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颠簸的马车载着林少昀颠簸起伏的心情一步步向莫云山前行着。淅沥的小雨 伴着马蹄声再没有其他声音,潮湿沉闷的空气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是什么让他一定要上莫云山?他到底意欲何为?如果不是冲着小姐,那么便 是冲着莫云山的主人莫岸戒了。一向与江湖少有往来的莫岸戒又有什么会让他如 此执着呢?还有,他为何要带上自己?难道这事与自己,与小姐也有所牵连? 紧琐着的烟眉透着不解,拉开车帘子的一角,她悄悄看了眼那纹丝不动的背 影,林少昀的心越加不安了起来。只要一天不明白他的心思,她就一天无法安心。 这到底是怎么了? 暗自沉思的卫显石正气恼自己的不自控,在她的面前显露了脾气。也好,这 次上莫云山就一次把事情解决了,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而她,自然是哪里来的, 回哪里去吧。然而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让他轻松下来。 突然前方的山上传来了异样的声音,马蹄下的泥土也太松软了,这是怎么了? 难道…… “吁!!”卫显石猛地一拉马嚼子,让马扬起了前蹄止住了脚步。剧烈的振 动让丝毫没有准备的林少昀撞上了马车的后壁,腰部的伤又隐隐作疼了起来。 “你下车。”卫显石突然拉开车帘,对她命令着。 “怎么……?” “前面的山路要塌方了,马车只好不要了,我们下车走。快点!”说着便转 身去解开马的栓子。 塌方?是了,前几天一直下着雨,昨晚也是,那么大的雨会造成塌方并不奇 怪。只是,她的腰似乎动不了了呀。 解开了马栓,见林少昀仍没有下车。卫显石不耐烦地一把扯下布帘: “怎么?难道还要我抱你才肯下来?” “不是,我的腰又闪了。”努力地,林少昀想借着手臂力气撑起自己的身子, 却疼得汗如雨下。 卫显石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对面的山上传来了“轰隆……”的滚石声,离 马车十几丈的地方泥土开始下陷,塌方了! 没有迟疑,卫显石一手抱起林少昀,跨上了马,开始狂奔。他知道在这样大 的泥石流塌方的情况下,哪怕晚一秒也是极其危险的。 被他强壮的胳膊搂在胸前,温暖的柏木香充斥鼻息间。身后的土地不断滚落, 身下的马儿飞速狂奔,林少昀只觉得这世界在怒吼中静止了。只有她和这温暖的 味道,然而疼痛逐渐麻痹了她的知觉,眼前不断晃动的景物也开始模糊,靠在他 胸前的额头上汗水正在迅速地滴落,沾湿了他的衣襟。身后的巨响忽然袭来,铺 天盖地的泥石已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上,终于,可以不用再奋力抗挣了,她好累, 就让她紧紧搂着他稍稍躺上一会吧。闭上眼,黑暗迅速地代替了一切。 握着送来的信,原本胸有成竹的莫岸戒整张脸凝重了起来。看来他是低估卫 显石了,他居然要与自己面对面地“拜访”?还有带上林少昀。怎么想以此为威 胁?看来,为了师傅的嘱托这次他得拼上全力了。还有,子云,不知道他的处境 如何。如若被发现那可不只是一个糟字了得。卫门的惩戒手段他是明白的。 “在想什么?愁眉不展的?”巧笑倩兮的明媚脸蛋忽然在他的眼前放大。一 瞬间仿佛把连日的雨天也给照晴了。她仍是不顾一切地跟着自己,那日的不欢而 散并没有打退古若芯的热情,反而日日跟着莫岸戒进进出出。只要看见他就一定 能在一丈之内看见她。莫云山上上下下也都习惯了,包括他自己。 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莫岸戒牢牢地凝视着她。这样的眼神是古若芯从没有看 见过的。 “怎么了?”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古若芯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他要来了。”莫岸戒停顿了一下,“来带你离开。” “谁?”不祥的预感终于成为了现实。她知道,那人是卫显石。 “还用问吗?自然是你那日没有嫁成的夫婿了。不过此次他会带你的那个代 嫁丫鬟一起来。” “少昀?”疑惑再次占据了心头,卫显石,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看来这次你要回家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你也就不必每日跟着我打发你 的寂寞了。就快称心如意了,怎么,还不高兴吗?”看着她一脸的凝重,莫岸戒 有些不解。 “我从没有说过我要回去。我只是担心少昀,你了解卫显石这个人吗?”不 理会他言语中的嘲讽,古若芯此刻只关心林少昀的安危。 “不,几乎完全不。我们莫云山从不与江湖来往,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楚子云呢,他与江湖也毫无往来?”轻轻的一句话,却让 莫岸戒大惊。 “你知道了些什么?”一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莫岸戒的询问有些阴狠。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希望你可以对我说上一句真话。这是很难的事吗?你 还是不信任我。哪怕告诉我一点点事实,但是你还是不愿意。”黯然地低下头, 古若芯失去了刚才的急迫,也失去了那笑颜。 使劲地甩开她的肩膀,把她推得老远,莫岸戒转过身背对着她。 “有些事情不方便让你知道。等过一阵我再告诉你。” “你总是让我等一阵,再等一阵。我还有多久可以等?你什么也不愿跟我说, 我又怎能明白你的心思呢?一切都要我去猜测,这样太累了啊。” “你不用猜,你占的卦不是一向很灵的吗?” “名医难自医,我无法静下心来测出自己的卦像。你是真的不明白吗?还是 不愿意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楚我的……”没有办法再让自 己面对这样的冰冷的俊脸,她怕下一秒泪水会涌出,古若芯迅速转身离去。 “明白?这世上我最不需要明白的就是你了。”低声呢喃着,莫岸戒转过头, 凝视着那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心头怅然。知道自己是自私的,莫名地想要把她 留在自己的身边,却不愿意去考虑更多的东西。他还能这样看着那纤弱的背影多 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意识渐渐地回到了脑海里,怎么四周是一片的黑暗呢?林少昀想坐起身,看 清楚情形,却发现腰部的伤仍是疼得不行,不禁闷哼了一声。 “你醒了?”身旁的人是他。 “我们现在在哪儿?” “山底。我们被埋在泥里了。”平静的嗓音似乎回答的不是和自己有关的消 息。 “我们,被困在山里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分不清是潮湿泥土的寒意 还是心底的恐惧。 “没错,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不过你放心,目前没有太大的问题。我看 过了,现在的上面有一块巨石顶着,所以才形成了我们现在所呆的小土洞。里面 的空气可以供我们活十二个时辰的,这十二个时辰里,我们就好好想想法子怎么 出去吧。” “你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是否出得去?”寒意逐渐升到了腰部,这回她可以确 定他们确实是在山底了,好冷!使得她说话也开始打颤了。 “我当然在乎。我可不想将来显玉看见我们死在一块,然后把你我给合葬了。” “是啊……即使……合葬你也得找莫岸戒不是吗?”不愿意在他鄙夷的口气 下认输,林少昀几乎使尽了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黑暗中静默了两秒,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林少昀知道她再次成功地把他给 惹毛了。 “哼,听你说话断断续续的,只剩一口气了还知道还击。这件事与你无关, 你最好少过问。”原以为她会答上一句知道了,却半晌没有听见声音。 “喂!还有气就回答一声。” 仍是没有人应答,卫显石在这直不起腰的洞中匍匐着移到她的身边。就在他 伏下身子察看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襟。 “与我无关的事我自然不会去管。只是也别和小姐有关。否则……别以为我 打不过你,就……就不能把你怎么着,就不能阻止你的念头。只……只要我还有 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卫显石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她的手臂,林少昀就不得不放开紧抓住的他的衣襟。 黑暗中她感觉到了他炙热的鼻息喷在了自己的脸上,是他冷哼了一声。 “别总把自己看成是个多么忠心的仆人似的,也别总以为我要干什么不利于 古若芯的事。相反,我还要助他一臂之力,让她嫁得好郎君呢。就凭这点你就应 该好好地感谢我才对。” “你到底在打莫云山什么主意?”林少昀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你怎么不问问我要给你家小姐找的如意郎君是谁?” “谁?莫岸戒?” “真聪明,答对了。可以让古若芯嫁入那江湖人人羡慕的世外桃源,你应该 替她感到高兴吧?” “哼,只要不嫁给你,我都替小姐高兴。” “怎么?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我亲爱的娘子?” 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只是听见他的语气,林少昀知道他在笑,而且 笑得很好看。真奇怪,明明是讨厌自己的为什么他还可以笑得那么好看? “别碰我!”虚弱地想推开他的手,却让另一只手也陷入了他的魔掌中。 “就那么讨厌当我的娘子吗?我记得前几天你不还挺乐意的?” “我没有……你不要……”奋力反抗的结果是连同脖子也被他温柔地占领了。 不知是由于太舒服还是由于寒冷已经让她麻木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想再挣扎 了。但是很快地卫显石放开了她,因为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不光是他,林 少昀也听见了。那是类似于风的呼喊。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马呢?我们骑的马呢?”当时他们被埋在泥里的时候马也一定会和他们一 起跌落到这个洞里来,但是她没有听见马的呼吸。 “不知道,我醒来时就没有发现它。”显然卫显石也发现了有问题,而且是 关于他们是否能逃出去的大问题。 “一定有其他的出口,要么就是这个洞的下面是空的?”林少昀做着种种揣 测。 “我们找找看。”卫显石开始在洞内查寻出路,但是黑暗与湿泥土阻止了他 的希望。 林少昀用力跺了跺脚,声音是空心的!她猜得没错,这个洞的下面是空的! “你……你快用力踩脚下的土!我们可以出去了!”兴奋与慌乱同时向她袭 来。 耳边传来了沉闷的锤打声,一缕刺眼的光芒向他们射来,他们找到出口了。 只一瞬,脚下的土松了,卫显石紧紧抓住她的手,两人从洞中向下坠去。 身子迅速下落着,风儿卷起了他们的衣裳。忽然一片云朵从林少昀的身边飘 过,她直觉地想去抓却却摸了个空。是了,原来云儿是没有实体的,就像,就像 她的幸福一样。 她扬起头看着天空,蔚蓝的天,完全没有了前几日的阴霭,似乎那几场雨从 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身子仍然在坠落,手被另一个称做是她夫君的人握着,这样 飘渺的感觉就和那云儿一样,是叫做幸福的东西吗?然而幸福的背后隐藏着的是 不安,因为她不知道下一秒她会不会坠入深崖,粉身碎骨。如果这就是幸福的代 价,似乎也太大了吧?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卫显石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见上娘一面!天 空正在下雨,下着和娘离开那天一样的靡靡细雨,打在脸上凉凉的,就像娘的手 一样温柔的冰凉。 此刻他的手紧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柔荑,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舍不得放开,就连 娘走的那天,他紧紧抓住娘的手最后仍是放开了,可是现在他居然不愿意放开这 个女人手。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在名分上是他的妻子?难道他真的相信那句执子之 手,与子偕老的混帐话? 恍惚间,林少昀发现他们的身子停止了下坠,奇迹般地毫发无损地落在了一 片田地上。奇怪这片土地她好象非常地熟悉似的。而此时身边的卫显石却已陷入 了昏迷。 不知是什么吸引了她,她放开了卫显石的手,尽自向田地里走去。忽然一个 瘦小的身影从她身边跑过,是个三、五岁的小女孩,晃动的身体同时晃动着她的 两个小辫子,身上的锁片还发出清脆的声响。 并不是这个女孩的可爱吸引了她,而是她的锁片!那块和她一模一样的锁片! 她绝对不会认错自己戴了二十多年的锁片,上面还有个昀字! “少昀,少昀!跑慢一点,当心啊!”远处一个温柔的声音正在提醒奔跑的 女孩,就在此时女孩摔倒了。有一个人跑上前来扶起了她,心疼地斥责道: “跟你说了慢点,看你!” 女孩一脸的傻笑,还推开来人,直直地想向远处跑去。那来人也只好跟着她 追去。 站在一米开外的林少昀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女孩是她!是二十年前的 她!那个温柔的声音是她的母亲,可惜她无法看清她的脸。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回到了以前居住的地方?怎么会看见以前的一切?在疑 惑与恐慌之间她选择了疑惑,她要知道当年她是怎么与母亲分离的,她要知道自 己腰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要知道自己除了叫少昀外,到底姓什么?林这个姓是 她入府时古若芯送给她的,她不要!她要去找寻自己的曾经! 靡靡细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卫显石不住地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忽然一阵风 吹来,身子不禁晃了一下,下一秒他已经安全地落在了地上。是卫门!他居然回 到了卫门,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有着不一样。站在卫门的花园里,卫显石疑惑着。 身边的林少昀正昏睡着,他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在了隐月亭内。然后转身向他的 书斋走去。他要知道到底怎么了?书斋的窗外他听见了一阵对话,那是是父亲的 声音,忧伤而无奈。 “月儿,你这又是何苦?我们卫门有今天的成就已经够了,你不必再费如此 多的心机。看你把自己累的。” “不,卫郎。我一定要把卫门发扬为武林第一大门派,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柔媚的女性嗓音透着明显的倦意。 “不用了,月儿,就这样吧。只要有你我已经很满意了。” “不行!我答应你的就一定要做到。明日我就去契丹,一定可以找到打败少 林的秘诀。卫郎,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那……那你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无奈的宠溺,是一个丈夫对妻子最 大的容忍。 “只要卫门成为了武林第一大门派,以后的事我都听你的。” “唉……”这一声叹息是默许也是担忧。 这就是母亲不得已离开他和父亲的原因?为了武林第一大派的头衔而放弃了 一家四口的天伦之乐?谁稀罕什么天下第一!他那时才十几岁,需要的是母爱! 原来自己这十年来念念不忘的目的竟然和母亲的一样?不!他不要什么天下第一 大派了,他只要能和父母一起生活罢了。心意已决的卫显石推开门跨了进去。 女孩在前面跑得很开心,后面的人追得也很开心,林少昀在最后面跟得很担 心。她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风云乍起,一群黑衣人骤然出现在小女孩的面前,他们手上的大弯刀都闪着 寒光,刀不见血誓不罢休!女孩惊慌地向后退去,转身朝来路猛跑。 “娘!娘!” “少昀!”一个纤巧的身影忽然跃至她的身边,一把抱起她向树林深处跑去。 直到此时林少昀才看清楚那个女子的面容,小巧的鼻子,弯弯的眉毛,温柔而晶 亮的眼睛,动作非常迅速,她的身手要比自己好!这就是她的母亲?她二十多年 没有见过面的母亲?自己长得似乎不是很像她,那么她应该像父亲吧?而且她的 背上似乎还背着什么。是什么?天!一个婴孩,她有个弟弟! 记忆忽然明晰了,是的,她有个弟弟。小时侯一直喜欢抱他,却怎么也抱不 动,弟弟的身上也有一块锁片,只是她现在无论如何也记不清那上面到底刻着什 么字了。 在她的一个怔忪间,那对母女已经逃入了树林里,后面一群人在猛追着。不 行!不可以这样发展了,她要阻止这一切!她不要与母亲分离!林少昀倏地向前 追去,想出手撂倒一名黑衣人,但是,她却抓了个空!现在的她是没有实体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母亲分离? 林少昀跋足狂奔,她在树林的一角发现了年幼的自己与母亲。 “少昀乖,躲在这里别出来!娘一会就来救你!”母亲把年幼的自己安置在 一个大树洞里,再次系紧了身上的带子,防止弟弟在打斗中坠落,然后转身准备 离去。 不!不要!这一别可是二十多年啊!林少昀在心里狂喊着,却没有办法发出 半点声息。 年幼的自己没有阻止娘的离去,只是惊恐地将自己缩在洞的深处。 这一幕潜藏在心底有多久了?今天居然会再现!也许她一直在逃避,不愿意 回忆起那些事情,她以为这样的话思念就会减少一些。但是她错了,直到现在她 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母亲对团聚的思念与渴望。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 么,但是她要去了解更多的事实! 转身,林少昀朝着打斗的声音跑去,她要知道她的母亲是否为了救她而……, 她还要知道为什么她的记忆里没有出现父亲?她从来没有回想起父亲的模样,这 是为什么? 越来越接近撕杀的场地了,心里的恐惧紧紧地拽住了她的心房。林少昀站在 树林边上,看着那一群黑衣人围攻着母亲。她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忽然一个躲避不及,母亲的背上硬生生吃了一刀,不!是弟弟吃了一刀!林 少昀的心在尖叫。鲜红的血迅速地将兰花的包裹给染红了。他甚至连喊一声的机 会也没有! 母亲的反抗越加拼命,她看得出母亲有玉石俱焚的念头。不,不可以!我还 在树洞里等着呢!林少昀想移动自己的脚却发现脚像生了根似地定在了原地。这 就是她的记忆,这就是她无法改变的历史事实! 逐渐地在母亲的奋力拼杀下,黑衣人在减少着,但是母亲的体力显然已经透 支了,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已经被逼到山沟溪流边的母亲没有再拼下去的打 算,她要跳下去! 只一个瞬间,母亲在林少昀的视线里消失了。这就是她的回忆,这就是她苦 苦隐藏的过往。如今再次看见,血淋淋的事实让她忍不住想放声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要面临这样的人生?跳下去的母亲与弟弟生死未卜,她 的父亲此时又在哪里?悲痛与愤恨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 对了,还有她自己。现在的小少昀在树洞里遇见了什么?林少昀猛然惊醒朝 树洞跑去。 推开了书斋的门,卫显石却发现他进入的是卫门的大厅。大厅里人很多,而 且他都很熟悉。伟岸的父亲握着母亲的手,而母亲握着自己的手——十年前的自 己,显玉在一旁哭闹着。 母亲的美丽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她的气质,她的一切都是江南的产物, 那么地美,那么地温柔,就像一潭池水,仅仅是看着也让人心旷神怡。 “娘,不走可不可以?”少年的请求没有打动母亲的心。 “不行!石儿乖,等娘回来在带你去逛闹市吧!”温柔的手摩挲着他的,看 得出母亲想极力给自己安慰。 一直很奇怪,出生江南的母亲为何会有如此强硬的决心。听父亲说,是因为 爱。因为母亲对他的爱。爱上一个人可以为了给他最好的而不顾一切! “那娘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等石儿背完了四书五经和卫门的武功秘籍,娘就回来了。” 骗人!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些东西全都背了出来,但是娘却没有再回 来!卫显石在心里控诉着,却无法张开口诉说。 “好吧,娘可不能食言啊。”握紧了手上的温柔,少年要母亲保证。 “一定。”弯下腰,一个甜蜜而冰凉的吻落在了他脸颊上。“好好照顾妹妹 啊。” 这是母亲最后一次亲密接触自己,那个吻,他以为几乎被他遗忘了,但是现 在看见了这一幕,被吻过的感觉却又是那么地明显。一直振动到心底。 “娘,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们呢?”年幼的显玉抽噎着巴住母亲不肯放手。 “为了将来显玉可以过得更开心啊。” 又是骗人的话,离开了母亲的孩子怎么会过得开心?! “那要怎么做才可以过得更开心呢?”显玉懵懵懂懂地询问道。 “得到天下第一啊,娘的愿望就是帮助你爹得到天下第一。到了那一天,娘 就不会离开你们了。” 天下第一?他不需要!显玉也不需要!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娘!慢着,娘说, 如果卫门哪天成为了天下第一那么她就不会再离开他们了。如果是为了这个的话, 那么他就一定要让娘知道他马上就要成功了!卫门一定会在他的手上成为了武林 第一!原来自己从小定下的目标就是因为娘的这一句话,不能放弃!眼看着他就 要成功了,到时候娘知道他把卫门发扬得如此光大一定会回来看自己的。所以现 在他不打算放弃这个他想了十年的念头,莫云山,你等着我吧! 心意已决,卫显石身心放松了下来,意识却立刻陷入了黑暗。 树洞里,小少昀已昏昏欲睡了。看见她安然无恙林少昀反而很奇怪。她的腰 上是如何得来的呢?自己又是怎么被小姐救回古府的呢?她的疑惑立刻就被解开 了。一个黑衣人已经找到了她! 明晃晃的大弯刀眼看已朝她的脖子砍去,小少昀此时突然醒了过来,直觉地 朝另一面躲去。然而大刀仍是砍在了她的腰上,鲜血不断地涌出,迅速地在这个 小树洞里蔓延开来。 见第一刀没有毙命,黑衣人的第二刀跟着落下了。只是他的身子比他的刀倒 下得更快。一个男人在他的身后把他给杀了。那人便是二十多年前的古老爷子。 “爹,看看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是小姐! “吃了一刀,情况不妙!快送她回古府疗伤!”抱起浑身是血的小少昀,他 们父女两很快地跳上马车离开了这片树林,只留下仍未回过神来的林少昀。 此时她不知道是该称自己幸运还是该骂自己不幸。正是因为躲过了这一刀, 她才一直抱着可以找到母亲的希望,然而如果,如果……母亲她……那么要是没 有躲过这一刀,也许她就可以去见母亲与弟弟了。但是毕竟她躲过了,而且一直 活到了现在,这便是小姐一直说的宿命吗? 为什么会让她重新看见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是宿命想告诉她的?难道她就快 见到母亲了?兴奋让心跳剧烈地加速,林少昀控制不住地兴奋与紧张。终于意识 远离了自己,她陷入了黑暗。 “醒了,醒了!”耳边有人在大声叫唤着。卫显石皱起眉头,有些困难地睁 开眼睛。此刻的他正躺在一床破席子上。 “这为公子,你可醒了!我们从山地把你们挖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活不成 了呢。没想到你们昏睡了一天,居然醒过来了。” 卫显石调整着自己的焦距终于看清了和自己说话的是一个老人。 “我……这是在哪里?”怎么,刚才自己所见所闻皆是幻境? “是在莫云山的脚下,你们在前面的一个山坳里遇见了泥石流被埋住了。幸 好有人看见才把你们给救了出来。”老人似乎很高兴自己可以救了人,朴实的笑 容让人很安心。 “多谢这位老丈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卫显石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了。 “你放心!那个姑娘也没事!等你好一点了我再带你去看她。你好好休息吧。” “她的腰……”不知怎么竟然会担心起她的伤来。 “哦,那个伤倒是挺严重的。不过你放心,没有大碍,我们村里的回颜膏很 灵的,一定可以把她的伤治好。”笑眯眯的老人起身端了碗药给卫显石, “喝了它吧,身子好得快些。” 没有犹豫和拒绝,似乎天经地义的,卫显石接过就喝了。真舒服,很久没有 这样舒服地躺着了。看来这位老丈的话不假,他们的药的确很有效。卫显石舒坦 地开始犯瞌睡了,能永远这样舒服地睡下去该多好……不,不行!他还有大业未 成,他还要等着娘回来!思绪的飞转中,他陷入了沉沉的睡意。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已躺在了郊外,身旁的林少昀仍在昏睡着。要不是手上的 绷带,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人救了,那个老丈有古怪。 此时林少昀也幽幽醒转过来。 “你醒了?腰还疼吗?”这是询问句而不是关怀的问候,他想确定刚才的一 切是真实的。 “腰……不疼了。奇怪?”林少昀疑惑地站起身子,却没有发现意料中的疼 痛。 “不奇怪。我们被人救了。”现在他可以确定,那个老人不是他的幻想,但 是他所看见的那个幻境不知是否也与那个老人的药有关系。 身旁的林少昀没有做声,他们都需要好好地考虑一些事情,关于自己关于将 来,还关于他们的下一步——莫云山之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