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詹岱将自己的酒壶递给王杰,说:“小子,这是毒酒。我这酒里的毒药可是玄 妙无比,除非你对我孙女言而有信,否则无药可治,痛苦终生。”青莲惊恐地看着 王杰,失声叫道:“王杰,你……”和珅看看詹岱,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忽地伸 手去夺王杰手中的酒壶,王杰却将酒壶高举起,一饮而尽。和珅抢过,将壶底朝上, 张嘴接着,却无一滴滴滴出,急得跺着脚说:“老前辈,也给晚生来壶毒酒吧!我 与王杰,虽政见不同,却有金兰之谊,愿意与他同死共生。” 詹岱对和珅道:“我信你的鬼话?你小子把这壶酒当解药了是不是?” “瞧老前辈说的!”和珅尴尬地说。 詹岱对王杰、青莲道:“看见和珅的嘴脸了吧?对这小子,应像防蛇一样,永 远不要相信他!” 和珅恼火地叫道:“开拔,开拔!” 上路的号角响了起来。几个书生骑马押着国车走了过来,囚车上只有袁淳清一 人。王杰吃惊地指着囚车问和珅说:“怎么?囚车就这一辆?” “王大人难道嫌少?”和珅说。 “仅迪化军中,查出与盗卖玉石案有染者就不下十人,怎么单押袁淳清一人上 京?”王杰说。 “哎呀王大人,你是聪明还是糊涂?”和珅将王杰拉到一旁,低声说,“你想 想,那些人都是武将,凭你这些书生,能制得住他们?就这袁淳清一人,就够我们 应付的了。关山迢迢,长路崎岖,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哩!” 王杰看着和珅,说:“那块大玉下落不明,如何给袁淳清定罪?”和珅说: “袁淳清哪一条都得掉脑袋,有没有大玉都一样!有它一刀,没它也是一刀!” “这么说,你一定知道那大玉的下落了?”王杰说。 “王杰,你不要苦苦逼我好不好?我这是为你好!”和珅说,“我是想把你摘 干净呀!实不相瞒,那块大玉我已让人炸碎了王杰一惊,问:”为什么?“ “那玉有几千斤,这么重的大石头,要运回京城,得累死多少百姓?费多少银 两?还说是进贡给皇上的,这纯粹是给皇上脸上抹黑!炸此玉时,不少围观的百姓 都跪地谢恩,山呼万岁呢!可这毕竟是贡玉呀!皇上要是怪罪下来,你就说不知道, 砍头坐牢我和珅一人担当就是了!”和珅说。 王杰有些狐疑地看着和珅. “不信是不是?你以为我把几千斤的大玉吞肚子里 了是吗?”和珅说。王杰仍摇晃着头,一脸狐疑。“还不信是不是?你以为我是为 你考虑啊?我是为青莲着想啊!我实在是不愿看见她,还未进洞房就先当寡妇呀! 青莲这片情意,我和某几辈子也还不起啊!”和珅说。王杰不说话了。 和珅骑马先行了,詹岱走到王杰的跟前,说:“王杰,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王杰走到詹岱跟前,悄悄说了什么。詹岱摇着头,说:“老夫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怎能给他当鹰犬?”王杰给詹岱跪下道:“那块大玉是国之瑰宝呀……”这时,青 莲走了过来,问:“爷爷,你们说什么呀?”王杰再次给詹岱磕头,说:“老先辈, 晚生求你了……”詹岱无奈地说:“好,好,老夫相机行事吧!”王杰和青莲上了 马。青莲在马上泪汪汪地看着詹岱,詹岱猛的在青莲的马上抽了一鞭,青莲的马冲 了出去。詹岱望着王杰,“老夫就怕看女人的眼泪。小子,你要敢对我孙女有半点 不好,小心我把你的头拧下来!”说着,他冲王杰的马也是猛抽一鞭,王杰的马在 草地上飞了起来……詹岱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老泪纵横,仰脖唱 了起来:“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青莲和王杰驻马聆听,青莲的眼睛湿润了。 夜色降临,几个帐篷扎在路边,王杰的书生军在外边警戒。远处传来马蹄声。 书生们警觉起来,严阵以待。马蹄声近,是李侍尧带着一队标兵赶了过来。李侍尧 下了马。“陕甘总督李大人求见和大人王大人。”标兵头目说。和珅掀开帐帘观察 一下,走了出来,他看见李侍尧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说:“听说二位尚书大人出 奇制胜,押解袁淳清返回京城,本总督特来护送,以防不测。”和珅微微一笑,说 :“李大人脚底下抹着油,来得快去得更快。”李侍尧尴尬地笑笑,说:“我就知 道和大人心里这么想。实在是事出有因,边界突然出现一股毛子兵……”“得了吧, 李总督!这种愚蠢得还有点娘娘腔的托词就别向我念叨了。”和珅说。 说话间,二人走进帐篷,李侍尧坐下。和珅拿出一方大印来,放在李侍尧面前。 李侍尧看着大印,问:“这什么意思,和大人?”“难道李总督不认识?”和珅说。 “似是勇泰的伊犁将军印信。”李侍尧说。“李大人拿过去仔细看看。”和珅说。 李侍尧拿过大印,说:“正是。”他将大印拿在手里掂着。“李大人,若是将勇泰 的位子给了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和珅说。李侍尧显然没想到,他愣住了。 “难道是皇上如此垂青李侍尧……”李侍尧疑惑地望着和珅. 和珅板起脸来, 从李侍尧手里拿过大印。“李大人怕是糊涂了,这里离京城千里之遥,就算皇上有 什么旨意,飞鸽传书,也不能这么快就到了这里?”和珅说。李侍尧想想,说: “也是,没这么快。”“勇泰死了,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李总督,我们共食皇上的 俸禄,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我都要及时为皇上分忧才是。”和珅说。李侍尧领会和 珅意图,说:“那是,那是!此事只有你、我操心,难道还让王杰费心不成。” “李大人真是聪明之人。”和珅说。和珅将大印递给李侍尧,说:“你再仔细掂量 掂量,看看掂出个分量没有?”李侍尧又拿起大印,掂了一掂,叫道:“哎哟,本 督掂量出啦!”“掂量出什么?”和珅说。“下官掂出来了,这里边多了一份和大 人对下官的深情厚谊。”李侍尧说。 和珅笑了,说:“眼下情势,勇泰的军队不能群龙无首,李总督来节制,再合 适不过了。你就是地地道道的西北王了!只是我这样就把伊犁将军的位子给了李总 督,胆子是大了点。不过,这不是徇私,是固我大清疆域。王杰若是回到京城弹劾 和某,就由他去吧!和某为国家社稷,替圣上分忧。再说,你李总督也是皇上信得 过的一员战将,咱们怕什么?你放心,我放心,圣上也放心。”和珅说。李侍尧跪 地,说:“和大人放心,我李侍尧一定不负圣恩!不辜负和大人一番心意。” “那,咱们说私事吧。和某办事历来是先公后私。不办私事,公事办起来也没 劲。”和珅说。“这是大实话!”李侍尧说。“有两块大玉,和某想把它运回京城 ……”和珅说。“这有何难?下官立即组织秘密启运,保证与和大人前后脚进京。 只是擅动兵卒,李某可要担一点干系。”李侍尧说。和珅笑了,说:“化装成脚夫 不就结了。找两个嘴严可靠的亲随,要是事发了,他们把这事扛起来不就完了?不 完就……”他比划着,暗示杀人灭口。“和大人想得周全。”李侍尧说。 “李将军,和某五行八作也有了不少产业,只是玉石业还涉之不深,听说李大 人是京城玉石业的霸主,翘楚一方。和某实在是不敢与李大人分肥啊……有道是卧 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是不是?”和珅说。李侍尧犹豫了一下道:“和大人说笑了。 说起我那京城的玉石铺呀,成了我李某的一桩心病。李某镇守西北,交给下人经营, 连年赔钱,成了个大包袱。你要不提,正愁不知如何脱手呢?和大人,李某愿意将 京城的玉石买卖悉数交给和大人打理,和大人千万莫嫌麻烦,就当帮帮我李某……” 和珅伸出手拧拧李侍尧的脸蛋,说:“我喜欢你这股聪明劲!一拨就亮,一点就通 ……”和珅突然想到什么,说:“还有,这两块玉石要分开来运送。” “王杰已经察觉了?”李侍尧问。“防不胜防啊!这个犟驴咬住一根骨头,不 撕下一块肉来,他是不松口。你就多费心竣!……不过,有所付出就有所得,勇泰、 袁淳清闲嘴了,路我帮你扫清了,迪化贡王从此就在你的把握之中喽。”和珅说。 树林中,王杰与青莲并肩走着。王杰叫了声:“青莲……”青莲笑了,说: “有话你就说嘛!”“大玉的事就让和珅自己折腾,我要让他花一大笔银子,费尽 九牛二虎之力把大王运回京城,我在城门口等他。”王杰说。青莲有点失望,说: “算啦,算啦,这些日子开口闭口都是玉石,我不听。”“其实,我还有别的话要 说。”王杰说。“那你怎么不说!”青莲说。王杰却欲言又止。“你怎么了,难道 还不如我们女子爽快?”“青莲,我是想说,待到回京以后,你就搬到我府里来如 何?”青莲有些不好意思,王杰更是窘迫。青莲点点头,说:“好吧,让我想想。” 高原小路上,官兵驱逐着百姓正在修路。一辆大车被几十匹马拉着,艰难地行 进着。车上之物被布蒙着,隐约看出一块巨石的轮廓。几十名荷枪的人跟随在马车 的左右。远处的山包上站着一匹马,詹岱在马上冷眼看着…… 皇城门口,永琰前呼后拥地站在城门外。和珅一行远远而来。和珅、王杰、青 莲上前参见永琰说:“见过嘉亲王。” “三位辛苦了,父皇命本王出城迎接你们。父皇令你们先回府休息,今晚父皇 在宫中召见。”永琰说。和珅、王杰、青莲齐声道:“遵旨。” “勇泰的印信呢?父皇令你们立刻交回。”永琰说。王杰看着和珅. “禀殿下, 勇泰印信,下官已将它暂时交给陕甘总督李侍尧署理。”和珅说。王杰大惊,说: “和珅,你怎敢擅专……”永琰勃然大怒道:“好啊,和大人,你已在外边拜将封 相了。来人啊,将逆臣和珅拿下!”几个士兵提刀围了上来。“慢,此事青莲知道。 殿下,和大人曾与我商议此事,青莲身为钦差,觉得边防事关重大,不可一日元帅 ……”青莲喊道。王杰诧异地看着青莲。永琰无奈地说:“青莲,此事你确实知道?” “青莲知道。”青莲说。和珅感激地说:“罪臣该死,给钦差大人添了麻烦,殿下 还是让罪臣到皇上那里请罪吧!”永琰摆了摆手,说:“你去吧。”和珅上了马, 飞马而去。 青莲上前,拿出黄带子龙牌。“民女青莲复命。”青莲说。“父皇说了,龙牌 不必交还,从今而后你永远有了这个身份,而且父皇还说,这算是他送给你与王杰 的一份贺仪吧。”水淡说。王杰木纳地说:“皇上都知道了……”“父皇说了,恭 喜你们。”永琰说。王杰与青莲跪地,说:“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养心殿上,和珅跪在乾隆面前。“奴才想迪化是我大清北疆,沙俄虎视眈眈, 三军不可一日无帅,斗胆甘冒天下之大不违,擅自做主……”和珅说。“好啦,起 来吧。你为江山社稷着想,不怕引火烧身,足见忠心可嘉。李侍尧在朕心中也是接 替勇泰的最佳人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又得到钦差大臣的首肯,何罪之有 啊!你所做的,深合朕意……”乾隆说。和珅站了起来,说:“多谢皇上。罪臣只 是想为圣上分忧,为我大清疆土安宁负点责任!” 乾隆点头,道:“你和珅毛病也是有的,比如把银子看得过重,好像什么事情 都在秤上能量出来,那议罪银就是你的发明嘛!”和珅有些紧张地看着乾隆。“两 银之事,朝野上下,非议不少,事情也不少,但朕给你顶住了,朕看到的是你的长 处、大处!对内,平定云南,署理财政,你刚柔相济,恩威并重,归化蛮夷,是有 大功劳的!对外,那英吉利特使马冥尔尼仗着坚船利炮,竟敢朝我大清要地,无理 得很,是你不卑不亢,据理力争,浑身都是软硬钉子,打消了他们的妄想,保护了 我大清的天威!这点,你是功不可没的!”乾隆说。“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和珅 为皇上当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和珅说。“你累了,回去歇着吧。月瑶出家为 尼的事,朕听说了,朕一定下诏把她找回。”乾隆说。和珅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 来。 朱珪府内,朱珪对王杰和青莲说:“这个和珅,大事聪明,小事也不糊涂,难 怪圣上对他关爱有加!这人回京就带出一片响动!”王杰问青莲说:“青莲,和珅 何时给你说过,让李侍尧当伊犁将军之事?你们为何瞒着我?”“边防重镇,险象 环生,此事宁可错断,而不可议而不决……”青莲说。“这里面的分量我何尝不知? 只是李侍尧与和珅狼狈为奸,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王杰说。朱珪说:“西北三 军帅不可夺,若是他们有负圣恩,罪责在己了!王杰,迪化之事,必生波澜,我意 是今日面君之时,你最好少说多听,以静制动。凡事欲速则不达。”王杰叹道: “我们跟和珅斗了二十年了,头都斗白了……”王杰还想说什么,朱珪指指青莲道 :“王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别让青莲总是为你担心。” 长二姑等在和府门外。刘全骑马走了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不是去接 老爷吗?老爷呢?”长二姑问。“夫人,我对你说过,老爷一回来就要去见皇上。 你不相信,偏叫刘全去接,怎么样,刘全所言不虚吧?夫人你呀,还不算了解老爷。” 刘全说着,牵着马走进府内。“老狐狸,不会饶了你!”长二姑恨恨地说。 翌日,乾隆坐在大殿上,下面坐满了大臣。“和珅、王杰,你们这次西行不负 朕望,实在可嘉。你们说来听听,破获此案,可有什么心得?”乾隆说。和珅站了 出来,说:“全靠皇上明见千里,运筹帷幄,我们所做之事,无非是替皇上跑腿而 已。”“王杰,你说呢?”乾隆说。王杰想说什么,想想又忍住了。“怎么,有什 么难言之处吗?”乾隆问。“和大人说的是。”王杰说。乾隆满意地点点头,说: “难得你们二位能有一致之处,看来朕没有白费苦心。你们说说,那个袁淳清应该 如何处置呀?”“全凭皇上发落。”和珅说。 “按说袁淳清本是从犯,迫于勇泰压力,流放也就是了。可袁淳清与其他贪赃 枉法的官儿身份不同,他是八旗将领。我大清马上得天下,真没想到这些蛀虫已经 毒害到我八旗之中,理当罪加一等。判他个斩监候,诸位心下如何?”乾隆说。 “皇上从严治旗,实在英明。依奴才看,若要充军流放,须得将袁淳清流放关外, 若是流放新疆,那里都是他的旧部,难免关照,起不了惩罚作用。”和珅说。“你 倒和朕想到一起去了。王杰,这就拟旨,将袁淳清流放关外,宁古塔。”乾隆说。 王杰想说什么,朱珪在一旁以目示意。“遵旨。”王杰说。太监端上笔墨。王杰拿 起毛笔,却写不下去。“王杰,怎么了?”乾隆问。“皇上有所不知,我们在新疆 日日以凿石开山为业,为赎罪责,不敢丝毫偷懒懈怠。王大人想必是伤了手腕,请 陛下怜他一片忠心,还是换个人拟旨吧。”和珅说。“也好,朱珪,你来拟旨。这 些贪官一日不处罚,朕一日不心安。和珅,查抄袁淳清,都有什么赃物?”乾隆说。 “北京袁府因皇上尚未明示,奴才还没有动手,迪化的衙门已经查抄,王大人最为 清楚,王大人……”和珅说。王杰急忙接过话题,说:“袁府查抄上等贡玉有千余 块,我与和大人已造册上报……”“有无罕见美玉呀?”乾隆说。王杰顿了一下, 说:“臣未见着。” 朱珪写好旨意,说:“皇上,圣旨已拟好。”乾隆接过来看了看,说:“好吧, 王杰,你不是总说朕对贪官过于宽大了吗,怎么样,这回从严处置,深合你意吧, 那就由你去对袁淳清宣旨吧。”王杰走上前去,接过圣旨,他的手在颤抖着。乾隆 关切地问:“怎么啦,开山采石把你累成这个地步,一片纸都拿不稳了?”王杰指 指自己的胸口,说:“皇上,臣是心疼。”“心疼所为何事,难道是让话给憋的吗?” 乾隆说。“皇上圣明。”王杰说。“那就说出来。”乾隆说。“皇上,臣本想忍住 不说,可实在是骨鲠在喉……”王杰说。朱珪长叹一口气。 五杰说:“此次倒卖玉石案,自袁淳清以下,伊犁军中尚有十余人参与其中, 官衔均在副将以上。”王杰说。“他们全烂了?”乾隆问。“均有案卷记录在此, 臣不敢隐瞒。”乾隆看着和珅. “不错,确有此事,奴才已经让他们交了议罪银子。 他们反躬自省,都有悔意,死了勇泰,捉了袁淳清,三军已无头领,若再办了这些 副将,边疆之地,恐生事端呀!”和珅说。乾隆摇摇头。“若是奴才处置不妥,请 皇上明示。”和珅说。“议罪银子,那本是地方官吏适用的法度。试想如果两军对 垒,临阵脱逃者也可以用银子赎罪,这仗还怎么打,还有什么人肯阵前卖命,慷慨 赴死?”乾隆说。和珅点点头,说:“奴才缺乏见地,多谢皇上教诲。” “传朕的旨意,待李侍尧站稳脚根,军中这些赃官均要—一追究,清理出去, 而且要比照地方官员罪加一等。王杰,你以为如何。”乾隆说。“就算不罪加一等, 袁淳清所犯也是杀头之罪。”王杰说。“此话怎讲?”乾隆问。“依臣愚见,袁淳 清阴险狡诈,他与勇泰谁主谁从,尚且难说。”王杰说。“奴才也有这个疑问,只 是勇泰已死,无从对证。”和珅说。“勇泰之死本就是个谜,只有袁淳清在场,可 能只有他说得清楚。而且,此人在狱中尚想谋杀为巨,足见其阴险恶毒。”王杰说。 “嗅,是吗?”乾隆说。“王大人这么说,袁淳清死不认账,所以奴才不知该如何 取证。”和珅说。乾隆板起脸来,说:“糊涂,这还用得着取证吗?一个是朕的左 膀右臂,一个是乱臣贼子,你难道不知该信谁吗?”“奴才知道了。”和珅说。 “既是如此,袁淳清罪无可赦,斩监候吧。”乾隆说。“奴才遵旨。”和珅说。 “王杰,你在此案中居功甚伟,难道真的全无心得?”乾隆问。 “臣怕说出来有违圣听。”王杰说。 “朕在你眼里就那么小心眼?”乾隆说。 “拿臣来说吧。破获此等案件,固然仰仗皇上的虎威,但关键之处,却不在谋 而在勇。”王杰说。 “不在谋而在勇,这倒怪了。说来听听。”乾隆说。 “何处有豺狼虎豹,其实天下人人皆知,只不过看你敢不敢上山去招惹它们。” 王杰说,“虎豹自然在野,赃官自然在朝,所以……” “够啦,按你的意思,朕这满朝文武,各个都是些赃官了,只要有胆子,拉出 去一个,都能查出事来?”乾隆说。 “臣不敢如此专断,只是徇私舞弊之风已经出现在八旗精锐之中,足见病在膏 盲。陛下若不使用猛药,恐怕难以扼制。”王杰说。 “你说,什么才算是猛药?朕这满朝文武既然都让你说得如此不堪,什么人才 当得郎中?难道你让朕亲自动手一州一州,一县一县的去考察那些官吏吗?”乾隆 说。 “就算皇上不必躬亲,也须对这些贪官使用重典严刑,以儆效尤。”王杰说。 “王大人这话可就说错了,乱世才用重典,眼下是太平盛世,用得着吗?你这不是 黑白颠倒了?”和珅说。‘’盛极而衰,月满则亏……吾皇不可不防。“王杰说。 乾隆勃然大怒,说:”王杰,你越发说得出圈了,你给我退下。“王杰退了下去。 和珅上前,说:“皇上……” “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杀人你不会吗,这就去菜市口,把袁淳清给朕砍了。” 乾隆说。“皇上方才说是斩监候……”和珅说。“朕现在说是斩立决,听清楚了吗? 斩完他马上去把他的家抄了。”乾隆说。和珅连连点头。 菜市口法场,袁淳清被推上高台。和珅走过来,对袁淳清低声说:“这可怪不 得和某,和某已经尽了力了。无功不受禄,你这契约,和某还给你,你放心上路吧。” 和珅将袁淳清用血写的契约塞给袁淳清。袁淳清长叹一口气,说:“家破人亡,我 要这玉石店有什么用?下辈子还找砍头啊?”和珅又把契约收回,说:“那我就替 你收着了。”“袁某犯在你和珅手上,技不如人,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袁淳清 说。和珅着急地说:“你可闹清楚,是王杰王大人把你推到菜市口的。我是一心想 留着你的小命的……”“是吗?真要是这样,袁某死在大律手里,也不冤枉!和大 人,我还有话给你交待……”袁淳清说。和珅凑过头去,袁淳清张开大嘴要咬和抑 的耳朵,和珅一躲,被咬住了肩膀,和珅痛得吱哇乱叫。刽子手将袁淳清拉开。袁 淳清破口大骂道:“和珅,你王八蛋!”“你这疯狗,怎么好赖人不识了?快快开 刀问斩!”和珅说。刽子手的鬼头刀挥了下来。 王杰坐在书房案前,想着心事。青莲在一旁为王杰研着墨。“夜深了,你还要 写吗?”青莲说。“我们西北一行,眼见两银危害祸乱朝纲,王杰不吐不快!皇上 听不听王杰的,我都要讲,皇上高兴不高兴,我都要讲!我若不能对皇上直抒胸臆, 那是王杰的不忠。这两银制度,必须立即取消。”王杰说。家人走进来,说:“朱 大人来了。”王杰和青莲急忙迎到门口。朱珪颤颤巍巍地走进,一步一喘,煞是劳 累的样子。“朱大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你让人喊王杰一声不就是了,怎么还 有劳你亲自登门?”王杰说。朱珪着急地说:“和珅正在抄没袁淳清的家产,王大 人怎么还坐在这里?”“王杰对这种事情一向毫无兴趣。”王杰说。朱珪叹道: “时间折磨人呀!有道是火烧昆岗,玉石俱焚啊!现在是老夫累了,和珅也到秋后 了,我是怕他又生出什么事端……”王杰霍地站起来,说:“我明白了。” 皇城袁府内,火把之下,兵丁们正忙着查抄袁家的家产。和珅坐在院子中的条 案后。一手下拿着一个大锦盒走了过来,说:“和大人,你看。”和珅打开锦盒, 里边是一方巨大的印章。他拿起印章看了看,上面并没有刻字。和珅一挥手,两个 兵丁将袁淳清的夫人推了过来。 “袁夫人,你这麻烦可就大了。”和珅说。 袁夫人只是哭泣。“哭有什么用,你看看这方印章。这是袁淳清的物件吧?” 和珅说。袁夫人点头。“你知道玉玺才有多大吗?这方印章居然比玉玺还大出一圈 去,就凭这一条,也可以灭你的满门。”和珅说。 袁夫人急忙跪了下去,说:“求和大人救救我们全家老小!” “那就看你们是否合作了。你看,这印章还未刻字,想必袁淳清是自己舍不得 用,要送给什么人吧?”和珅说。袁夫人疑惑一下,马上点头。“哎呀,什么人这 么大的胆子,敢向袁淳清索要这么大的印章呢?袁夫人,你若想起这个人来,只怕 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呢。”和珅说。 “可他从来没提起过,若不是大人抄出来,罪妇尚且不知家中有这个物件……” 袁夫人说。“不会吧,你再想想。”和珅说。“罪妇实在想不起来。”袁夫人说。 “这么大的印章,官小的怕是也消受不起吧?”和珅说。“或许是送给哪个侍郎?” 袁夫人说。 和珅摇头。“尚书?”袁夫人说。和珅依然摇头。“这我可猜不着了。”袁夫 人说。“袁夫人是聪明人,这么大的印章,除了王公贵族,哪个敢用?”和珅说。 “要么,是个王爷?”袁夫人说。“哪个王爷呀?”和珅说。“罪妇不知。”袁夫 人说。“来人,给我用刑。明明是你自己说出来袁淳清要送王爷,怎会不知是哪个?” 和珅说。“罪妇不敢。”袁夫人说。“说,究竟是谁?”和珅说。袁夫人惶惑地想 着。 “要说寻常王爷,袁淳清也未必肯担这么大的风险,这个王爷显然势力大不一 般呀。”和珅说。“愚夫长年在外,很少对罪妇提及朝中之事,罪妇实在不知道哪 个王爷势力大些。”袁夫人说。“胡说,朝中眼下最为势大的是嘉亲王,你如何会 不知道?”和珅说。“罪妇知道了,定是预备送给嘉亲王的。”袁夫人说。“这可 是大事,你想好了,免得一来一去又改口,多挨一顿板子。”和珅说。“没错,我 想起来了,就是送给嘉亲王的。”袁夫人说。 外面传来兵丁的喊声说:“王大人到。”和珅笑了,说:“来得正好。”王杰 走了进来。“王大人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和珅说。“我是来看看袁淳 清抄家之事。”王杰说。“怎么,皇上有旨让王大人协助和某办理了?”和珅说。 “这个案子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合办吗?何况我又是当朝的监察御史。”王 杰说。“这我倒忘了。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和珅说。和珅举起印章。“袁淳 清竟敢私藏这么大的印章?”王杰说。“他哪有这个胆子,是嘉亲王找他要的。” 和珅说。“嘉亲王?此话属实?”王杰问。和珅一指袁夫人,说:“罪犯之妻已经 如实招来。”“是吗?”王杰问。袁夫人点头。 王杰沉吟着。“这可是大事,耽搁不得。我在这里监督,分不开身,就请王大 人立即进宫,奏明圣上吧。”和珅说。王杰思谋着,和珅不由分说,将大印章塞到 王杰手里。王杰刚要走,和珅又拉住他。“慢着,咱们还是量好尺寸,免得让人调 了包去。”和珅说。和珅量着印章,量好尺寸,写在纸上。“王大人,办个手续吧。” 和珅说。王杰在纸上签了名。“那就要劳工大人了。”和珅说。王杰只好点点头。 永破与乾隆一起坐在永琰书房。“白天的事,你如何看?”乾隆同。“儿臣以 为,王杰之言虽然逆耳,却是肺腑之言。”永琰说。“即便如此,冰冻三尺,远非 一日之工。该当如何解决?”乾隆问。“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永琰答道。“永 琰,朕不是来与你议论谁忠谁奸的。朕只想告诉你,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一 定要懂。朕再问你,朕若有过,该当如何?”乾隆说。“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永琰说。“今天犯了一过,改;明日又犯一过,改;倘若后日再犯呢?”乾隆说。 “依然是改。”永琰说。“做臣子的是这样。做皇上的该当如何?你今日也错明日 也错,百姓如何还能信赖你?”乾隆说。“人眼如秤。”永琰说。“倘若大错已铸, 不拿下一两个好臣,百姓如何会直抒胸中块垒。这就是奸臣的用处了!”乾隆说, “朱珪设教你读过《宋史》吗?奸臣秦桧伏法后,他的皇帝是怎么说的?他说朕终 于可以不在靴子里藏匕首了。听听,倒好像他受了老秦的欺负,把责任推个一干二 净。永琰,你读书不要食古不化。我知道朱珪是正人君子,一心辅助朕,但朱珪不 会教给你如何与小人打交道。这也是一件憾事呀!” 永琰想了想,说:“朱珪教儿臣远小人近君子,不与小人来往。” “朱珪还搞些孟母三迁的把戏!你身为王侯,要管理国家,如何能避得开小人? 那些削尖脑壳想在仕途有所发展的,又有几个不是小人?但这些有才华有能力的小 人,你都远而弃之,又用什么人来治理国家,又如何平衡百官,牵制各方,教化百 姓?为君之道就是善于与小人打交道……”乾隆一语道破天机。 朱珪在书房半仰于卧榻上,看着那方印章。“朱大人,此事该当如何?”王杰 问。“和珅倒是真精细,居然连尺寸都记下来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和珅忘了 记录一点,这印章上有没有刻字。”朱珪说。“我当据理力争,查清事实。难道仅 凭犯妇之口,就能认定是送给嘉亲王的?就能定嘉亲王僭越之罪?”王杰说。“人 主最忌讳的就是这事,和珅这招真是阴损。由此,我看和珅也快走到头了。老夫略 使小招,为嘉亲王化解此事……”朱珪说。“这样最好。”王杰说。朱珪拿起刻刀, 戴上眼睛道:“眼也花了,刀也拿不稳了,不知这楼石之术还能否拿得出手呀!” 朱珪说着,在印章上刻了起来。 朱珪刻完印章,欣赏片刻,递给王杰。王杰看着印文,吃惊地说:“朱大人真 在上面刻上了嘉亲王之印?”朱珪淡然一笑,说:“皇上一向多疑,这叫欲盖弥彰。 你来……”王杰说:“朱大人好妙计,我明白了。” 和府卧室外面传来脚步声,长二姑连忙假装睡着,却将被子踢到地上。和珅走 了进来。见床上俯懒迷人的长二姑,走上前去。长二姑睁开眼睛,嗔怪地说:“等 了你一天,这时候才回来。”“我何尝不想二夫人,杀人抄家,难以分神呀。”和 珅说。“先说话还是先报账?”长二姑说。“还是先报账吧。”和珅说。长二姑技 起外衣,在桌子前坐下,拿出账本。和珅看了一眼,马上指着其中一行,问:“怎 么今年的租子少了这么多?”“租子的事,都是刘全在外面打理。”长二姑说。和 珅恶狠狠道:“又是刘全!今年年景不错,为何倒少了租金?他是怎么打理的?” “我问了问,他还给我夹枪带棒的,说大夫人知道,好像我不在他眼里,欺负我是 妾!”长二姑说。“我还得用他给我打理袁淳清家的玉石铺子。等用不着他了,由 着你收拾他!”和珅说。 “老爷真是脚下生金,一趟迪化把李家、袁家的玉石铺子都搞到手了……”长 二姑说。和珅一笑,说:“这算什么?”“怎么?大头还在后边?”长二姑说。和 珅拉住长二姑,说:“好啦,账报完了,你得还还老爷我的温柔账了……”长二姑 吹灭了灯。和珅突然又坐了起来。“老爷,又怎么样了?”长二姑问。“我真是银 子迷了心窍了,差点忘了收拾水淡。”和珅说。“永琰可是王爷呀!”长二姑说。 “没错,我得让皇上废了他,永琰要是当了主子,我们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和 珅说。和珅说着,穿起衣服。 上书房内,永琰惴惴地站在龙案前,王杰站在他旁边。乾隆看着那方大印,他 蘸上丹砂,在纸上盖了一下。纸上鲜红的“嘉亲王之印”五宇。“这袁淳清倒也真 是个人才,连后手都留好了。”乾隆说。“皇上圣明。”王杰说。“雕虫小技,以 为瞒得过朕去。袁淳清留此印章,分明是预备着万一东窗事发,好胁迫永琰为他说 情。也不想想,倘若真是永玻向他索要,他如何敢越俎代庖,替永琰刻上字去?此 事只能瞒得过你王杰这样的正人君子,若是和珅,必定瞒不过去。”乾隆说。 “可正是和大人让我来的。”王杰说。“那是他一时糊涂,没动脑子,待想明 白了,必定前来见朕。”乾隆说。乾隆对永琰说:“永琰,看见了吧,小人之心何 等险恶,不会与小人打交道,如何不吃亏?”一大监走了进来说:“皇上,和大人 求见。”“让他进来。”乾隆说。和珅走了进来,跪下,说:“奴才和珅参见皇上。” “是为这方大印的事吧?”乾隆说。“正是。”和珅说。“我就知道,他袁淳 清瞒得过王杰,瞒不过和珅. 来,你来参详一下。”乾隆说。和珅站起来,看见纸 上的印文;非常吃惊。“王大人没有拿错吧?”和珅说。“你看,这不是你和大人 所做的尺寸记录嘛,分毫不差吧?”王杰说。和珅看着乾隆。“怎么样,和珅,说 说你的看法。”乾隆说。“若说此印是殿下索要,袁淳清断然不敢在上面刻字。由 此看来,他必是处心积虑,要诬攀殿下……”和珅说。“怎么样,永玻,以后你多 向和大人请教。”乾隆说。“是。”永被说。和珅狠狠地瞪了王杰一眼,王杰佯作 不觉。“不过奴才看这印文,虽然刀法老练,但却也有误笔,想必出自一个老人之 手,对不对呀王大人?”和珅说。“我又不是袁某同党,如何知道?”王杰说。 “管他是谁,袁淳清死了,恐怕难以知道此印出自谁手,倒真是好刀法。”乾隆说。 和珅与王杰在皇宫外分别走到轿子前。“王大人好手段呀。”和珅说。“彼此 彼此。”王杰说。“不是我低看王大人,这等心计,王大人自己怕是想不出来吧?” 和珅说。“和大人也太小看在下了吧?”王杰说。和珅哼了一声,上了轿子。 和珅气哼哼地走进长二姑卧室。长二姑急忙上前搂住和珅. 和珅一把推开长二 姑,说:“都是女人误事!”长二姑不知所措地躲到一旁。和珅在床前坐下,对长 二姑招手,说:“过来呀。”“贱妾怕误了老爷的事情……”长二姑说。“公事已 经误了,你还要误老爷的私事吗?”和珅说。“老爷让我盯住点刘全对不对?怕他 给你捅娄子!”长二姑说。“你可别成了我肚子里的虫子!”和珅说。 街道上,刘全带人走了过来,搬着一堆玉石器皿。刘全吆喝着说:“贱价甩卖 袁府抄家赃物!”路人围了上来。长二姑的马车走过,掀了一下厢帘。 青莲与丰绅殷德相伴而行。“你母亲还没有消息?”青莲问。“我在五台上见 到她了。”丰绅殷德答道。“五台山?”青莲说。“母亲已经出家为尼,四大皆空, 我这做儿子的无能,怎么也未能劝说她回心转意。”丰绅殷德说。“我也正是奉圣 意,请你母亲下山。”青莲说。“那太好了。”丰绅殷德说。“其实我们都不了解 你母亲的心意。”青莲说。“那我母亲难以放下的是什么?”丰绅殷德说。“自然 还是你的父亲。你母亲在迪化时曾对我说过,她要诵经念佛,为你父亲消再罪孽。” 青莲说。丰绅殷德叹口气。“所以,我要上山请你母亲回家,替你父亲过五十大寿 ……”青莲说。丰绅殷德不解地看着青莲。 朱住坐在军机处不停地咳嗽着,王杰急忙用手帕去接,王杰一看,不禁大惊道 :“朱大人,这痰中有血,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朱珪喘息了一阵说:“我知 道,不大碍事的。眼下皇上年事已高,想立嘉亲王的意图已经明了,和珅已在热锅 之上,难免图穷匕见……我委实是放心不下啊!”他说着又是一阵大咳。王杰着急 道:“我要禀报嘉亲王,找大医为你诊治。”朱珪瞪着眼道:“糊涂!老夫生死何 在话下,我所剩时间已经不多,须得处处牵制和珅,免得他节外生枝,向亲王发难, 悠悠万事,惟此为大呀!”王杰说。“学生知道。我们要主动出击,学生已经让人 办了。”朱珪高兴地说:“晤……”朱珪看着王杰。王杰说:“和珅受命处置袁淳 清的家产,以他的贪婪本性,必定从中渔利,我想先从这里下手。”朱珪想了想说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袁府大门外,刘全带人正在拍卖和珅家产,王杰走了过来,在一旁远远地观看。 前门外戏园子,永坡在看戏。远处后排的座位上,和珅在窥测着永琰。 朱珪府上书房,王杰给朱珪看着一张账单。王杰说:“已经核实了一些,和珅 果然在中饱私囊。大人请看,他将袁府店铺中查抄的玉石以不及原价一成的价格拍 卖,暗中却将有品位者全部廉价买下,已经运走了数车……”朱珪看着说:“知道 运到哪里去了?”王杰说:“尚未查明。”朱珪说:“捉贼见赃……”王杰说: “王杰明白。” 和珅走出卧室,喊着说:“刘全!刘全!”长二姑走出来说:“老爷,刘全有 事在外奔波,老爷有何事情就不要分他的心了,交给我去办吧。”和珅说:“难得 你能替他着想,好吧,你派两个得力的人手,给我盯牢了朱珪,连眼睛也不能眨。” 长二姑说:“老爷的首要政敌不是王府的那位吗……”和珅说:“朱老儿是他的臂 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何况我要断的,是他的膀子呢。”长二姑说:“朱珪 是嘉亲王的臂膀,那老爷的臂膀是谁呢?”和珅说:“自然是你了。”长二姑说: “我?充其量也就是老爷五指之外的第六个手指头。”和珅说:“又来了。”长二 姑说:“可不是嘛,人家大夫人躲到山上享清福去了,老爷至今还给人家留着位子 ……”和珅说:“我告诉你,别闹了。就算你取代了月瑶在家里的位子,也取代得 了她在我心里的位子?你若是明白人,就别再提这事。”长二姑说:“好好,不提 不提。我惹老爷生气了,请老爷出去散散心总可以吧?”和珅说:“我忙得焦头烂 额,哪有那个闲心。”长二姑说:“生意上的事情,老爷也甩手不管?我听说京城 新开了一家玉石铺,治理得井井有条,老爷不想去观摩一番?”和珅说:“还有人 敢在京城开玉石铺?我不相信!”长二姑说:“老爷若是不信,我这就带你去。不 过,最好是微服私访,那才有意思。”和珅看看长二姑,长二姑一副神秘的样子。 长二姑说:“老爷到底去是不去!”和珅说:“看你这副样子,倒把老爷给勾起来 了,好,这就去。” 穿着便装的和珅与长二姑走进一间玉石铺,店东迎了上来。店东说:“老爷可 是想买玉石珠宝?”和珅说:“不买玉石珠宝到你这里来做什么?”店东说:“那 你可算来对了。老爷可曾知道,大清版图虽大,玉石却只有两处出产?”和珅哼了 一声。店东说:“这云南之玉,眼下满街都是,可这迪化之五,只怕就不多见了吧?” 和珅说:“满街都在拍卖袁家赃物,有何罕见?”店东说:“那都是粗劣之玉,难 上大雅之堂。”和珅说:“这么说,你这里有拿得出手的精品?”店东说:“这个 自然。” 店东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玉簪。店东说:“大人自然是识货的,看看这件 东西可否人目,不瞒你说,这是从袁淳清姨太太头上摘下来的。”和珅有些吃惊地 看了看,板起脸来说:“你是什么人,敢倒卖查抄的禁物?”店东冷起脸来说: “老爷这是怎么了,银子倘若没带够,价钱可以商量。可若是想打秋风吃霸王食, 那可是白日做梦。”和珅说:“是吗?这么说老爷我是梦游了?若没有过硬的靠山, 弄出事来,赃物归公,老爷我这银子不是白花了?”店东说:“你最好站稳了别吓 着,我告诉你,这可是和珅和大人的买卖。”和珅一惊说:“和大人的买卖?”店 东说:“怎么,你不相信?”和珅说:“老爷我还真有点不信。”店东说:“信不 信在你,我也不跟你多说了,要买掏钱,不买走人。”和珅眨眨眼说:“老爷我买 固然买得起,可你怎么才能让我相信这是和大人的买卖呢?” 店东压低声音说:“不信是吧,告诉你,如果不信,今夜三更你到城东土城去, 让你开个眼界。”和珅吃惊地说:“你说什么,开什么眼界?”店东说:“和大人 府上将有一块大玉运进来,恐怕你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玉。”和珅更加吃惊。 长二姑说:“店家,生意如何呀?”店东说:“和大人的买卖生意还能差了,告诉 你,就连新疆人,都在我这里买玉。”和珅说:“新疆人?” 王杰走进国子监院里,王杰在新疆带回来的那批书生迎了上来。王杰说:“怎 么样,北京的饭菜还可口吧?”一书生说:“羊肉自然没有迪化的鲜美。”王杰说 :“可贪赃枉法的肥羊却不比迪化的瘦。”另一书生说:“王大人是否又发现什么 了,需要咱们效力?”王杰说:“正是,你们是王某的一支奇兵。王某正是有求于 诸位。”书生说:“我们的功名都是王大人给的,自然愿意替王大人效劳。”王杰 说:“是皇上给的,你们应当替皇上效劳。你们这就出去,到各家玉石铺转转,尤 其是新开业的。看看哪家铺子有迪化产的玉石,立刻回来报告我。”书生说:“这 个容易,迪化来的,哪个不识玉石。”王杰说:“好,有劳各位这就去吧。” 王杰正在王府院子里倘佯,忽然当的一声,一团纸包裹着一块石头落在了他的 跟前。他急忙拾起,展开纸一看,上面写着:大玉今晚到城东。王杰环顾四周,大 声叫道:“詹老先辈,晚生有礼了!”四周仍是空荡荡的。王杰拿起这张纸,欲出 门去,刚走到门口,碰到了气喘吁吁而来的朱珪。朱珪说:“老夫总算把你堵在了 家门口……”王杰有些诧异地看着朱珪。朱珪咳出一口血,王杰急忙扶朱珪坐定, 并让下人取来一杯茶水漱口。王杰带着哭音道:“先生,你要保重啊!”朱珪笑笑 说:“我是一只经熬的老药罐子,无大妨碍的。你这是为大玉之事要去面圣?”王 杰大惊说:“先生,你怎么知道的?”朱珪问:“你和青莲是否知道此事?”王杰 说:“为了这块大玉,袁淳清杀尽了知情者。勇泰被杀,也与这块大玉有关。和珅 在迪化时谎称他把大玉已经炸碎。拿勇泰的伊犁将军职位做交换的筹码,让李侍尧 替他卖命,把大玉偷偷运回京城。这便是始末。” 朱珪说:“你早料到和珅有独吞大玉的野心。”王杰说:“我好心劝过,但他 不听,一意孤行。此人自作聪明,咎由自取。”朱珪说:“跟和珅打了这么多年交 道,你变得有心计了。但你面见皇上时千万不要说破此事。”他附在王杰耳边交待, 王杰听了笑笑,朱大人跟王某想到一起了。朱珪劝王杰,皇上面前要随机应变。随 即他感叹起来,这世上若真有一座金山、银山,恐怕和珅也敢把它私吞了。人心不 足蛇吞象!王杰也感叹道:“回首往事,有时我也不敢相信,泰安初识时的那个和 大哥,如今哪儿去了?”朱珪说:“自作自受!” 王杰走进宫中,在乾隆面前跪下。王杰说:“陛下请恕王杰死罪。”乾隆说: “什么罪过,又来危言耸听。”王杰说:“欺君之罪。”乾隆对王杰说:“你说什 么?你有欺君之罪?”王杰说:“记得臣与和珅刚刚从迪化回来,皇上问过我们是 否发现稀罕宝贝。”乾隆说:“是啊,你们告诉朕,没有稀罕之物。”王杰说: “我说了谎话。”皇上一怔,王杰说:“事实上,在迪化发现一块大玉。”乾隆说 :“大玉?有多大?”王杰说:“估计有八千多斤重。为了这块大玉,已有上百人 命丧黄泉。”乾隆震惊,说:“怎么死了那么多人?难道神鬼作祟,降灾于挖玉人。” 王杰说:“这伤天害理之事都是袁淳清所为!皇上!袁淳清为了私吞这块大玉,把 开掘、运送这块大玉的人全害死了。”乾隆勃然大怒说:“这个袁淳清!早知有这 条罪状,一定把他凌迟处死。可你与和珅回来时怎么不对朕讲?”王杰说:“这正 是臣来请罪的原因。这块大玉已经被炸碎了。”乾隆震惊地说:“炸碎了?这么珍 贵的稀罕物,你们也下得了手?……朕明白了,你是怕朕要见此稀罕物,连累沿途 运送的百姓是吧?王杰,你也太小看朕了吧,朕虽为人主,却也知什么可为,什么 可不为!”王杰说:“皇上说的是,王杰知罪。” 乾隆说:“你替百姓着想,也就是替朕着想,何罪之有?只是既然你与和珅均 在此事上对朕隐瞒,想必已有默契。可惜的是,如此稀罕宝贝朕没有亲眼目睹。” 王杰说:“微臣其实也没目睹此物。”乾隆说:“和珅一人炸的?这不像和珅所为 呀?”王杰微微一笑,说:“此物炸而不碎,何等的奇妙呀!皇上今晚就能目睹大 王风采。”皇上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说:“你不是诓朕吧?”王杰说:“臣哪 敢呀!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皇上今晚大开眼界。但此物有个特点,需要素衣微服方 能靠近。臣在迪化未能目睹大王风采就是因为穿着朝服。所以,今晚皇上要微服方 能看清大玉。”乾隆说:“果真如此灵验吗?好,朕就听你的。” 这时,有太监报说:“大学士朱珪晋见。”乾隆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朕刚 才还在想,此等大事朱珪为什么不露面呢?”朱珪走了进来,乾隆说:“朱珪,你 也是为大玉之事而来吗?”朱珪作出一副糊涂样说:“大玉?什么大玉?”乾隆饶 有兴趣地看着朱珪,问:“不为大玉,你所为何来?”朱珪说:“臣近日偶得一本 古代棋谱,钻研数日,颇有心得,想请皇上赐教,与臣手谈一盘如何?”乾隆笑了 说:“也好,来人!”太监进来。乾隆说:“摆好棋盘棋子,朱珪,朕就与你下到 天黑,免得有人说朕偏袒什么人,给他漏了风声。”王杰避开乾隆的目光,朱珪却 仍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