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为什么出庭? 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我在书写那场97年的官司时,似乎存在多处的疑点。 那么此刻就让我们继续吧。 3 天的时间匆匆而过。今天,是第二次开庭的日子。 北京市海淀区第一人民法院的所在地——榆树林25号,门口停满了车。不高 的房子前围 着一群人,多数是女人,穿得很时尚,手里紧攥着各式高级录音机和话筒, 睁大了眼睛向着前方翘望。旁边陪衬的是魁梧的男人,肩上扛着摄录机,紧张地 等待着她们发号施令。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了里面白色 的西服。在黑色的比对下,白色西服显得更加醒目。 原告的律师于翔也到了,他从蓝色的奥迪上走下来,仰起头,望着矮房子。 上面红色的国徽亮得出奇,在骄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他转过了头,避开了 这股强大的穿透力。 此时,罗宇恒已经巧妙地敷衍了媒体,来到姜雪的身旁。他嘱咐她不要紧张, 要放开手脚,沉着应战。姜雪只是微点着头,却没有抬头看他。罗宇恒凑近了, 托起了姜雪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姜雪的眼神退缩着,游移着,飘忽着,尽量逃避那有力的光。 罗宇恒离她更近了,姜雪感觉到了热,是和骄阳一般的烫,顺着体脉一直贯 通到了自己的全身。 肃穆的厅堂里鸦雀无声,高墙上的钟表严谨地移动着自己的每一步,当时针 和分针在左上角成为90度的时候,这场激烈的唇齿搏杀就拉开了序幕。 首先发言的是原告代理人于翔。 他普通话不流利,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吐着,像小学生在读课文。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在座的各位,大家好。” 为了进一步证明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的诉讼请求,于翔向法庭提请出 示了第一份文件——“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平台”的相关技术资料。 “我提醒大家注意,从这份资料中,可以明确地看出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 公司的‘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平台’技术是公司自行开发的,其中的大量详细数 据和基础建模平台构建方案都足以证明这一点。并且还附有建模必备的数据库概 念模式图及所有数据查找的算法程序代码,连带还有程序所选用的数据结构实体 及说明。” “我再提醒大家注意的是,上海恒宇集团的技术资料,与我方存在多处雷同, 不但数据一样,就连程序代码都没有大的改动,简直就像是克隆出来的一样。并 且,此举证材料已经由专家鉴定,完全属于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的非公知 技术,应受到法律保护,法庭应予以承认。” “法庭本着‘以事实为依据’的原则,请原告律师注意自己的用语,不要带 有个人推断的主观意见。” 审判长提了个醒。 于翔诚恳地接受,并表示将最后一句话收回。 “下面我们再来看另一个问题。关于这份技术资料的实际价值是多少呢?经 由北京计算机技术中心评估得出,约合人民币3800万元,对于这么一大笔知识产 权的价值,有哪个公司不眼红呢,如今的社会,快一分就能抢占先机,这难免不 会被其他竞争伙伴窃取并抢先注册。可我们看看这张单子,上面有北京市国家专 利局的专利审批合格印章,因此当然属于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的私有‘技 术资料秘密’,不应被他人使用呀。” 虽然说得很慢,但是于翔的逻辑相当缜密,很难让人找出漏洞。北京瑞克电 子有限责任公司在法庭调查阶段的劣势似乎得到了有效的回转。 姜雪静静地听着,不时地作着记录。第三次面对于翔的她,心态比上两次平 和了许多。此刻,她已经完全了解了对方的特点,达到了知彼知己。况且,罗宇 恒就在身边。有了他的支持,相信自己一定能笑到最后。 于翔不断地拿出各种材料,经过法庭质证,它们纷纷被获得承认。印满文字 的纸片成为打击恒宇集团的有力武器。 罗宇恒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用麂皮擦着眼镜,依旧不紧不慢。 为了今天一战,于翔作了充分的准备。他深知自己善守而不会攻的弱点,所 以一上来,就用事实证据说话,步步为营,慢慢地将压力施加给对方。这一招显 然很有效,开庭不久就立刻将审判长的感觉拉到了原告这一方。 他今天的主要对手姜雪,在此番压力下,显得异常镇定,没有急于和他正面 冲撞,只是在他向法庭举证时,对某些小问题提出了些质疑。 于翔继续向法庭举证。 她用心地听着,像是他的学生。 这完全出乎于翔的意料,竟没有出现历史上两次与姜雪交锋的相同局面。她 没有任何激烈的雄辩,似乎连招架之势都是勉强而为。法庭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 面。 起初,于翔认为这是姜雪在摆样子给自己看,想让自己放松警惕,好施以反 攻。所以他在说每句话甚至是每个字时,都仔细斟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 觉得自己确实占了上风,姜雪的辩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并且畏首畏尾,根本无 法对自己构成威胁。况且,大量的举证材料已获庭审批准,加之姜雪在辩解中又 不时地被审判长提醒要注意用语,使于翔开始感觉到胜利的天平又一次向自己倾 斜了过来。 他逐渐由怀疑到确信,姜雪一定是背上了前两次失败的包袱,永远无法走出 自己笼罩下的阴影。他了解的民事诉讼界的“黑玫瑰”,是从来不会向对手低头 的。姜雪高傲的个性决定了哪怕是向对手稍有示弱也是不可能的,简直比杀了她 还难。这就是于翔了解的姜雪。 而另一个原因,最近他在汇翔律师事务所的日子也不好过。所里刚转来一名 新人,凭着美国耶鲁大学的法学博士头衔,竟然抢占了自己在所长心中的地位, 成为焦点人物。故而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了,因为于翔从来就不认为在 中国传统教育体制下培养的人才会输给从散漫的美利坚大学出来的任何人。 也难怪,他从来就没有去过那里,也不知道那里强大的真正原因。他只是主 观地认为,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才使它拥有了所有向世人炫耀的资本。于翔学的 是大陆法,源于法、德。而美英的判例法,他是不喜欢研究的。 在大学时,教授讲授判例法的课,他是从来不去听的,只是凭借自己惊人的 记忆力,把一条条案例背熟,机械地通过了判例法的有关考试。并且,成绩出色。 这更加使他认为,判例法不重要。实际上,他失去了对法律知识全面性认知的机 会。 姜雪虽然做学生时成绩远远赶不上他这位早出茅庐多年的师兄,但由于她对 法律知识的完整理解,使她一出道就震惊了整个中国诉讼法领域,成为一名出色 的律师。她巧妙地结合法德大陆法和英美判例法的特点,形成一种以大陆法系尊 重审判长为核心,配合判例法中律师支配法庭环节特点的新型诉讼法理念。这是 于翔所无法领悟到的境界。今天的论战,也是对法学理论理解的新老观念的一场 较量。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应的方式。姜雪在于翔漫长的举证过程中几乎是无 语的。这在庭审质证的双方辩论环节是很少出现的现象。 罗宇恒仍旧慢慢擦拭着镜片,手指移动的频率比刚才好像还慢了。 于翔越说越兴奋,心中充满了一种征服的快感。他拿起了自己今天要出示的 倒数第三份举证材料,是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关于“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 平台”技术的合资合同书。 “现在我提请法庭批准出示我代理方与美国华惠尔公司的合资合同书面材料, 我首先要说……” “对不起,我想打断一下。” 沉默许久的姜雪忽然开口了。 “对于此项合同书,我方存疑。由于方才原告方代理人一直强调‘综合教育 基础件建模平台’技术是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自行开发的,是北京瑞克电 子有限责任公司独立享有的非公知技术,那么在这份股权协议书中,北京瑞克电 子有限责任公司必然应享有独立的股权。但是我们清楚地看到,这份合资合同附 带的专利技术作价入股许可协议中,明显注明了,美国华惠尔公司占有35%的股 权。既然是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的专利技术,那么在技术股权中,为何华 惠尔公司要占有如此大的比例呢?” 她接着又补充了重要的一点,指明这份协议书,除了公司名称和时间、地点 不同外,其他无一不与恒宇集团与美方奈尔公司所签协议一致。 “现在,我也提请法庭出示上海恒宇集团与美国奈尔公司对于‘综合教育基 础件建模平台’技术的合资合同及各种附带蓝本。” 她流利的发言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于翔这才恍悟,原来自己中了圈套。 他盯着手里的这份被自己用红笔注明“谨慎使用”四个字的材料,苦苦一笑。 他心中清楚,今天可能就会因这一细小的失误导致满盘皆输。现在,姜雪是以他 之所长来反攻自己了,不禁心里一阵郁闷。 滔滔不绝的反辩开始了。姜雪的反辩条理清楚,思路清晰。尽管于翔仔细地 寻找,竟也找不到一丝可以钻进的缝隙。 “审判长,我想先请出刚才原告的证人合资方美国华惠尔公司的技术代表卢 裕宁博士。谢谢。” “法庭批准被告方律师请求,请证人先宣誓。” “等一等,审判长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被告律师请讲。” “我要求他按照本人所在地加州的证人宣誓方式进行宣誓。” “我反对!我强烈反对!” 于翔大叫起来,“被告律师无视中华人民共和国主权,竟然要证人在中国的 法庭上用外国的规则宣誓,这是绝对不能准许的!” 姜雪笑了笑,冷静地说:“让证人在中国的法庭上用他国的标准进行宣誓, 的确有违庭审规则。但是,为了法律‘以真相为目的’这一重要前提,应提请审 判团批准这一请求。原因很简单,卢裕宁虽是华人,但入美国国籍已久,又是一 名基督教徒。此刻,他虽然站在中国的法庭上,但是我国庭审制定的宣誓标准对 他来说,约束力可能不如长时间管辖他的所在地的更加有效。为了更好地反映出 事实的真相,我建议使用其管辖地庭审的宣誓标准。” “我强烈反对!反对!被告律师无视我国的主权,更无视审判长的威严,私 自修改庭审标准,应该逐出法庭!” 于翔近乎疯狂,失去了一个律师应有的风度。 “对于被告方律师的请求和原告律师的反对,我们暂时难以给出答复。介于 目前的情况,我宣布,法庭休庭半小时,由合议庭进行讨论,有了结果再继续进 行。” 审判长铿锵有力的声音终止了激烈的局面。 “谢谢审判长,我方上海恒宇集团服从法庭做出的任何结论。” “我方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也服从。但是,我想提请审判长和审判员 注意,我们现在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庭上打官司。当然,我方完全相信尊敬 的审判长和审判员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审判长听完于翔的发言,淡淡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这一细微的举动,被罗 宇恒机警地捕捉到了。 他将眼镜戴上,冲着姜雪淡然一笑。 从这笑容中,姜雪立刻洞悉了他要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还紧张吗?” 罗宇恒轻声问。 “有点。” 姜雪点起一支烟,大力吸了一口。 “绿摩尔的薄荷味总能使你保持清爽的头脑。” 罗宇恒微微笑着。 “宇恒,你说我们能赢吗?” “你不是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吗?” “关键在合议庭的结果。我确信卢裕宁做了伪证。概率有60%。” “那我再给你加上20%。现在还紧张吗?‘黑玫瑰’小姐?” 姜雪看着罗宇恒笑了。 罗宇恒突然转变了话题,问起了自己的妹妹。他想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 里,这个鬼丫头又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罗宇恒的妹妹罗莉,小了他整整15岁,是上海美院的大学生,对绘画的热爱 近乎痴迷,但是由于骄傲的性格,显得多少有点浮躁任性。 罗宇恒走前的一个月,她就跟哥哥闹了一回。原因是罗宇恒不许她找公司的 财务处要钱去办画展。罗宇恒认为:妹妹的功底还不够扎实,应当潜心创作,办 画展为时尚早,不能助长她的虚荣心,并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小丫头正在兴头上, 满脑子憧憬,结果碰了钉子。回家跟罗宇恒赌气,一个星期不说一句话,搞起了 书信传递消息这一套,每天早上罗宇恒一睁眼,一张纸就摆在床头柜上,上面就 两字——起床。等他起来了,罗莉又递过来一张纸条——做饭。然后,两人分道 扬镳,罗宇恒去公司上班,罗莉去学校上课。等罗宇恒回到家,进屋一看,桌上 早堆了厚厚一叠纸。 那段时间,罗宇恒干脆就叫罗莉做“两字小姐”。直到后来,罗莉实在憋不 住,只好妥协。至此,这兄妹俩的冷战才结束。 姜雪现在告诉他,这宝贝丫头最近又有了新举动,每天一早就来找她报到。 每天刚跨进办公室,罗莉就笑嘻嘻地跟进来了,她放下一杯香浓的 Cappuccino , 然后对姜雪说,姜姐呀,我保证,你上班的第一眼就能看见我,喝到我亲手打的 咖啡。中午呢,会为你订上最好的饭菜。晚上,我也将是最后一个在你眼中消失 的人。接着掏出一张打印好的纸,又说道,我宣布,从即日起,罗莉服务公司正 式成立,本公司的宗旨是始终为雇主分忧,为雇主解难,为雇主服务,永远微笑。 合同甲方姜雪,乙方罗莉,并由甲方无条件接受,除非甲方答应乙方的要求,否 则,合同期限为——无期。并且甲方不得单方面撕毁合同,只有乙方具有毁约的 权利。 “你那宝贝妹妹最近大概拜了哪个太极大师了,学会了‘缠’字诀,可把我 给缠住了。” “唉,其实,我有时真拿她挺没辙。不过小丫头有这一手,看来不用学画画, 可以来给我帮忙了。瞧这合同订的,自己是永远不会吃亏。” 姜雪忍住了笑,继续讲。 不能由着罗莉胡闹啊,所以她一没在合同书上签字,二没有接受罗莉的任何 服务,并命令罗莉赶快回学校上课,不能无故旷课。可罗莉给她来了个一不做二 不休,干脆干起了“第二秘书”。 “‘第二秘书’?这职位挺时髦的嘛,准是小丫头自己封的吧。” “可不是嘛。你说她多可爱呀,又给我倒水,又给我递材料的,弄得我也不 好赶她了,只好跟她打起‘持久战’了。” “战术对头。她最怕‘持久战’了。” “铃——”,传来了开庭的铃声。 “现在继续开庭!” 审判长宣布了合议庭的讨论结果:决定驳回被告代理律师的申请,但是决定 在证人卢裕宁的重新宣誓中加入附宗教起誓的要求。理由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 《民事证据法(试行条例)》中,通过宣誓的方法使证人在内心上受到约束,达 到“取证真实”目的的有关规定,结合特殊情况,证人卢裕宁是有宗教信仰的基 督教徒,引大陆法系原发地法、德的有关条例,批准加入附宗教起誓的附带条款。 至于驳回的原因,卢裕宁虽是美国人,但是现在已经踏上中国的土地。根据《中 华人民共和国出入境人员管理法》的有关条例,我国的法规一样对其有管理和约 束的作用。 “我作为被告的代理律师,完全同意合议庭做出的正确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姜雪微笑道。 “我作为原告的代理人,也表示同意。”于翔却苦涩了脸。 他万万没想到,姜雪居然会从证人这个环节下手。可见刚才沉默的她,原来 是在“假寐”。本以为自己通过和证人的串供,事先排练的法庭预演,使卢裕宁 等人巧妙地躲过了审判长的盘查,已经达到了蒙蔽审判团的目的。却没想到会被 一个女人搞翻船。 于翔低估了女人。他忘记了女人的嗅觉其实是最灵敏的了。 他懊恼自己刚才的愚蠢,竟然和姜雪配合,上演了一出迷惑自己的好戏。现 在,姜雪开始发难了。她的申请虽然被驳回,但是提醒审判团注意证词采信度的 目的还是达到了。 怎么办?如果真相一旦被揭示,自己将有被吊销律师执照的危险。我该怎么 做,才能……于翔思索着,却没有好的答案。 于翔清楚,对对方的心理优势是可以作为己方取胜的条件。但如果这种优势 是建立在盲目自信的情况下,却会让自己背上沉重的包袱,导致相反的效果。 证人卢裕宁开始朗读誓词,“本人卢裕宁,今天依法出庭作证,在神圣庄严 的法庭上,我宣誓:遵守法庭秩序,依法履行证人义务,如实作证,接受审判长 的询问,接受当事人的发问和质证,保证不作伪证,如违反以上誓言,愿接受法 庭的依法处罚和制裁。宣誓人卢裕宁。” “下面附带宗教起誓。你在全能全知的上帝面前发誓,你尽其所知,所述之 言纯属实言并且无任何隐瞒。” 审判长庄严地朗读着。 在这位50多岁长者的慈祥目光里,卢裕宁看到的不是神圣的威严,而是代替 上帝来接受自己忏悔的救赎与希望。 卢裕宁颤抖地做出了回答。 “我发誓,上帝保佑我。” 这一句肯定的宣誓,像一把利刃刺进了于翔的心。他知道,自己将陷入无法 回转的困苦境地。 此刻,罗宇恒抬起低垂的头,却冲着于翔报以浅浅的微笑。 在透过镜片射来的电光中,于翔看到了一个王者的霸气和智者的聪慧。 也许他还没能看清那藏在背后的深邃的海漩吧。 “下面请被告代理律师开始发问。” “谢谢审判长。请问卢裕宁先生,您是什么时间进入华惠尔公司的?” “1988年3 月……” 姜雪终于开始展开强有力的攻势,她询问卢裕宁是否除华惠尔公司以外,没 有在任何其他公司兼过职。卢裕宁回答是,并补充说从1988年3 月至今都在华惠 尔公司技术部任职,没有为其他公司工作过。姜雪立刻抓住了核心问题,并拿出 华惠尔公司和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签署的专利技术作价入股许可协议中, 华惠尔公司占有35%的比重这一铁的事实,进一步质询卢裕宁,以他华惠尔公司 技术代表的身份,为何对此事不知情。 审判长此后也加入了质询。 卢裕宁显得很无奈,简要地作了回答,他解释说华惠尔公司的技术部里一共 有五名代表,而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协议是由技术部主管丹泽尔·马丁先生 签署的,他作为一名普通技术人员根本无权参与。 姜雪进一步逼近问题的核心,询问卢裕宁为什么刚才在回答原告律师的问话 中,却提到技术参与合作,这将作何解释。 卢裕宁显然对此毫无准备,他偷眼瞧了一眼于翔,于翔没有正视他哀求的目 光,却向审判长的方向不经意地扬了一下脖子。卢裕宁会意,立刻向审判长说明, 是因为华惠尔公司看到了“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平台”技术的广阔发展前景,所 以今年2 月中旬才派他和另一位技术代表德萨·里瑟本女士按照双方商定的有关 协议,加入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的“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平台”技术研究 部,帮助其完善“平台”部分的实体组件技术。就他个人的看法,这大概就是华 惠尔公司为什么占有一部分技术股份的原因。 “好的,卢裕宁先生。原告代理人如果有问题,请发问。” “没有,谢谢。” 听到审判长缓和的语调,于翔长舒了一口气。他很满意卢裕宁的回答,幸好 他还可以随机应变。 “那么,被告方如果想继续询问的话,请发问。如果没有,就请证人卢裕宁 先生退庭。” “审判长,审判员,关于问题我是有的。首先,我不认为面前的卢裕宁先生 在刚才的问话中作了真实的回答。” 姜雪直接指出了问题的要害所在,她给大家出示了一张照片,是两天前美国 奈尔公司的总裁霍斯德·奈尔先生亲自委派他的私人秘书传真给她的。是去年奈 尔公司 45 周年年会庆典上照的。虽然是传真照片,但由于使用了激光技术,仍 可以看清楚画面里的每一个人。照片右侧举杯子的是奈尔先生,在他旁边的是他 的夫人凯莉女士,与奈尔先生碰杯的人,虽然身材比现在胖,但是典型的闽南人 模样使大家一眼就认出是卢裕宁。 于翔立刻做出了明确的回应,称这是窃取证人隐私的非法行为。 “我提醒审判长和陪审成员注意,既然是年会活动,当然会有很多客人。卢 裕宁先生作为公司的核心技术人员,被邀请应是无可厚非的。这不足以说明问题。 被告律师以卑鄙手段诬陷证人作了伪证,这是违反了律师事务手册的,我反倒要 求审判团给予其严厉的警告!” 他大声说着,这次并没有过于激动。 现在,他似乎又看到了战局逆转的希望。 “一张照片不足以使法庭采信,请被告方律师注意,应拿出有力的实证来说 明问题。如果单凭这一张传真图片指正卢裕宁先生作了伪证,我将向您提出警告。” “谢谢审判长。我下面将要提请出示由奈尔先生电传给我的华惠尔公司的职 员名单及隶属关系。原本是英文,现在已由北京长安公证处翻译并公证,请审判 长、审判员们审阅。” 证据是法庭对诉讼做出合理评判的主要载体。这份文件的出现,立刻使于翔 感到了紧张。 姜雪静静地望了一眼罗宇恒,罗宇恒依旧擦着眼镜片,超然物外。 于翔却向她回敬了一个眼神,说不出是敌视还是无奈。 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果断公布了列有华惠尔公司所有职员详细情况的 这份名单,并扼要地指出在技术部,除了主管丹泽尔·马丁先生外,技术代表还 有卢裕宁先生、马大尉先生、德萨·里瑟本女士等。 “我要提醒大家密切注意一点,通过和奈尔公司的基本人员名单比对,我们 不难发现一个事实,马大尉先生同时也隶属于奈尔公司,职务是软件工程师。而 华惠尔公司的总裁正是奈尔公司的行政首长黄宏羽先生。再从实际关系上看,我 们得出一个结论,华惠尔公司不过是奈尔公司的子公司!” “霍斯德·奈尔先生还在文件中指出,所谓华惠尔公司,前身只是奈尔公司 为开辟软件市场所组合的开发部,经过10年的发展,由最初的开发部扩大到现在 子公司的规模。但无论怎样,所有华惠尔公司的职员都从属于奈尔公司,并由奈 尔公司统一进行人事调配。” “关于与恒宇集团合资合作‘综合教育基础件建模平台’技术的问题,奈尔 先生也作出了回答。他在信里这样写道,近几年来,古老的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 化,你们的改革开放政策正在吸引着一批批的外来资本。奈尔公司作为美国著名 的企业,也愿意与拥有巨大潜力的中国新型公司进行合作。因此,通过朋友的介 绍,去年2 月初我委派公司的工程师马大尉、杰夫先生来上海与你们恒宇集团的 总裁罗宇恒先生接洽,会商合资合作的事宜。并于同年4 月底全权委派公司行政 首长黄宏羽博士来签署有关协议。然而,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黄宏羽先生私自 以华惠尔公司的总裁身份与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签署了技术合作合同等文 件。之后,他才到上海与贵公司签署了有关合同。由于我本人不熟悉你们中国人 的办事方法,因此完全信任黄宏羽博士带回的文本和有关资料。由于当时奈尔公 司正承接美国政府的一个重大项目,所以没有马上与贵公司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这份计划书被我搁置了一年。但当今年6 月份我准备与贵公司进行下一步合作时, 你们却没有给我丝毫的答复。黄宏羽博士跟我讲贵公司没有诚意,可能单方面撕 毁了合同,建议我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并向我列举了几个中国公司,其中就有北 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我当时相信了黄宏羽这个中国人的话,对贵公司表示 了极大的失望。直到今天我接到你们的这份电传才了解了事实的真相,因为贵公 司电传过来的所有有力证据揭穿了黄宏羽先生的伪善嘴脸。我已对此事进行了处 理。通过这件事,我感到了自己的无知。作为一个美国人,按我的理解,身为同 一个国家的人,应该互相信任,互相合作,而不应为了个人的利益互相利用,互 相欺骗。商业是灵活的,却不是诈骗的!” “传真件的下面是奈尔公司总裁的签名及公司印章,并印有长安公证处的公 证章。” 姜雪依据传真文件能够作为法庭证据的条款,用巧妙的手段,揭露了卢裕宁 在出庭时,作伪证的事实。 “对于被告律师向法庭出示的这份文件,经审验通过,可以作为有效的证据 被法庭采纳。根据刚才美国奈尔公司总裁的这份电传,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证人 卢裕宁先生在法庭上作了伪证。” 审判长的话给姜雪注入了一剂强劲的兴奋剂。 “卢裕宁先生,现在你有权力说出真话,否则你将被以作伪证的罪名,移交 司法部门进行侦查,并被另案起诉!” “现在我再一次请问卢裕宁先生,关于华惠尔公司和北京瑞克电子有限责任 公司签署的专利技术作价入股许可协议中,华惠尔公司因何占有35%的比重?” “审判长,我……”卢裕宁再一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原告席。 于翔清楚,此刻自己如果不站出来的话,本已不幸的卢裕宁会更加不幸。作 伪证是要受到刑事犯罪起诉的。卢裕宁这个本来很本分的技术人员,被无辜地卷 了进来。如果不为他说话,就没有人能洗刷他的清白了。但是,于翔犹豫了。他 怕一旦说出来,卢裕宁的家人是否还有安全。他环顾了一圈台下,搜寻着任何一 双不敢正视自己的目光。对陈灿,他的老朋友,曾经为自己老母献过血的挚友, 于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正义与情义。他抬头看了看厅堂上方高挂的国徽。那飘扬 的国旗、雄伟的天安门、坚固的齿轮和丰收的稻麦穗……此刻,在他的眼里好像 更加清晰。 是的,做一名律师的前提,他应该是个人,一个讲究一定原则的高级动物。 法讲法理,人讲人情。作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律师,更应该有做人的原则, 一名中国人的原则。 于翔思忖着,慢慢站了起来,扶了扶眼镜,整了整黑色的西服上衣,抬起头, 静静地望着卢裕宁。 他向审判组坦诚地告白了事情的全部。他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将被依法吊销律 师执照,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而是以一名合格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身份,向海外的同胞做出担保。 “卢裕宁先生是一个诚实的人,他刚才所作的伪证证词是我事先授意他的。 原因很简单,此刻卢裕宁的家人已被美国黑帮扣押,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对方开 出的价码是500 万美金,为了救赎她们,他又能做何选择呢?!” “另一方面,这场官司关系到我的当事人陈灿先生能否获赔1 .2 亿元人民 币,黄宏羽是否能够拿到其中的45%,这是在和我的当事人协议中明文标注好的。” “为此,黄宏羽设计了雇佣美国黑帮绑架卢裕宁家人的计划。然而卢裕宁先 生是毫不知情的,而作为全部知情的我,没有立即报告司法部门为他提供援助, 反去诱导他继续履行协议中的条款。并以模拟庭审的方式,教导他如何回答对方 律师和审判长的提问,以达到欺瞒审判组成员的目的。” “作为一名律师的职责是应用自己的法律知识帮助国家机关、企业单位及当 事人处理有关法律事务,参加诉讼,以维护法律的正确实施,维护国家、集体的 利益和公民的合法权益。如果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事情,那同样应受到法律的严惩!” “我,不配做一名律师!”于翔一字一顿,喉结剧烈地抖动着。 罗宇恒缓缓抬起手掌,轻拍了两下。场下的人也跟着鼓起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