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这一个月以来丁磊的负担更加重了。 由于增加了下午辅导罗莉画画的任务,因此,原来要用一天配完的订单,现 在必须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要做好。这对于一个刚刚熟悉业务的新人来说,真的 是很难承受。不过,好在丁磊开发的配发系统十分便利,比原来的系统快捷得多, 所以,倒也减轻了他不少的工作量,再加上他平时练就的好身体,也就基本上坚 持了下来。 工作的强度没有让他感到压力,相反,却使他觉得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了。特 别是每到下午,能和罗莉这个快乐的女孩谈谈笑笑,那些烦恼和疲劳也就淡化成 水了。 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为了躲避父母的盘查,他就谎称找了一份假期工,目的 不光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积累经验,为将来打好基础。这样一来,倔强的父亲 也就不会再有微词,而母亲也会继续安心地当好一名家庭主妇。 母亲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用人单位,因此除了干好寿衣店的工作外,其 余时间她都呆在家里,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庭妇女。 父亲常以此开玩笑地说,这是人家有钱人家的太太才当的职务,现在我的老 婆也当上了,这足以说明,我老丁也是个“富有”的人。他们富有的是金钱,我 富有的是希望。 而父亲每回说完此话的一刻,那残留的一抹对生活无奈的颓色,却深深刺痛 着丁磊的心。 丁磊的头脑里也就连锁反应地种下了这样四个字:“出人头地”。 他每一次和罗莉接触,罗莉每一次对他的笑,都使他渐渐地产生了一种不切 实际的想法,一个能够直接进入上流人士行列的念头,就是成为她的爱人。 丁磊有个观点,认为爱情有的时候可以看成一种媒介,男女双方只不过各自 通过这个介体达到自己的目的——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当各取所需后,爱也 就不能称之为爱了。如果能够继续维持这种关系的,爱就变成了维系家庭的一种 纽带。久而久之,它也慢慢淡化,被夫妻间必然的互相依存所代替。反之,不能 再维持的双方,或者变为朋友乃至知己,或者变为陌路甚至仇敌,而现实中成为 后者的居多数。这也就恰恰证明了一点,爱是纯洁的,更是无奈的。 但是,如果用近代哲学的观点来看,这个观点应该是属于极端功利的。 在丁磊的心里,现在就有一种对罗莉既盲目又朦胧的爱,或许,还不能说是 爱,只能说是好感而已。 因为罗莉不但拥有和他交往过的女孩的共同优点——漂亮、善良外,还有一 点,她是罗宇恒的妹妹。这一条,就足以使每一个想要成功的男人对她产生一种 占有的欲望,而且是极度自私的。 而罗莉对他的感觉,在丁磊看来,也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罢了,也许 这已经是她对自己的最高评价了。 今天,他再一次来到这座宫殿般的住宅,希望能从罗莉的悦耳笑声中,捕捉 到一丝能和她有所进展的契机。 在这短暂的两个小时里,丁磊给罗莉讲解了协调明暗色的技巧。他一边讲一 边做着示范,用最形象的方法告诉罗莉,如何用笔才是对的,如何着色才是好的。 罗莉仔细地听着,整个时间里也没有打断他。罗莉自己都感到奇怪,一向爱挑错 误和老师争论的她,怎么听了丁磊的讲授后,什么不同的观点都提不出来,剩下 的就只有信服。而她在美院的一贯作风,到了丁磊这里却完完全全地改变了。也 许是他讲得太精彩了、又或是他的讲解手段高明,总之罗莉觉得面前的老师充满 一种亲和力,使人不由自主地认同他的理论。 丁磊看到了罗莉脸上的表情,他感到欣慰,因为自己没有让罗宇恒失望。同 时他也感谢徐彦,自己今天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所教授的。想着老师那些手把手教 导的日子,想着徐彦那张严肃无笑的脸,他的心里感慨万千。 罗莉确实很聪明,她不但领悟力好,而且能做到举一反三并能有所发挥。她 将丁磊教导的技巧和美院老师讲解的方法相结合,总结归纳出符合自己的一套画 法。在剩下的半个小时 闲谈中,她戏称自己的结合是“罗莉造”,将来一定要申请专利的。丁磊于 是也笑着说那他可是要收版权费的。罗莉被逗得爽朗地咯咯笑着,让丁磊感觉到 面前的女孩,没有任何心计,是绝对纯洁的。然而接下去的交谈里,丁磊重新认 识了问题,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那是他们谈到的关于个人私事问题。罗莉让丁磊先说,丁磊没有向她完全坦 白,只是粗略地说了自己大四曾谈过一个朋友,但因为发生矛盾后来告吹。他在 学校里被女生追捧的情况也被他说成是没有女人缘,而原因则是自己的大男子主 义情结。罗莉笑着问他什么是大男子主义,丁磊解释说就是不尊重女性,把男人 的地位看得很高。罗莉听了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却笑了,她说看丁磊不像这种 人,哥哥罗宇恒倒是十足的这般模样。丁磊却告诉她,罗宇恒是个大男人,但却 不是大男子主义。罗莉再次提出让他解释,于是丁磊粗谈了自己的理解。他认为 大男人是尊重女性的,只是对女性表示的情感比较深沉。对待自己的爱人,他们 会将爱深埋在心中不轻易表露,因为在他们的生命中,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而 当他们一旦向自己心爱的女性表达感情时,一定是十分的诚挚。他给罗莉举了个 例子,清朝圣祖康熙皇帝在皇后赫舍里氏死后很长时间都未立后,足见他对赫舍 里的深情。罗莉听了点点头,她思考了片刻总结出了一个道理:大男人和大男子 主义的最大区别就是,前者对女性是有责任感的,而后者却是无责任感的。她说 完指了指丁磊的鼻子,“难道你就是个没责任感的男人吗?” 丁磊没有否认,坚定地点了点头。 罗莉奇怪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承认自己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为什么愿意说 自己不好。按照她的理解,人都喜欢说自己的好处,讲别人的短处。丁磊却笑着 告诉他,一个勇于认识自己错误的人才能成为有用之材。 罗莉笑着看了看丁磊,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柔和的美。 “丁老师,侬别叫我罗小姐了,阿拉都认识格多长辰光了,侬又不比我大多 少,再说阿拉又都是青年人,何必讲这么多规矩呢?” “那我叫你什么呢,‘莉莉’好吗?”“不好,只有我老哥能这么叫我。算 了吧,让你和我朋友一个等级,叫我小莉吧。我就叫你磊哥哥。怎么样?” “好啊,小莉。” “磊哥哥,嘻嘻。” “刚才你提到和你的朋友一个等级,我很好奇你们这些富家小姐挑选的男友 是什么标准,能谈谈他吗?” 罗莉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他呀,没什么好谈的。一个搞餐饮 的,没什么学问,人也挺面的,就是有些无厘头的东西能逗人开心而已,还有就 是,人还算个帅哥。”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丁磊继续问道。 于是罗莉便讲述了她男朋友的事。他叫左子衡,父亲开了三家酒楼,分别在 沪西、沪北和浦东。最早左子衡是罗莉大学室友李雯的男朋友,他们原是高中的 同学,好了足足3 年多。本来两人决定等李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没想到发生了 微妙的变化。那是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左子衡来宿舍找李雯,碰巧罗莉急匆匆跑 去打开水,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左子衡刚要发火,却被面前女孩的清丽吸引,罗 莉轻声道了声“对不起”就匆匆跑了,他却傻傻地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后来在李 雯的宿舍里左子衡又看见了罗莉,于是变着话题地和她交谈,想拉近两人之间的 关系。李雯当时敏感地察觉到了左子衡的心思,可罗莉却一直乐呵呵地说笑着, 没有丝毫感觉。不久后,左子衡就以来看李雯为名展开了攻势。一天早上,罗莉 睁开眼,打开门准备去厕所,却看见门口静静地躺着一捧玫瑰花。她奇怪地翻了 翻,找到一张标签,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献给罗莉小姐”这几个字。起 初她没当一回事,可架不住左子衡的攻势太猛了,一天一捧99朵玫瑰摆在宿舍门 前,而标签上也是这样几个字。罗莉毕竟是女孩子,也正处在感情懵懂而冲动的 时期,加上渐渐感觉到送花人的真诚,便萌生了一丝感情。左子衡就这样一直坚 持每天送花,却从未在标签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当他计算好整整365 天时,他送 了最后一捧花,标签上正面仍写着“献给罗莉小姐”,而背面却多了落款“左子 衡”3 个字。罗莉终于知道了自己心中的他是谁,虽然觉得左子衡这样做对不起 李雯,但心里仍然感到甜丝丝的。而左子衡向李雯坦白自己爱上了罗莉时,李雯 把自己关在宿舍哭了一整天。还因为这事跟罗莉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别扭,罗莉 本来想劝左子衡珍爱李雯,却被李雯讥笑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罗莉后来一赌 气,干脆同意了左子衡的请求,和他做了男女朋友。 “他的名字挺有趣的,左子衡。”丁磊笑着说。 “是啊。说是他妈妈起的。呵呵,我看他妈妈是琼瑶的东西看多了,才起了 这么个名字。” “听你这么说,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嘛。”“不过,我只不过是闲了找个伴 玩玩,真的拿他当我心中的男友,他还不够格。” “小莉,那你心中的男友是什么样子呢?” 罗莉沉吟了片刻忽然说:“起码要有我老哥一半的水平吧。” 说罢,她将手背在后面,慢慢走到窗前,扶着窗沿踮起脚向外张望。 可是,谁又能有你哥哥一半的水平呀。丁磊思忖着。 “几点了?”罗莉问。 丁磊看了看表。“4 点20。” “这样吧,我送你回公司吧,正好我去看看雯雯。” “雯雯?” “就是我刚才跟你提到的,我的好朋友,好姐妹,李雯呀。” “你们不是因为左子衡闹别扭了吗?”“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早好了。” “以前的事?”丁磊睁大了眼睛。 “嗯,想知道吗?以后告诉你。”说着,罗莉冲他挤了挤眼睛。 “好了,现在走吧。” “好的。那我给李司机打个电话,通知他不来了。” “电话在哪里?” 罗莉冲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右侧的墙上。 下午4 点25分,恒宇集团大厦的13层办公室里。 罗宇恒正端着一杯Cappuccino,细细地品味着没有加糖的苦涩。 手中报纸上的一则广告进入了他的视线,“郑蝶一,女,30岁,复旦大学国 际金融专业毕业,曾任高级公司主管经理秘书,有丰富的商业经验,现欲寻一公 司高级文秘职位。联系电话:6817169 ……”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拉起百叶窗,望着窗外出神。 咚咚,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虽然很轻但却有力,而罗宇恒仍然站着没有动。 咚咚。又是两下。 罗宇恒仍站着不动,他的耳畔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美妙而充满了狐媚。 咚咚。他仍没有去开门。 这两声之后,就又变得安静了。 窗外的蓝天上飘着一团团的云,它们慢慢移动着,从罗宇恒的眼前流过。 它们有生命吗?如果有的话,又该怎样书写自己的人生呢? 罗宇恒思考着这个问题。 桌上放着的杯子,杯口已经不再冒出热气,咖啡表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 浓浓的香味却仍旧向外张扬出自己的个性。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了此刻的时间,4 点35分。 此时在罗宇恒的家里,两个年轻人结束了愉快的交谈准备出发了。罗莉带着 丁磊来到车库,用拇指轻轻一按钥匙上的按钮,打开了一辆红色奥迪的自控锁。 “磊哥哥,会开车吗?” 丁磊刚要说“不会”,却想到可能因此会被罗莉小觑,为了男人的面子,也 为了刚刚打下的好基础,索性打肿脸充一回胖子,便改口说:“我当然会!都开 5 年了!” “哦,这样啊。磊哥哥,那你开吧,正好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罗莉说着,微笑着把钥匙递了过来。丁磊这下子可傻了眼,他没想到罗莉会 这样信任自己。按他的想法,任何人都不会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随便交给别人。何 况汽车还是交通工具,随便交给别人驾驶是绝对要慎重考虑的,驾驶不好是会出 交通事故的。罗莉这样做,等于是把她的人身安全交给了自己。本来想耍耍小聪 明顾全一下脸面,可她的真诚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看着罗莉的微笑,丁磊感 到了自己的渺小。犹豫,使他没有抬起手臂。 为了补救自己的错误,丁磊忙说道:“这是你的车,怎么能叫别人开呢?” “有什么关系,你都是开过5 年的老手了,为什么我不相信你呢?” 丁磊感觉到脖根儿下面涌起一股热气,耳根也受到了传染。他思索了片刻才 终于实话实说。他告诉罗莉自己不会开车,刚才的做法无非是怕她看不起自己并 请她谅解,因为自己撒谎欺骗了她。 罗莉看了看丁磊,失望地摇摇头,她没有说话,将车门慢慢打开,坐在了驾 驶的位置上。接着伸手拉了一下右侧车门的门把手。丁磊低着头拉开门钻进了汽 车。 在去人民中路的路上,丁磊再也没能听到罗莉的笑声。 只有汽车音响里,《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轻轻地敲打着两个人的心。 “到了,下车吧。”罗莉冷冷地说。 丁磊点点头,慢慢下了车,罗莉便迅速发动了汽车。 望着红色奥迪绝尘而去,丁磊一阵酸涩。这一走也许带走了罗莉对自己的信 任和那刚刚萌动的感觉吧,他一边想着一边迈步走进了恒宇集团的大厅。 罗莉想着刚才的情景,心中充满了失望。她满以为丁磊是个对人真诚的小伙 子。他对待学问的态度和他对人生态度的理解,都让自己对他产生了好感。在某 种意义上讲,她感觉每天和丁磊的谈话都能增长不少知识,理解很多道理。和哥 哥不同的是,丁磊和自己算是同龄人,不会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教育自己,而 对于年轻人来讲,自己理解认同的感觉比起大人硬把自己嚼过的馍塞进嘴里要好 得多。罗莉清楚地记得丁磊曾经形象地说过,这就好比人走路遇到坑一样,前面 的人因不慎掉进了坑里,他费尽力气才爬出来,于是他好心地告诉后面的人前面 有一个坑应该小心注意,但是后面的人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结果一 头栽了进去。大人再怎样教育嘱咐,把自己的教训告诉子女,让他们不要走弯路, 然而子女们仍难以避免地要走弯路,因为他们没有掉到坑里的感觉,因而不知道 里面的难受,只有掉到里面重新爬出来,才能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丁磊虽然时 常对罗莉说,他如何如何不值得她信任,如何如何在女生面前竟摆大男子主义的 架子。但在罗莉感觉,丁磊是一个能认识到自己错误,坦诚面对朋友的人,是值 得信赖的人,是可交的朋友。可是罗莉没有想到,他今天竟然欺骗了自己,而且 说谎话的时候竟然没有脸红。 她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转眼就到了李雯的家。李雯生活在一个单亲的家庭, 父母在她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离异了,李雯跟母亲过。母亲是电视台的,现在 搞电视传销,整个礼拜都见不着几回面。这也养成了李雯独立生活的能力,她小 学五年级就开始锻炼自己做饭、洗衣。因此在同龄的女孩中,她显得要比别人懂 事成熟得多。在对人生观价值观的理解上,她有一套自己特殊的见解。所以罗莉 尊称她为“军师”,每当碰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时,都会来向她求教。原本今 天决定和她好好谈谈自己新认识的这个朋友丁磊,结果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好兴 致全没了,索性就问问“军师”,让她帮助分析一下丁磊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雯雯,你说男人在什么情况下骗女人呢?”“哦,小美女,子衡骗你了?” “哎呀,不是他!” “那是……?”“就是我这几天老跟你说的那个。” “哦。我知道是丁磊吧。”“不过我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你对他产生了一定 的感觉。” 罗莉瞪大眼睛,摇摇头说:“才没有呢!” 李雯却笑着说出一番大道理。她对罗莉说,女人一般称呼自己认识的男朋友 叫“那个”“就那个人”“他”,而不直接叫出名字的,都说明那个男人在她的 心中已经占有了一定的分量,不便于出口说出他的名字。这就反映出,女人已经 对他产生了一定的感情。因为人都是自私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无私只是相对 而言的。自私就要有一定保留,所以女人也就会将有好感的他保留在自己的心中, 而女人羞涩的特点则使她们做出羞于启齿的表现。 “歪理!”罗莉笑着去胳李雯的痒。 李雯笑着逃开,推了推眼镜,换了一种口吻继续说:“接下来继续来谈你问 的问题。 “人都是为了某种利益才欺骗别人的,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而据我的统 计,男人欺骗别人,大多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这也是我们中国人最讲究的东西,只不过,它在男性中反应得更明显些。 尤其是他们在面对女人时,这一点尤其鲜明。” “你是说?他欺骗我是因为面子?” “哈哈,小美女,还有一个更深的原因。” “是什么呢?”“你先自己想想吧,我要去拿个果冻布丁吃。” “就知道吃,怪不得左子衡不要你。” 罗莉小声嘀咕着。 记得有位哲人说过,世界上,哪怕是最愚蠢的女人,她也清楚男人对自己的 感觉。 罗莉是个聪明的女孩,她静静思考着,渐渐想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裹挟着不少下班族。他们各自按着交通规则沿 着各自的方向行走着。 人生就像这个场景一样,作为个体单位的人,是不能违反规则而偏离自己轨 迹的,一旦出轨,等待他的就将是严厉的处罚。 丁磊也属于下班族中的一个,他站在车上,心里想着刚才罗莉的话。 他懊悔自己今天的冲动将本来获得的积分一下子清除为零,这将使他这些天 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 想开点吧。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花费再大的力气也得不到。丁磊 默默地点点头,现在理解了父亲的话。 他将头轻轻向上扬起,看着公交车的顶棚。伸手向上一扫,只感觉是在空气 中作了一次无效的滑动。 它怎么今天变得这么高了?我竟然无法一下子伸手触到它。他思忖着,望着 窗外流动的影,一片片渐渐模糊…… 这几天里,丁磊没有再去辅导罗莉画画,因为罗宇恒通知他罗莉要将所学的 东西好好复习一下,因此先空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他就更加后悔,由于那天的表现,使自己以前的光辉形象不复存 在。 现在的他,只能以干好这份本职工作,来重新引起罗宇恒对他的重视。 所幸的是,自己对C 组乃至销售部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那些不断增长的数 字足以说明他是一名既懂技术又有管理能力的人才。 现在已经快到春节了,各大公司都在努力争挤着,谁都想登上这年夜饭前最 后的一列商业快车。 丁磊现在已经成了销售部的红人,待遇也由原来的“倒水小役”变为了“代 C 组副组长”,这对于一个刚刚走出校门,就进入企业单位的青年来说,已经是 无比的成功。再加上他辅导罗大小姐画画的事一经传开,连销售部王主任都对他 青睐有加,竟亲自请丁磊及C 组职员吃饭,并在宴席上对他大加称赞。话到兴起 时,还引用了毛泽东的名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你们年轻人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然而,丁磊心中明白,这些离自己的目标,是远远不够的。 今天,处理完剩下的订单的他,像往常一样,走到咖啡机前,准备享受下午 茶的美好时光。 “小丁,王主任叫你去一趟,说有事找你。”徐璐璐走过来笑着说。 “哦。” 丁磊放下了杯子,向主任办公室走去。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句慢条斯理的“请进”。推门走进屋,就看 见王主任懒懒地倚在转椅上,也正在品尝着香浓的咖啡。 “王主任,您找我。” 看见丁磊走进门来,王主任脸上肥胖的肌肉一下子就机械地跳动起来。 “是啊,小丁呀,侬来了。哎呀,不是我找你呀,是公司的一位高层找你呀。” “哦?请问是哪一位?”“姜总呀。” 王主任特别提高了声调,并将重音着落在了第一个字上。 “小丁啊,别磨蹭了,快去吧。” “现在?” “对,别傻站在这了,快去吧。” 丁磊带着满肚子的问号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王主任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嘟囔着,“这小子,傻不棱登的,要走运了都不 知道。能被姜总看重的,有几个呀!”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继续闻着咖啡里可可的香味。 丁磊出了电梯的门,来到了11层最尽头的一间,牌子上写着“副总经理”几 个字,他整了整衣服,轻轻敲响了门。 “请进。”屋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丁磊又整了整西服,小心推开了门。 这是丁磊第二次看见姜雪。 这位职业女性和招聘会上见到时一样,依然穿得典雅而高贵,平整的女装上 衣上竟没有一丝褶皱的痕迹。 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微笑地注视着走进门来的丁磊。 “坐,小丁。”姜雪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谢谢姜总。”“怎么?还穿着这件蹩脚的西装呢?” 丁磊低头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办法,我只有这一件,呵呵。”“没关系,等过节前分红了,自己去买 一件新的吧。” “姜总,您找我来,是……”“哦,是有公私两件事。” “这公嘛,是从下周起,你就到你们王主任隔壁办公。你们主任觉得你的业 绩好,选你做了助理。已经被公司批准了。” 真的?!丁磊在心里喊。他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可喜的成果,心情异 常激动。 “别急着高兴,还有私事没说呢。”姜雪似乎察觉了他的喜悦。 “哦,姜总您说。”“一会下班了,和我去医院看个人。”“谁?”“一个 你的熟人。”姜雪神秘地笑笑。 在回销售部的路上,丁磊仔细思考着那两个字“熟人”。我在公司能有什么 熟人呢?又是什么人在医院呢?难道是那位被黑车撞伤的老大爷给公司写来了表 扬信?不会吧,他并不知道我在恒宇集团啊。整个下午,他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致使今天下午的工作效率成了他进恒宇以来历史最低。 终于挨到了下班,他怀着疑惑跟随姜雪来到了市立中心医院。当他来到病房 以后,才揭开了心中的谜团。 丁磊轻轻将门推开,从渐渐敞开的缝隙中,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 这是一间病房,从屋内摆设物的唯一色调上就能证明这一点。 除了床头柜上花瓶里的鲜花绽放着五彩的颜色外,其余的一切都是白的,而 且是纯净的白。而在这宁静中点缀的几点艳丽,使得它们相互呼应,达到了美的 极致。 大概自然界最美的东西其实就是自然本身吧。丁磊想着,慢慢观察着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是最纯朴、最天然的,那没有任何装潢的木质桌子和椅子,那 铁质的病床和那白粉刷成的墙以及那普通的圆形日光顶灯,都给人一种从没被混 浊的杂质污染过的洁净的感觉。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有节奏的一呼一 吸微微颤动着。 “怎么,你的学生,不认识了?” 姜雪小声对丁磊说。 “小莉怎么病了?” “我们先出来说,别吵醒她。” 说着,姜雪带着他走到外面。 “急性阑尾炎,刚做过手术,麻醉剂的药性还没过。”“啊?她怎么这么不 小心。” “没办法,她只有这么个哥哥,还是个大忙人,没有时间照顾她,她自己又 任性,刚吃了麦当劳就去打网球,结果,就这样了。” “那罗总呢?”“他正在开个重要的会,要到很晚才结束。可能来不了,所 以才让我带你来看莉莉的。” “哦,为什么让我来呢?” “罗总说了,莉莉对你这个老师印象不错,再说你们属于同龄人嘛,所以让 你代他来陪莉莉说说话。术后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好,心情好才能休息好,罗总希 望你能带给莉莉一份好心情。” 说完,姜雪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哎哟,不行,马上就到我的部分了,我要赶回公司参加会议了,这里就交 给你了。小丁,别辜负罗总的信任!”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病房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此刻就剩下丁磊一个人。他慢慢将门重新推开,走 进了这间单人病房。轻轻地坐在罗莉的床前,端详着这个可爱的女孩。 她安详地睡着,好像个睡美人。 分秒的跳动和空气的停滞,形成了动与静的冲突,给这里原本的和谐带来了 一丝矛盾的争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丁磊听到了一个美丽而虚弱的声音。 “是你呀,磊哥哥。我老哥呢?”“对,是我。小莉,你醒了?” 重新听到“磊哥哥”三个字的他,好像获得了新生。一下子来了精神头,轻 轻地理了理罗莉身上的被子。 “我老哥呢?” 罗莉又问了一遍。 “哦。他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实在不能脱身。所以,派我来看你。” “他就这样,唉,过分。” 罗莉有气无力地说。 “别想太多,别说太多话,好好休息。” 丁磊轻声说着,静静地看着罗莉。罗莉注视着他,脸上忽然泛起一片桃红。 丁磊侧头看见罗莉手背上的飞针。 “疼吗?” 他关切地问。 罗莉先是轻微地点点头,然后又笑着使劲地摇了摇头。她告诉丁磊,自己是 军人的后代。这个小针头扎进去,就像苍蝇蹬了一蹄子一样。还告诉他,这是哥 哥的原话。 丁磊注视着眼前的女孩,眼中充满了关切。 “别逞强了,小莉。我知道的,你现在肯定很难受。” 罗莉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笑着又摇了摇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