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 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应聘的决定联系在了一起 郑蝶一用钥匙轻轻打开房门。 今天,她依然按照父亲的规定,准时回到了家。 门打开了,一切都是熟悉的。那一间不大的客厅里,摆着属于这个时代的东 西。沙发是黑色猪皮的,或许就是仿皮的,至于里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木料的了。 放在前面的玻璃茶几,形状是椭圆的。对面的一套暗黄色柳木家具,看不出是哪 个时期的流行品;格子里面摆着一些应有的物品,双卡的燕舞牌收录机,21吋的 金星电视机和没有贴着商标的录像机,更加体现了今年大众的流行款。还有柜子 顶上最醒目的,那挥手致意的毛主席塑像,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脚下马赛克装饰 的地板,整齐而又素雅。墙壁上挂着父女两人的劳动成果,一张张大大小小的奖 状述说着他们成长的历程。 郑蝶一走进客厅,摸着墙上的一张奖状。“奖给五一市级劳动模范:郑祥林 同志”。她小声读着上面的字。这是她父亲1991年获得的,凭此荣誉她们家才从 里弄搬迁到了彭浦新村的住宅区,有了这所两室一厅的新居。 “奖给郑蝶一小朋友,在市少年宫歌咏比赛中获得……” 她继续一个一个地读着。 当,当…… 墙上的老式挂钟敲了7 下。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她心想,难道厂里加班?他的工作不需要呀。 她来到沙发前,静静地坐下去,顺手从茶几下面拿了本书,恣意地翻着。郑 蝶一喜欢看书,喜欢从书本上学到做人的道理。然而今天她好像没有进入到书本 中,一边翻着书页一边心里想着事。 从小到大父亲都细心地呵护着我,从不让我受一点委屈,可我这么大了,却 还不能减轻父亲的一点负担,真是白养了我这个女儿。对呀,我怎么不趁这个机 会好好表现一下呢,如果爸爸吃着我亲手做的菜,怕是会重新笑起来的。 打定了主意,她就立刻行动起来。郑蝶一仔细想了一下,复杂的菜她不会做, 简单的西红柿炒蛋还是可以的。 她是个利落的姑娘,想到就做。于是将围裙在腰间拉开,随手在后背系了个 双结。接着来到了单开门的雪花牌电冰箱前,拉开门取出了两个鸡蛋。 咚,咚,咚…… 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说到这里时高岩忽然停下不说了,他转换了话题,给我讲了一个罗宇恒讲的 故事。在希腊古代神话里有个命司,每个人的命运都归他掌握着,他心情的好坏, 也决定着人的不同命运。在人间有一对夫妻,他们有一个女儿,后来妻子抛弃丈 夫撇下女儿走了。也许是为了惩罚这个女人吧,命司把和母亲有着同样容貌的女 儿的命数写进了厄运的纸签。从此,那女孩的一切就完全改变了,原本平顺的路, 被扭曲为另一条崎岖坎坷的道路,一条她根本不该走的路。 我听了有种奇怪的感觉,认为罗宇恒的这个故事似乎和这个叫郑蝶一的女孩 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高岩看了看我,又点起了一支烟,继续开始了讲述,随着时间大门的再次开 启,我被带到了一个欢乐的世界里。 在希尔顿大酒店的“休斯敦”小厅里,3 个人正在银杯烛光的交融下,享受 着丰盛的晚宴。他们是恒宇集团的35岁总裁罗宇恒、副总经理姜雪和罗宇恒的妹 妹罗莉。这餐宴是为了庆祝罗莉考上了上海美术学院而摆的,因为不久后罗莉也 将是名大学生了。 “来,莉莉。祝你早日实现理想,成为一名艺术家。”“谢谢,姜姐。我也 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理想……呵呵。” 罗莉调皮地冲着姜雪眨眨眼睛。 “别没大没小的。”罗宇恒呵斥她。 “老哥,别这样绷着脸,像个冷冰冰的、寒寒的……会走路的……”“什么 呀?”姜雪附和着她。 “大冰窖。嘻嘻。” “你这小丫头。呵呵。” “哈哈。” 快乐是因为没有压力,而不快乐则是因为有压力。大多数人都是有压力的, 因而大多数人都是不快乐的。 就像郑蝶一,我们故事里的这个主要人物,此刻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 忐忑不安地等着,脸上挂着焦虑。她肯定是不快乐的。 已经整整4 个小时了,父亲还没有出来。除了她以外,还有三四个人等着, 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的来回踱着步子数着屋顶的格子。 “对不起,请您把烟掐灭。”“哦。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他由于情绪的烦躁,掏出一支烟抽起 来,却被走来的女护士制止了。 “小李,别着急,急也没用。”“是啊,耐心地等吧。” “刘哥,张叔,我,我能不急嘛,郑大叔是为我受伤的!”“那也不能完全 怪你呀小李。仓库的架子早在去年质检员来检验时就已经发出了年久失修,容易 坍塌的警告。可是厂里领导没一个重视的,他们只知道要产量和数量,却不关心 员工的安全保障问题。” “算了,老蒋,换你能怎么样?国营的企业,现在有哪个人还上心呀?” “这都不是理由!郑大叔是为我伤的,要是有个好歹的,我给他当儿子,天 天伺候他!” 郑蝶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两眼却充满期盼地望着手术室的大门。 她本来想要给父亲露一手,炒两个她最近从菜谱里学到的菜。正做着准备工 作时,却被赶来的刘大叔急急地拉来了医院,并在路上被告知,父亲下午快下班 时,由于解救年轻的搬运工人小李,被架子上掉下的货箱砸伤了腰部,被大家送 来医院,经诊断需要立即进行手术。 郑蝶一很清楚,腰部损伤了,病势可大可小。往小处想当然是最希望的结果, 但是往大处上……她不敢往可怕的方向想,因为她感到,如果一旦父亲不能恢复 了,自己恐怕是要崩溃的。 走廊里不时地传来往返的脚步声,这更加加重了郑蝶一心里不安的情绪…… 终于,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微启,从门缝里挤出来一位年轻的男医生。 “大夫,手术怎么样?” 郑蝶一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 “还没有结束,主任正在努力。对不起,大家请让一让。” 说着,他快速地冲开大家的包围,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小蝶,别急了。在手术没完之前,他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怕加重病人家 属的紧张情绪。” “孙阿姨,我怕……” 郑蝶一一头扎进了孙云的怀里。 她哭了,因为实在不敢承受将要面对的压力。但是谁也无法看见这个坚强姑 娘的眼泪,因为她的脸深深地埋在了她心中母亲的胸怀里。是的,孙云这个普通 的女工人,对她和父亲多次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使这个残破的单亲家庭,重 新找到了幸福的影子。在郑蝶一的心里,她就是自己的妈妈。 手术室的门终于完全打开了。在门外久候的人们一下子围了过去。这一次, 郑蝶一却没有离开座位。她怕,怕听到医生说的是不好的消息。因为已经25岁的 她实在没有做好迎接苦难生活的准备。她害怕,恐惧。也许,从今天开始,就要 肩负起养家的重任了。而自己不过是个羸弱的女孩,如果父亲一旦躺倒,或者永 远不能站立起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父亲的保护,自己甚至连个人安 全都保障不了,该如何面对那些骚扰与纠缠,该如何在舞蹈训练后,一个人走在 那条必经的漆黑小道上,该如何……种种顾虑,使她感到浑身发冷。 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支柱。没有父亲坚强手臂的支撑,她没 有任何信心将自己的学业完成并实现自己编织好的梦。现在,她觉得自己真的是 一只蝴蝶了,一只无法飞越沧海的小东西。 “小蝶。” 孙云慢慢地走了过来。 “孙阿姨,大夫说了什么?” 孙云摸了摸郑蝶一的披肩长发,轻轻将她搭在身前的几缕乌丝拂到背后。她 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嘴唇微微启开却又马上紧紧闭上。 郑蝶一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孙云,眼睛里的丝丝经络,交织着对希望的企盼。 “小蝶,告诉阿姨,你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是吗?” “孙阿姨,你……你说什么?” “小蝶,告诉阿姨,我们可以共同照顾好你的爸爸的,是吗?!” 孙云镇定地说着,并加重了语气。 “阿姨,我爸他到底……”“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你爸爸的腰椎神经损伤 太严重,今后将躺在床上了。但是,我们俩有信心让他快乐地过完后半辈子的, 是吗?” “阿姨,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爸爸他……瘫了?” “是的。”孙云说完就沉默了。 郑蝶一呆呆地站着,无助、恐惧、悲哀,像冰山一样逼近美丽的泰坦尼克号 …… 当郑蝶一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了一张病床上。她像个刚出世的婴儿, 重新审视着这个悲情冷漠的世界。她感到,除了自己的右手外,全身都是寒冷的。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全是白色,单调而乏味,身旁守着一个人,是孙云。 “孙阿姨,你守了我多长时间了?” 孙云松开握着的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水抹去。 “小蝶,叫我妈妈吧。” 她平静地说。 感情不是一天的速成品,而是漫长时间汇聚的结晶。几年来,孙云对郑蝶一 的关爱和温情,早已搭架好了与她心灵勾连的云桥。在她的心中,孙云就是自己 第二个最亲的人。 “孙妈妈。原谅我只能这么叫你,因为我不知道她在我爸爸心中是否还有位 置。” 孙云微笑地看着她。 “知道,她毕竟是你生母嘛。” 郑蝶一缓缓点着头,闭上了眼睛。 孙云看着她,默默地流着泪。郑蝶一从小就身子弱,经常得病。在孙云的记 忆中,郑祥林常常是因为女儿生病而请假回家照顾孩子,他对于这个女儿真是把 心都操碎了。想着那些个艰难的日子,郑祥林为了给女儿买一条像样的连衣裙, 竟然每天中午就是凉水泡饭。 “孙妈妈,我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 郑蝶一突然睁眼说道。 “嗯,你说吧,我听着。” 孙云捋了捋郑蝶一的头发。 “我想工作,想挣钱,我要养爸爸,让他过最好的日子。” “傻丫头,你还没毕业呢,怎么挣钱呀。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不,你听我说嘛,我……”“乖,别胡思乱想了,安静地闭上眼,好好睡 吧。” 孙云说罢,帮郑蝶一掖了掖被子。 郑蝶一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孙云用食指在唇上做的手势,便安静地闭上了眼 睛。 清晨和暖的阳光射向医院的一隅,照亮了这间狭小的病房。孙云怀着高兴的 心情,手里拎着冰壶,慢慢推开了门。她一大早就去了农贸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 精心地煲了一锅汤,准备给因贫血晕倒的郑蝶一补一补身子。 门开了,房里的一切都和昨日一样,病床上躺着默而不语的老婆婆和永远摆 弄着呼机的女青年,只是缺少了郑蝶一。中间的床上,只有堆叠好的白色枕头和 被子。 小蝶去了哪里?孙云思索着,一时间没了头绪。 孙云不知道,此刻的郑蝶一正在家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考虑应该穿什么衣 服应聘。昨天夜里,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参加第二天的招聘会,以自己的实力取 得恒宇集团的招聘名额。早上一醒来,她就到护士那里签了字,在看过熟睡的父 亲后,就离开医院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家。她穿上了一件最素雅的白色连衣裙,上 面没有任何装饰。 今天,在郑蝶一的人生旅途中,将谱写一篇怎样的乐章?她不知道,但是自 信的她相信,自己绝对有资格成为那高贵的郁金香,傲立于美艳的群花中。 几分钟后,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拿起校徽,端正的别到了胸前。 复旦大学的校园里今天异常热闹,恒宇集团的招聘地点就设在复旦大学的小 礼堂。作为大型的独资企业,直接到学校里面招人,还是不多见的。尤其是到复 旦这种在上海数一数二的综合型大学,就更是少有了。小礼堂的舞台上,已经摆 好了一列并排的桌子,并在每张桌子上用席卡分别注明了今天来招聘的人员姓名 和职务。两侧的柱子上还贴着欢迎的标语,一切准备工作就好像是要召开一场报 告会,布置得非常正规。 9 点20分,四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小礼堂前。从里面走出了8 个人,他们, 就是今天招聘会的考官——恒宇集团人事部的几名负责人。 因为招聘的对象面对的是即将毕业的本科班和硕士班的女学生,所以不必刻 意地维持会场秩序。来参加应聘的女孩子们个个都很守规矩,安静地坐在下面, 等待招聘者们的到来。 9 点45分,一身黑色西服的罗宇恒缓步进入会场。他的出现,使得小礼堂出 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罗宇恒简单地向同学们作了开场白。他说,各位同学,上午好。我是罗宇恒, 也许不用作自我介绍,在座的各位就已经能说出我的名字以及我在恒宇集团的相 关情况。今天我来这里举办这个招聘会,是为了要挑选年轻有为的人才进入本公 司,尤其是担任琐碎而又重要的文秘和助理工作。然而,我今天之所以来到复旦, 来这里和在座的你们见面,实际上主要的目的是想送你们每人一张卡片,你们可 以凭借这张推荐卡到恒宇集团下属的公司和合作的公司去应聘各种职务,而无须 填写任何复杂的表格,直接进入应聘环节。这是我罗宇恒给你们每个人的承诺, 即使今天没有被挑选上,也不要泄气,只要抓住机遇,未来照样可以找到一份理 想的工作。但是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你们必须有真才实学。而今天被选上的, 也不可以掉以轻心,仍然要在这最后的一年中,抓紧完成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学习。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在一年后,拿着毕业证书和今天我发的录用证明到 恒宇来报到。否则,我发的这张证明就完全是一纸空文。并且,我们恒宇集团也 会和学校保持联系,关注入选者的情况。最后,我希望我的话不会给你们带来压 力,而是竞争的动力。 他的开场白结束后,人事部的李副经理接着向大家说明了今天招聘的规则和 考核方式。 李经理的话,仍然被在座的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他讲完后,有几个女生分别提出了不同的问题。而在座的人群里,有的悠闲 地翻着自己爱看的杂志或是漫画,有的掏出小镜子,忙着补妆、整理发型;而有 的干脆拿出教材仔细地研读起来,大概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吧。 郑蝶一悄悄地走进了小礼堂,静静地坐在了后面的位子上。紧张的气氛压得 人不敢大声呼吸,每个人都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在座的所有人都好像被蒙住了双 眼,没有看到这个迟到的女孩。 招聘开始了,学生们按照顺序一一上台回答问题。 郑蝶一坐在后排,由于距离太远,听不见任何台上的对话。 她只是等待着,期望属于自己的东西能在不久后到来。 由于受到预先贴出的招聘条件的限制,所以到场的在读生不是太多,很快地, 就轮到了最后一排的8 个人。 郑蝶一走在最后,心里虽然惴惴地,表情却充满了自信。8 个女生登上小礼 堂的舞台,分别在8 名恒宇集团的招聘员面前站好。 郑蝶一看看面前的女士,两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那女士见了,也礼貌 地冲她点了点头。 “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因为时间只有5 分钟。” “可以。” “好的,请您把这一段文章看一遍,然后背述给我听。” 说罢,递过来一张小卡片。 郑蝶一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公司里的趣事:小刘昨天无意中得知了张总 经理和董秘书周末在卡拉OK歌厅包房里通宵娱乐的事情。今天一大早,就把这重 大新闻传遍了公司里的每一个角落。张总经理立即成了当天人气最旺的焦点人物。 董小姐本人也获得众人高水准的评价,加入了秘书里最迷人的一族。” 怎么是这样的东西?原本以为恒宇集团是上海有名的独资公司,它的招聘会 应该是非常有内容的。结果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弱智的题目,真是太令人失望 了。我可不要进这家公司,否则整天就和这些传小道消息的人坐在同一间屋子里 办公,那样的话,真要郁闷死我的。 郑蝶一想着,摇头说道:“背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是,请恕我直言,这 样的考核对于我来说,是对我能力的贬低。对不起,我拒绝回答。” 说完,她转身就走。 “请等一等,小姐。能说明一下您拒绝回答的原因吗?” 郑蝶一没有转身,只是将头扭了过来。 “没什么好说的。作为一名公司职员,应该知道维护领导和公司的形象,而 不应把这种事作为大新闻到处宣传,这并不可笑,更不值得标榜!” “谢谢您的解释。小姐,能留下您的姓名和专业吗?”“国际贸易专业,郑 蝶一!” 说完,她径直地走下台,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而是一直向小礼堂的出口 走去。 怎么会这样?幸亏早出来了,这样无聊的招聘会,我怎么会去参加呢?我真 傻呀。郑蝶一边走边想。 但是恒宇集团毕竟是大公司,而且这次承诺的月薪是4500元,是很不错的选 择了。为了父亲,也许我刚才应该回答问题的。我这个性,怎么只考虑到自己啊? 一想到卧在病床上的父亲,又懊悔起刚才的冲动了。 算了,失去了未必就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想到此处,郑蝶一加 快了脚步,向系里走去。 大学四年级的学生,除了前半个学期还有少数专业课外,其余时间基本就开 始准备毕业论文了。所以大四的学生基本上是很闲的。 在复旦这样的名牌大学里,却丝毫没有显现出这一特点。自律的学生们大多 始终保持着宿舍、教室和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白天图书馆里座无虚席,到了晚 上,教室、宿舍灯火通明。同学们认真刻苦的学习态度,勤奋上进的精神,从大 一到大四,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所变化的只是学生们在言论上更加有见解 和更具说服力。 郑蝶一走进教室,来到她的座位上,静静地坐好。随手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尼 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慢慢地翻到夹有书签的一页。 她读着上面的字:我遵循着新的路径,我得到一种新的语言,如创造者一样, 我已经厌倦于老旧的语言。我的精神不愿再在已用过的鞋底上奔跑……我想如一 个惊呼或欢叫一样飘过大洋,直到我找到了幸福之岛,那里住着我的朋友。 “蝶一!” “啊?” 她抬起头来。 “还看尼采呢。我推荐你看看另一位德国作家的书。” “谁?” “德国浪漫主义最后一名骑士——赫尔曼·黑塞。” 说着,那说话的女孩举起一本书,上面印着“荒原狼”三个字。 “莹莹,这是1946年的诺贝尔获奖图书!快给我看看!” 郑蝶一一下子兴奋起来。 “蝶一,我劝你先看这一本。” 说着那女孩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彼得·卡门青特》?” 郑蝶一小声念着。 “蝶一,这也是黑塞的书,劝你先看这一本,你先认识一下他本人吧。” “讲的是什么呢?” “一个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的成长历程。这是他的第一部小说,也是成名作。 通常作家的第一部小说都是写自己。” “这书我倒是没听说过,那借我看看吧。” “那当然,蝶一。我就你这么一个好妹妹,不借你借谁?我就是特意拿给你 的。” 说完,叫莹莹的女孩将《彼得·卡门青特》小心地递到郑蝶一的手里。 “那我走了,苏教授还等着我呢。” 女孩拍了拍她的肩,哼着《北京人在纽约》的主题曲走了。 唉,为什么我就要这样不幸呢?莹莹可以顺利地读研,而我却要走向工作了。 郑蝶一叹了口气,慢慢翻开了这本《彼得·卡门青特》。 “生命之初有神话。一如伟大的神曾经在印度人、希腊人和日耳曼人的心灵 中进行创作并寻求表现那样,他如今又日复一日地在每个儿童的心灵中进行创作。 那时候,我家乡的高山、湖泊、溪流都叫些什么名字,我还一无所知。但是,我 看到了红日之下平湖似镜,碧绿的湖面交织着丝丝银光,环抱着湖泊的崇山峻岭 层层叠叠……” 郑蝶一一边读着一边想,是啊,我的家乡原本在离上海不远的一个小水乡。 而爸爸带我来到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是为寻找些什么呢?如果现在我和爸爸还住 在水乡里,也许我只是个摇船淘米的渔家小姑娘,该不会有这些烦恼和压力了吧 …… “小郑!” 又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索。 “雷教授!是你呀。”郑蝶一抬起头,看清楚是系主任雷宏。“是啊,小郑。 我正找你呢。”雷宏笑着说。 “哦?有事吗?” “我是来给你送这张证明的。” “什么证明?” 雷教授这才告诉她,在刚结束的招聘会上,恒宇集团宣布了入选名单,其中 有郑蝶一。 郑蝶一这才知道自己合格了。雷教授拍了拍她的肩头,告诉她要好好努力, 便轻轻放下证明笑着走了。 郑蝶一拿起这张写有罗宇恒签名的证明书,心中激动,又充满迷惑。她不明 白,自己怎么会在刚才的考核中合格。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表现简直是奚落考官, 而对于考题,她也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难道是……?一个她还不确定的答案在她的心里深深地埋了下去。 带着这些难以确定的东西她回到了家。孙云早在家里等她了,见了她第一句 话就是:“小蝶,你怎么搞的,跑哪里去了?” “孙妈妈,我去学校了。” “怎么刚好一点就去上学了?刚开学,学校不是也没什么事吗?” “是没什么课了,但是每天也要去呀,我是学生嘛。” 她矛盾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去应聘的事告诉孙云。 她笑着,咀嚼着每一颗饭粒。嘴唇虽然微微的上下启动着,但是心里却慢慢 地滴落着眼泪。 夜晚,孤寂的郑蝶一躺在床上,翻看着那本《彼得·卡门青特》,但是书里 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都没有留在她的脑海里,只不过如流水淌过,匆匆 逝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