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芊芊紧握住海上飘的胳臂,一步步往黑暗里走,她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会 发亮的花儿。 突然,前头出现点点白光,她惊愕地煞住脚步,「是……是那个吗?」 「没错,就是它。」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往前定,「看见没?像不像一 盏盏油灯?」 「怎么会有这种白灯花?」她直觉喊道:「好像玫瑰喔!」 「对,它就是玫瑰的一种,不过我还没替它取名呢!」他撇嘴轻笑,「既然 妳喊它白灯花,就叫白灯花了。」 「哦?」她并不明白他话里所含的宠溺。 这花是海家长年以来花费心力栽种的花朵,当初是在高山伐木时所发现,经 人带回数株,无意间发现它另有可利用之处。海上飘便趁闲暇之际培育栽种,终 于找到种植白灯花的窍门。 他摘下一朵给她,「离了根后,它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的光芒,待会儿可以拿 它来照路。」 芊芊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微笑的脸上写满惊叹,「真的可以给我?」 「以后它们就是妳的了。」花儿正好在他们的大喜之日开了花,不就代表它 是因他们的缘分而生? 「我的?」她好开心地摸着花儿。 「不过它也代表着海家人的努力,更重要的是,它可以治病,外头已有不少 人在觊觎它。」他微微笑着。 「治什么病?」她愈来愈好奇了。 「热病。」热病在目前仍是不治之症,还具有传染性。他揽着她的腰,「走, 我再带妳去个地方。」 「嗯。」她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对他根本不够了解,而她渴望能多了解他 一些。 她紧握住他的手,跟着他穿越长廊来到一处矮房舍,透过窗,可以看见里头 有油灯闪烁,再凑近一瞧,发现里头的人全都卧在床上。 「他们怎么了?那么早就睡了?」她想进去看看。 「别进去,他们得的就是热病,会过给人的。」海上飘拉住她。 芊芊回头看他,发现他眉间有深深的皱褶,「我猜为了这种病,你苦寻良方 许久,对不对?」 「嗯,不过现在有了白灯花,再进行药引的调配,就可以大功告成了。」他 得意地勾起嘴角。 「既然他们的病会过给人,你还将他们留在府中?真……真让人佩服。」她 心底泛着感动的暖流。 「这没什么,只要做好防范并没有危险。」他扯唇一笑,当看见屋里一个孩 童踢了被,他居然走进去为他盖好被子。 「你不是说会过给人,怎么还进去?」芊芊在外头急问。 「嘘。」他先对她摇摇头,这才缓步走了出来,「我已经照顾他们好几个月 了,那病对我已经不具威胁性。」他望进她那双不可思议的眼底。 「可是——」她的手正要伸过去碰他,就见海上飘往后一退,接着加快脚步, 「在我换下衣服全身洗净之前妳不能碰我。」 「可你不是说这病不会威胁到你?」她跟在他身后。 「那是对我,不是妳。」多想搂着她一块儿走,可为了保护她,只能远离她。 直到另一间矮房前,他才停下脚步,直接走了进去。 芊芊想跟上,却被突然现身的两名守卫阻止,「夫人,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她不懂, 「爷正在用药水净身,凡是碰过病人的人都得来这儿净身更衣,换下来的衣 物得煮沸再浸药水半天才可以再穿。」他们详细的说明。 听到这儿,芊芊才恍然明白,原来他刚刚都不碰她、拚命闪躲她是这个原因。 而现在她才了解,原来他不似外表所表现的这般冷硬,事实上他是充满爱心的。 蓦地,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拿着白灯花奔回寝居的偏室,那儿摆 满了爹娘给她的嫁妆。 将白灯花顺手插在笔筒内,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拚命找着,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过去,终于让她在一只箱子里找到娘给她的药材和药丸…… 她拿起其中一瓶,「这是保命丸。」又拿起另一瓶,看着上头写着「怯毒丸」。 药瓶子不下百种,找得她汗流浃背的。终于,她找到一瓶「消暑丸」。 刚刚海上飘说了,那是热病,应该就和中暑一样吧?消暑丸一定会有效!她 咧开嘴笑了笑,快步奔回病人所住的矮房舍前。 深吸口气后,她走进里头,而后叫醒每个人,在他们嘴里丢下一颗药丸子, 「我是海家的当家主母,不会害你们的,这些药很有效,吃了保证你们会痊愈。」 有些不敢吃的,在听见她的话之后,也跟着吞下,当一整瓶消暑丸都空了之 后,她才满意一笑。 「放心,过会儿你们就会好的,安心睡觉吧!」她在众人质疑的眼神下开心 的离开了。 在经过种植白灯花的温室时,她好奇地走进去瞧了瞧,这才发现那泥土都干 涸了,又兴匆匆地跑到外头拿了些水进来,淋在每一株花儿上。 咦,怎么搞的?浇了花之后,花儿竟一株株失了光泽,像普通的白玫瑰一样。 就在她仓皇无助时,外头传来大叫声,「不好了……不好了……闹出人命了。」 芊芊心一惊,慌乱之下冲了出去,看见许多人朝矮房舍奔去,她赶紧跟去一 瞧,顿时傻住! 天!只见病人们一个个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哀叫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海上飘又冲了进去,扶起其中一人。 芊芊不顾一切的尾随而入,这时一个男人举起手指着芊芊,嘶哑地道:「是 她……是她拿药毒死我们……」 海上飘一回头看见芊芊,眉头紧紧拧起,「妳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我……我……」她吓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要杀了妳。」这时一个靠她最近的男人突然一跃而起,将她压在地上, 打算掐死她,「我……我管妳是谁,我要掐死妳……什么主母……我呸!」 「呃……我不是……」芊芊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当她以为自己就快断气时, 一道掌风突然从她面前掠过,下一瞬间,喉头的束缚感消失了。 她咳着坐起,看见刚刚想掐死她的男人已倒在一旁。 「妳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海上飘利目瞪着她。 「这……这个……」她交出手中的空瓶,「你说他们得了热病,所以我从我 娘给的药里翻出这瓶药,我以为——」 「以为什么?热病跟暑气根本不同,差远了!」他盯着瓶子上头「消暑丸」 三个字,全身神经绷紧。他立刻吩咐屋外的霍伯,「快去摘几朵白灯花过来。」 「是。」 霍伯正要离开,却听见芊芊说:「不用去了。」她一双泪眸直凝睇着他,「 我……我擅自为那些花浇了水,它们全都失去了光亮。」 「妳……」海上飘握紧拳,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了,只是冷着嗓说:「妳为 什么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呢?」 芊芊拧着裙襬,忍住想要大哭的冲动。没错,是她做错了,她被骂得心甘情 愿、毫无怨尤,只是,她的心好痛呀! 最让她难受的是,这些病人怎么办?她居然自以为是的拿了药就喂他们,难 怪他会这么生气了! 「对了,房里还有一株,还没超过两个时辰,应该还可以用。」就在大伙儿 万念俱灰之际,她跑出矮房舍,朝寝居直奔而去。 抓着还发着光的花儿,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将它交给海上飘。 海上飘检视了会儿,立刻将它分成好几等份,让这些痛楚不堪的病人一一含 在嘴里。 芊芊一直躲在旁边等待着,渐渐地呻吟声变少,大家也都放心地离开后,房 舍内就只剩下海上飘和病人,而芊芊只敢躲在窗口望着他,发现他神情中带着疲 惫与忧心,可见他也不敢保证这点花儿可以为他们保住性命。 「夫人,回房去吧!天都快亮了。」仇大娘安慰道。 「不,我要等他。」她尽可能与仇大娘保持距离,「他说过,接触过病人的 也会过给人,妳别过来。」 「我不怕。」仇大娘露出飒爽的笑容,「他们的餐点可是我和霍伯轮流送的。」 「哦?你们怎么这么笃定不会有事?」芊芊张大眸。 「因为有那种会发亮的花儿呀!数月前有人不经意发现它可以抑制热病,经 过海爷的研究并亲身试验,果真有效呢!」 「可它们却被我给毁了。」她好难过。 「没关系,花儿可以再栽种。」明知不容易,仇大娘还是只能安慰她。 芊芊摇摇头,「可现在——」 她看进屋内,瞧见原本昏厥的人都纷纷苏醒了,精神似乎比原本还要好。 「你们醒了。」海上飘见状,这才松口气。 「爷,您一夜没睡的照顾我们呀?」病人们感激不已地说。 「嗯,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海上飘承诺。 芊芊见状立刻对仇大娘说:「太好了,他们总算得救了,我也该去换件衣服, 净身了。」 「对,妳快去。」仇大娘点点头。 芊芊净身更衣后,并没有回到寝居,而是无神地往后门走去,刚刚经过一场 「大战」,几乎所有人都累瘫了,守门的也靠在门边直打呼,正是她离开的好时 机。 才刚刚让你爱上我,就让你更恨我;而我虽然也领悟到自己爱上了你,可又 不得不离开你……海上飘,好好保重。 另一边,正准备回房好好盘问小妻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的海上飘,进了寝居 才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仇大娘……」他急嚷道。 仇大娘急急奔来,「爷,什么事?」 「夫人呢?」他的嗓音僵冷。 「夫人……她不是去净身,换衣裳?」她一头雾水。 「那么久了,也该回房了呀!」他瞇起眸,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了出去,让 原本就一头雾水的仇大娘更加惊疑了。 芊芊如愿地出了海府。 她失神地走在扬州大街上,此时天色已渐露鱼肚白,东方晨曦微晕,景色好 美呀! 以前她总是贪睡,从没注意原来早晨和傍晚的风景竟是这般不同,带抹回然 不同的美。 街上,小贩也忙碌的准备做生意了,到处一副生气勃勃的景象,只是,她以 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致了。 「妳要去哪里?」 她定住步子,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给我回来。」声音又响起,她的脚像被黏住似的,动弹不得。 突然,她的肩膀被猛然一转,锁进一副温暖的胸膛里。 她没挣扎,因为她闻到那股让她有安全感的味道……属于海上飘的味道。 「做错事就想一走了之?」他执起她的下巴,眸光烁利的望着她脆弱的小脸。 「我也不想一走了之,可我想你不会再爱我了,留下来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好 没用,只会帮倒忙。」她抽抽噎噎地,肩膀一耸一耸,让他看了好心疼。 「对,妳就只会捣乱。」他眉一蹙。 「你好凶,就只会骂我。」她将小嘴儿噘得好高。 「我知道我刚刚是凶了妳,但我是心急呀!我担心救不回他们。」事实上, 对她说完重话后,他就后悔了,尤其看见她那亟欲补救的紧张模样,他的心就像 被针螫般。 「我也怕呀!当时我告诉自己,如果他们真的无法好起来,我一定会以死谢 罪。」她很认真地说。 「死?!」海上飘瞠大眼,气怒地说:「妳若真敢死,就算下黄泉我也会去 把妳逮回来。」 「你……你真不怪我了?」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她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我好高兴你能原谅我,我真的好高兴。」 「记住,如果妳下回再溜走,我就绝不会再原谅妳了。」他微微勾起嘴角, 虽然笑得不太自然,但芊芊知道这样的笑容对他而言已是极限了。 「嗯,我永远不离开你。」她贴进他怀里,「可是白灯花已经被我给毁了, 该怎么办?」 「我可以重新栽种,只是时间久了点。」他淡淡地说,从他微蹙的眉间不难 看出他的烦忧。 「嗯,那就好。」她对他甜甜一笑。 「那回去吧!」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芊芊看见一间刚开门的小店,里头卖着各种饰品。 发现芊芊的目光直在那店内游移,海上飘突然想起除了聘礼之外,他似乎还 没送过她东西。 「想不想进去看看?」他问。 「可以吗?」他不是一直都很忙,除了晚上休息之外,一整天都忙于公事。 「当然可以。」他轻抚她的发,眸底带有对她的怜爱。 「好,我们去看看。」得到他的允许,她开心得像只小鸟。 就见她一下逛花粉店、一下逛饰品店,海上飘难得捺着性子陪她一块儿逛。 「好别致喔!」她被一块玉佩吸引了目光。 「姑娘,这可是千年古玉,十分难得呀!」老板笑嘻嘻地介绍着。 「那一定很贵了?」她摸摸腰间,想起自己是临时起意出走,身上只剩下一 些碎银子。 「当然,否则怎能称为千年古玉呢?」老板仔细瞧着芊芊,「如果妳银子不 够,可以看看这边的玉……」 「那块千年古玉多少银两?」突然,一道沉冷有力的嗓音在老板身旁响起, 「它呀!要一万两银……」当他的目光转向海上飘时,眼神蓦地一亮,「是 海爷!」 「这块玉要一万两?」他面无表情地又问了遍。 「呃……这位姑娘是您的?」老板从未见过海上飘陪姑娘家出来逛街,因而 大为惊奇。 「我娘子。」他依旧用平淡的语气说。 「原来是海夫人。」老板赶紧陪笑,「既然是夫人要的,五千两就行了!」 「五千两?」海上飘从腰间抽出一迭银票,放了一张在桌上,然后拿起玉佩, 带着芊芊走了出去。 他这动作可是让芊芊吓了跳,她没想到他居然会买下它——这种贵到离谱的 玉石。 「等一下。」走了一段距离后,芊芊抓住他的手,很认真地说:「这玉太贵 重了,我们拿去还给店家好了。」 他笑着摊开她的手心,将玉搁在上头,「从初识至今,我还没送任何一样东 西给妳,既然妳喜欢,而我又买得起,妳就别跟我客气了。」 她咧嘴一笑,投入他怀中,感动莫名地说:「飘……我真的好满足,能嫁给 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这么说,妳已经不打算休夫了?」他瞇起眸,直凝入她那对散发柔光的眼 瞳中。 「讨厌!人家当初随便说说的话,你干嘛还挂在嘴边。」她垂下小脸,羞窘 不已地跺着脚。 「当真只是随便说说?听仇大娘说,妳直抱怨我不是个好丈夫。」他瞬也不 瞬地盯着她。 「什么?仇大娘连这个都告诉你?!」她鼓起腮,嗔道:「人家当初误以为 你对我不好,可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不擅表达。」 「哦?是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开脸,粗糙大掌依旧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只有你不嫌我麻烦。」嫁来这儿之后,她好像净惹 麻烦。 「麻烦是麻烦,但妳放心,我会一一替妳解决。」他低哑地说,大手紧紧一 握,像是给她某种保证。 她笑望着他,跟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旋身对着他甜笑,将手中的千年古玉 挂在他的颈子上。 他疑惑地摸着它。 「其实我想要买下它是打算送给你,没想到它这么贵,最后还得让你出钱。」 她俏皮地吐吐舌尖,「不过你放心,我会慢慢筹足银两还你。」 他紧握住玉石,激动的对住她的眼说:「这是……这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份 礼物。」 「什么?」她不敢置信,「你是海家的主子,居然没人送过你礼物?」 「因为我从不收礼,久了自然没人敢送我礼了。」说时,他控制不住心底陡 升的情愫,眸光变得浓郁。 「啊!」她捂住嘴,「那么是我踰矩了?可是……我是你的妻子,送你东西 也是应当的,你不能拒绝我喔!」 「傻瓜,我这不是戴上了?」他笑望着她那双明眸。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拿下来喔!」芊芊笑得如花般娇媚。 而在海上飘眼中,她就像一朵花,美丽纯净的百合。 「我答应妳,永远不拿下来。」他再次握紧她的手。 「嗯。」她用力点点头,肚子却叫了起来,「唔……突然觉得好饿。」 「想吃什么?」他指着街上的点心摊子。 「嗯……我想吃那个。」她小手一指,指着「烧饼油条」的牌子。 「有眼光!卖烧饼油条的老夫妇是从东北来的,做面食的功夫一流。」他带 着她走向那摊子,一靠近立即引来老夫妻的热情招待,一会儿送上面茶、一会儿 送上烧饼,两人的桌上放满了点心。 「你真的很好,难怪会掳获这么多人的心。」芊芊看着满桌的餐点,不知该 先吃哪一样,最后,她竟然呜咽地哭了出来。 「怎么了?」他紧张不已,「妳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她拚命摇着小脑袋,抬起一双泪眼,「看见老夫妇对你亲切的笑容,我就想 起府里那些病人对你的信任,可我……我却把你好不容易种成的白灯花给弄死了!」 「我不是说了,花可以重新种过,既然已有经验,再来就很简单,相信我吧!」 他拿了一块烧饼放在她碗里,「吃吧!妳这样可是会吓坏老夫妇的。」 「嗯,我吃。」听他这么说,她终于放心了,也夹了块烧饼给他,希望他们 的感情就跟这烧饼一样,圆圆满满。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