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林顺在程敬南办公室里接到的短信,是导演约她去一个广告酒会,她不想去, 你来我往的发了很多条,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导演,从上次的广告合作他们好长时间 没联系了林顺都搞不懂导演怎么这么执著。 过去的一年里林顺有时候甚至觉得一辈子也许都再见不到程敬南,谁知,她却 在今天之内又见到了程敬南,她想不到一年到头碰不到影子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 样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个酒会是年初广告界第一个盛会,林顺进门就让许鸣给拦住了,林顺见他笑 得邪气便知导演那“非得你去”的短信的由来,她也没好气的笑笑。恰好这个酒会 她也没有什么相识的人,随着许鸣一路招呼过去,几乎他每个“叔叔”身边都挽着 一个小明星,当然每个“叔叔”都笑得尴尬,这中间的猫腻林顺心如明镜。 但是忽然林顺不动了,她把许鸣拽到一边。 “林顺,你咋啦?干嘛啊?见鬼了?” 她确实见鬼了。 林顺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嘴巴甜,笑容美,偶尔犯点小错误就脸红吐舌头,那时 大家也不十分跟她较劲,后来渐渐的经验多起来,处事更讨人喜欢,几乎整个办公 室里的人都对她很好。但是她就有一个上司,副总,很少来下面视察,有时间来的 话一定要拿林顺说事。刚进办公室林顺和朱妹确实常出漏子,但是后来渐渐的林顺 不再犯错,可这位后妈脾气的副总总是要逮着她进去训一顿,办公室里的人都称他 鸡蛋里挑骨头,想要体现自己领导能力也不是这样体现的啊。 后来混熟了,才发现这个副总其实只是从农村来的一个小人物,因为娶了副总 的女儿才有了今天的位置,因此办公室里跟他阳奉阴违的人多了。那时候虽然对这 副总的态度着恼,但是林顺还是对这位副总很尊敬的。因为副总看起来十分的恋家, 有一次林顺还发现他给女儿和老婆一人手工制作了一张贺卡,那时就是请教林顺该 怎么画画。林顺出来,办公室的人就对她变了脸,她不明所以。 后来还是李姐悄悄的告诉她,要对这个副总远一点,被他叫进办公室里的人基 本有两种后果,第一种就是走人,第二种就是升职后走人。那时候林顺还有点天真 的跟李姐争论,她说:“我堂堂正正教他画画怎么了,而且你们别把人看低了,副 总出身低又怎么样,凤凰男又怎样,英雄莫问出处。” 后来林顺才真正体会到“被叫进办公室”里两种后果的人。第一种就是在办公 室里就闹起来的,当然后果是走人,第二种就是象林顺一样安然无恙走出来的,走 出来马上升职加薪,当然副总夫人的脚步也就不远了。她不由得感激李姐当时的提 点,虽然那时她对李姐的论断不苟同,幸好潜意识里她还是听从了李姐的劝告,而 且林顺跟那些生疏懵懂的青涩职场新鲜人不同,跟那些新来的急功近利的人更不同, 所以她很荣幸的避免了这两种后果,当然这件事也是给她上了重重的一课。 林顺远远的看见她的上司挽着一个小明星走出来,这才把许鸣拉开,免得迎头 碰上了尴尬。 还好那副总似乎也不愿意久留,匆匆间整个会场便不见了副总的人影,林顺心 里有数,恐怕是他也看见了她。 于是林顺跟着许鸣去混,跟许鸣一帮朋友喝酒也挺快乐的,都是一帮高干子弟, 讲究的就是吃喝玩乐,划拳拼酒的时候让林顺想起曾瑞。真的很久不见那帮人了。 程敬南老远就见林顺在人堆里笑,好似被人灌酒,她笑着摇头推辞表示不行了, 她旁边的那个男人一把接过她的杯子。她又笑着挡开,那架势是不肯让他喝,但是 脸上连拒绝的时候都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笑容,仿佛带着一点疏离和距离,当然也有 一种淡定,仿佛什么都是胸有成竹。一年不见,她真的变化很多,从前的她是任性 的娇憨的同样也是生机勃勃的,那次在夜未央见到她那样大一杯酒她赌气就喝下去 了。 从前那个青涩倔强的小女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能这么坦然自若的面对 他叫他“程总。” 他走过去。 林顺也觉得愕然,才分开多久? 许鸣一脸敌意,警觉的在她耳边低语:“你怎么认识他的?” 林顺没理会许鸣,她大大方方介绍:“中庭的程总,我们上次采访的对象。” 这样的介绍词,程敬南礼貌的笑,握手的时候却明显的能感觉到许鸣的力道, 当然他也不甘示弱。 林顺随之微笑的跟程敬南旁边的女郎打招呼::“黄小姐,你的项链真漂亮!” “谢谢,其实是敬南选的。”黄岩侧首对程敬南看一眼,笑容甜蜜。 这女人正是这个酒会的宠儿,广告界的新星,上一年度的话题女王,黄岩。林 顺曾经负责过黄岩的杂志封面照,因此也算小小的认识。其实半年前给黄岩拍片的 时候林顺记得更清楚,当日在夜未央就是她指着电视上的白敏嘉惊呼,才多久不见, 她竟已红遍大江南北,看来程敬南真是大手笔。 “是吗?程总眼光很独到。”林顺对程敬南说,她笑容可掬。 林顺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里遇见了程敬南,他应该在等黄岩吧,她含笑对他 点头。这条路却不知道为何修得格外的狭小,程敬南让出一条窄窄的过道,林顺面 对着他背几乎是贴着墙壁想要通过。那一刻就如同电影中的慢放镜头一样,程敬南 居高临下看她走过他的身边,低头凝视她突显的鼻子,不安闪动的睫毛,微红的脸 颊,林顺微低着头,也察觉到这特殊的空间环境给他们造成了多么大一个尴尬,她 于是加快了脚步。 程敬南只想起某一天,她喝醉了,穿着黑色无肩带低胸裙子,突然伸手勾住他 的脖子把他拉倒在她身上,她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看着他熠熠生辉,她的身体柔软得 不可思议,他一惊觉就跳起来将她八爪章鱼一样的手拉开,也不管她东倒西歪的坐 在车里,他到另一边去发动车子。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的紧张只是为了掩饰他的迷 乱,只是他忘记了在女人面前紧张迷乱他还是第一次,他是真的忘记还是故意忽略 了? 一年不见她甜美一如往昔,但是有些事已经不同了。 最后他看着她镇定自若的离去,挽着许鸣的臂弯居然还特意寻过来对他笑着道 别。程敬南站在那里,怔怔的出神,她对他几乎笑了一天,黄岩碰了碰他的手臂: “那小女孩不是你在夜未央遇见的那个吗?”黄岩是少数了解他知道他计划的一个 人,也是唯一他让她留在身边的人,这个女人凭着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程敬南是 不无欣赏的。 他唇角微微一动,转身便去喝酒。 黄岩如影随形:“我以为你只喝红酒的?” “我也以为我只喝红酒,原来……” “原来你也有认真的时候。” 他不说话。 一年里他布置了很多事,慢慢的接近他的目标,不动声色的收购万成的股票, 暗地里抢掉他们的客户,事无巨细,吴万成已经连续出入几次医院了,连吴晓光都 被从美国召回,他已经很成功,相信再用不久他就能达到他的目的。 一年里他交过许多女朋友,电影明星,广告明星,一个个数过去都是名媛淑女, 成熟美艳又知进退又温柔体贴。 可是每每站在中庭最高的办公大楼的落地窗户前,俯瞰下去,不管身边怎样依 红偎翠,妙语解人,他只感觉到风吹的寂寞和寒冷,可他偏偏不记得将温暖失落在 哪里了。 他不去找林顺,甚至下意识的避开有她的场合,那个采访如果不出意外他本是 不会和她照面的,他怕见面了难以应付林顺的惊讶和疑问,应付女人他拿手,但不 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去应付林顺。可是更叫他想不到的再次见面竟然是只有他一个 人心杂乱不安,而她,竟是如此的镇定,几乎都是笑着面对他。 黄岩早就约他赴会,他一直没答应,可熬不住却又来了,身边的女人成熟体贴, 美艳如花,都不及远去的某人来的牵动他的心。对女人他有谋略有手段,他长袖善 舞,玩世不恭。 初见她,因了吴晓光他也是意识不良。 他知道吴晓光不是他的对手,吴晓光木讷,软弱,退缩,与他根本就不具可比 性,但是他对吴晓光就是有一种无可药救的敌意,他都拿自己这种嫉妒毫无办法, 深恶痛绝但他又无法抑制。 也许最初他接近林顺就是潜意识里源于这种毫无根据的嫉妒,虽然吴晓光根本 不是他的对手,他很清醒。但他就是很清醒的看着自己,慢慢地,恍若不觉地对林 顺他打消一切歹意。 是的,很清醒却又恍若未觉的沦陷,他讨厌青涩懵懂的女孩,这个青翠又青涩 的女孩,不懂事,不成熟,温室中的花朵,经常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旁边的人也 跟着担足了心,这样的女孩根本与他的世界搭不上边界。 可偏偏就是她。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女人抱过玩偶,也从不曾收下过任何一个女孩的玩具挂饰; 更加没有无任何私心的为一个女人解决问题听她倾诉,在那个摄影棚里他清晰的心 痛,在那个清晨他深深的恐惧都只为了这个女孩。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那么心酸 痛楚过。那个清晨,他终于惊醒,就是这个女孩给他带来了那样一种恐惧,那是他 从来没有过的,他必须把它拔掉,他受不了这种挫败无力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反抗的 感觉。 当然他也不能白白的让这个女孩在他心里占据一块,他在天台说了那些话,他 怎会不知自己的杀伤力,他本就不是良善之辈,更何况对这个在他心里搅起如此巨 澜的一个女人,他离开后不能让她轻易的忘记他。 他以为他能处理,可原来他也有自信过高的时候。他一点不知,不见这个女孩 并不能解决一切。有些东西一点一滴的入侵悄然无声但是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 盘根错节与你血脉相连,怎么拔得掉?不然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心酸 痛楚莫名恐惧? 每年的今天程敬南心情都是跌入谷底的,但是今年似乎特别一点,没有去墓地 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谢萌都不怎么敢接近他办公室,她怎么见过这样的程敬南, 几乎有点惶惑,胡疏无法只得联系了黄岩,但她正好出外景,正一筹莫展却接到林 顺的电话。 “胡先生,你好,麻烦你帮我转接一下程总,我是××杂志社的林顺。” 林顺是想过之后才拨的程敬南办公室的电话,并没有拨他的私人手机。虽然那 个号码她一年不打仍旧烂熟于胸。 “林小姐,对不起,程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胡疏为难的说。 这种官腔林顺见多了,想起那信封里两万块钱,她的语气更加公事化,当然也 更加恭谨礼貌:“那你们程总什么时候有空,我有重要事情,想见他一面。” 胡疏拿着手机瞥一眼程敬南,说:“这样吧,林小姐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接你。” 林顺有点莫名胡疏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说:“好,那我在××杂志社大厦 等你。” 程敬南喝得烂醉,眼睛都是血红的。 林顺远远的在门口就闻见程敬南一身酒气,她皱了皱眉看一眼胡疏,这样,她 怎么和他谈那钱的事情? 程敬南也瞧见出现在大门口的林顺,站起来正欲走出来却踢倒墙角一个盆摘, 人越发站立不稳,下意识的林顺忙上前一把扶助他:“程总,小心!”程敬南顺势 却将她扑到在墙上,暧昧的姿势,他深深的酒气让林顺微微不适,她手忙脚乱的推 开。 程敬南却抬头疑惑的看着她,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林顺,你还说你没生 气?” “我没有生气,程总……”林顺急急的解释,她从没见程敬南醉过,从前林顺 很能惹事,程敬南总是帮她挡酒,那帮人又岂是对付着就过去的,但是程敬南喝得 再多林顺也没见他醉过,基本上他总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笑到最后的一个人。 所以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眼睛里冒出血丝,虽然满身的酒气,但是听他口齿仍然清晰 可辩,她当他没醉,到底也是乱了阵脚,无暇顾及其余,就想将她预先准备的一番 话说出来,却只开了个头。 一句“程总”让程敬南稍微清醒过来,眯起眼睛,他的将手臂越过她的肩,撑 住她身后的墙壁,低头牢牢攫住她的眼睛,他通红的眼睛里有厚重的阴霾,恼怒的 打断她:“林顺,你是不是非得一口一个程总的叫我?” 这个姿势,带着禁锢的意味,他的呼吸离得这么近,气息危险,她有微微的惊 慌,林顺垂下眼帘撇过头不看他:“程总……”话还未落音,她的下巴就叫程敬南 扣住扣牢,继而扶正她的脸,吻扑面而来。 林顺照例是无法逃脱的,程敬南带着他强大的占有欲猛地含住她的嘴唇不放开, 她微微的窒息,刚想开口程敬南灵巧的舌头便趁虚而入将她的舌叶也席卷过来,轻 轻的咀嚼,纠缠,带给她轻微的痛楚,包围住她让她无路可逃,强迫她适应他的气 息,他的侵入。 直到她也瘫软在他怀里,心跳如擂,气喘吁吁。 他也气喘吁吁,这时候却说话了:“林顺,我喜欢你,你要多少钱才肯跟我?” 电光火石间,林顺想到那个黄色信封和里面那两万块钱,原来这就是它的出处?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突然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却忘记补上那个巴掌,就这样掩面走 掉! 一路跑,一路流泪,她以为她已经能够面对,她以为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教训, 至少她以为将心里柔软的地方藏起来就不会受伤,谁知竟还会流泪,谁知面对他她 还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她用左手捂着嘴,眼泪肆无忌惮,电梯刚好停在面前,黄岩 在里面惊讶的看着这梨花带雨的一幕,转过头更远处是被推得倒退两步的程敬南, 怔怔地望着她的方向,一脸的茫然,黄岩心下了然。 朱妹瞪大了眼睛看着方才的好戏,她本是想陪林顺一起过来调查那两万块钱的 事情也好给她做个凭证,谁知竟碰上这样一场生猛火爆的戏码,加上前程往事搅和 在一起,她心里慢慢的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程总和林顺真的!那两万块钱……她不 敢细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