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姑娘(4)
" 香,再给你交个底,我就是要找个保姆式的老婆、带孩子的老婆;哪有那么
多跟老婆说的;把钱挣到家,搭伙过日子嘛。别怀疑人家小凤,也许小凤比你眼高,
不想要离过婚的。" 小香的眼光中,茫茫不定,喃喃," 是么,可能,她心眼儿多。
"又端详阿江,"我上周没来,你生气了吧?我又怕不可能,心里乱着呢。"
阿江坐起," 你要今天不来,心里不更乱么?来了就好,想不通的再慢慢想。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再让小凤帮我找。"
小香脸半沉," 你跟小凤准不是一般关系。" 见他不语,又道," 好吧," 停
住嘴,却抿抿唇,唇动如云," 我跟你交朋友。" 声音又小又快。
两人去冰激淋店。在去车站的路上,小香羞羞默默地,像刚做了什么错事,在
阿江的臂挽中,倒有些贴依了。半小时后,从店里出来。" 我送你去车站吧?" 阿
江询道。
小香点点头,望着前面街上的彩色车流,步伐慢起,脸色菲菲,隐着笑意。
阿江又问," 再晚回去一点行么?" 见她不语,接说," 是吧,今天就算咱们
定亲的日子;一起吃顿晚饭吧。你们乡下,按礼这天要摆几桌的。"
她仰起脸望他,停了脚。阿江指指不远处的电话。她走过去,拨了,对话筒,
"我是小香,嗯-- 我今天跟个老乡在外面吃饭,回去晚点。菜和饭都在冰箱里,您
自己用微波炉热热吧--没事,你放心吧。"
阿江拉她手," 挺会撒谎的;你做活儿那家真不错,你就说谈谈朋友怕啥?对
了,再打个电话叫小凤来吧,她的功劳最大。"
小香表情一拐,不似愉快地," 她肯定出不来,正是做饭时间,下次再请她吧。"
两人进了街上一家中档饭馆。一个小时后,桌上剩几个空菜盘和两个空啤瓶,
一个果茶瓶。阿江燃上支烟," 你吃的太少了--没关系,这将来得给咱们家省多少
粮食呀。现在刚六点半,送你回家还是去我那坐会儿--去我那坐会儿吧。" 出了餐
厅,阿江牵着她过马路,很熟练地就从车辆不断的空隙中插了过去。
" 你胆子真大,我可不敢这么过。" 她说。
" 跟着我就不害怕了吧?"
" 嗯" 。小香的手半挽着阿江的腰。他的腰位高得多,她的手臂基本是平伸着。
路上的行人有望着他俩窃语的。
回屋后,小香要揭床单。阿江说," 别,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哪能干活儿呢。
"说着又躺了上去。她又去倒茶,给他放到床头柜上。
" 阿江,你怎么这么喜欢躺着,我见你躺了一下午了。光听小凤说你懒,我好
像从没见你坐在桌前凳子上的样子。" 她坐在桌前。
"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不走路、干活的情况下,人就应该躺着;坐着说话站着
说话这不是白累了么,没必要。躺着呢,能省出些劲,留给说话的嘴巴和看书的眼
睛。"
" 还留给耍心眼儿些劲。" 她笑接着," 阿江,可你走路真快,我都跟不上;
光看你走路以为你是特勤快的人呢。"
" 当然" ,他笑着吐出烟,脸上被雾出了一阵柔情,蒙蒙的。他说," 要不就
躺着,要不就跑着。"
" 你真好玩儿。哼,我知道,以后呢,你老让自己躺着,老让我跑着,是不是?
"她说。
" 不见得;过来,你也来躺吧。" 他往里挪挪,腾出单人床的半边," 先别削
桃了,过来。"
小香过去了,只是坐在床上," 我不躺,怪热的,我最怕热了。"
" 不是吧,是怕我吧?" 阿江伸出长臂,轻轻一拢,小香就伏在他胸上了,但
她的腿还悬在床边。沉默了一会,也静止了一会。小香的嘴嚅嚅出声;阿江的手,
脉管青鼓,手指很大,只轻轻压着她的背。
" 阿江--" 她没往下说。
" 香,把鞋脱了,上来好好躺着吧,这么扭着累吧-- 不累?那是你的腰太灵
活了。"
小香两脚一蹭,白高跟鞋叭嗒掉在地上,两腿像鱼甩尾似地就并上来了。
两人嘴亲着。
阿江腾出半边脸,道," 不是一点不会呀?亲得挺好嘛。"
她轻声," 去年谈过一个,只是亲过嘴,别的我可什么都没答应过他。你不生
气吧?"
亲她一下,他说," 那你答应我么?"
她不言,小胸微微抖着,满脸霞红半潮。
一只瘦长的手去解她的衫扣,解了两个,里面是一条细纫的白色小衣。伴着平
平的男中音," 香,订亲么?以后跟我过?"
她伸手去挡那只大手,却弱弱地,那小手只像个小娃趴在大人背上似地趴在他
的大手背上,道," 今天呀?--阿江。"
" 我想今天,你呢?" 他的手在解着。
" 你信么?我是干干净净的。"
" 信。"
" 阿江哥--" 那声若怨若喜,拐了仨弯儿。
" 好么?" 他的手可是挺果断地。
" 听你的,阿江哥。"
天色还亮。纱窗外的天空传来鸽哨,不是单音,一种合弦,不太精确的。胡同
里的自行车铃声也响,还有粗嗓吆喝," 啤酒二锅头,汽水醋酱油" ,像京剧的黑
头声。
小街路边都是扫成堆的雪,半白半脏的。穿着中式棉袄的阿江骑车带一个高个
呢装的姑娘--她坐在后架上,腿几乎蹭着地,两手从后抱着阿江的腰。她说着,"
那不行,最多在你屋呆半小时,能抽出时间请你吃饭就够不错的了,还不知足呀。
好像有半年你没给我打电话;我知道,准找到接班人了呗--有我漂亮么?"
" 别说别人,你不是跟一个台湾人交朋友了么?台湾人特没劲吧?"
" 反正比你纯情;就是有点儿像从电视片里下来的,他们的头脑和说话又脆又
酸。"
阿江道," 跟山楂粉片似的吧?岛人嘛,都这样。不过也好,你碰上的是小后
生;若碰上一个黑社会的非把你卖了。"
" 那也比你这样的懒人好,没人买没人卖的。" 她噘噘嘴,嘟嘟地红,一脸高
中生样。
" 小甜,别瞎谈恋爱了;谁有可能娶你再跟谁谈。你都21了吧,赶紧把外语过
过关,嫁洋人得了。我有几个老外哥们,到时我带你见见。"
" 别老把我往外哄。你就真的没爱到想娶我的份上。我对哪个男的这么好过?"
" 对不起,我懒,娶不动你这样的娇小姐,我要娶劳动人民的丫头,会喂孩子
喂猪的那种。你除了会花钱请客啥也不会呀--到家了。你先进去,我去胡同口上个
厕所。"
他回来一推院门,哗啦一大绳的衣服床单扑进眼中,他盯了盯床单图案,脸就
窄处变宽,宽处变窄了。他的屋门忽地开了,站着两臂通红、袖口半挽的小香,她
是笑的,正午的阳光从她脸上反射出,眼睛半眯的," 阿江哥,回来啦?"
" 小香",阿江上去摸摸她的手," 哎呀,小胳膊冻得这么凉,跟大雪糕似的。
"他进了屋,见小甜正坐在床头,劈面瞪着他。"小甜,这是小香。" 他几乎点头哈
腰,胡子都像在笑。
" 知道,劳动人民的丫头呗,叫小香,跟山西那个李香香是亲戚吧?" 她环视
房间,把目光落在小床的新床单上," 哟,都睡这么干净的床单啦--是你洗的吧,
"她问向站在门角的小香。
" 今天上午正好没事,我过来帮阿江哥洗洗。小姐,您喝茶么!"
" 喝" ,小甜摸仿小香的口音," 阿江哥,您喝茶么?"
" 小甜,我又给你找了一盘林忆莲的带子,放给你听听," 他径直放上,把音
量放到最大。一闭眼--阿江真的闭了一下,屋里顿时跟香港夜总会似的。
小香又去院里漂洗剩的衣服。阿江忙坐到小甜身边," 小甜," 见她不应,"
甜小姐," 仍不应," 甜姑奶,别闹;你看小香多可怜呀,胳膊都快冻坏了--再说
我也不知道她上午来,要不我也--不是,那个--那个,你不是早说让我找接班人吗?
只当我的情人吗?别,别生气,你生气的样子很丑,不过,也就我喜欢这个,你听
这首歌,'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我现在算有家回了;你不是最喜欢这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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