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 老掌柜见到胜男,笑着同她打招呼。 胜男问:“我哥哥在里面吗?” 老掌柜道:“在,只是现在大少爷在陪客人说话呢。” “客人?什么人?” “就是你夏伯伯。” “哦!”胜男应了一声,不禁喜出望外,撒腿便往内堂跑去。她好久没见到这 位长辈。印象之中,夏伯伯名叫夏祖善,是同她父母和大师伯走得最近的人,他来 探望他们兄妹时,总会带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来,还常常会讲以前的故事给她听。 刚走到内院,她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看来,哥哥与夏伯伯交谈甚欢,那她, 还是不要打扰了吧。她悄悄走到窗边,想听听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 只听到夏祖善朗声道:“宗仔,听说你最近很受欢迎啊,家中媒人都快把门挤 破了?哈哈!” 宗泽腼腆地笑道:“都是街坊们瞎传的,哪有那么夸张。” “诶~~不夸张不夸张!”夏祖善笑道,“若非如此,你怎会躲到店中栖身?” 宗泽笑而不答。 夏祖善换了语气,叹息一声,道:“宗仔,你也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才是。” 宗泽道:“胜男还在读书呢。再等等看吧。” “还等?等到什么时候去?等到胜男出嫁,还是等到宗保儿孙满堂?”夏祖善 不满地说,“难道非要到你老得动不了了,再娶一个小媳妇养老?” 宗泽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我又不是不打算成亲。” 夏祖善以长辈的语气训斥道:“我看你就是不打算成亲了!要不然,这么多媒 人来说亲,你为何避而不见?” 宗泽解释着:“夏叔叔,如今时代不同了,婚姻大事,哪能凭媒人一张嘴定夺, 总归要自己喜欢的才好。” 听到这里,夏祖善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唉。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忘不了 她。” 宗泽嗫嚅着:“夏叔叔……” 夏祖善叹道:“在我面前,你就不必掩饰啦。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事情都 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我现在妻妾成群,我心中仍然忘不掉那个女人。” 胜男不觉一怔。原来哥哥心中早就有了人了,他却竟然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 她眼睛一酸,泪水跟着涌了出来。 宗泽轻轻叹息。但他很快将话题转移。他正色道:“夏叔叔,我托你的事,进 展得怎么样了?” 夏祖善道:“如今的年轻人太过嚣张,目中无人,华师长不是我的旧部,这件 事,恐怕……” 宗泽连忙道:“若有半分为难,夏叔叔,您就当我没有提过。” 夏祖善沉吟了一阵,道:“我已写信给他的长官肖司令。念在昔日同门之谊, 我想他应该会给我三分薄面。你也不要太着急,只要人活着,总有出来的一日。” 胜男心道:只怕他们所提到的,正是严校长的事。于是,她装作刚刚才到的样 子,兴冲冲推开门,喊了声:“哥哥!夏伯伯!” 夏祖善见到眼前这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不由一声惊叹。她的面容与她的父亲如 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俊眼修眉,自得一分英气;而一颦一笑间,却流露着母 亲的神采,别有一番风韵。他不由笑道:“想不到几年未见,胜男已出落成大姑娘 啦!” 宗泽接过胜男递上来的衣裳,道:“哪里大了,还不是跟小时候一样,倒是小 姐脾气越来越大。” 胜男撅撅嘴,不满地道:“哥哥!” 夏祖善哈哈笑道:“她的小姐脾气,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她没爹没娘,你做大 哥的不惯着她,谁惯着她。” 听到伤心处,胜男不由红了眼,蹭在宗泽跟前,强忍泪水,不再说话。 夏祖善每逢前来,必要去顾云飞墓前祭拜。宗泽兄妹二人相伴左右,同他一道 再次登上西樵山。山间流水淙淙,鸟语花香,相比镇上的喧闹,更胜在空灵。 胜男的心情很快被这山水平复。她在最前面一路说说唱唱,惹得夏祖善不住地 惊叹:“哎呀,小丫头的歌唱得真不错啊!想当年,你爹可是五音不全,他要一开 口,全营的人都得捂着耳朵!他倒好,谁要捂耳朵他就冲谁唱!哈哈!” 胜男好奇地回过头来问:“爹爹什么时候去过军营?是不是去找大师伯?” 夏祖善一愣。他望望宗泽,宗泽冲他略略摇头,他方知胜男至今仍不知自己身 世,也不便揭穿,只好含糊道:“就是,就是。” 胜男道:“爹爹是大英雄,自不会这些诗诗曲曲的。” 夏祖善打趣道:“那你哥哥呢?” 胜男扮了个鬼脸道:“哥哥是大笨蛋!什么都不会!” 她一路倒行,不巧前方有个女人正下山,她没有看到,一不留神,一脚踩到了 那个女人。她急忙向对方赔礼,可那个女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匆 匆离去。经过宗泽时,她侧了侧脸,似乎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模样。 胜男好生奇怪。看她的行装,似乎也是去扫过墓的。可现在已过清明,莫非她 同夏叔叔一样,只是来看看? 宗泽并未太过在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道:“好好看着路吧!” 夏祖善的脸上却腾起一丝狐疑。他不确信地又回头多看了那女人几眼,胜男不 禁发问:“夏叔叔,怎么啦?” 夏祖善打了个马虎眼,笑道:“哦,没事,没事。走吧。” 胜男对于母亲,心中除了感慨,倒也说不上悲伤。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在父 母跟前撒娇,她倒是羡慕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感觉, 有哥哥宠爱,她也不觉自己没爹没娘有多么可怜。更何况每年上山拜祭爹娘好几次, 都习惯了。此番站在墓碑前,她象没事人一样,倒是夏祖善和宗泽,眼圈不禁又红 了。 在她印象之中,哥哥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显出他的脆弱。 夏祖善认真地拜了三拜,道:“宗仔,这么多年来,真是委屈你啦。想来我也 是有责任照顾胜男的……” 宗泽怕他失言,急忙打断道:“夏叔叔说哪里话,你为我们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夏祖善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有些事,你不明白……” 待三人返还济世堂,已过晌午。夏祖善走得乏了,便倚在躺椅上小憩。胜男乖 巧地凑过来,细细替他捶肩捶腿,惹得夏祖善开心不已。宗泽见他们爷俩如此,不 忍打扰,只身前往大堂查看。 胜男趁机问道:“夏伯伯,我捶得好吗?” “好!好!”夏祖善惬意地闭着眼睛,不住地称赞,“哎呀,你比我那几个儿 子懂事多啦。还是女儿好呀。” “那也不一定哦。”胜男说,“您看我哥哥不是一样好。” “那是,那是。宗仔一向都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孝顺。” 听到他也夸奖宗泽,胜男不由俯身凑近了夏祖善问道:“夏伯伯,你说我哥哥 孝顺?我看可不是呢。” “怎么啦?”她的话把夏祖善吓了一跳。 胜男狡黠地一笑,随即道:“俗话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看我哥哥他到 现在都没有娶亲,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这个嘛……”夏祖善支支吾吾起来。 胜男趁机道:“您说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人了,所以才一直不肯娶妻呢?” 夏祖善装糊涂:“这你可难倒我了。”他心中大叫不妙,原来这小妮子在想法 套他的话呢。想是方才他与宗泽的谈话叫她听去了些许。 胜男知他故意不讲,生气地在他肩头狠狠拧了一把。 夏祖善脱口而出:“嘿嘿你这丫头,怎么跟你爹似的不讲道理呢?你说你哥哥 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胜男立即反驳:“我爹才不是那样的呢!我象我娘亲!” 夏祖善愣了愣神儿,这才道:“唔,现在看来,是挺象!” 看来在夏祖善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胜男轻轻叹了口气,给夏祖 善抱来了一床被单,替他盖上,柔声道:“夏伯伯,您先睡着吧。”说罢,她将胸 前搭着的两个小辫子甩在背后,向外走去。她突然想起,上午曾约了郁婉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