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烈日当头,石料场里,犯人们正汗流侠背地砸石料、雕凿石器。监工拎着皮鞭 来回走动,看着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皮鞭,跟着就是一脚,骂:“欠揍,好好干 活,再偷懒,罚你两顿不得吃饭!”和珅也在里面干活,拿着石钎、赤着臂膀,吃 力地干活。他边干活,还偷问旁边的流民:“老兄,你是怎么进来的?”那流民看 看四周,小声说:“我是因为交不起杀鸡费。”和珅问:“杀鸡还要交费?”流民 说:“是啊,在我们这儿,名目繁多,花样翻新,杀鸡要交杀鸡费,宰猪要交宰猪 费,生孩子要交人了税,死了人要交没籍税。我老婆坐月子,一点奶都下不来,孩 子饿得嗷嗷哭,没办法,我把家里仅有的一只鸡杀了给她补身子,谁承想,第二天 差人就来让交杀鸡费,交不出钱,就让官府给弄到这儿来了!” 和珅叹道:“真是苛政猛于虎呀!”这时,监工过来了,挥舞着皮鞭,喝道: “快干活,快干活,磨磨蹭蹭,找揍呀!”和珅只得咬牙抡锤。 傍晚。石工们休息了,正在排队取饭。饭桶里面是照得见人影的稀汤,配的是 又黑又硬的馒头。每个石工配一碗稀汤,一个馒头。石工叹息:“干了一天的活, 汗水流了半桶,就给喝这一碗稀汤,能有力气吗?”旁边有人劝解:“落到这步田 地,能活命就不错了!”轮到和珅取饭了,伙夫给了他两勺稀汤、两个馒头。和珅 一惊,说:“老哥,怎么是你?” 原来,伙夫就是那个和珅在街头暗访时候偶遇的那个老乞丐。伙夫也叹道: “大兄弟,是你!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夜间,和珅与老伙夫在伙房中谈天。老伙夫给和砷端来了饭汤、馒头,说: “有我在这儿,不能让你饿着!”和珅问:“老哥,你在这儿怎么样?我这两天还 正为你担心呢!” 老伙夫说:“我让差人给弄到这里,真是不想活下去了,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哪儿干得了这么重的活?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遇到了同村的一个熟人。” 和珅问:“他也是被官府抓进来的吗?” 老伙夫摇头,说:“他可不是干活的,官府里的人见了他,恭敬着呢。” 和砷听了也很好奇,望着老伙夫。老伙夫说:“这个人,石匠活干得顶好,他 在京城跟一个姓俞的大石匠学手艺,听说还让那姓俞的收为干女婿……前一阵儿, 他老岳父死了,他也就从京城回来了,都知道他活好,手艺精,是给宫里做活的工 匠,石料场就请他过来做了总师傅。” 和珅听了,随口问道:“莫非此人姓许?” 老伙夫连忙道:“对,对,对!” 和珅问:“他全名是不是叫许秉义?” 老伙夫说:“对,对,就叫许秉义。哎,老和,我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 清楚?” 和珅心里高兴,嘴上说道:“他手艺好,名气大,我也听人说过。” 老伙夫说:“许秉义的手艺,那是绝不含糊,在这儿,论手艺,他坐头把交椅, 当官的也给他面子,为啥,他有用啊!他也愿意给老乡帮忙,看我老头不容易,一 句话,就让我做了伙夫,老头我整日讨饭,现在也能混个肚子饱,我能有今天,还 多亏了他!‘’和珅说:”既然他说话管用,老哥抽空帮我引见引见,兴许他看着 我顺眼,也让我做个伙夫,总比那敲石头来得自在!“ 老伙夫说:“没问题,没问题,我那天在街上见你一面,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你的忙,我一定要帮!” 和珅说:“老哥,你才是个好人啊!” 老伙夫突然落泪了,说:“好人管什么用,可怜我那孙女,现在还不知流落到 哪儿了!” 和珅说:“老哥,放心吧,你那个孙女,我已经托人替你照看着,你尽管放心 好了!” 老伙夫听了就要下跪,说:“大兄弟,你说我怎么谢你才好哪!”和珅连忙扶 住老伙夫,说:“起来,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能互相帮助,已是不幸中的 大幸了!” 老伙夫说:“大兄弟,你是天下最大最大的好人,说到现在,老头我心里有一 件事还没弄明白,大兄弟,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也让他们给弄进来了?” 和珅连忙搪塞,伤感地叹道:“一言难尽!” 老头见和珅不语,说道:“行了,兄弟,那些伤心事,你不说也罢,你不说我 也知道,这石料场所有的人,谁不是让官府给糟踏到这里来的。” 太阳又升起来了。青莲来到石料厂门口焦急地等待,和珅被差人带了过来。管 事指着和珅问青莲:“是不是他?”青莲点头回答:“正是。” 管事说:“交十两纹银,我们这儿立马放人!” 青莲吃惊地问:“十两?!不会吧,你们不是五两放一个人吗?” 管事说:“五两那是城里价,现在他在哪儿?” 青莲回答:“鸡石岭!” 管事说:“从城里运到鸡石岭,得花路费吧;住到石料场,得掏住宿费吧;他 是人,得吃饭,要掏饭费。算下来,收你十两银子还是便宜的,要想领人,赶紧掏 钱,明日再来要人,就是十二两了。” 看着青莲在身上到处找钱、凑钱,管事眼看生意就要做成,就朝和珅叫道: “和二,你家里来人赎你了,赶快收拾东西,马上走人!” 和珅突然说:“差官,我家里根本就没人了,哪会有人来赎我!” 青莲一听,停住了动作,吃惊地望着和珅. 门吏也奇怪了,指着青莲说:“这 位女子明明说她是你家里人!” 和拥说:“谁是她家里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说完,和珅扭头就走。青莲 眼里含了泪,叫道:“和珅!” 和珅一回头,说:“谁是和押,我叫和二!”青莲委屈地说:“和珅,难道你 让人家给打糊涂了!”和珅说:“我糊涂,你们甭想趁着我糊涂就随随便便把我给 卖了!我和二脑袋是不大聪明,可,你们买卖人口这把戏,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门吏向青莲抱怨:“小姐,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玩的什么把戏?我还是第 一回遇见这样的人。哎,这人你赎不赎了!” 青莲恼了,边走边叫,头也不回道:“不赎,不赎了!”青莲走了,和珅又伏 身敲打石头,老伙夫来了。老伙夫问:“大兄弟,听说刚才有人来赎你,你怎么不 走啊?”和珅笑道:“我是舍不得老哥你呀!”老伙夫说:“笑话,天底下没有心 甘情愿做苦役的!”和珅说:“谁说没有,和二就是一个!”老伙夫说:“兄弟, 你不是累糊涂了吧?” 和珅兴高采烈,道:“谁说我糊涂,老哥,我脑子清醒得很啊,实不相瞒,我 留在这里,那是有大事要干哩!” 老伙夫说:“还说自己不糊涂,石料场能干什么大事?你得罪了一个如花似玉 的大姑娘,才是误了大事呢2 ” 和珅说:“得罪是得罪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说她既然来了,就不会走开的。 可我要干的事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 石料厂许秉义宿舍内,许秉义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抽烟,还用眼睛端详着屋中 的一个石佛。看了一阵儿,他心里有了主意,就拿起工具上去雕刻一番。 老伙夫带着和珅来了。 “大侄子,和二我给你领来了!”老伙夫说。 许秉义头也不抬,继续干活,说:“和二,你人在石料场,就该好好干活,整 天求人找我干什么?我也没本事把你放了啊!其实,想走人,很简单,就十两银子, 他们就放人!” 和珅看那石佛,和鄂桂家的竟然十分相似,和珅心里有了底,说道:“你就是 许秉义?” 老伙夫一看和珅说话不卑不亢,还有点傲慢,着急了,说:“和二,你怎么能 这样跟大师傅说话?”许秉义也很吃惊,一个苦役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他停下手中 的活,看着和珅,问:“你是谁?”和珅不回答他的问题,单刀直入地问:“鄂桂 大人的石佛可是你亲手所送?”许秉义大惊失色,看着和珅,和珅继续追问:“石 佛中的金佛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秉义惊恐地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伙夫大惑不解地望着他们。 役们气势汹汹冲上街道。“快跑,快跑,阎王进街了。”百姓们叫着。街上气 氛紧张,行人四散,做小生意的纷纷卷逃。店铺也开始关门。街边饭馆里老板正在 收拾东西,准备关张。差役们上来就拖住他,说:“你以为关门就能躲过去,今天 这事,你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差役端着老板的钱箱过来,说:“大哥,钱箱里就这点银子!” 一差役说:“拿走!”说着,就往外倒银子。老板叫起来:“你们这不是抢劫 吗?”差役说:“什么叫抢劫?真正的抢劫你见过吗?这是巡抚大人向你借钱你懂 不懂?”老板问:“有这样借钱的吗?”差役道:“巡抚大人向你借钱是抬举你, 这是收条,拿好!”说完,差役们拿着银子走了。老板哀叫:“天哪!这就是王法 吗?” 库里,一袋、一袋的碎银被差役倒出来,好大的一堆,都是福长安搜刮来的。 另一边,工匠们正在改铸银两。炉火熊熊,银汁奔涌。新铸的官银摆放一边,福长 安陪着李侍尧过来视察。 福长安讨好地说:“老中堂一计定乾坤,市银改铸官银,这府库的亏空,眼看 着就能填平了!” 李侍尧自负地说:“和珅、王杰这些嫩娃娃跟我斗,还差些火候呢。” 福长安说:“老中堂上过沙场,斗过官场,和珅他们这些人,初出茅庐,乳臭 未干,哪儿是中堂您的对手!” 李侍尧得意地哈哈大笑,说:“咱们这边准备好了,和珅在石料厂喝稀汤也喝 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放他出来的时候了。” 福长安说:“中堂,我有个建议,是不是再拖他两天?” 李侍尧说:“时间拖长了,他干苦役干出个三长两短,在皇上那儿也不好交待, 毕竟,他还有钦差大臣身份!” 福长安说:“中堂说的极是,下官—切都按中堂的意思去办!” 管事领着李侍尧、福长安来到石料厂工地,巡视石料场。苦役们卖力地干活。 管事跟在李侍尧、福长安后面絮叨,道:“二位大人,石料场现有苦役108 名,每 人每天供应热汤三碗、馒头六个,每天开支共需二十两纹银,可是,衙门那边每天 才给我拨来十两银子,根本不够开支。” 福长安说:“行了,行了,这种事情你找布政使说去,跟我吵吵有什么用?” 李侍尧问福长安,道:“走遍全场,没有和珅的踪影,莫非你手下办事有误?” 福长安摇头,说:“不会,我明令他们将和珅押到石料场干苦役,这么简单的 事情,我想不会有闪失的。” 李侍尧担忧起来,说:“和珅要是出了差错,你我可是担待不起的!” 福长安追问管事:“哎,所有的苦役都在这儿了吗?” 老伙夫把萝卜洗得净净地跑过来,说:“和大人,这么多萝卜怎么办?”和珅 摩拳擦掌,操起大刀,说:“腌了!”和拥把萝卜削得片片飞舞。李侍尧、福长安 站在工地高处,俯视整个石料场,却找不到和珅. 李侍尧担忧,说:“莫非和珅遭 遇不测!”福长安连忙说:“刚才下官多了个心眼,问过管事,他们说这两天石料 场没有死人!” 李侍尧说:“难道和珅故意躲避,有心让你我难堪?” 福长安说:“我这就回去安排差役,仔仔细细地搜,这里搜不出来,到城里搜, 挨家挨户地搜,不信把他找不出来!” 李侍尧摆手,说:“不行,不行,如此大张旗鼓寻找和珅,要是传到王杰、朱 连那里,被他们抓住把柄,他们跑到皇上面前奏我一本,至少弄个保护钦差不力的 罪名,恐怕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福长安问:“依老中堂之见,下官该如何?” 李侍尧说:“悄悄地查找,就从这里查起,查他和什么人过往密切。” 福长安点点头。这时,石料场管事来禀:“已是饭时,敝处特备饭菜,请二位 大人赏光!” 福长安问李侍尧:“老中堂意下如何?” 李侍尧说:“恭敬不如从命,好!” 管事引着李侍尧、福长安走进石料场饭堂,边走边说:“石料场地处穷乡僻壤, 四周净是穷山恶水,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听说二位大人前来视察,我们特意买了鸡 鸭鱼肉,款待二位大人。” 管事只顾说话,忽然发现李侍尧、福长安的脸色不对。管事低头一看,李侍尧、 福长安的面前一碗镜子似的稀汤,此外什么也没有。李侍尧脸色难堪,福长安表情 慍怒。管事大惊,连说:“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伙夫,伙夫!” 老伙夫连忙奔了出来,问:“官爷,有什么吩咐?” 管事说:“早上是不是跟你们交待过,说有贵客来,要准备饭菜?” 老伙夫说:“对,交待了!” 管事问:“那你们准备了没有?” 老伙夫回答:“准备了,准备了,上面吩咐了,我们怎么敢不准备!” 管事火了,说:“那还费什么话,还不赶紧端上来?” 老伙夫说:“是,是,我这就去端。” 老伙夫跑了。管事连忙解释说:“惹二位大人见笑了,这石料场押着的,全是 些流民、刁民,不随时敲打着,他们敢闹翻了!” 和珅正躲在伙房后面吃饭,小桌上放着鸡鸭鱼肉,还时不时喝两口小酒。老伙 夫跑进来,说:“和大人,前面让上菜哪!”和珅喝口酒,说:“那就上吧!”老 伙夫上来就端那些鸡鸭鱼肉,和珅制止,说:“怎么能给他们上这些,给他们上大 盘、上大盘!”老伙夫也明白过来,说:“对,上大盘!” 餐厅里李侍尧看着如镜的稀汤,自我解嘲道:“看了这碗稀粥,老夫禁不住要 做诗了!” 管事连忙逢迎,说:“老大人要做诗,我这就去笔墨伺候!”福长安感觉不对, 斥责道:“你省了吧!”李侍尧吟道:“粒米煮成一碗粥,鼻风吹去两道沟,远看 好似圆月镜,近看自己在里头。” 福长安突然大骂石料场管事:“都是你们这些蠢货干的好事,惹得老中堂做出 如此凄凉的诗句,你等着!” 管事连忙求饶,道:“大人莫急,大人莫急,菜马上就来,我这就去催伙夫, 伙夫,上菜!” 老伙夫端着菜奔上来,说:“来了,来了,各位大人,菜来了,大盘的!” 管事见状连忙讨好,说:“二位大人,刚才确实是误会了,两位大人来到我们 石料场,那是千古难逢的稀客,我们怎么能用粗茶淡饭招待大人。” 管事一看端上来的菜,没法说话了,盆子倒不小,里面全是萝卜。 福长安指着管事,说:“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如此戏弄本官!” 管事腿已经软了,被福长安一骂,扑通跪倒,说:“大人息怒,小人该死,小 人该死!” 李侍尧此时倒说了:“看见这萝卜,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福长安更急了,说:“你们一碗稀汤,害得老中堂伤感得做诗;现在一盆萝卜, 又要诱发老中堂的前尘往事,你们如此让老中堂劳神伤体,你们活腻了是不是?快! 有什么好菜,赶紧端,赶紧端!” 管事催促老伙夫,说:“都端上来,都端上来!” “来了。”随着声音,和珅端着白菜上来。李侍尧说:“和珅,果然是你。” 福长安顿时目瞪口呆。和珅道:“乾隆爷定下的规矩,招待各级官员,两菜一 汤,现在齐了,二位大人,请用吧。” 管事吓坏了,说:“和二,你一个苦役,怎敢对二位大人如此无礼?” 李待尧大笑,说:“萝卜、白菜,完全是和珅的做派!” 管事一听这人就是和珅,惊恐地对老伙夫说:“他不是和二吗?怎么变成了和 大人!” 老伙夫说:“和二就是和大人!和大人也是和二!” 李侍尧给福长安一使眼色,福长安跪倒,说:“福长安不知和大人驾临杭州, 致使和大人蒙羞石料场。福长安罪该万死,福长安请和大人发落!” 和珅说:“免了,免了,和某在这石料场,罪受的不少,但收获之大,恐怕超 出你们二位的想像,大有斩获,自然心中高兴,所以,和珅听说二位前来,和珅特 备素菜素汤,给二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肠胃去去油腻。至于这位差官孝敬你们的鸡 鸭鱼肉,和炼这几日在石料场食不果腹,饥肠辘辘,实在等不及二位过来一起享用, 就替二位吃了!想必二位不会责怪和珅吧!” 福长安连连自责,道:“都是下官的过错,害得二位大人在杭州如此不尽兴!” 李侍尧说:“既然知错了,岂能一错再错,还不赶紧清和大人回行,沐浴更衣, 美酒佳肴伺候!” 福长安说:“福长安这就恭迎和大人回府!” 府库的大门轰然大开,一队兵了跑步而人。和地李侍尧昂然走进府库。福长安 递上账册,说:“二位钦差大人,这是浙江省库的账册,这边是封存的全部库银, 福长安恭请二位大人查验!”和砷接过账册,递给侍卫。 李侍尧一挥手,说:“福长安头前带路!没有异议吧?” 福长安语无伦次,说:“和大人,老中堂,这,这,这不妥吧!” 和珅这时向兵丁们下令道:“你们听好,浙江府库已被户部接管,你们须严加 看管,从今以后,没有万岁爷的圣旨,任何人不许开启!” 兵丁们应道:“喳!”李侍尧脸色铁青,福长安目瞪口呆。 屋中,灯影闪烁,气氛阴森。许秉义蜷在墙角躲在暗影中,问:“青莲姑娘, 你说杀手会不会找到这儿?”青莲问:“你告诉他们了吗?”许秉义说:“我干吗 要告诉他们?” 青莲说:“那就对了,你没告诉他们,我也没告诉他们,那他们就是不知道你 在这个地方了!” 许秉义又问:“青莲姑娘,你说和大人可靠吗?”青莲反问:“你说他可靠吗?” 许秉义说:“人心隔肚皮,我说不来!当官的没几个好人。”青莲说:“他要是不 可靠,就不会派我来保护你了!”突然,许秉义惊恐起来,扑地吹灭灯,还用被子 蒙上头,直叫:“有人,有人!”青莲刷地抽出宝剑,摸索着往外走去。 青莲来到院中,听见“萝卜,萝卜”的叫声。青莲贴着院门,应道:“白菜, 白菜!” 和珅在门外再回:“萝卜,萝卜!”青莲轻轻拉开院门。外面,站着和珅和侍 卫。 “没有人跟上你们吧?”青莲问。和珅摇头,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跟你商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青莲指指里面,说:“他已经被吓破胆了,不能 扔下他一个人!” 和珅指着侍卫,说:“你留在这里陪许秉义,多给他说点宽心话,一有风吹草 动,立刻去悦来酒馆找我!”侍卫应道:“是,大人!”。 酒馆的桌上只有一盘茵香豆,和珅夹了一颗,劝青莲:“浙江的茵香豆是天下 一绝,气息清新,香味久远,青莲,你尝尝,你尝尝。” 青莲请战道:“青莲愿保许秉义平安抵京!” 和珅摇手,说:“不,许秉义的事情我另有安排!” 青莲问:“莫非和大人不相信青莲?” 和珅说:“正是因为相信你,我才要留下你!” 青莲兴奋起来,说:“大人尽管吩咐!” 和珅说:“我此次离开杭州,也是对福长安缓兵之计,我走之后,福长安必定 洋洋自得、疏忽大意,你要利用这个机会,明查暗访,设法找出福长安藏匿赃银的 秘密所在!” 夜间,抚行后堂福长安正在为李侍尧设宴饯行,虽是饯行,但是并无许多喜庆 气氛。 福长安端起一杯酒,说:“老中堂明日起程返京,福长安这杯酒,祝老中堂一 路顺风!” 李侍尧说:“酒,可以少喝点,脑子可不能不动,脑子一偷懒,恐怕就要大祸 临头了!” 福长安说:“老中堂遇事总是高瞻远瞩,福长安洗耳恭听!” 李侍尧说:“此次你虽然逃过一劫,但听和珅的口气,他不会善罢甘休!” 福长安说:“下官也有预感,和珅查封浙江府库,莫非看出内中有鬼?” 李侍尧说:“我想,库银、市银不一样,和珅还是看得很清楚!唉,也是我考 虑不周,做事百密一疏,遇上和珅这条狐狸,终于陷于被动!” 福长安顿时紧张,问:“依中堂之见,下官该如何行事?” 李侍尧说:“事已至此,只好徐徐图之。我走之后,你切不可麻痹大意,处处 要小心行事。” 福长安点头。李侍尧压低嗓音说:“我恐怕和珅会在杭州留下人手,你要组织 人马,全力缉拿,一旦捉拿到案,安他个罪名,杀了灭口,千万不要手软!”福长 安气愤地说:“对,格杀勿论!” 和珅青莲走出酒馆,二人来到街上。和珅对青莲说:“我走之后,你要格外小 心,素来贪官污吏,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青莲说:“大人尽管放心,贪官 凶狠,青莲也不是好惹的!”和珅说:“大胆办事,小心保命!”此时,老伙夫领 着孙女走来,和珅一见,说:“老哥,和某正要找你,和你告辞哩!”老伙夫说: “小民找你也正是为了这个事,和大人,您把我带走吧!”和珅问:“这是为何?” 老伙夫道:“您让我在钦差大臣面前状告浙江巡抚、杭州知府,当官的就算记住我 了,现在您走了,浙江巡抚、杭州知府的官还当得好好的,您想,他们能饶了我吗? 我死了没什么,一把老骨头了,可怜我这孙女,无依无靠。” 和珅说:“老哥,你我曾是患难之交,和某岂能扔下你不管,我虽走了,青莲 姑娘还在,你的一切,我都托付给青莲姑娘了。” 青莲安慰老伙夫,说:“老人家,有我青莲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老伙夫感动了,说:“哎呀,和大人,您真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说着, 就要下跪。 和珅连忙说:“免了,免了,此处不可久留。青莲,你速带他们爷孙二人找一 僻静地方藏身去吧!” 青莲望着和珅,说:“和大人,后会有期!” 看着青莲、老伙夫在黑暗中离去,和珅伤感了片刻,和珅打起精神,一招手, 一壮汉从另一暗处走出来,向和珅抱拳道:“在下临安镖师邢七,不知先生要押运 何物?”和珅吐出一个字:“人。”镖师邢七一惊。 和珅与镖师来到许秉义藏身的小院中,侍卫拿出一个大木桶。和珅吩咐镖师, 道:“你们一会儿就起程,要马不停蹄,最起码要比我提前半天到达京城!”镖师 说:“我尽力吧!” 和珅说:“不是尽力,一定,一定明白吗!”许秉义在木桶前叫道:“我不进 去,我不进去,我又不是牲口,我也不是东西,干吗把我装木桶里?” 和珅过去吓唬他:“深夜之中,你大声叫嚷,万一让杀手听到了,还走得脱吗?” 许秉义不叫了,小声问:“这个不会把我闷死吧?” 镖师说:“这里前后左右各有一个气孔,怎么会把你闷死?我们是做生意的, 您死了,我们还赔不起哪!” 许秉义问和珅,道:“和大人,到了北京,到处都是苏凌阿他们的耳目,我住 哪儿?您可别把我往虎口里送啊!” 和珅问:“我安排你住在和府如何?”许秉义不言语了。和珅让侍卫随着镖车 一起走。侍卫说:“那就没人照顾大人了!”和珅说:“你不用管我,你一路上好 好照顾许师傅,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到了和府以后,安排许师傅好好吃一顿,然 后,你赶紧带他到西华门等我……”和珅见侍卫不言语,就追问:“明白吗?”侍 卫说:“明白,明白,在西华门等你!” 这时,镖师催促天都快亮了,赶紧上路吧!和珅对许秉义一指木桶,说:“许 师傅,请吧!”许秉义正在往桶里爬,又回头问一句:“和大人,您是真心帮我吗?” 和珅无可奈何,说:“放心,到了北京,面见了圣上,你就不用再躲躲藏藏!”许 秉义一听,说: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然后就爬进了木桶。 镖师正要盖盖,许秉义突然又冒出来往外爬。和珅着急地问:“又怎么了?” 许秉义说:“大人您闻闻吧,里面什么味儿?受不了,受不了!” 和珅急了,上去按住许秉义,说:“哎呀,事到如今,你就忍一忍吧,忍一忍 海阔天空!忍一忍万事大吉!” 大路。日。 福长安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折子,说:“眼看二位大人就要起程,这里有个折子 还请代呈圣上!”和珅问:“代呈折子?什么意思?”福长安回答:“这是一份弹 劾王杰诬陷浙江全省官员的奏折,上面有浙江全省官员的签名,官员请求圣上严惩 王杰,还我一省官员的清白!”和珅脸色难看。李侍尧高兴,说:“呈上来!”和 珅笑笑,说:“真会编故事!”这时,一辆马车从官道上驰过,和珅看见了马车。 月瑶、小红坐在马车内。一路颠簸、鞍马劳顿,月瑶疲惫不堪。小红问:“小姐, 你说,和大人看见你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月瑶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恶言恶 语,‘你怎么来了’” 小红安慰她,说:“不会的,和大人见了你,一定会诗兴大发,西子湖畔遇佳 人。”月瑶打一下小红,说:“去,去,乌鸦嘴,说得我牙都酸酸了。”小红又说 :“欲把月瑶比西子,浓妆淡抹更相宜。” 两个女孩在车中打闹,小红叫:“停,停,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不行!”突 然,车停了,两个女子也停了。 月瑶问:“是不是咱们打闹惹得车夫生气了?” 小红嚷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 外面车夫说:“小姐,杭州到了!” 两个女孩一愣。随即高兴起来,抱作一团欢呼。 月瑶扶着小红下了马车。二人站在杭州城门外,望着熙熙攘攘的城门口茫然不 知所措。小红犯难地说:“小姐,怎么办啊?人生地不熟的。”月瑶犹豫道:“找 着和珅就好办了。” 小红问:“可是咱们到哪儿去找和大人哪?”月瑶想了想,突然有些兴奋,说 :“要不咱们去衙门问问?”小红说:“对,咱们去衙门!”两个女孩走向城门。 杭州城外长亭边,李侍尧已经人轿。和珅站在轿前,与福长安互致告别。福长 安说:“和大人一路保重!”和珅说:“福大人也好自为之!”说完,和珅坐人轿 子。护卫高呼:“起轿!”福长安等官员长揖送别,李侍尧、和珅搭着轿帘,还礼。 和珅、李侍尧的队伍开始行进。轿队渐去,福长安的面部表情由虔诚变为邪恶。 杭州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月瑶、小红在街上茫然地走着。小红抱怨道:“到 这巡抚衙门不知还有多远,脚底都快磨破了!”月瑶说:“江南果然不比北京,天 气如此炎热。” 小红说:“小姐,你出了这么多汗,我去给你讨口水喝吧!”月瑶说:“算了, 找个清凉地方暂且歇一歇!” 小红扶着月瑶走向村阴,正要坐下,一人奔跑而来。后面还有一群差役在叫: “站住,站住!”前面的奔跑者,由于慌乱,将月瑶、小红撞个正着,月瑶趔趄在 地。出于本能,小红一把抓住奔跑者道:“喂,长没长眼睛?”那人回头一看,小 红大吃一惊,原来是青莲。后面的差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喊:“拦住她,别让她 跑了!” 月瑶吃惊地望着青莲,青莲也不解地望着月瑶、小红。差役的声音渐近,小红 看看月瑶,月瑶向小红摇头,小红拉着青莲的手松开了。青莲顾不得说什么,匆匆 逃去。几个差役追过来,在岔路口左看右瞧,不知该往何处去追。 捕头向月瑶恶声恶气地问:“喂,看没看见一个女的?” 月摇不高兴地说:“当然看见了!” 捕头问:“在哪儿?” 月瑶一指小红,说:“她呀,难道不是女的!” 捕头一看生气地说:“外地人,废话怎么那么多,我是说有没有看见一个戴斗 笠的女人,手里还拿个宝剑。” 小红作出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你说那个人,哦,你怎么不早说哪, 看见了,看见了。” 捕头高兴地问:“她往哪边跑了?” 小红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说:“那边,哎哟,你追得上吗?那个女侠跑得风快 呀!” 捕头指挥,说:“快追,快追……抓住她巡抚大人有赏!”差役们呼啸而去, 小红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月瑶说:“看你撒谎一点都不脸红,你是不是平时老跟我说谎话啊?” 小红说:“也不老常说,需要的时候就说点。” 月瑶说:“好,回去我跟你算账。” 这时,青莲从拐角处探出头来,说:“喂,你们俩,跟我来,快点,一会儿就 走不了了!” 小红连忙拉起月瑶,说:“对,快走,快走,待会儿那帮差佬折回来,咱们可 就麻烦了!” 月瑶和小红跟着青莲来到青莲藏身的地方。得知和珅已回京城,月瑶门坐在那 里,很生气,小红也不高兴,埋怨道:“什么呀,什么呀,每次都是他前脚走,咱 后脚到,追了几千里,还是前脚走,后脚到,这算是什么事儿?” 青莲说:“他们刚刚上路,估计也就是差了半天的路程。” 小红拉起月瑶,说:“小姐,咱们去追,我就不信追不上!” 月瑶很沮丧,说:“算了,这都是命中注定,命中没有,你去苦求又有什么用? 唉,缘分不到,就差那么一点。” 青莲说:“月瑶小姐应该去追,和大人要是见了你,肯定很高兴。” 青莲说的本是一句宽心话,月瑶听了,反而不高兴,说:“和珅的心事,青莲 姑娘为何如此清楚?”青莲无法回答。月瑶更伤心了,说:“唉!连老天也不帮我。” 青莲说:“月瑶小姐果然是大家闺秀,多愁善感。其实,你多虑了,我们都盼 着你与和大人一好百好。” 小红问:“青莲姑娘,和大人走了,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月瑶带着疑虑的目光看着青莲。青莲说:“和大人命我在此明察暗访福长安贪 墨的证据!” 小红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和大人要交给你办呢?” 青莲自负地说:“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帮他做这件事?” 月瑶站起来,说:“我!我冯月瑶可以。” 青莲疑虑地望着月瑶。月瑶豪爽地说:“小红,我决定了,我们留下来,帮助 和珅搜集罪证!” 青莲说:“这件事有青莲一人就足够了,不劳月瑶小姐担惊受怕!” 月瑶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青莲姑娘就不用赘言了!” 小红担心地说:“小姐常年守在闺房,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十分危险,福长 安也不是等闲之辈。” 月瑶说:“青莲姑娘可以为和珅效力,为什么我冯月瑶就不能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