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现一个神秘的女人 姜雪的出庭,您自然要问为什么。 事实正是如此,当时高岩在给我讲述的时候,我曾问过他原因,他并没有回 答。而是继续讲了下去。所以我也就把疑问一直留存到了和姜雪见面。因为我写 的是小说,并不是什么报告,所以务必请你们耐心一些,让我把悬念暂时保留下 来。 那么下面,还是让我们继续这个故事吧。 叶子在烈日的烘烤下,似乎厌倦了本来的生活,它翻转着自己浑黄的身体在 阵风中舒展四肢,它颤抖着,马上就要脱离那原先的本体,投入淳朴的大自然, 像浩海中的水滴汇流入广阔的大洋。 那叶子像是还有一丝光泽,也或许是它最后的一点叶绿素的作用,加之艳艳 的骄阳辅助,从依旧坚挺的叶茎上泛起一丝活力,重新给予人希望。 但是终究还是滑脱了,缓缓地降落了…… 在风中飘,慢慢地,并且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角度,一会是180 度,一会又是 360 度。他在搜寻着,那个适合自己的落点。 而他一直被她所关注着,睫毛甚至没有丝毫闪动。 她的手掌里托着一只玻璃杯,杯里只有薄薄的一丝浅线在慢慢晃动。她的眼 里只有停滞的灰暗,没有任何游动的光,嘴角上却挂着没有规律的笑,且向着一 个方向偏移,喉咙里不时发出“哼哼”的声音。 这显然是一间病房,那遍布的白色就说明了一切。靠窗坐着一个老妇人,她 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住外面看。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眼中满是关切地望着她。 “小恒,你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哦,他刚才来过电话了,让你从1 数到1000,数好了,他就到了。” “好!1 , 2 , 3 ……” 罗宇恒望着她,听着那清晰的数字,心中一阵翻涌。他背转了身朝着墙,两 只手狠狠地抠着,上面片刻间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印痕。 高岩推门走了进来,轻轻地放下洗好的饭碗,看了罗宇恒一眼,悄悄退了出 去。 屋内,是朗朗的数数声。 “小恒,小恒,你看我都数到500 了,你爸爸的汽车怎么还没回来呀?是不 是他不要我了,呜——” “妈,别哭,继续数,继续数,爸就回来了。” 老人收住哭声,忽然嘻嘻一笑,“小恒,你是不是想骗妈妈呀。” “我哪有啊。再说,我什么伎俩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呀。” “把电话给我,一会我要自己跟你爸爸讲!” “好!” 罗宇恒将手机递了过去,老人一把抢了过来,抱在怀里,两臂夹得紧紧地。 “妈,没人跟你抢。” “那不行,我可不放心。” “好吧,那你抱着吧。” “嗯,谁都拿不走。” 老人高昂起头,冲罗宇恒眨眨眼睛。罗宇恒再次和她目光对视的时候,鼻子 一阵酸楚。 他默默走出房间,将门带上。左手摘下眼镜,右手捂住了双眼。 高岩看见他,静静地挨过来,告诉他已经8 点半了,早过了探视的时间,应 该走了。 罗宇恒用手抹了一把脸,重新戴上眼镜。他吩咐高岩去下面等他,自己还要 再陪一会儿母亲,并让他去把护士叫来,给母亲打上一针。 高岩答应了,转身走向值班室。没走几步,罗宇恒赶上他,“算了,阿岩, 还是我亲自去叫吧。” …… 望着注射过镇静剂的母亲,罗宇恒呆呆出神。 “罗总,老太太睡了,我们走吧。” 罗宇恒呆立不动,眼前出现的是儿时的画面,那是他不好好睡觉,在被窝里 打手电偷看小人书《西游记》,被母亲发现的一回。 6 岁的他揉揉惺忪的眼睛,逐渐看清了站在窗前的是母亲。 “哎呀,糟糕!我怎么竟然看着看着就睡了。这可不好办。”罗宇恒一边思 忖一边计划着怎样辩解。他转转灵动的小眼睛,咕噜一下翻起身来,指了指自己 的屁股,又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母亲见了,一下子将他按回到床上,并将掀起的被子裹在罗宇恒的身上,笑 着说:“恒恒,我呢,是不会告诉你爸爸的,但是你要保证就此不犯哦。” 罗宇恒只得妥协,他实在害怕父亲那钢铁般的“五指山”。他清楚地记得, 自己5 岁那年调皮,把母亲的钱包藏起来,被父亲好一顿打,趴在床上3 天都没 消肿。 可他心里却不服气,为什么父亲那么严厉,母亲又那么聪明,自己在这个环 境里,就总也看不见“曙光”呢。 母亲盯着他游走的眼神,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 “罗总,该走啦,老太太睡了。”高岩推了推罗宇恒。 “哦。咱们走吧。” 他说着,又缓步走到老人床前,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看着母亲微合的 双眼和那一起一伏的眼皮,罗宇恒的眼泪掉落下来,在被子上浸湿了一个小圈。 汽车缓缓地开驶,离开了北京西郊的这家特殊医院。 银白色划过纯白色的板,拉起一道狭长的尾链,穿挂住层层游动的云,向着 骄阳渐沉的方向隐没。 罗宇恒望着小窗外面的浮云,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珠光。姜雪挨着他坐着, 注视着他悲凉的目光,半晌,她无语,他更无语。 泪水从他眼眶中滚落,飘在西装的一角,姜雪伸出了手,关上了小窗。 罗宇恒猛地侧过脸,冰冷的目光直接射在姜雪的瞳仁上。她有点彷徨,甚至 忘记了将伸出的手撤回。 他再一次将小窗打开,并用手指了指姜雪身旁的《财富》。她呆望着他,他 无语,她也仍旧无语。 姜雪拿起《财富》,静静地翻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 姿势,关注着白云的样子。 “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他们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空姐,她甜甜地笑着,两颊浮着浅浅的酒 窝。 按照惯例,他们各要了一杯葡萄酒,罗宇恒是干白,姜雪是干红。 他细细地吸着酒杯里溢出的香气,她却凝重地看着酒杯里荡漾的水色。姜雪 再一次伸出手,慢慢合上了小窗。他们仍无语。 他将杯沿轻轻地贴在唇边。她却举起了酒杯,频频地将杯口塞入张开的红唇 …… “跟我说说招聘的事吧。”罗宇恒终于开了口。 姜雪微笑着,向他描述了热闹的场面,并告诉他招到了2 个适合搞开发的, 1 名适合搞销售的,还有2 个能做基础程序员工作的。 罗宇恒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情。 姜雪却越说越高兴,当谈到魔方题的奥妙时,她显得十分激动。 一个月前,当罗宇恒和她商量搞招聘时,姜雪就提议,要办得和别的公司不 一样,最好是让应聘者无从准备,考察他们的临时应变能力。 罗宇恒因此有了一个新颖的构想,用扳魔方考核前来应聘的人。他的道理很 简单,现在的孩子都不玩魔方了,所以不相信他们能马上扳好。如果有人能用提 供的颜料把六面刷出来,说明他有创意,可以从事软件开发部的工作。如果有人 马上就能把魔方扳好,说明他非常聪明,领悟能力强,做公司各部门经理的助理 最合适了。如果他仔细询问方法,说明他愿意请教别人,也就是说他重视人际关 系,可以让他去客户服务部工作。如果老半天才扳好,说明他肯钻研,从事基础 程序员的工作没问题。如果他干脆说不会,也说明这人很老实,可以从事保管和 财务工作。可是如果他拿回来一个新买的,那我们坚决不能录用,因为他绝对是 个搞投机、盗版的家伙。 姜雪听了当然十分赞同。当她开玩笑地问罗宇恒,你会怎么做时,罗宇恒却 笑而不语,说答案已在心中,只要她用心智去感应,就能找到。 姜雪品了一口酒,跳出了回忆,继续讲述招聘的情况。当说到最后一天,丁 磊对魔方题的解答时,罗宇恒突然插话,“哦?他是这样做的?” “是啊,这个小伙子是复旦的,好像是学网络的。” “那你怎么处理的?” “我把他的材料留下了。” “好,这个人,我回去要见一见。” 姜雪滔滔不绝地说着经过,丁磊在路上救人,怕医生误认为是肇事者,把证 件留下,导致手续不全,差点让小骆拒之门外,自己正好遇上了,才…… 罗宇恒却好像充耳不闻,又将脸侧向拉开的小窗,盯着云看。 …… “宇恒?……” 看着他胸口均匀起伏的样子,姜雪闭了口…… 是啊,他太累了,这次北京之行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是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姜雪想着,伸手抻了抻罗宇恒半截掉在地上的毯子。冷气真的有些凉啊。 …… “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在虹桥机场了,请……” 姜雪重新检查了一遍安全带,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了椅子背上,也慢慢合上了 眼…… 丁磊自从参加完招聘回来,就落下个毛病,天天去自己的信箱里察看,每天 两回,时间也规律:上午10点半,下午4 点半,每次5 分钟。以至于原来每天下 午4 点半开始的篮球队例行训练,他也总是要晚到10分钟。至于例行训练,也因 为不专心而增加了水分。 几次定点投篮的练习中,他均以最后几名的成绩而垫底。连时常被他奚落的 “猴子”,现在也有了挖苦他的资格。 丁磊却丝毫不在乎这些。 他心里只想着那封印着恒宇集团标志的回信什么时候到来。 为了应聘,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平生第一次挨了父亲的打。参加前,脸上 是一巴掌。参加后,又被严厉的训斥了一顿。 事情其实挺简单。那天应聘完,丁磊就立即赶回家中,按自己掐算的时间, 正好赶在母亲午休期间,将一切“销赃”行动处理完毕。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 化。父亲因为担心母亲的情绪,竟然向学校请假留在了家里。结果当然不用说, “人赃并获”。 接下去的事更不难想象,丁磊被审讯了一番。在他的巧言辩解下,父亲没有 过多追究问题的实质。但也以损害贵重物品的理由狠狠斥责了他。丁磊一天的时 间全被关在了家里。 然而这些却丝毫没有使他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说他没有一丝悔意。按 他自己的一番道理说,这是为减负挨骂,是为了家,意义重大。 他已经连续看了两个多星期的信箱,到今天上午为止,也没有看见自己所希 望的东西。丁磊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 这天下午,炎热的情况似乎开始好转,阵阵凉风里揉进了一丝潮味,使人吸 起气来都觉得清爽。太阳也隐去了半个身子,只是留恋地抱着枕头般的云块,俯 视着自己珍爱的这片大地。 丁磊惯例一样来到自己的96106 信箱,慢慢拧开小门。 豁然看见一件薄薄的东西斜躺在窄小的箱子中。他一下子抽了出来,心猛地 沉了一下,嘴里默默叨念着,翻转过来。 “上海恒宇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这几个墨绿色的铅字首先清楚地跳在了眼前。 他小心地、温柔地一遍遍抚摸着信封皮,心潮起伏。稍事平静后,他将信拆 开念道,“尊敬的丁磊先生,您好。很荣幸地通知您,本公司已经正式接受了您 的申请。请您于10月23日上午九点准时到恒宇集团人事部接受经理的面试”。 他抓起信,激动地跳起来,冲出了大学校门。 街角的报摊前,走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快速挨近了,轻声问:“有晚报吗?” 卖报人只瞟了她一眼之后,嘴角就拉起好大一个角度,他呲着牙,热情地凑 近了脸,“今天的已经来了,小姐,要一份吗?” “对。” 女人没有看他,拿起报纸,只是粗略地瞟了一眼新闻标题。“12月20日上海 市市长就职 工待遇问题发表了讲话,……恒宇集团总裁罗宇恒举行新闻发布会……“, 当看见罗宇恒发布会后的酒会照片时,她微吊的眼角轻微地向上挑了挑,随手放 下了这份《新民晚报》。 “不要了。” 卖报人呆呆地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眼皮半天也没有晃动一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