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姑娘(11)
一小时后,阿江又下床,说:" 你可以呆在这,但我得出去办事。" 小香瞎挡
乱阻地,仿佛搏斗。他说:" 别闹,我说走就走,挡不住。" 小香突然松了手,"
你走吧,一会儿我就把这屋烧了。" 阿江看了半天小香的眼睛,又上床钻进了被子。
取烟,一口就吸露了一长截烟灰。
天黑了。小香出门,几分钟后拿回一堆点心饮料。两人默吃不语。小香吃了两
三块饼干,喝了半瓶桃罐头的汁。阿江是一通狼吃。
" 看来你今晚不走了。" 阿江说。
" 你不答应我就在这儿住下去。" 她说着也脱鞋钻进被窝。阿江往里挪挪。
" 咱俩讲讲道理好吗?" 他说。
" 我没练过说话。" 她硬硬地说着。
" 那咱们睡觉吧。" 他伸手拉了灯。
她又拉开。阿江转过身去冲墙。小香把阿江又搬转过来。阿江看看她,伸出右
臂将她搂了,不说什么。半天,小香问:" 还娶我么?阿江哥。"
" 不了。昨天早晨我下定决心了。小香,你的脾气我受不了。"
" 那我五天前要跟你去同居了呢?" 她问。
" 我两个月以后不得不要你。从那天我接你走你不答应,我就开始犹豫了--我
要娶的是听话的人,你和一年半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真奇怪。"
" 我改,以后一定听话。"
" 人的脾气从来都是越改越坏。" 他说。
小香坐起。" 我心里难受。" 她说。
阿江取下床边书架上的白酒,对嘴就喝,咽了两口才咽净。小香说我也喝。他
便把着瓶由她喝一小口。她要夺瓶。阿江手不松,说:" 都别喝了。"
一会儿,小香下床去坐尿盆,半分钟站起后,拿起桌上的白酒,开盖仰头就喝,
一串咚咚的声。阿江赤脚下地,一把夺了,把她拉到床上。小香大口喘气,半伸着
舌头,两眼立起。阿江搂着她,一手拉了灯。一小时后,小香说恶心,喉咙发出怪
声。阿江下地拿盆,让她吐。小香耷拉着头,干咳着,只吐出些不稠的汤汤儿。她
头发散披,几乎落在盆底。他把她扶在枕上,用手纸擦了她嘴。看着她,他又喝了
两小口,抽烟,愣神,终在床另一端睡下。
第二天早上,小香昏睡着,阿江出了门。
他半夜回的,见小屋灯黑着,倾倾耳,屋里没动静。进屋,才见床上模糊坐着
一个人,一动不动。他喊小香,没应的。他一开灯,小香满脸湿乱,几缕发贴在颊
上,目光直直的。
他问:" 吃饭了么?" 没人答。他见枕头边上一把水果刀一把剪子,悄悄拾了。
小香开口了," 你要是今晚没回来,我就死在这儿。"
阿江取了毛巾为她擦脸,说:" 不值得的,为我这种人死。"
她又说:"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他拍拍她," 睡吧,明天再说死不死的事。" 他仅脱了棉袄,进了被子。小香
一会儿也脱得剩下衬衣衬裤,靠在阿江身边,并说," 搂着我--你听见没有?" 阿
江伸出了臂,又用另一只手取了烟,一只手划着了火柴。
" 阿江哥,你把衣服都脱了吧。"
" 不。"
" 我想--" 她的手去摸阿江。
他说:" 一会儿想死,一会又想干那事;你是属什么的呀?"
" 你也想,我摸出来了。"
" 想也不做,我忍着。以后不会跟你做了。"
小香爬上他身体," 求求你还不行吗?--你真够狠的。你怎么变得这么快呀?
我知道你看上别人了。" 停了会儿又说," 告诉你,我就在这守着,只要是女的来
找你,我就跟她拼命。"
他说:" 可能明天有一个我特恨又特怕的女的来找我。" 他欲转身,她死把着。
他闭眼,她就使劲晃他脸。他说:" 行,不睡,陪您熬夜。" 她把烟拿来压在她自
己枕下。他笑笑,说," 这两天肺疼,正好也该戒烟了。"
后半夜,两人睡了。一直睡到阳光从正南射来。床上他俩,一个满头乱发、满
眼硬脓,一个满面黄皱、满嘴牙垢。他说:" 香,饿不饿,出去吃饭吧--去吧,吃
得饱才能打得好。"
小香下地,洗脸梳头,照镜半天。阿江后下的,从枕下翻出烟抽,问了句,"
累吗?"
两位坐在饭馆里,阿江吃面,小香吃羊肉串。小香拿起另一桌上的电话,"--
我没事,--我不回去,--不能这么算了……" 她移下听筒喊:" 阿江,伯父跟你说
话。"
"-- 我是阿江,--不是,您听我--不行不行,--伯父您别这样--出了人命我负
责?我--您--,我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小香又过来对话筒说几个" 不" 和" 好吧" 。
回到屋。阿江问:" 我下午可以出去送报纸吗?我总得挣些钱吧。" 见她说不
行,他又说," 要不你跟着我。"
" 我浑身没劲,我的病可能要犯了。" 她道。
" 小香,你真想这么折磨我也折磨自己么?"
" 除非你跟我结婚。" 她说。
" 那不就折磨一辈子了么--也可能到不了,这种折磨法,我也就能再活两年,
你呢?三年--还能剩一年怀念我。" 他抱搂她一下," 小香,别成为仇人,你说还
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小香不答。阿江上床躺下," 妈哟,真受不了,我都想招供了。" 他从烟缸里
寻出大烟蒂,点了抽起,又说," 你越这样,我越怕你,幸亏我没跟你去登记,真
悬呀。"
一小时后,阿江睁眼,见小香愣愣地坐在桌前,望着墙,墙上是蒙满细灰的世
界地图。他叫:" 香,给我去买盒骆驼烟好么?--要不我自己去买。"
" 不行。" 她没回头,声音从墙上反弹过来。
" 小香,你怎么才能饶了我呢?这事是我不对,说话不算数,骗了你,我慢慢
赎罪行么?"
" 拿什么赎?" 墙壁又反弹回声。
" 听你的。" 他说,并一下坐起," 只要你不这么折磨人。"
" 你借我一万块钱。"
" 行," 他眼一睁,亮了些," 一个月借你五百行么--我一个月也就挣六七百
;一直借到你一万。"
" 不行。" 她转过了身。
" 那你给我一年时间行么?"
" 太长了,三个月。你去找你的朋友们借。你光借给我钱还不行,你还得跟我
亲热--要不我受不了。" 她说。
他笑了," 亲爱的,那您还是折磨我吧--折磨我一天就算借给您一百块钱,算
顶账吧。" 他靠床头静默着,干张着眼。
一个多小时后。小香站起,对镜化妆半天,然后说:" 阿江,你考虑,我的话
不是说着玩的,不结婚就拿一万--是借。今天伯父让我回去,他血压高犯了。过两
天我还来,你要是敢锁门、敢去外地--哼,我就死,死在--" 她转转眼眉," 死在
你爸妈的家,地址我弟帮我问到的--死前,我要找人帮我写份材料给法院--你听见
没?"
" 听见了。" 他平和地说。
" 你要怎么办?" 她走到门口了。
" 攒钱,借钱,并锻炼身体准备忍受折磨,好还清欠你的。" 他表情挺真的。
她出门了。阿江静立着、半张着嘴听高跟鞋声渐远,一下瘫在床上,拿起酒就
躺着喝了口,呛了,咳嗽,大声地,脸涨红了,出门接了自来水喝。扒拉几下烟缸
中的烟头,罢手,又从桌上捡了几张钱,靸着鞋就出了门。
三个月后。
阿江正把自行车停在小院门口,车把上挂着湿的泳裤和毛巾。他穿一老式制服
短裤,皮带里扎着半新半脏的白和尚衫,发如刺猬,脸若水牛皮。进院,拉自己屋
门,拉开却僵那儿了。
床上坐着连衣裙的小香,脸洁发整,只是眼周似有些浮肿、又被些脂粉盖着;
地面干净,簸箕里一堆烟头、小金字塔型的。" 阿江哥,进来呀。" 小香说。
" 小香," 他进来坐在凳上," 最近两星期好么!"见她直答一句" 不好" ,他
又说," 上星期你没来闹,我特感谢你。其实我也担心你,前天吧,礼拜天,我去
你伯父家给你送钱和蜂王精,等你两个小时你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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