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怔了一怔,立即推开他:“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这么牺牲?!胡猜些什么?” 他看着我的眼睛,纯粹的黑瞳里隐隐有火焰的光芒。我犹豫着,终于转开了头。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我老早以前就说过,你对你弟真好。这么好,让我多羡慕, 知道吗?” 我嗤笑一声,捶在他肩上:“你是羡慕我还是羡慕我弟?” “你弟。”他的回答果决而迅速,我竟被呛住了。就好像小时侯老师上公开课前会 预先发下问题写下答案,你要背得一丝不错才能赢得老师的喜欢。他的答案,便像是在 心里反复又反复,背了千百遍。 所以半天,我才晃晃地扯开嘴角:“哪有哥哥对弟弟不好的?嘁!” 他也似乎终于觉得自己说了件蠢事,憨憨地笑起来:“对哦。你弟嘛!” “就是嘛。”我笑起来,大声地,似乎这样别人就听不到我惶惶的心跳。 “呵呵,像条狗似的。” 大笑中我不确定听到了什么,停下来,迟疑地又问:“什么?” “我说,像条整天巴心巴肺围着主人打转的狗似的。生怕保护得不够周到。”他嘲 弄地撇撇嘴,看着墙角。 “喂,你这可算人身攻击啊!”我佯怒地对他比比中指,“是不是特别期待哥哥也 ‘照顾照顾’你?” “呵,”他轻笑着打掉我的手,“打个比方嘛。我可比不上你高材生会念书,懂得 说话。” “别废他妈的话!婆婆妈妈的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手给他抓住,轻轻地包在 手掌心里,怪异的感觉又涌上来,惊惶地赶紧抽出。“你今天到底什么回事?” 他垂下头,即使这样我还是能窥看到他不知所措的表情,紧紧地抿着唇,似乎,不 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好像他待会要说的是惊天秘闻,我的一辈子就会被他的话所 改变。近春节的时节里,天气有些凉,我的手心却隐隐地渗出了水气。 原来他已经比我高这么多了?块头还是大,要是再打起来……招架太蠢了,还是跑 吧。忽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我开始很认真地计划退路。 正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他一抬头,贼亮的眼眸瞪得我连动也不敢了。 “烟轻。”他低低地叫我的名字,我的心上立即像跳过去一只兔子,猛地一沉,又 弹上去,还被轻利的爪子挠得微疼。 “嗯?” “我……” “怎么?” “如果讨厌我,就他妈跟我说,别玩躲来躲去那套。我不如你聪明,光猜你要干吗 就可以想上一个月。” “知道脑子不好使就别瞎想!我是那种会躲人的人吗我?讨厌你直接叫你别来就够 了。”我狠狠地白他一眼,借以掩饰动机被拆穿的尴尬。 “那就好。”他又笑。显然没有发现我的不安,因为那个笑既安心又自得。自个儿 低头笑了一会,又抬头认真地看我,“我知道这样说很他妈肉麻,可是我人笨嘴更笨… …我、我想……” “啊?”我被他的吞吞吐吐吊起了好奇心,这白痴要说的是什么啊? 谁知他憋了半天,顿了又顿脚,飞快地冒出一句:“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我就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在空荡的小巷里来回跑起来。先是一口气冲到底,再折 回来,再冲回去,折回来……不带歇气地这么冲跑了五六趟。终于折回我面前,弯着腰 撑在膝盖上拼命喘。 “发完疯了没?”我好笑地蹲下来看他。到底要说什么话让他需要这样来积累勇气? 我可是见过他光用把折叠小刀就把三个找茬的混混吓跑过的。 “你……你……”他喘得话更说不清楚,咽了口口水才接上,“自己做过了吧?” “什么?” “当然是那个。怎么样?自己做过吧?”从他猛地瞪大的眼睛里我忽然反应出他的 意思。是男人都会明白。 一愣,缓缓地站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都是怎么做的?” “什么……怎么……”我的脸有些红了,不自在地扭开。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 “做的时候是靠想象吧?你想的是谁?” 我的脸顿时由红转白,忽然觉得好冷。头也不回地转头就走。 “烟轻,我……你知道我想的是谁吗?”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剧烈运动过的体温 比我高出太多。那手像烧红的铁铐,又紧又烫。 “你应该去找个女人!”我冷冷地回头对他说,眼睛里可以射出冰箭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悚然一惊,看着他坦然地一点头,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视我的目光。 是了,我吃什么惊,他跟我不同,他是在外面混的,会认识些什么好女孩。 我更加鄙视,既然这样,就不要东想西想!好好跟女人做就好了! 他看穿了我的想法,极慢地摇着头:“没用。我有女朋友,还不止一个。可是她们 都没意思。有时自己做,就可以想着……真正想的那个人。” 我看着他那双眼睛,慢慢地扭曲了面孔,惊慌地要挣开他的手,大声地喊:“你疯 了?!王烨,你真的疯了!放开我!” 我拼命地挣,他抓得更紧。不仅是我的左手,连我的右手,连我的身体,他都要抓 住。我一直在回忆,当时的挣扎是真心实意要挣脱,还是只是做个样子来掩饰我内心被 掀翻出来的惶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因为,最后的结果仍然是被他禁锢在怀里, 排山倒海地吻过来。 我被他按在巷子水泥石灰的墙上,比路灯阴影更阴暗的角落,在那条深夜无人的陋 巷里,承受着他充满掠夺性的吻。 我的初吻。 我不曾想象过初吻献出的场景,时间,地点,对象,等等等等,都是女生才爱玩的 把戏。在我的想法中,那理所当然会发生在一切动人的条件中。浪漫、温馨、甜美,并, 由我主导。 最最起码,不会是这样。被一个从来都被我看得很低的小流氓硬生生地抢了。 那个人还叫王烨。 妈的! 他的右腿曲起来压在我的双腿上,看起来被偷袭的经验相当丰富。要压制住我也并 不容易,他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了,完全地贴合,让我们看起来十分亲密无间。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突然要跑步,为什么他会问什么自己做不 做的问题。男人的身体,总是那么诚实。 我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内心的感受,非语言可以表述。 脑子里充斥着十万个为什么,可惜连问的机会都没有。我想象着医生在我的验尸报 告上写:“激吻缺氧窒息致死”。真丢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好容易,他终于愿意给我重新呼吸的机会。激烈地喘息着靠在我的耳边:“我…… 我做你的狗。烟轻,只要你点头,我做你的狗。虽然我是个烂人,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可是只要你说,我就去做。打人,还是上大学,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会做。我什么都 不要你的,就让我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疯了!”一次又一次,我不停地说。 “是,我是疯了。我对自己说过很多遍,我不能这样,我应该找个女人,而不是老 想着个跟我一样的男生。可是,我找了,那又怎样?我的心里就是只有你。不知道从什 么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你了。你觉得恶心对吗?我以前碰到这种人也觉得恶 心极了,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是了。我觉得自己真贱!贱骨头!可我……”他实 在说不下去,靠在我肩上喘气。 我被他的话一句一句打在胸口上,痛得要叫出来。浑身忽然没了力气,贴着墙壁慢 慢地滑下来,坐到地上。 我的心里就是只有你。……我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你了。……你觉得恶心对吗?……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是了。……我觉得自己真贱!贱骨头! 贱骨头! 我忽然很想哭。 那个夜晚,我以为我会做噩梦。看到凶杀现场,或是被王烨突兀地表白。结果没有。 我梦到我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长巷奔跑,一直跑一直跑,找不到出口。也没有救赎。 只是跑,向着不存在的终点。 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沈雨浓。那一刹那,忽然觉得我的现实和梦境颠倒了。睁着 眼看了他好久,才确定这就是现实。 孩童时的金发已经渐渐变成小麦色,柔软地搭在我的肩上。俊挺的鼻梁,微薄的唇 显出一个大男孩的雏形。我只动了一下肩膀,他立即就醒了。 “怎么又睡过来了?”晨起的嗓音干涩而沙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才听懂。 “我怕你晚上会做噩梦。”他揉揉眼睛解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片扇状的 阴影,像停息着一双美丽的蝶。“昨天才碰到那么恐怖的事。是我的话晚上一定不敢一 个人睡。” “还好啦。”我若无其事地笑,一副哥哥的标准样子。 “哥,一个人碰到那种事会觉得害怕是很正常的啊。我又不会笑你。” “我是真的还好啦。” “可是我会。” “啊?” “我觉得很害怕。一想到万一你回不来了,我就害怕得要死。” “怎么……怎么可能回不来?你个乌鸦嘴!”我扯着嘴角,用拇指和中指结成一个 弹弓轻轻弹在他的额角,他吃痛地叫起来。忽地整个身子趴过来压住我,用同样的手势 要弹回来。 我们小时侯常常这样玩。拿床被子舞来舞去,一个压住一个。 我忽然觉得很开心,我们还是跟那时一样。一样的。 我左右躲闪着他的手指弹弓,他钻进被子里,披着整床被子以泰山压顶的架势压下 来。被子覆盖面积太大,我逃脱不及,被当头罩住。 “呀呀呀”我们开始乱叫,闹成一团。他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只有被我欺负的份,手 长脚长又有重量。一不小心,我被他乱蹬的脚踢到。“啊!”我赶紧用手捂住受创的要 害,叫得天响。他这才闹停下来,才发现我捂的地方,赶紧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要不要紧?” 我没好气地翻个眼给他:“你给我踢一脚试试。” “对不起。”他还顶着被子,跪坐起来。小小声地说,“要不,我给你揉揉?” “去!”我赶紧拍开他那没轻没重的爪子,“这地方能随便揉吗?揉坏了你赔我?” 他红着脸不说话了,担心地看着我死捂着的手出神。 其实痛都还是其次,重点在于它起了变化,我又不能让这傻小子知道。所以装得痛 死,捂得死紧。 从他头顶耷拉下来的被子把我们围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外面的光线透过来,空间 里像填满了淡蓝的光,朦胧而澄静。我头一次意识到他的外表跟我们有多么大的不同。 像个天使,身后是看不见的雪白的羽翼,浓密的金褐的发,深邃的碧绿的眸,细致的柔 白的肤,一脸恬静的充满温暖的表情,在一片蓝光里坐在我身边。 这个感觉,很不对劲。 我忽然不自在地腾出一只手推他:“去去,醒了就赶紧刷牙洗脸,我还想再多睡一 会儿呢。” “真的不要紧吗?”他还是要问。 我赶紧翻身躲开他又要伸来的手:“要紧,很要紧!所以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该 干吗干吗。尽添乱!” 他又看了一会,知道我不会再让他靠近,忽然做了个鬼脸,一掀被子下床。边穿鞋 还边嘟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自己举这么高,会碰到很正常嘛。小气!” 原来他都看到了。这小孩,气不死我!我瞪着他晃啊晃进浴室的背影,觉得眼球要 掉出来。 等到你也十六岁,看我怎么整治你!死小孩! 老妈据说现在非洲,春节是准回不来了。打了电话回来说也许元宵前能设法赶回来。 我冷淡地给她留言,元宵节前我们就开学了,她赶不回来也没关系。玲姨要回乡下家里 过节,提前给我们准备好了过年里要吃的。然后用了N 天时间反复教我们怎么吃。先吃 哪个后吃哪个,哪个能留,哪个不能留,哪个能在外面买,哪个吃家里的,哪个用锅热, 哪个用微波炉热,哪个必须放冰箱,哪个可以放外面,哪个吃后不能乱吃东西,哪个吃 后可以乱吃东西……巨无细靡,不一而足。 老爸也叫了我们一起去吃饭,我扯了个谎说回外婆家吃,他也就不说话了。他现在 又给我添了个小妹妹,回去看他们一家和乐温馨,我还不如跟沈雨浓自个儿呆家里自在 呢。 王烨除夕果然回了家过。白天我带着沈雨浓把家里象征性地打扫了一遍,晚上对照 着笔记,按玲姨的要求逐个菜热好,端上桌,看起来也就像那么回事了。 打扫屋子的时候还给我们找出了一瓶干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起上了桌。 都忙完了,两个人对着一大桌子菜,忽然又觉得有些冷清。打开电视,每个台都是 “春节特辑”,什么年货市场,如何走亲访友,然后又一齐转播春节联欢晚会。根本别 无选择。 我们开了酒,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形式大于内容。 沈雨浓忽然开口:“哥,你收过很多情书吧?” “怎么会?肯定没你的多。”我随便开的玩笑,却看着他果然有点得意地低头笑了。 “那有没有喜欢的?” “没。” “是不喜欢女生吗?”他的这个问题像是埋在土里的地雷,故做不经意地一步步引 我走过来。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踩响了。我被炸得体无完肤。 我木着一张脸,没有看他,只是一字一句地说:“不,我喜欢女生。只要漂亮的都 喜欢” 他显然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赶紧低下头去扒菜。 电视是谁也没心情看了,只顾低头各吃各的。我的心里被堵了一大块,连呼吸也不 顺畅。 虽然是葡萄酒,口感却有些酸涩,他不太喜欢喝,我一个人揽过来猛灌。他什么时 候去洗了澡,上了床,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尖响的电话铃声把我惊起来,晃了晃热乎乎的脑袋,我站起来,还是一个踉跄差点 绊倒。 “喂——”我揉着被敲到的小腿骨,接起电话。 是王烨,他在我家楼下。 我被酒精弄得有些眩乎,胡乱应了声,开门就要出去。门外一阵冷风刮进来,我对 着风站了半晌,又拖沓着步子回屋拿外套。 小雨睡在他的床上,我床头的台灯亮着,显然是给我留的。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我慢慢跪下来,仔细打量他那已经 成长得让我觉得有些陌生的眉眼。手指划过他的轮廓,他的睡脸红扑扑的,五官线条鲜 明却柔和,两道英气的眉让人不能忽视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我们是兄弟吗?为何长得 一点都不像? 我用手背抚过他滚烫的颊,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 这是谁?这是你弟弟。这是谁?这是你弟弟。这是谁……这是你弟弟。 我将脸凑近他,很近很近。近到我们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然后,轻轻地,轻轻地, 侧头靠在他的枕头上,轻轻地,轻轻地,把脸颊贴上他的脸颊。从眼角望过去,他的脸 变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模糊。 你看,我们的距离这么近,你却不知道我就在这里。 就这么躺了一会,又抬起头,将额头贴上他的,我们的鼻尖又触到了一起。我注视 着他小麦色的长翘的睫毛,一根一根。只要他睁开眼,他就能看到我的。我保持着与他 碰触的力度,因为不想真的惊醒他,不能让他看到现在的我。 “小雨猪,小雨猪,小雨猪……”我将我的呢喃吐在他的唇上,用最轻最轻的声音, 最慢最慢的气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哥哥,对他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最后的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我悄悄地笑起来。走过去把灯关掉。 睡个好觉吧,小雨猪。过了年,你又要大一岁了哦。快点长大吧。 春节快乐。 王烨穿着皮夹克提了个塑料袋站在风里等我。我很随意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一同 往外走。 他把我带到偏僻的河堤下,从塑料袋里倒出一堆烟火来。 “喂,行啊!禁鞭都禁不住你。”我惊呼一声,给他肩头来了一拳。 他“嘿嘿”笑笑:“他们说过年不玩这个就不算过了年,硬塞了这么些给我。我又 不喜欢,还不是为了拿来给你开心。” 我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他拿过两支金银花递到我手上,掏出火机点燃了。“滋 滋”地彩色的细纸棒里面的火药燃出耀眼的闪光,随意在空中划动一下便可以拖出一条 银白灿亮的轨迹,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呜哦,呜哦”我快活地跳着,一根一根地接着点燃,胡乱挥舞,无数的火花映出 他痴迷的目光和一样快乐的笑容。 我们疯狂地大笑,一个接一个地点燃这些纸屑包裹不住的绚丽。最后,他不耐烦了, 拉着我走到堤坝根下,一手抽过我手里还燃着的金银花往后一抛。夜空中顿时划过条银 亮色的弧线,落到河边还未点燃的烟火堆里,便是“噼啪”的一串,无数的烟花跳起来, 像炸开了窝。飞上天的有,乱跳着往河里钻的有,原地打转的有。我放肆地大笑起来, 搭着他的肩膀不断拍着以作嘉许。 在晃得人眼都睁不开的闪光和烟雾里,他抵在我的唇上说:“要疯,就一起疯吧。” 我们纠缠在河堤根下,像两簇同样寂寞的烟花。照亮的只是短暂的快乐。 回到学校第一天,收拾好床铺,我慢慢地走过二楼的那间寝室。地上已经干干净净, 半点红色都看不见。楼道上和大院门外也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慢慢地沿着那天把人背出去的路线走,却看到了刘锐。当时还好好打了个招呼, 结果晚自习进教室时她跟个女鬼似地悄无声息地从我旁边冒出来,差点没把我吓死。 像是根本没看到我惊吓过度的表情,她继续鬼声鬼气地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沈 烟轻,最新校园新闻,要不要听?16名持刀歹徒光天化日下闯入我校,将一高二金秀男 生砍死在宿舍里~~~~~~~ ” 我赶紧拦住她拖长的调子:“行行行,你能不能正常点报道这条旧闻?” “哦?显然沈同学你早已确知此事,还不快快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她兴奋地赶 紧在位置上坐好,十足的好事样。 我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你那报道多处失实。一,歹徒持斧,斧头的斧;二,死 在门诊部里,校门口的门诊部。就这你还好意思到处报道呢,哼。” “哎,哎,人家不过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比豆腐还小一块,要不是标着D 高的 名字,根本就晃过去了。来来来,说得详细点。” “有什么好处?对了,恭喜发财,利市拿来!”今年我的利市钱少得可怜,还不赶 紧敛财,剩下的日子怎么过? “想得美啊,一个男生还向女生讨利市,惭不惭愧啊你!”她非常嗤之以鼻地拍掉 我的手,又换上笑嘻嘻的脸,“顶多,我们交换情报啦。你告诉我经过,我告诉你原因。” “没兴趣。”我笑着摇头。都已经发生了的事,谁还在乎它为什么会发生? “那——再加一条与你有密切关系的内部消息。”她想了一下,仍是笑嘻嘻地。 “哪方面?” “自然是学习。” “成交。” 她跟我们教导主任是多年的邻居,据说偏科偏成这样还能进来,走的就是这个关系。 所以举凡内部、小道消息她那里是集散地。 晚自习开始前的八卦交流,我们满足了彼此的好奇心。 原来那个男生死得还不算冤枉。所谓冲冠一向为红颜,要从头说来来还真得提到本 年级赫赫有名的人物——大美。我们这届新生有双雌并起:大美和小美。人有多漂亮我 就不多说了,反正也就是回头率高,男生里谈论率高,口头流传面广的那种。 话说小美娇俏,还不如大美贵气。各路风传的大美入校原因是在市里面惹乱一众帅 男芳心,整日里骚扰到其家乃至邻里,家里为保安宁,遂将其送来我们这个偏远封闭的 学校以绝杂念,一心向学。姑且不论这是真是假,大美漂亮是有目共睹的了。不仅在校 内,连校外的一些道上兄弟都垂涎不已。于是就这么被纠缠上了。高二的那位仁兄倒是 不畏强暴,挺身而出,约了两个帮手封校前两天要去给人点颜色瞧瞧,顺便就在美人面 前表现一下那是最好。结果那天人刚好不在,给他扑了个空。过了两天,那人自然听到 了这个风声,心想竟想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立即纠集了道上弟兄, 带齐家伙,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来废了他们。也是高二仁兄的帮手们走运,买到了前一 天的车票,早早避祸去也。剩下他一个,也知道那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连自己寝室都 不敢住,跑到了别人寝室过了一夜。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批人要堵住楼道口挨间房搜的原 因。 说起来,最倒霉的是大美,既没叫人去为她打人,也没叫人去为她杀人,莫名其妙 就被牵扯进人命案里。现在人人都拿异样眼光看她,真是比窦娥还冤。 “难道生得美丽也是一种错?”刘锐最后激动地扯着我的手臂,充满感情地对着我 呐喊。 我难得耐心地对她微笑:“不。但如果你为了她的美丽而扯坏了我的袖子,那就是 你的错了。” 她对大美很有好感(应该说她对美人都很有好感),两人也有几分交情。她便自以 为俨然成了人家的护花使者了,可怜。 而附赠的学习消息,是文科班的人选已经开始内定了。 我们到高二会分文理班,历来的规矩,每个年级只设一个文科班。也就是我们96级 8 个班里,只有一个文科班,剩下的都是理科。为了保证升学率,文科名额有限。很多 人的理化学得辛苦,都想转到文科靠死记硬背政治历史过关,所以竞争激烈。我的确想 读文科,刘锐铁定也是要选文科的,可是数学太差,即使有关系,胜利也未必指日可待。 过了几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在校门外炒了小炒,捧着饭盒就要到教室去。内定 的人选必定是根据平时成绩和期中期末的综合评定,懒散了一个学期,上个学期的期考 我毫不出色,要想让老师们印象深刻,除了成绩还是成绩。 就在校门口,碰到的大美。 我们同时经过侧门,一进一出,正好堵住。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又同时让到一边。 看着彼此如此一致的动作,最后只能打圆场地相视一笑。 传说中的美人总是名不虚传的,举手投足,万种风情,浅浅一笑,已足以迷倒一票 青涩男。 我跟她不同班,完全不熟。只好坚持着相让的动作,她看了看我,点点头,率先走 出来。走过我身边时又停了下来。对我甜笑着:“请问你是沈烟轻吗?” 她的身材高挑,又穿着高跟皮鞋,竟差不多能与我平视。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上弦月, 光润鲜泽的唇边露出两个精致的梨窝,连我对女生这么不上心的人都心神一晃,不知做 了什么神迹让美女对我如此这般。 我硬是愣愣地点了下头,她放心地又笑:“他跟我形容过你,说你很好认的,但我 不够灵光,还是怕认错了。” “啊?谁啊?” “王烨啊。” 这下我是真的傻了眼,更呆滞地回问:“你——认识王烨?” “呵,当然。他这么有名,谁不认识?”她那个样子仿佛我的问题才是多么值得惊 讶。 哦?我不禁失笑,原来他已经这么有名了吗?还一直把他当普通小流氓,失敬。 两个仍是陌生的人,竟因为王烨这点拐七拐八的关系又多聊了两句。 大美虽有倾国倾城的貌,却不是绣花枕头。她的英文十分了得,据说是以在高中就 要考过托福为标准做的训练,高考要考英语专业,目标自然也是文科班。 这回可热闹了。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