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吴大发把存折交给杨艳,杨晨又说道:这钱我以后会还的。不急不急,吴大发 说。杨晨道:要不,我写张借条吧。吴大发摇头:自己人,算了。杨艳说:我送他 下去,顺便到银行拿钱。吴大发再三关照:钱拿好后马上放好,不要拿在手里,现 在外面强盗很多的。摩托车开过来,抢了就走,专门抢你们这种女人和小孩。杨晨 笑嘻嘻道:帮帮忙,姐夫,我小孩都生得出了,怎么会是小孩呢。杨艳道:是呀, 你怎么会是小孩呢,你的嘴巴老得煮都煮不酥。推了他一把:快走吧,再不走银行 要关门了。 姐弟俩散步似地走着,杨艳伸出手,道:拿来!杨晨一愣:什么。杨艳道:借 条呀,你不是要写借条的嘛,噢,搞了半天原来是假客气啊?杨晨叫起来:哎哟, 阿姐,这么小气,我又不会赖你的。杨艳笑了笑:我不是小气,只是要提醒你,把 钱看得重一点,我是你阿姐,就算我不在乎,还有吴大发呢。杨晨道:他能说什么, 他自己阿姐隔三岔五地白吃白拿,他怎么不说?杨艳道:那是他阿姐,他喜欢给她 占便宜,是他的事,可你呢,你算他什么人啊?杨晨道:我是他小舅子。杨艳不禁 觉得好笑,又有些悲凉。有时候,她会拿他跟吴茜作比较,吴茜很敏感,对周围事 物看得很仔细,只是因为年纪小,所以一开口都是孩子气,杨晨刚好相反,油腔滑 调,天南地北地胡吹,听上去头头是道,其实每件事都是只懂些皮毛,不愿深究, 到最后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好。她对他道:你阿姐是个扫厕所的,没文化又 没钱,能找到吴大发,已经是有福了。杨晨不以为然地:帮帮忙,阿姐你这么好的 长相和身材,又年轻,下嫁给他这么一个傻乎乎的男人,他才是武大郎找到潘金莲, 烧高香呢,说句不该说的话,阿姐,凭你的姿色和手段,在外面找个不大不小的老 板傍傍,笃笃定定。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分,杨艳脱口便骂:放你妈的屁!话不能 乱讲的,给你姐夫听见就不好了。杨晨道:阿姐你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心里清清楚楚,阿弟不会拆你台的。 回到家,杨艳把存折还给吴大发,吴大发问:你拿钱的时候,杨晨在旁边?她 道:当然喽。吴大发又问:他一直看着?杨艳知道他的意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你放心好了,杨晨是马大哈,眼睛又近视,存折上一共有多少钱他看不到的。这下 吴大发倒窘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艳问:那你是什么意思?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杨艳道:等他找到工作,一定把钱还给你。吴大发道:真是的,我又没催他还钱。 杨艳把头埋进被窝里:我知道,我们姓杨的沾了你们姓吴的光了。吴大发哼了 一声,道:神经病!第二天他上早班,五点半闹钟一响,跳起来。杨艳在旁边睡得 很沉,他咕哝一句:你倒舒服了。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厨房烧早饭,掀开锅盖, 一锅香喷喷的粥已经做好了,再一看旁边的碗里是两个荷包蛋,袋装的涪陵榨菜倒 出一半装在小碟子里,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生煎馒头。晚上他问杨艳:早饭是你 烧的吧? 杨艳道:是田螺姑娘烧的。他笑起来:傻大姐一样的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田 螺姑娘。 吴大发出事的那天,脸又红又紫,背弓着不停咳嗽。杨艳劝他:感冒这么厉害, 别去上班了吧。他不肯,说现在请病假扣钱很凶的。又道:无所谓,我又不要搬东 西,只要动动嘴巴就可以了。杨艳下班走出宾馆大门,一阵风吹过来,飘落几片树 叶,她觉出几分凉意,看这树叶是微黄的,心想不过是阳历八月,怎么就有秋天的 感觉了呢。忽的想起了父亲,焦黄的脸,细眉细目,有点儿严肃,又有点儿古怪, 心里酸酸的,想哭又哭不出来。又想到吴大发,矮矮的个子,胖胖的略带浮肿的脸, 眉毛很粗,五官其实是带着点凶相的,因为这矮和胖,倒显得可爱了。她不再胡思 乱想,看马路上的人。夏天的马路是属于年轻女孩子的,满街的吊带裙、热裤、小 马夹,穿的人很多,但真正穿得漂亮的,只是那么少数。年龄是最要命的东西,二 十五岁以上,再打扮,感觉也走样了,身材要适中,不能有小肚腩,也不能皮包骨 头,两条都具备了,还得配上气质。这样的女孩走在大街上,难怪那些男人要说眼 睛吃冰淇淋,确实是赏心悦目的,这冰淇淋也是夏天特有,搅拌了青春做成的。杨 艳想自己在她们这个年龄其实是什么也不懂的,她们还知道用衣服来装饰自己,用 微笑来保护自己,而她,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傻”。这傻,是迫不得已,也是 咎由自取。回到家,看到桌上吴茜的留言:爸爸进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