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故事 “疼的话,就说出来。别强忍着。” “嗯。麻药过了,只是有点轻微的感觉。” 罗莉小声说。 她仍然微笑着,但是眉心不时地紧蹙着,并渗出些许汗珠。 “给我讲个搞笑的东东吧。” “好吧。” 丁磊点点头便开始了讲述。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古老的挪亚方舟时代,那时自 然界发生了一次巨大的灾难。所有的动物为了逃亡,全部挤上了这艘挪亚方舟。 这时,魔鬼撒旦降临到了船上,他对所有的动物说:“你们给我听着,现在大家 一个挨一个地给我讲笑话。如果哪一个讲的笑话没有把全场的人都逗乐的话,那 他就必须死!” 讲到了这里,丁磊留意了一下罗莉的表情。只见她睁大了眼睛,一副渴望着 什么的样子。 丁磊顿了顿,接着讲下去。魔鬼撒旦指了指恐龙,“从你开始吧”。恐龙想 了想,很自信地讲了一个笑话,刚讲完,全场就传来不绝的笑声。但是只有一个 动物没笑,就是猪。恐龙很失望,不愿死在撒旦的手里,自己跳下了船。自此, 恐龙就灭绝了。接下去轮到了来自中国的麒麟,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也讲了一 个笑话,得到的结果和恐龙一样,他也在自然界灭绝了。第三个讲笑话的是猴子,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因此没有特意地编撰一个很可笑的故事,只是随便地 说了一个很多人都听过的笑话。全场的人仍然笑声不绝,猪却还是一副严肃的表 情。猴子无奈地走到围栏边上,准备跳下去。丁磊绘声绘色地讲着,还不时地表 演出动物们沮丧的样子。 “后来呢?”罗莉焦急地问。 “别急嘛。” 丁磊慢条斯理地说着,他要吊足罗莉的胃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她的 注意力,而不去感觉伤口缝合处的疼痛。 他继续讲述,正在这时,传来了一声憨憨的笑声,“呵呵”。大家不约而同 地将目光投向笑声处,原来是猪。只听他慢慢地说:“恐龙刚才讲的笑话,太逗 了。呵呵。” “哈哈,哈哈。” 丁磊又听到了那爽朗的笑声。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病房的门被人推 开了。 走进来一个年轻的护士。她熟练地将吊瓶上的针头拔下,换上了一瓶新的。 “病人不宜太兴奋,要多注意让她休息。小伙子,好好照顾你的女朋友,呵 呵。” “护士小姐,她不是我……”没等丁磊说完,护士小姐已经走远了。 “小莉,我们还是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吧。” “呵,磊哥哥,难道我给你当女朋友,不够格吗?” 罗莉对丁磊挤挤眼睛,发坏地一笑。 “当然不是,只是我怕配不上。” 丁磊放低了声音。看见他的窘态,罗莉立即转换了话题。 “磊哥哥,我现在想听一个你自己的故事。” “我的?” “对,而且要感人的。”“这样啊,那我只能给你讲我第一次伤害别人的那 个故事了。” “磊哥哥,你这么好的人,现在都晚上了,还陪着我,你怎么会做伤害人的 事呢?我不信。” “小莉,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磊哥哥,你现在说话 的口气,真的蛮像我老哥的。” 丁磊慢慢地打开了记忆的大门,带领罗莉走进自己的世界,回到了他刚上初 中的那一年。那是发生在感情懵懂时期的事,丁磊告诉罗莉,一般来说,男孩子 都比女孩子成熟得晚些。那时上初一的自己,还不懂什么是感情,还不懂得什么 是怜香惜玉。一天,班上从天津转 来个插班生,是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女孩子。好多男孩子都喜欢和她说话,找 她玩。而她却对孤傲个性的我产生了好感。可我当时的年龄是不理解这种男女之 间萌动的感情的,只是简单认为,我们是不错的同学。她甚至给我讲了很多男女 之间的事,告诉我女性身体什么部位最敏感,告诉我女性最脆弱的东西是什么。 这些事,我从来就没听过,就像是听《天方夜谭》。渐渐地,我对她也产生了一 种自己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呵呵,磊哥哥,你的‘初恋’。”罗莉突然打断了他。 “应该是吧。但是后来的一件事,使我们成为陌路。”“什么事啊?”罗莉 好奇地问。 丁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睛努力地睁大,想把欲夺眶涌出的泪水生生地控 制住。男人是不能在女人面前轻易落泪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似乎已经成为了 永恒的真理。 “一次做值日,我们小组就剩下我和她。” 丁磊继续绘声绘色讲他的故事,罗莉聚精会神地听着。 “当她去打水准备拖地板时,我忽然想要搞一个非常惊人的恶作剧,这是我 一贯的作风。我就在黑板上写了斗大的‘呆佗’两个字。她回来时一眼就看见了, ‘哇’地一下子就哭着跑了。” “磊哥哥,你太过分了。” 丁磊轻轻点了点头。 “小莉,你真的很聪明。”“这女孩从此不再理你了吧。”“如果是这样, 我的生命里就不会有‘痛’了。” “难道?” 丁磊接着回忆,在发生这次事情不久后,他和同学打架,被人用扫帚伤了脸。 为了保护伤口不被感染,女孩子竟然把自己的纱巾借给他,并轻轻包在了他的脸 上。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那纱巾是红色的,上面每根丝线的花纹都闪着金灿灿 的光。 “从我后来将被母亲洗好的纱巾递给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 一句话。” “这女孩子太伟大了。换了是我,绝对饶不了你。” 丁磊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房间里再次变得那么宁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悄悄移动脚步的秒针发出的 沙沙声…… “小莉,你该休息了吧。”“不,我也要搞个恶作剧,替那个女孩惩罚你!” “不会吧。” “我就要,否则以后再也不睬你!” “那好吧,你想怎么惩罚我?小莉。” “我要你装个大狗熊。” “啊?”“磊哥哥,如果你连这个勇气都没有的话,你还怎么配做个男人。” “小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老哥常跟我说,事情怕掉个,如果你站在那个女孩的位置上,你才会真 正地理解她的感受。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这种被人侮辱的感觉。” “小莉,你哥哥跟你这么说的?”“对,现在装个最愚蠢的狗熊给我看。快!” 丁磊此刻对罗莉的感觉,甚至可以用欣赏来形容了。现在的女孩子,追星、 虚荣、媚俗、拜金的比比皆是,而像罗莉这样有头脑、有独特见解的实在不多。 她的正义感和率真深深地打动着丁磊的心。房间里不时地传来悦耳的笑声,丁磊 也随着笑声变换着蠢笨的狗熊的样子…… 这里现在发生的一切,全部被从虚掩的门缝中ZEISS 眼镜后敏锐的目光捕捉 到了。这个人没有推门进去,他将门轻轻带严,静悄悄地离开了。他一边走一边 笑着来到了医院的外面,走到一辆黑色的奔驰前,沉吟了片刻便钻进了汽车。 “罗总,去哪?”司机问道。 “先不忙,阿岩。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好的,罗总。” 罗宇恒开始讲,内容正是丁磊给罗莉讲的自己的亲身经历…… “阿岩,听了我给你讲的丁磊的故事,你有什么感觉?”“说实话,罗总, 我感觉不到他的悔意,甚至没有一丝。” “哦?说说看。” 高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我是个性情中人,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错 了,我会牢记一辈子,永远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更不会把这往事说出来,因为这 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易抹平的,换了我会永远埋在心底。这个丁磊给我的感觉 却只是在说一段故事,里面的主角却不是他。虽然这个故事没有触动我,却会深 深打动像您妹妹那样的小女生。老实说,我对这种人不感兴趣。 罗宇恒听了高岩的一番话,只是随意地笑笑,没有表达自己的任何意见。他 拍了拍高岩,轻声说道:“阿岩,去‘海天酒吧’。”说完便拉开了窗帘向外望。 “好的,罗总。” 随着汽车的发动,罗宇恒眼中的景象开始游动…… 小雪在干什么呢?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闭上了眼睛。 也许人真有心灵感应吧,同一时间,姜雪也想着罗宇恒,于是拿起电话拨打 他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Sorry ……” 她失望地将电话摔在沙发上。 姜雪无奈地走回客厅,重新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端起那杯没喝完的葡萄酒, 看着杯内打旋的圈。 她感觉很无聊,于是打开了影碟机,电视的宽大屏幕上,立即映出恐怖的画 面: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个高大的身影拿着一把刀,正渐渐地向一个女郎慢 慢靠近…… 已经不止一次了,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姜雪思索着,并 没有留意电视屏幕里的画面。 她已经厌恶了这种靠酒精的麻醉和恐怖电影的刺激来消磨时间的日子。一个 女人,最需要的是爱,是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她希望在她寂寞的时候,他可以 陪在她的身边,跟她说说话;在她害怕的时候,她可以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听他 讲高兴快乐的故事;在她需要救助的时候,他及时伸出有力的手,努力地扶住她, 使她不会跌倒;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他能挺起雄厚宽广的胸膛,为她阻拦所有 袭来的明枪暗箭。 这一切,你又给了我多少,可我又为你做了多少呀?姜雪似乎感觉到了付出 与回报的悬殊差异。 酒,可以使神经麻木。恐怖片,可以使神经紧张。烟,则是中和两者的调和 剂。房间里弥漫着绿摩尔的薄荷味,在烟雾的包围中,人的思维方式似乎也会发 生改变。姜雪一口一口地吸着,又一口一口地吐着。她想用烟刺激自己,使神经 兴奋,使大脑高速运转,为自己找到答案:一个她思考许久却一直没有得出的答 案。 已经深夜两点半了,高岩仍趴在方向盘上,却没有睡着。他透过车窗,注视 着从酒吧里走出来的人,但是没有一个是他希望等待的。今夜,恐怕他又不会回 去了。他默默地想着。午夜了,“海天酒吧”的招牌依然闪烁着七彩的光。和这 座都市所有的酒吧一样,在这醉人的夜色里,它扮演着一贯的角色——万种风情。 四五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罗莉已经可以少量进食了。这几天里,丁磊认 识了她身边的许多人,包括她美院的同学、朋友,其中不乏有她的追求者。在众 多追求者中,给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位左子衡。他确实算是个帅哥,长得酷似 某位明星,但是奶油气十足。从罗莉对他的态度来看,她是不喜欢这种小男人的。 这个左子衡总是把什么事都考虑得过细,比如罗莉要吃个苹果,他会先去把 水果刀洗干净,而且一洗就是5 分钟,然后回来用手帕将刀上的水擦干净,才开 始削皮。如果一旦发现有虫咬的痕迹,他会用小刀尖一点点地挖干净,甚至不留 一丁点和果肉不一样的颜色。所以往往等他把一个自己认为完美的“成果”递到 罗莉面前时,她已经快把丁磊削的另一个消灭光了。 所以在左子衡的眼里,丁磊已经成了最强劲的情敌。他心里总是盘算着,怎 么能想个办法除掉这个讨厌的家伙。但是,他又迟迟不敢采取措施来对付他,因 为丁磊是罗宇恒派来的人。投鼠忌器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直到他带他父亲来 看过罗莉后,他才有了一丝战胜丁磊的信心。他的父亲就是丁汉淳的小学同学, 送西服给他的那个餐饮业大老板,当他看见丁磊身上这件西装时,就明白了他的 身份。这样一来,左子衡就完全了解了眼前这个情敌的背景和实力。俗话说,知 己知彼,百战不殆。 今天,他换了一身休闲装,换了一种心态,重新来到了罗莉的病房。他用最 轻的力量敲了敲房间的门。 “他来了。”罗莉对丁磊说。 “谁?” “左子衡。” “我从敲门声中,就能感觉出来是他。因为他是怕声音大了,吵得我无法休 息。” “他想得可真周全。”“可是我不喜欢,太过头了。一个大男人却完全一副 娘娘腔,俗!” 笃,笃。又是两声轻微的敲门声。 “人家等急了,你就别罚他站了。”丁磊笑着说。 “嗯。磊哥哥,我们搞个恶作剧耍他玩。”说着,她伏在丁磊的耳朵上小声 嘀咕了几句,然后冲他发了个坏笑,接着,一下子钻进被窝里,将被子把头严严 实实地蒙住。待一切准备停当后,丁磊便依计而行。他拉开门轻声道: “请进。” 早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左子衡,像得到了公主的恩准,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他看见床上蒙头熟睡的罗莉,不敢说话,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旁边。 当他发现丁磊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床上时,一股妒意顶了上来。 “丁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他一改往日的啰嗦,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今天来这里的主题。 “好啊。”“那我们出去说,小莉在休息。” 咦,今天改了啊,不“唐僧”了,说话都简练了。罗莉虽然蒙着被子,但对 外面的情况却了如指掌。她心里犯着嘀咕,耐下心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后,她听到一声很轻的关门声,房间里便寂静无声了。 当门重新被推开时,罗莉听到了脚步声。声音很轻,不像是丁磊那双圆头皮 鞋的。 “磊哥哥,是你吗?”“哼哼,还想你的磊哥哥呢,他已经走了。” “怎么回事?”罗莉一下子撩起了被子,露出头来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是左 子衡。 “小莉,你怎么能跟‘下只角’的人交往呢。” 左子衡没好气地说。 “‘下只角’?”“对呀。他是‘下只角’的呀。” “是吗?我不知道。即使是,你也不能这样讲话呀,要按老北京话说,你们 家还是‘勤行’的呢。” 左子衡听到这话,一年多以来被这位蛮横的公主压迫的屈辱感,立刻转变为 男子应有的愤怒,像休眠的活火山突然喷发出来。 “那你们家呢?不过就是‘商人’。在古代,商人的地位,呵呵,也就比风 月场里的窑姐们高一点罢了!” “左子衡,请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这里可是医院。”“我怎么嘴巴不干净了? 再说是你先说我的。” “左子衡,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由于两人争吵声过大,竟把护士都招来了。 “怎么回事,这么吵啊。病人需要休息,请安静。” “对不起。” 左子衡惭愧地笑笑,但那笑容却像是挤出来的。 “护士小姐,你请这个人出去,我看见他心烦。” 罗莉发出了逐客令。 “小莉,你……”“先生请……” 左子衡坐在屋里,越想越觉得不服气。自己堂堂一个阔少爷竟然比不上一个 “下只角”,到底自己输在了哪里呢?是我没他帅,显然不是的。回家以后他在 镜子前已经照过3 次了,并没有感觉自己的五官有什么问题。是我没他谈吐好吗? 也不对啊。看着罗莉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哪有和我说话时的嘻嘻哈 哈。我的“无厘头”她应该是蛮喜欢的。到底怎么回事呀,他想了整整一个上午 也没有答案。 一向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这是第一次独立处理问题,然而却碰了钉子。 父亲本来告诉左子衡,处理感情的事宜缓不宜急。可他却没有完全接受,这回他 是真急了,想自己把问题解决了,却没想到招来了罗莉的反感。在苦思也想不出 翻盘的良策后,他还是决定把问题交给父亲,让他来帮自己解决。于是离开了家, 开车去了南京西路的华天酒楼。 刚一进门,他就拉住父亲的胳膊不放。 “老爸,怎么办呀,快帮帮我呀。小莉要被那个穷小子抢走了。”“别烦我。 阿男师傅,那个鱼翅到了吗?” “老板,十六铺那边来电话,说下午送来。”“李师傅,快点准备一下,晚 上喜酒你的 西点可是重头戏。“ “小孙,你去看一下楼下7 桌的清蒸宛鱼。刚才他们投诉了。” “老爸,你听到没有啊,小莉要被人抢走了。”“抢走了?我的生意都快没 戏了,我管谁被谁抢走了?” “老爸,怎么啦?生意怎么啦?” “乍浦路上我们那家‘美皇’都快被人吞了。我的大少爷呀,你还给我到处 花三花四的,就你那辆敞篷跑车,就花了你老爸好几十万!” “别提那辆跑车了,不过是二手货罢了。要是一手的哇,还不要了你老命呀。” 左子衡显然有些急了。 “侬只小赤佬,怎么跟老爸讲话的。这么没大没小的,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 钱了?” “好,好。老爸,既然这样,我走了。你到时可别找我!”“找你?有闲心 呀,我晚上还有大买卖呢。” 左子衡赌气地走了。 这天夜里,繁华的淮海路上就出现了一辆横冲直撞的白色敞篷跑车。由于不 遵守交通法规,左子衡自然被带到了能约束他的地方。而他的父亲也因为把家里 的活宝赶走,上了夫人的“军事法庭”。自从这件事以后,罗莉和左子衡的男女 朋友关系正式宣告结束。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我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饱和的边缘,再继续下去的话就 只有崩溃了。 是该释放一下了。我躺在床上,开始想一个问题。 有时候,失去了不一定就是坏事,而得到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在当今这个 到处充斥着金钱和名利的社会里,也许,放弃也是一种成功。因为,很多人都不 太明白,“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存”的道理。 这个问题我曾经思考过,那是在通宵听完高岩第一次讲述后,他送我回凯莱 的路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