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见工(2)
她想给张驰去电话,转念一想,先到柏克莱大学,那里附近也蛮好玩的,然后
再去电话让他出来聊聊。过几天,为了谋生就要去餐厅端盘子,就不会有空闲的时
间了。
高速公路指示牌显示下一个出口就是屋仑。她想去中国城买些吃的和日用品,
那里的东西比美国人的超市要便宜些。桑迪的车就从高速公路出口下来,向屋仑开
去。
每次到屋仑来,桑迪总会想起早些年杭州龙翔桥菜场的情形。过去那里又脏又
乱,到处都是烂菜叶,许多人会在下午菜市结束后,抢着拣地上的菜叶。当然,这
是她童年的记忆,读大学时,那里早已经不是这个情形了。但是,屋仑不管是五年
前还是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唯一有明显变化的,是坐在马路边从早到晚晒
太阳的老人增多了。
屋仑也是桑迪的伤心地。在这里,她扼杀了一个小生命的诞生,放弃了女人为
人之母的职责和权利。如果安迪鲁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桑迪走下
冰冷的产床时,提醒过自己,忘掉曾经在子宫里面着床的生命,从此不要再想起。
毕竟,那还只是一个胚胎,离生命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就是这个不曾蠕动过
的胚胎,而今,在桑迪的心头复苏起来,并且深深揪疼她的心。
她很后悔,当初选择放弃这个生命的行为。她想当时的动机,表面上看是为这
个生命负责,不愿意让她或者他背上杀人犯子女的黑锅,在这种重压之下不幸福的
生活一辈子。但是,今天,当她再次在屋仑的街头踯躅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在骨子
里,是那样自私。这般残暴的结束一个生命,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不再
增添生活的拖累和负担。在这条唐人街上,那些年轻人中,有很多是没有父亲的孩
子,也有很多人正在制造没有父亲的孩子,无论他们以怎样的心态来孕育和迎接新
生命的来临,但是他们却在以实实在在的行为,为一个生命的诞生,付出。但是,
自己却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为了保护自己,杀死了一个生命。这是她和安迪
鲁的孩子,这孩子也是他们曾经彼此相爱的唯一佐证。
一群孩子嬉笑着迎面过来,他们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震撼着她的灵魂。看着那
些孩子蜂拥着进入屋仑图书馆,一行热泪悄悄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硅谷大学路,道路两旁绿树成荫,一栋栋简洁但风格迥异的房子,鳞次栉比,
错落有致的排列着。
一个年轻女秘书在挂着董事长牌子的办公室门上敲了几下。
“请进。”杰林卡说。
“总裁,我们有钱了,”秘书看上去很兴奋但又表现得很控制。
“真的?有多少钱?”杰林卡停下正在敲击电脑键盘的手问到。
“一千五百万美元。”
“不错,很好,有这笔钱我们公司的产品不会夭折了,”杰林卡笑着对秘书说
:“请给我一杯咖啡,谢谢。”
秘书端着咖啡进来了,屋子里立刻香气四溢。杰林卡拿起银勺子搅拌了一下说
:“对了,是哪家公司投的钱,我怎么不知道?”
“对了,这家公司是直接把钱打入我们账号上的,但没有留名字。所以,我既
高兴又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万一来路不明的钱,是属于一个什么邪教组织或者有不良企图的企业,我们
的新产品技术一旦问世,就会受到舆论的指责,或者受到要挟。”
杰林卡思考片刻,在桌上的名片夹上抽出一枚名片,对秘书说:“你给金融顾
问公司去电话,让她给查一下这笔资金的来历。”
秘书接过名片,上面写着“嘉伟金融顾问公司高级顾问:露茜”。她仔细看一
会儿,有点犹豫的说:“这?”
杰林卡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重新敲击电脑键盘一边说:“没关系,他们
公司有这个合法权限追踪资金渠道,我们自己当然不能做。”
“好的,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去。”
秘书关上门走后,杰林卡整个身体靠向椅子背,看来这个中国女人真的是把钱
捐过来了。他手中拿着的铅笔,在脑门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
桑迪在屋仑的商店进进出出,似乎马上要闹灾荒,大包小包拎了许多。她想多
购置一些日常必需品,像肥皂、牙膏、卫生巾之类,反正是要用的,以后不可能再
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花钱了。
在麦迪逊路旁,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像梦幻剧场中的古堡,五彩的灯在城堡
的顶上旋转着,不时从那里传出阿拉伯风格的音乐来。这个城堡看上去像是一个儿
童乐园,就是里面可以坐旋转木马的那种地方。
桑迪走过去,古堡的门敞开着,里面有三个小女孩,穿着紧身体操服,在音乐
的伴奏下翩翩起舞。一个男人额头上扎一条大红绸绳,双手叉腰,女孩们在他的口
令中,一会儿前空翻,一会儿身体又像一条小鱼,从花环窄小的空间穿越而过。看
上去这里是在排练。桑迪从小练过体操,那几个女孩的动作,没有太大的难度,她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已经练得溜熟。她身不由己走进城堡,放下手中的东西,扭扭腰
肢,抬抬腿,又甩了几下胳膊,这套准备动作也是小时候每次训练开始前的规定动
作。桑迪居然没有遗忘,准确无误的做了出来。
那个教练模样的人,转过身来看着桑迪,抬手向她打了一个手势,从他脸上的
笑容来判断,他并不介意别人的闯入,反而鼓励她可以随随心所欲。
教练对女孩说了一番话,桑迪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知道他是俄国人。几个女孩
在他连说带笔划下,排成了一条直线。
教练站在中间,和她们相距有十米距离。排在头一个个头最小的女孩,双手掌
心相互摩擦了一阵,一溜小跑到教练的面前,开始做连续腾空翻。她做了三个就不
行了。接下来的女孩,最多的一个做了四个。桑迪看在那里,心里痒痒的,她在儿
童体操队的最高记录,是一次连续二十五个。教练似乎看出桑迪想一试身手,双手
对着桑迪,使劲朝自己的脸挥动着。桑迪像第一个女孩一样,摩拳擦掌了一阵子,
然后像离弦的箭,快速往前冲过去,接着就做了连续八个腾空翻。
古堡里响起一片掌声。桑迪也高兴得很,没想到自己那么多年不练,居然功底
还在。她抬手擦擦脸上的汗,也情不自禁的跟着他们鼓掌。教练满脸笑容,向桑迪
走过来,伸出大拇指夸奖她。他们都明白彼此语言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流。
教练把三个女孩一个一个拉过来,最后拉过桑迪排在最后,然后打着OK的手势,询
问桑迪是不是愿意加入。桑迪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拉过其中一个女孩的手,在
手心划了一个问号。教练抬头看看城堡的天棚,露出思考的神色,然后还是在那个
女孩的手心里,写了十二美元的符号。桑迪看不明白是十二美元一天还是十二美元
一小时,于是又在那女孩的手心里,重新写上十二美元的符号,然后在边上拉出两
条直线,一条指着数字“一”,另一条指向数字“八”。教练在数字“一”边上打
了一个勾。桑迪就写了OK。
走出城堡桑迪高兴极了,她算了一笔账,每小时十二美元,她一天可以挣九十
六美元,工资不低。况且这样的表演,对自己来说一点都不难,即使这么多年没练
习,她现在的水平还是比那几个俄罗斯女孩高得多。
桑迪走出城堡,从门外打量这个地方,那上面歪歪邪邪写着几个英文:杂耍表
演团。桑迪想想觉得很好笑,真是百密一疏,学了英文、日文还是不够用,居然还
得学上俄文。只要地球上有的语言,恐怕在加州都能听到。
桑迪决定放弃女老板的日式店。一来那里的工资没有杂耍团给的高,二来桑迪
从来不喜欢油腻腻的餐厅,尽管喜欢享受那里的美味,但绝对不喜欢呆在那样的环
境中工作。而现在的杂耍,起码在表演的时候,还可以找到童年的快乐,在少年依
旧的假象中快乐挣钱。
桑迪飞快走到停车场,在车上她用手机给张驰去了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张驰
显然又吃惊又兴奋,她们约定二十分钟后,在他就读的柏克莱加州大学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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