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牌究竟怪不怪? 亚洲酒店3 层的会议室里现在有5 个人。 他们是上海恒宇集团的罗宇恒总裁和他的秘书及3 名今天即将出庭的律师。 5 个人围着圆桌坐着。每人手里都拿着资料,聚精会神地看着。 会议室里静得像个废弃的库房。只有偶尔翻动的书页声才能打破这死一般的 沉寂。 罗宇恒是个一向谈笑于商场的人,今天却如此严肃。也难怪,没人愿意以被 告的身份上法庭的,他也不例外。 恒宇集团被北京瑞克电子有限公司指控窃取了“商业秘密”,连带被指控的 还有恒宇的合作伙伴美国的奈尔公司。 一年前,美国奈尔公司的软件工程师马大尉和杰夫带着本公司的专利“综合 教育基础件建模平台”技术来到上海恒宇集团与总裁罗宇恒接洽,表示愿意双方 合作共同进行产品开发。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平台,是以“教育业务基础件”为 核心实现技术,以教育城域网为主要网络环境,面向各级教育管理部门和学校进 行协同教育的业务系统。罗宇恒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有开发前景的高科技项 目,他立即组织了强大的班子和美方进行谈判。双方很快在合资合作这一重大问 题上取得了一致看法,并向外界公布了会谈纪要。半个月后,罗宇恒收到了马大 尉返回美国后发来的传真,言明奈尔公司将恒宇集团视为在中国的首选合作伙伴。 然而,当罗宇恒以最快的速度组建了工作班子,并就合作项目进行可行性分析, 协商草拟合资合同、公司章程、有关协议等一系列文件时,奈尔公司却迟迟未来 签署正式合同文本。 3 个月后,奈尔公司的行政首长黄宏羽博士这才来到上海考察。 奈尔公司无故拖延,引起了罗宇恒的怀疑,他隐约感觉到事件背后隐藏着一 丝危机,罗宇恒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历经磨难。沉稳持重的性格特质,使他形 成一种观念:在对事情没有确切的把握下,绝不会放弃任何疑点。因此,在董事 会上,他提出了先放一放,做进一步观望调查的意见。 董事会的遗老们认为罗宇恒有些小题大做,商机稍纵即逝,应当立即签署合 同。无奈之下,罗宇恒投了反对票,一贯支持他的副总经理姜雪也赞同他的观点。 结果,公司遗老以6 票对2 票的绝对优势取得了胜利,他的否决显得是那样的苍 白无力。最终,双方签署了正式合同,达成了合资公司内奈尔公司占40%股份、 恒宇集团占60%股份的正式合同文本。 事实恰恰证明了罗宇恒的担忧。 “现在宣布开庭!” 随着审判长庄严的宣告,拉开了北京瑞克电子有限公司与上海恒宇集团之间 正式交锋的序幕。 罗宇恒平静地注视对面的原告席,他的目光在5 名代理人脸上逐一掠过,微 微一笑,轻轻摘下金丝眼镜,用高级麂皮慢慢擦拭着镜片。 原告方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的法人陈灿经理没有出庭,他只是委托了 北京华夏律师事务所的5 名律师作为代理人来打这场官司。像他们这样的当地知 名人士,为了顾全自己的形象,这种牵扯法律纠纷的事件,一般都聘请律师作为 全权代表,而自己则是能不出面就最好不出面。 罗宇恒作为资产超过北京瑞克电子10倍的恒宇集团总裁,今天又是被告,他 的亲自出庭一反常规,显示了对案件的高度重视,透出了庭审的凝重气息。 姜雪静静地坐在下面,手指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原告席。 罗宇恒还是像从前那样冷峻沉着,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宇恒今天究竟要打什么牌?姜雪微微皱起了眉头。 庭审按着规定的程序进行着。 案件涉及面广,诉讼标的大,整个上午,就消耗在原告代理方陈述诉讼事由 和目的中了。中午12点,法庭休庭,原告方的陈述才基本结束。 罗宇恒信步走出法庭,仰头眺望,天空碧蓝如洗,一群大雁正排成一字形的 队伍向远方飞去。 姜雪点起一支烟,慢慢走过来。 罗宇恒拍了拍她的肩头,走到了一旁。手搭在额头上,继续仰望着渐渐远去 的雁群。 姜雪缓缓地吐出一口烟,侧目望着宇恒,他的脸消瘦了许多,棱角分明,如 同刀刻。 二十几年来,每当注视着这张面孔,她的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姜雪毕业于政法大学,身兼公司的法律顾问,职业的本能使她感到,这桩案 子的疑点颇多。她清楚地记得,就在奈尔公司的行政首长黄宏羽博士和罗宇恒签 署了正式合同一年后,正当恒宇集团为新的合资合作公司进行筹备工作时,来北 京分公司拓展业务的恒宇集团总经理李岷峰和徐力等3 位工程师,被门头沟公安 局在景山和朝阳区拘捕了,后警方又派员来集团强行搜查,扣押并带走了美方投 入合资公司的全套技术资料。原因后来罗宇恒才清楚,是警方接到举报,有人指 证恒宇集团公司的高层唆使北京瑞克电子有限公司的技术员,盗窃了该公司极有 价值的技术资料。 一时间,北京、上海乃至香港好几家报纸相继刊登大篇幅文章,详细报道了 此重大事件。 门头沟公安局经过了一番详察,界定了此案的性质不是刑事案件,只是北京 瑞克电子有限公司与上海恒宇集团双方的经济纠纷,宣布撤案并放人。不久以后, 恒宇集团就被冠以“窃取商业机密”的罪名,被北京瑞克电子有限公司告上了法 庭。 媒体和舆论的压力是巨大的。逢此重大变故,恒宇集团董事会的元老们把责 任推给了罗宇恒,纷纷躲了起来。 这次打击对恒宇集团无疑是沉重的。一周内,股民们纷纷抛售股票,“恒宇 集团”股值暴跌29.73 %,达到了历史的最低点。 舆论谴责的声音有如洪水,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恒宇集团推向了悬崖 的边缘。公司运营举步维艰,素有“商场王子”美誉的罗宇恒第一次感到了压力。 他知道要渡过此次难关,关键在两点:必须挽回恒宇在公众心中的形象;必须打 赢这场官司。 为了挽回声誉,他迅速采取措施,将开辟“浪漫花园网络部”这个原本只是 构想的计划,提前提到日程安排上,在各大报纸传媒上对其进行了有效的宣传。 随后,他向上海15家著名的企业,也是他生意上的伙伴,发出了邀请,希望共同 举行一次大型招聘活动。 为了说服这15家企业的老板,他不惜亲自登门,一家一家地游说。他摆明现 实,直陈利害关系。经过努力,终于说服了其中10家的老总,同意了他的联合招 聘计划。 联合招聘举行首日,罗宇恒发表了一番振奋人心的讲话,赢得了在场所有人 的掌声。 《上海经济时报》也用头版头条刊登了讲话的内容,题为“恒宇将向何方?”。 这些正面的宣传,对挽回公司在公众心中的形象和公司员工的心,起到了行 之有效的作用。 罗宇恒心里清楚,这些做法就如感冒喝汤药,不会立竿见影,真正彻底的还 是注射一针药水来得痛快。 他一定要赢这场官司。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失败”二字! 为了向外界证明自己,他弃用了姜雪,到诚天律师事务所聘请了3 名普通人 员,作为为恒宇集团出庭辩护的代理人。 直到现在,姜雪仍不理解罗宇恒的做法,她清楚那3 名律师的实力,不过是 仅能给人当当助手而已,其中两个早先就曾给自己打过杂,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经 验,临场对敌的冷静更是缺乏。 她不明白,一场连自己都紧张的官司,这样的3 个人将怎样获胜。 罗宇恒是个喜欢打牌的人。这场官司就像是一局牌,而他出的第一张,在姜 雪眼里,就是怪牌。 “刚才对方的陈述,你怎么看?”罗宇恒忽然开口问。 “对方的理由好似充分,却有细微破绽,而他们3 个,我觉得抓不出来。” 罗宇恒浅浅地笑着,并没有再往下说。 他的反常使姜雪感到诡异。她很少见罗宇恒笑,而此刻,他的笑容却十分灿 烂。 罗宇恒盯着姜雪呆滞的双目,眼中闪烁着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缓缓地点点头。 “看看再说吧。” 姜雪听了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了,她注视着罗宇恒,眼帘里的轮廓却有些模糊 了,只有那一头黑亮的头发还显得那么有质感。 她现在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了,忘记了罗宇恒也曾是北京政法大学的高材 生,只是他没有读完而已。 此刻联想起往事,鼻子里微微感觉到有些肿胀。 罗宇恒已经大踏步向门里走,根根发丝在劲风中轻微的晃动。 她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含泪,如澎湃的温泉…… 短暂的休息后,庭审继续进行。 针对原告方的陈述,恒宇集团的3 名代理律师开始了答辩。 “我方在听取了原告方所陈述的事由后,综合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北京 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认定上海恒宇集团窃取了其享有的‘商业秘密’。尽管他 们对‘商业秘密’的内容列举了十多项,但归结起来主要也就指‘技术资料秘密 ’和‘经营信息秘密’两大项而已。” “现在我提醒各位审判员注意,恒宇集团的技术资料来源于何处?是美方奈 尔公司啊。这就好比一个女的嫁人,婆家的门怎么会认错呢,难道恒宇集团的婆 家是北京瑞克电子有限公司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此言甫落,堂下立时一片哗然。 “我继续来补充说明一下,恒宇集团在与美方合作的同时,在上海计算机研 究中心的协助下,已经形成了以外方为辅,本土为主的自有技术。虽然计算机建 模技术属于公知技术,但是,由于性能和数据结构的不同,设计的技术就有可能 不同,而我方上呈法院的‘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技术资料与原告方北京瑞克电 子有限公司的是不同的,应属于各自设计、生产单位的非公知技术,即技术秘密。 至于‘经营信息秘密’,从原告呈交法庭的合资合同、公司章程、可行性报告、 专利技术作价入股许可协议书等来看,除了公司名称及时间、地点等不同外,其 他条款和内容均与恒宇集团的上述资料相同,这不能不提请审判员们注意,在上 海恒宇集团和北京瑞克电子有限公司的中间,美国的奈尔公司扮演了一个怎样的 角色。” 3 名代理律师,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答辩,丝毫不像是没有经过民 事诉讼大案的新手。他们有理有据有节地陈述着,场下听审的人们不住地点头附 和。这一反客为主的情况,使原告方的5 名律师备感吃惊。他们不时地交换着眼 神和意见,准备找出漏洞进行反击。 吃惊的还有一个人,是姜雪。 她没有想到,认为自己能抓住的破绽,那3 个家伙竟也轻松捕捉到了,并做 出了精彩的反辩。 姜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3 个人的水平我清楚啊,可眼下,竟能增长到如此吗?不可能,简直就是 天方夜谭!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向被告席上望去。罗宇恒还是用麂皮擦他那ZEISS 的眼 镜,不紧不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下午的时间就几乎全给了被告代理律师团,虽然原告律师也时有回应,但总 显得准备不充分,论点不明确。由于此案引起众多媒体的关注,也惊动了国家有 关部委和地方政府,所以,今天庭审的每一个环节都进行得相当细致。双方刚刚 完成了法庭调查这个阶段,第一次庭审已经到了结束的时间。 当审判长宣布法庭暂时休庭后,罗宇恒戴上那副被他擦拭得不能再光洁的金 丝边眼镜,离开了会场。 早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各大媒体记者,像久待猎物的捕猎人,一窝蜂拥了过来。 他们夹住了罗宇恒,“罗总裁,请您谈一谈今天出庭的感想?” “罗先生,我是香港凤凰电视中文台的记者……” “我是成都……” 正当罗宇恒被记者们层层包裹,难以脱身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众人分开, 一把将他拉了出来。 他们迅速来到黑色奔驰前,立刻钻了进去。 记者们尾随而来,纷纷敲打着玻璃窗,罗宇恒只是缓缓地点点头。 汽车快速发动了,冲出了法院。 随后走出来的3 名恒宇集团的代理律师,则很无奈地被围进了一个喧闹的圈 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