屋内一个趴卧在床上的男人仅着一条白色 的裤子,赤裸着上半身。紧握的双拳正在努力隐忍着什么。然而他终于屈服于疼 痛,反手点住背上的穴道。随着视线的上移,一条狰狞的疤痕正躺在他古铜色的 厚实脊背上。从疤痕那深可见骨的程度看,最起码也留在他背上十几年了。忽然 一声轻微的关门声让床上的男人警觉地回过头,同时也牵痛了背上的伤。 站在门口的是一脸不舍的古若芯。 “上次给你的药用完了?”款款的倩影缓步向床边移来,莫岸戒甚至可以闻 到她的发香。轻柔的话语稍稍地抚慰了煎熬的痛觉,但是比她的声音更温柔的是 她的手。 随着一只冰凉的小手来回地抚摩着他的伤口四周,一层晶亮的药膏已经抹好 了,止住疼痛的同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就像——她的发香。极其轻微地莫岸戒 舒了一口气,清凉的感觉已代替了原本的灼痛,让他纠结的背肌放松了下来。当 他正欲起身时,另一只冰凉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同时上方响起了那温柔无 比的声音: “别勉强自己了,休息一会吧。” 柔软的手心放在自己赤裸的肌肤上让莫岸戒感觉到了女人与男人的不同。那 丝缎般的柔软,及瓷器般的脆弱。还有一丝女人身上才会有的味道,不,是她身 上的味道,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闻到的味道,混合着薄荷与百合的清香。 莫岸戒越来越觉得自己受到了这个女人的影响,先是视觉,然后现在是嗅觉, 若有若无地在他的四周出现她的一切。也许这样的情形早在那第一次见面的时刻 便已经决定了的。想来也有半年了,那是今年年初元宵节的事了—— “公子,这次下山我们已经查出了是谁在打莫云山的主意。” “谁?” “卫门。” 被称为公子的莫岸戒双手反剪在身后,星目中透露出思量。 早在去年莫云山就不断地被人监视,而且目的绝不简单。一向与世无挣的莫 云山怎么会引起别人的兴趣?难道山上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 情! “继续查!我想知道他们的目的!还有,小心。” “知道。”藏在黑暗中的另一个身影瞬间消失在里夜空里。 没有谁知道在人来人往的元宵灯会上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对话,人们只看见一 个英俊的年轻公子站在一棵大树下赏月,然后潇洒地加入人群,转瞬消失在华灯 之中。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羡慕起山下的平民生活。看他们平凡而朴实的脸上 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享受着一年的团圆与祝福。相比之下几乎没有下过山的自 己竟记不起什么时候曾这样满足地笑过了。绕过了热闹的街道,莫岸戒转到了一 条小巷中。正欲离去,忽然一阵撕扯的疼痛从背上传来。又发作了!提住一口气, 他缓缓地靠向石砖墙,准备等待疼痛的结束。 “很疼吗?”一个清脆的温润女音在巷口响起。声音不是很大,却足以让他 听见,一双精锐的双眸扫向那个女音。一个没有功夫的女人,所以他才大意了, 没有注意到她到底跟了自己多久,但是他知道这已经足以让那个女人看见自己的 狼狈。 很特别的人呢。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却不似一般的江湖人物。有着难以接 近的气质却也不似官府中的差人。不!他也不是那些侠客。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样 的人呢?在他跟一棵“树”交换情报的时候自己便看见了他。支开了少昀,让她 去买灯,自己就一路跟了过来。现在却看见他正在受着某种煎熬。依照他的姿势 来看,那伤应该是在他的背上。 轻移莲步,古若芯毫无惧意地向他走去。在几欲碰到他身子的地方停了下来 ——只因一双纤手被擒住了。 “是谁派你来的?”阴狠的低沉男音在黑暗一片的小巷中因为回音而骇人得 很。 “我有一种药可以止痛,很有效的。”仿若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古若芯轻 轻地挣扎了一下,发现无法从他的钳制中把手抽出,也就不在动作了。 “我的贴身香囊里有一瓶绿色药膏,对你一定很有用处。你自己拿吧。”说 着边稍稍侧了下身子,好让莫岸戒看见那个粉色的小袋子。 几乎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古若芯就看见那原本在自己身上的香囊已经到了他 的手里。动作的迅速完全不受伤痛的影响。 看着这个绿色的做工考究的小瓶子,莫岸戒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一定很古府有 着联系。只因这世上恐怕在也找不出第二块这样完美的祖母绿,除了掌握着全国 珠宝商行的古府。一个胆子大得出奇的女人,完全没有一般女人在落进一个陌生 男人手里时应有的恐惧,甚至还把价值连城的东西随便给别人。 看见莫岸戒的思量,古若芯决定告诉他答案。 “奴家古若芯,是古府的第一长女。不知这位公子贵姓?还有,这瓶药是用 天山的冰水与奇幻果制成的,绝对没有毒,而且效用极佳。” 毒?他莫岸戒生平最不怕的就是毒了。只是他疑惑的是尽管不曾多次下山, 但是礼仪规矩他总是明白的。一个尚未出嫁的大闺女怎么可以对着一个陌生人道 出自己的闺名?更何况她是江南第一府古府的大千金?可是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几 乎要把他的背烧着了,阻止他的思考的同时也让他不得不松开抓紧柔荑的双手, 死命抵在墙上撑住自己,不躺疼痛把他击倒。在意识即将模糊之际,他几欲出手 封住自己的穴道,却被一双小手拦了下来。 “不行!经常这样做的话会让你的经脉受损的。来我帮你涂药膏。告诉我, 你的伤在哪里?”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黑暗已迅速地袭来,莫岸戒在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 是,这女人难道打算脱他的衣服吗?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而他之所以会这样快 地陷入昏迷是因为他碰了她的手,那上面有催眠的药粉。这是少昀特意替自己调 制的,第一次接触古若芯身体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下场。 等他再次清醒时,小巷依旧昏暗,一墙之隔的地方依旧热闹非凡,似乎刚刚 发生的事只是南柯一梦。但是他知道那不是。背部的灼痛已全然化解,留有阵阵 的清凉舒爽,自己的手中中握着那个绿石瓶子,除了她不见了以外。古若芯是吗?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善恶皆罢,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一定会!握着瓶子的手 紧了紧,又放开,然后一个黑影倏地从小巷中消失了。 “在想什么?” “出去。”对上那双关心的眼眸,不知怎地就是让他觉得不自在,口气也跟 着坏了起来。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话想问你。”一反平日的泰然,现在的她竟然有点不自 在。莫岸戒发现自己竟然可以了解她了。 “什么事?” “你把我带到这山上已经半月有余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当日 莫岸戒突然出现在花轿内,只说了句,跟我走。自己就这样跟了他,现在回想起 来答应得太快了些。虽然自己早就算出了出嫁时会有此一劫但是他难道不会觉得 自己也太听话了吗?所以为了面子今天还得再问问他。 “我说了,过了这两个月我就会放你走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板 而淡漠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她的影响。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怎么可以和一个未着衣 衫的男子独处一室?更何况她又是那么地……美。 “真的是这样吗?两个月后就送我回去?”一丝担心明显地浮现在了绝美的 容颜上。 “你放心,我莫岸戒从不说谎。” 他误会了。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还不够明显吗?他竟然仍是看不清她的心。 胸中泛上一丝苦意。幸福的得来原来是这样地辛苦啊。 最近给自己算卦,却总是一片雾相。 是了,她已身陷其中,又怎么可能算得准呢?只是替少昀算的那卦为何也是 雾相?是少昀的心陷入了迷雾之中,还是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那卫 显石深不可测,只怕少昀会吃苦呵…… 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林少昀梳着头发的手不禁抖了抖。 那个面颊晕红的新妇是自己吗?一向冷漠的眼角竟然出现了明媚的风情,是 为了他?这个答案的出现另她惊恐,但是的确是为了他!不容许自己逃避,她必 须面对这个事实,她开始留恋他了。从有了夫妻之实的那天起,他便夜夜和自己 同房了,仿若一对真正的新婚夫妻。但是她知道,他们不是。她试着去完全地信 任他。他对自己的温柔也是毋庸质疑的,但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旧那么的精 锐,看着自己时,她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计算,但是她不愿意这样去想,她宁愿 自欺欺人地相信他的温柔是没有目的的。然而…… “在想什么?”慵懒的男性嗓音在林少昀的身后响起。下一瞬,她手中的梳 子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你醒了?”一缕惊慌从胸口掠过,她仍是镇定地回答道。 “嗯。来,让我帮你梳吧。” 不容抗拒地,林少昀一头黑云般的秀发被卫显石攥在了手里,任轻柔地象牙 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 “锦江烟水,卓女烧春浓美。小檀霞,绣带芙蓉帐,金钗芍药花。额黄侵腻 发,臂钏透红纱。柳暗莺啼处,识郎家。”卫显石低沉而有磁性的低低吟诵着。 “我又没有喝酒。”林少昀失笑。 “可是你脸红得就像喝了酒一般地好看。” 你的声音也有如醇酒般让人迷醉。林少昀默默地在心中回上一句。只有现在, 只有这一刻,她愿意相信她的这个夫君是属于她的。 “今晚我有事,不用等我了。” 果然。他仍在防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现出一个妻子应有的柔顺,她知 道他们都在努力维护着彼此关系的平衡点,小心翼翼地,不让这关系出什么差错。 可是老天爷也许并不喜欢看见事情太顺利了。半个月的平衡在没有月亮的今晚又 有了偏差。 PS:卓女指卓文君,当初与司马相如私奔,开了家小酒馆。烧春是酒名。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