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不算强奸?他又算不算强夺?她是帮凶吗? 那晚,夜很静。丁磊带着罗莉回到他的小单元。他很高兴,罗莉终于成了他 的女朋友。当白奉那激动一刻来临的时候,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 莉亲口答应了,虽然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好吧”,而且好像有些勉强,但足以让 他感到振奋。他甚至觉得生活是这么的美好,可以做着美丽的梦,梦又激发人去 搏击,使它变为真实的存在。现在,他可以挽着罗莉去参加各种活动,并自豪地 向人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 丁磊拉着罗莉的手,慢慢地走进小客厅。他心神飞荡,手心痒痒的。这不是 他第一次和女孩牵手。是的,丁磊的相貌在男人中属于中上,是挺有女人缘的。 有人说女人靠色,男人靠势。这话确实不假,但随着男女综合实力的水平比趋于 平稳化以后,男人用色也能迷倒女人。今天的社会,出现了更多的男貌配女才, 富婆包白脸,不会再让人感到稀奇。丁磊显然不属于小白脸,他一身的古铜色皮 肤,总是会让人联想起香港影星古天乐。那阵子,电视台里正在播放古天乐和李 若彤主演的《神雕侠侣》,销售部的女青年们几乎都看过,而且看完还喜欢聊, 她们总喜欢在工作间隙的“咖啡点”,聚在一处,叽叽喳喳。而每当丁磊擦身而 过,她们会发出从五官都能表现的赞叹声,“太像了”,然后继续叽喳。 不算罗莉,丁磊交过的女朋友有3 个,而且分布得相当平均,初中1 个,高 中1 个,大学1 个。初中的那个,在记忆里似乎也不甚清晰了,只记得是因为一 次植树弄伤了手,女孩送他去了学校医务室,两个人从此就谈上了,后来女孩的 家长在她的书包里发现了丁磊写的小诗,于是找到班主任。当时学校里把早恋问 题看得很严重,学校正在抓典型,接下来,丁磊父亲挨训,丁磊挨骂,就此告吹。 高中的那个,似乎还有些风花雪月,丁磊是在校文学活动小组和她认识的,两个 人都好写点东西,谈谈文学。一来二去,从朦咙到相知,两个人就好上了。他们 甚至将自己比成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山盟海誓,不离不弃,至死不渝。那时候, 丁磊离开家前,总是会拿起母亲唯一的一瓶香水往身上喷几下,然后跳着跨出家 门。他整天做着同一个梦,身穿盛装的他,驾着金光闪闪的四轮马车去迎娶女孩。 他们好了足足有一年半。丁磊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一直在“地下”进行活动,故 老师家长全然不知。而香水事件的发生,也只会让母亲认为儿子长大了,懂得爱 美了。丁磊就这样秘密地构想自己浪漫的未来,编织着童话般的梦。然而无奈的 分手,却让他揪心了整整半年多。那是在文学小组组织看完美国电影《乱世佳人 》以后,照例丁磊送女孩回家,女孩走得很慢,而且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 绢,忽然她站住,两眼含泪,低声告诉丁磊,她要去美国了,她也要飘了。丁磊 像被雷劈了一样,发疯地抓住她,女孩甩脱了他的手,远远地跑了。这之后,好 长时间再无联系,直到丁磊大学三年级收到她从美国寄来的信,还有一张照片, 她抱着满月的金发小家伙,甜甜地笑。至于第三任就属完全偶然,那是丁磊大四 快毕业的前期,在卖旧书的操场上认识的,女孩是新生,刚大一,因为需要些电 子信号参考书才到操场逛逛的。她走了几圈,看了几本都不满意,不是用彩色笔 勾注得乱七八糟,就是书页已经残破不堪,唯独丁磊这本,虽旧但千干净净,倒 还像样。于是和丁磊讨起价来,边讨价边随便闲聊,一谈之下,女孩对丁磊丰富 的知识佩服不已,便主动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来,联系得频繁了,丁磊又 不是柳下惠,自然产生了感情。但这回好得快也分得快,从认识到谈崩,加起来 不足4 个月,原因很简单,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女孩爱闹,丁磊爱静;女孩爱 钱,丁磊没钱。 这些往事,丁磊在当晚向罗莉完全坦白了。除此以外,其他红颜知己的情史 也细数给她听了。丁磊说得很实在,他十白罗莉认为现在他是乘人之危。他要让 罗莉相信,只有面对她,他才有这种勇敢的冲动。 罗莉细细地听他讲,却没有流露任何表情。她冷漠的样子,让丁磊以为自己 似乎是在讲给罗宇恒听,而不是讲给他那个纯真的妹妹。 丁磊将罗莉紧紧抱在怀里,罗莉也不反抗,任由他抱着。她的一双眼睛盯着 丁磊,依旧冷冷的。 丁磊感觉很不自然,于是放开了她。去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又去架子上取 了两个杯子。 他将倒满的酒杯递给罗莉,罗莉伸手接过,盯着他看。 “别老盯着我呀,小莉。你今天怎么了? ” 罗莉没说话,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小莉,你……” “丁磊,我累了,我想去睡觉!” “小莉……” 丁磊诧异地看着她。 “可以吗? 我想睡床。”罗莉冷冷地说。 “当然,你当然睡床。”丁磊连连点头。 罗莉不再说话,站起身走进屋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丁磊傻傻地坐着,他不明白罗莉今晚的表现。下午时还是磊哥哥的叫着,怎 么回到家里,竟然如此冷漠。难道是我搞垮了他哥哥的公司吗? 现在是我在做好 人,要不是我找到她,她此刻还不知道在哪条大街上飘呢。我就该受她小姐的气, 好歹我也是个男人。这年头没有柳下惠,见了女人没反应的,那是阳痿。既然答 应做我女朋友,就要有个样! 丁磊想着,连干了几杯酒。慢慢走近,轻轻推开门。 借着射进的依稀月光,他仔细看着床上的罗莉。 她神色安详,面带浅笑,嘴里吐着气,前胸微微起伏,秀气的小鼻子似乎也 细微地颤着。丁磊浑身发热,喉头干燥,感觉身体里最重要的东西将要涨破包裹 的衣物钻出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慢慢挨到床前,用手轻轻碰了碰罗莉的头发, 接着将手移近罗莉的鼻子,一股暖暖的气搔弄着他的心,他整个人一下子亢奋起 来,一把掀开了被子。 罗莉被这剧烈的动作惊醒,一卡子睁开了眼睛。 “小莉,给我吧。我受不了了。” 罗莉低头看见薄薄的内衣已经无法掩盖自己身体的神秘,一下子蜷缩起来, 避到了床脚,她用惊栗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感到陌生。 丁磊一下子逼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 罗莉吓得尖叫一声,奋力甩脱。她哪里能挣开一双男人有力的手,丁磊将她 一下子裹在怀里,紧紧箍住了。罗莉被抱住的一刻,她的生理防线就被冲破了。 她的背脊贴着丁磊的胸,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一颗猛烈跳动的心,浑身忽然流出了 汗,并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正急速发生着变化。她死死抓住丁磊的手慢慢放下了, 身体软软地倒在丁磊的怀里…… 那一晚,丁磊真正主宰了罗莉的世界,他像荒原上的雄狮一样将罗莉的屏障 ;中碎,疯狂地探寻她的一个个隐私,而荒原上傲立的最后一束冰梅,也垂落了 滴滴血泪。 “小莉,你是我的了。”丁磊仰面躺着,嘴里呼着沉重的气。 罗莉痛苦地躺在一边,她实在忍受不住刚才撕裂般的痛,眼角垂着泪。 “我没想到你是第一次。” 丁磊吐着沉沉的气。 罗莉没理他,眼望着天花板。 半晌,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我痛,很痛!”罗莉忽然大声嚷。 “我刚才已经很轻了,小莉,这种事都是这种感觉。” 罗莉扭过脸,死死地瞪着他,“是心痛!” 那一次之后,丁磊没有再碰罗莉,白天他去上班,罗莉在家帮他收拾房间, 晚上下班回来,罗莉做饭给他吃。她就像是他的全职太太。而到晚上,罗莉睡床, 他睡沙发。两个人一天都没几句话,却共处得和谐。 罗莉的失踪还有一个人很着急,就是姜雪。然而她确实有些自顾不暇了,郑 蝶一上台后一连串的动作,已经逼得她有些手忙脚乱。小李和小刘被开除后,她 立刻建议召开董事局会议,讨论对技术部的重新整合问题,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地 保住习钟才的主任位置。可没想到的是,会议还没开,郑蝶一已经提前动手,将 习钟才从主任的位子拉下来,让原技术部的主任老项官复原职。这一来,技术部 的大权重新交还给6 位元老,会议也不开了,元老们被乐呵呵地请去了昆山温泉 村,姜雪只能拿着精心拟好的计划对空叹气。她在无奈下,只好考虑下一步的打 算。郑蝶一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以各部门要新老搭配、老带新、老帮新的 名义,将姜雪身边的几个得力助手调到其他部门,名义上都升了,却又无实权, 而给姜雪留下的全是一帮刚毕业的毛头男女。姜雪找她理论,说按标准,新老共 同努力,不能只有新手。郑蝶一却反驳说,别的部门虽有老的,但他们的经验也 都不是很丰富,自然要多留些人,而作为副总经理的姜雪,如此的老资格,又是 个能以一带十的强人,因而当然能者多劳。姜雪和郑蝶一挑明,不要把私人的感 情问题带入工作关系中,这是报复行为。郑蝶一却理直气壮地告诉她,这是适应 形势需要的人员调整,接受就好好服从,不接受的话可以辞职不干,温泉村里还 给你留了一个最佳的套房。姜雪气得摔门而去。按照姜雪自己的想法确实不想干 了,现在的她,连半天的休息时间都挤不出来,整天手机响个没完。那帮新人, 几乎都要手把手地教,一有事情处理不了,连自己拿主意的胆量都没有,就一个 电话打过来,婆婆妈妈地讲个没完。解释一遍,往往听不懂,待要讲明白,半个 钟头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后来她索性把手机关了,图个耳根清静。但是想到罗宇 恒信任的嘱托,还要咬牙挺着。夜晚,她拿出罗宇恒走前交到手里的纸条,打开 仔细琢磨。“炖老汤讲究慢火煨,不放任何料,汤味美有丁香。”这似乎是教人 怎么做鸡汤,和公司有什么关系? 她百思无头绪。而罗宇恒最后自信的目光好像 要告诉她些什么。现在唯一没女被动的,只有新来的那个丁磊,他倒是郑蝶一不 熟悉的面孔,然而对他的可信度有几成? 多少天里,姜雪就将心力花费在了如何 对付郑蝶一,怎样保住罗宇恒的“嫡系”,而将他的妹妹罗莉忘在了脑后。当她 想到时,赶到别墅区,房子早已易主,而住进去的是郑蝶一,被奚落了一番后, 她疲惫地回到自己的蒙,正准备着手寻找罗莉,电话忽然响了。 一通电话后,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但却焦虑不安。电话那头,听到了熟悉的 声音,使她整个血脉里都注入了强心剂。但这声音好像又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沙哑得几乎干涩的喉音,和喘着不间断的粗气,以及迅速要她赶往北京的通告。 她不知道在那隆隆震响的杂音背后,又掩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电话是罗宇恒打来的? ”我试探地问。 姜雪没有说话,用银勺刮着杯子底部的咖啡渣,默默地点点头。接着我知道, 罗宇恒叫姜雪去北京,是参加金泽霖的追悼会。但是由于他们师生的过节,因而 在电话中不能提及,等到姜雪到了北京,罗宇恒才慢慢道出20年前的往事。 1978年春节前的北京,依然是一番热闹的景象。胡同里各户门板的两侧贴了 红幅,合起的两扇将一对半爿的字对起来,便是一个倒的“福”,给人以喜庆。 喧闹的四合院里飘散着童真的笑声,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洒满古稀老人和谐悦耳的 洪音。电线杆上的麻雀整天变换着不同的声部,调好嗓子,准备在踏入新年的第 一刻里,竞相展露悦耳的呜唱。忙碌一年的外乡人,也都加紧了自己的买卖,好 满足回家后少有的疯狂。街上披起了红,像出嫁的姑娘频展笑颜,马路上勤劳的 清洁工,细心地检查着地面上的每一处,将它的肤色全部清理为洁亮。 军区大院里也很热闹,大门口挂起了红灯,屋檐上插满了五彩旗。站岗的上 兵也比往常更显生机,虎虎地注视着进入的每一个行人和车辆。院里的松树上也 缠绕上彩带,整排看过,好似身着礼服的仪仗队,肃穆地等待检阅。 罗宇恒好像对这些都无动于衷,整天埋头在书里。 自从烧饼姐姐走后,他就一直这样。好像除了书,他就没有了任何的伙伴, 任何的爱好。书,像是可以打开姐姐消失之门的钥匙,他必须牢牢掌握,才能重 新找到姐姐。几个月里,他疯狂地读着,将自己置身于各个场景中,细细地去品 味不同作者的灵魂。他想要明白,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是什么,到底是不是由魔 鬼在控制,为什么自己唯一的一份纯真都要被无情地夺走,他已经尽力在保护, 呵护那脆弱的爱,然而现实可憎的面孔,却淫笑地掠走了她。他已经不再恨马晓 苇,因为那是自私在作祟,而控制自私的魂,又是什么生物的神? 这一切的一切, 他希望书能解答。 罗宇恒深信,在他看完所有的书以后,他就会找到姐姐。但那是梦,不现实, 人的一生又有多少时间用来读书呢? 最近,姜雪常来电话,总是被罗宇恒三言两语糊弄一番,迅速挂断。 今天,当罗宇恒正聚精会神地设想自己夹在巴黎广场涌动的人流中高喊口号 时,沙发旁的电话又令人烦躁地抖了起来。 “喂,哪位,马政委不在……” “班长!我是姜雪! ” “哦,有事吗? 我看书呢。” 姜雪本想约他一起去后海滑冰,但在电话那端听出了他的不耐烦,于是将原 来的说辞立刻换了,“宇恒,我爸爸出国回来,给我带回一套书。保证你没看过。” “真的? !” 姜雪听他的口气,就能想象到那瞪大了眼睛的表情,见罗宇恒已经上钩,于 是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可惜我爸爸不让我借给别人,要不……”“我上你家去 看吧,反正我看得快,估计没半天就看完了。”姜雪等的就是这句,她幽幽地叹 了口气,学着包法利夫人的语调念出两个字,“好吧。” 接着听到咔嚓一声,听筒里传来不连贯的忙音。 姜雪微笑着放下听筒,走到镜子前,左摇右摆地看,站了老半天,总觉得缺 点什么,忽然看见梳妆台上母亲的胸花,蓝润的紫蝴蝶,拿起来别上了,在镜前 照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明亮的茶几,思考着一会罗宇恒来了,用什么招待他。 罗宇恒爱喝茶,她知道,可家里的茶自然没法和政委家里的比,父亲从国外回来 倒是带回些新玩意,那黑黑的粉,叫咖啡,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反正是洋货,瞧 着都新鲜,不如拿出来给他尝尝。于是搬来小凳,站上去垫起脚,拉开了玻璃柜 门,轻轻地举下一个玻璃罐,颤巍巍地放在了茶几上。 她看着上面印着的文字,却一个不认识,是英文,又不是。个别的字母上面 点着两个冒号,挺怪的。姜雪摇了摇头,将瓶子放回桌面。 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喇叭响,她兴奋地向阳台跑去。 往下一望,一辆绿色吉普停在楼前,车边一个小伙子正向她招手。她也举起 手,奋力地摇了摇。 罗宇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来姜雪家了,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5 层高的小 红楼,表色随岁月的打磨呈现出灰暗,门牌号也已看不清,只留下淡淡的一抹红 漆,门上的窗布满了划痕和厚厚的灰,散落着多少零碎的记忆。轻轻推开,间或 有碎沙落下,似乎在不明所以地试探着开门者的忍耐力。 姜雪家搬来这里5 年了,依旧没什么改变。罗宇恒一边想,一边迈步上楼。 刚到4 楼右侧,门就打开了,姜雪笑盈盈地站着。 “你的耳朵够灵的。” “那当然,你的脚步声有特点。” “什么特点? ” “铿锵有力。” 姜雪笑笑,把罗宇恒推进门。 “书呢? ”罗宇恒进门就问。 “瞧急的,一会给你看。先给你尝个好玩意。”说着,姜雪指了指桌上。 罗宇恒瞪大了眼睛走过去,拿起玻璃瓶,仔细审视着上面的字。 “洋文? ” “嗯。”姜雪点点头。 “不是英语,一个字不认识。” “是啊。”姜雪翘起眉毛,“尝尝呗。”姜雪凑过来,用手指点了点瓶盖。 罗宇恒看着里面黑黑的东西,用手晃了晃,黑色的东西像细沙一样缓流着, 形成了高矮的坡,纯硬的感觉像是巧克力被磨成了细细的粉。或许倒出来用手一 捏,会扎得手痛。别看养父家不缺什么,这东西确实没见过。 他轻轻放下,微点了下头。 姜雪笑着走过来,拧开瓶盖,抠开了上面的铝纸。她只是听父亲说过这东西 要冲水喝,就像麦乳精,但却不知道倒多少。在罗宇恒面前,自己又不能显得不 懂,好歹这也是她提出来的,总要摆出个样子给他看。 她不慌不忙地将茶杯放好,将咖啡倒满了一个底,用热水冲开。小心翼翼地 拿给罗宇恒。 “哎呀,苦死了,像中药汤子。”罗宇恒刚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 我尝尝。”姜雪也端起杯子。 刚用嘴抿了一小口,她就想吐掉,一股异样的甘草味,再加上点浓烈的糊味, 让整个口腔里都不舒服。但想到是自己挑的头,就得把事情往下接。于是咂巴着 嘴,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这昧。” 回忆到这里时,姜雪自己都笑了。我也没想到,这位大经理第一次喝咖啡, 竟然连糖都不知道加。不过我觉得,也许她当时没有感受到,其实咖啡不放糖, 喝的时候是苦的,但回昧却是甜的。 今天的交谈在愉快中结束了,我,I 不着一些疑虑开车回家。眼边闪过一排 排倒退的绿,恍惚中隐着神秘的影,在眼前摇晃…… 隔了好几天,姜雪都没有再与我联系,这更加牵动着我的心,好奇地去探寻。 我翻看了几遍罗宇恒的札记,除了一些琐碎的情感记录外,任何关于他的工作、 创业经历都只字未谈,我心中一次次敲响疑问,到底这后面包含了什么? 他的恒 字又包含了些什么? 星期五一早,编辑部的老王让我去看房子,他刚新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新居, 而且是少有的板楼,东西两面都向阳。小区的绿化也好,属于比较环保的工程。 老王的意思是想刺激我也买一套。都30出头的人了,也该考虑有个窝了,整天赖 在父母的怀里,也不是事。买了房就赶快想想自己的事,条件挺不错的,就别当 王老五了。 我正换衣服准备出门,姜雪就来了电话,说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可以继续谈, 问我有没有时间。我当然很愿意,于是打电话回绝了老王,急匆匆赶往金茂。 依旧是54层,依旧是优雅的欧美乐曲,我轻轻走到老位子,对面却是空的。 很奇怪,一向很准时的姜雪,今天迟到了。后来她告诉我去扫墓了,给罗宇恒的 母亲。 谈话在咖啡浓香缭绕中继续开始了,我的感觉又被拉回到那个欣欣向荣的日 子,那个开启罗宇恒心灵神秘的日子。 那天品尝完了咖啡,罗宇,叵立刻就要姜雪拿书给他看,那一副迫不及待的 样子,让姜雪只能把本想再闲聊一阵的想法收了回去,她转身去了父亲的小书房, 拿来了厚厚的一本书,放在罗宇恒的面前。 罗宇恒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仔细盯着这本厚厚的书。书皮很硬,敲上去梆梆 直口向,用金线围了边,线匝密密的,像是整个印在了上面。字全是弯弯曲曲的 洋文,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拿起书看看,合起的书页上隐现着淡蓝色的花纹,互 相缠在一起。打开闻一闻,厚重的甜香夹杂着淡淡的油墨香飘进鼻腔。罗宇恒忍 不住深吸了一口,感受书的本真。 “是外文书,.我看不懂。”罗宇恒沮丧地摇着头。 “是爸爸出国带回来的,费了好一番周折呢。” 罗宇恒没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摸着书。 “应该是不错的一本,可惜没法看。”“爸爸去的是欧洲,应该就是那里的 文字。” 从罗宇恒眼中闪过的黯然中,姜雪看出了他的渴望,于是提了个建议,拿去 金教授家,让他帮助看一看。这个建议罗宇恒觉得很不错,至少让他没有任何理 由去拒绝。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金泽霖显然是最令他佩服的,因为他的学识最 渊博,分析事物的能力最强。况且他曾在英国留学,欧洲的东西应该比较清楚。 但是罗宇恒马上想起姜雪说过,书是不能外借的,便担心地问她会不会造成 什么麻烦。姜雪却笑着告诉他,那只是个借口,只是为了让他巴巴地跑来故意编 的。再说金教授也不是什么阶级敌人,是德高望重的学者,父亲如果知道是拿书 去请教他,备不准儿还要夸赞几句呢。 就这样,他们拿着这本厚厚的书,去了金泽霖的家。 金泽霖捧起这本厚厚的书,细致地端详了好一会,老半天才告诉他们,这是 一本海德格尔的选集,上面的字是德文。罗宇恒和姜雪好奇地询问海德格尔是谁, 于是金泽霖打开了漫漫的历史长廊,从17岁的对布伦坦诺的《亚里士多德所说的 存在的多重意义》产生兴趣的孩子,一直讲到了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著作《存在 与时间》,以及与纳粹希特勒的纠缠和在弗莱堡大学的讲演。罗宇恒入迷地听着, 虽然他当时还不知道哲学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位伟大的哲学家“存在”的观点, 使他初步理解了一切事物的认知是要通过观察和不懈地透彻分析才能达到一个度。 而这个度,不过是一个基本的单位。要想更深入地去挖掘,则需要通过所学的知 识和人脑组织工厂的加工锻造,才能完成。在讲解海德格尔的过程中,金泽霖还 额外谈了这本书的文字—厂德文。德文的前身古德语是现代英文的祖先,由于它 源于地方语言,因此不为当时的欧洲人接受,后来随着这一地区的法典被采纳, 才使德语逐渐抬头,成为今天欧洲第二大语言。金泽霖说到兴浓处,竟然用德文 唱了一首巴伐利亚的乡间民歌,把两个孩子听得摇晃着脑袋,如临其境。罗字, 恒随着音乐飘着,好像来到了绿紫交杂的葡萄园。那一望无际的茫茫一片,如林 立的坡峰,齐齐地列着梯形队,直贯向上,构架出一块生机盎然的乐国。乐国的 子民乐果们摇摆着风姿,迎接那美丽的生活。划在其中的埂地里,和蔼的老大妈 头顶着竹编的篓筐轻盈地走着,里面盛满晶亮圆润的小奶子葡萄,她们笑着,唱 着,走向自己美丽的家园。优美的旋律伴着硬而不涩的滑音,将德文不张扬的美 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从那一刻起,德语与使用它的那个民族,给罗宇恒留下了很 深的印象。 自那以后,罗宇恒就经常和姜雪往金泽霖家跑,缠着他讲述德国的历史,德 国的文化,德国的民俗。于是金泽霖生动地讲述了日耳曼民族的兴起,威廉的野 心和铁血政策,还有那第三帝国的崛起等等遥远的历史。这些源远流长的德意志 史诗,在短暂的时光里悄然地流进罗宇恒的血脉中,不经意间,已经引发了他对 那片神秘土地的向往。 在德国的名人堂里,罗宇恒尤其迷恋神秘主义的文化骑士,最能将他神经牵 住的,是那个五金商人的儿子特拉克尔。他富于传奇色彩的一生,无疑将早期表 现主义的凤翼插在了罗宇恒的臂膀上,带他飞越了19世纪的浪漫,到了20世纪的 表现宫墙外。罗宇恒站在墙外,抚摸着厚实的砖墙,只有将手掌贴在壁上,心才 能游进去,去遍览诗歌表现的张力与狂想。 在金泽霖的教导下,他开始接触特拉克尔的诗。 诗是诗人的魂,只要走进了诗的世界,就能窥探诗人的魂。 金泽霖将“文革‘’中冒死保留下的外文原版拿了出来,他一个音节一个音 节地带领罗宇恒开启特拉克尔神秘的颅脑,去探寻他流弃的魂。 罗宇恒迷上了特拉克尔的诗,他不时就会抽出一两首,反复吟咏,深深地去 感悟其中的精华。 短短两年内,他向金泽霖学到了很多,随着理解与体会的加深,他们之间的 感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罗宇恒对金泽霖逐渐形成了一种盲目的崇拜,这种崇 拜又和姜雪的不同,它像一股亲情的泉,缓缓涓流在罗宇恒的心中。为人师,为 人父,似乎道理很明确,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必须有一颗爱心。金泽霖做到了, 每次讲解之余,他带着罗宇恒去爬山,去后海划船,让罗宇恒身临其境地感受事 物存在的意义,理解世界是美好的,在他忧伤感怀亲人时,金泽霖找他谈心,慢 慢抚慰他那颗落寞孤僻的心。逐渐地,罗宇恒变得快活起来,他感到自己是幸运 的,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只任青一个人理解、关心着他,还有更多更多充满博爱 之心的人。 然而愉快的时间是那么短暂,1980年的风波像潮水一样席卷了他那还很纯真 的心。 现在回忆起来这事好像就在眼前。 这是姜雪的原话,可见这事在她心中烙印之深,久久无法磨灭。也是自那事 以后,她对金泽霖产生了误解,直到罗宇恒向她说出真相,但那已是金泽霖离世 10天了。 事情发生的情况在当时的年代相当复杂,有些深刻的东西烙刻着沉重的历史 印迹,甚至拿到今天来讲,也是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我姑且就将它翻出来吧。 那是1980年的冬天,大二以来,课程变得紧张,学生们的个人休息时间逐渐 减少。对于这一点姜雪颇有怨言,总是嚷着负担重,没有什么自由,而罗宇恒却 感到极其平常,并没感觉有什么特别。 在班里,罗宇恒的成绩是最好的。那个年代,成绩好很能说明一些问题,无 论是工作的选择,还是未来婚姻对象的选择,都会增添不少的含金量。罗宇恒的 各门功课均在90分以上,并连续两年获得校奖学金。这无疑使他成为教授夸赞的 对象、同学学习的榜样。他不但课内知识扎实,课外知识也非常丰富,通过学习 海德格尔、康德等人的哲学思想,他博引欧洲一些国家法典中的条款,对现行国 家民法条目提出了几点自己的看法。虽然有些认识不成熟,但就是这份胆量和认 真劲,就让金泽霖看重,认为这个孩子是很有前途的,在他的辅导下,未来在法 学界将会大有斩获。 是的,不久的一天后,罗宇恒的前途就真发生了改变。 那一天白天似乎特别长,而且很冷,太阳拼命地挣脱散碎云片的纠缠,透过 云拓出一个薄痕,零星的扫出几丝光芒,天恍恍忽忽地,不知道自己该迈出哪条 腿,向着哪个方向行。他抖起自己的那件旧袄,尘土飘飘扬扬地撒落在地上,化 成一滩灰色的水。他们中也有些许推却不了瓦片和树木的挽留,将影和行合为一 体,驻足留下了。教室外面窗沿上悬着冰花,成片地集聚着,窗户上留下了不成 形的霜影。 罗宇恒拖着沉重的脚步跑上楼,在楼梯上散落了一些雪片和脏脏的泥块。他 跑到系主任办公室的门口,马上站好,哈了两口气,热气立刻在他面前拱起个白 团,雾蒙蒙的,像两个环套在一起,转瞬便散去了。 “报告! ” “请进。”屋里传出沙哑无力的声音。 罗宇恒看了看带锈的门把,用了些力气向左拧,空气里回应了一声沙哑,他 走了进去。 “金教授,您找我? ” 金泽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捏着杯子盖,反复在 杯沿上敲击着,眼睛却远离了杯子,直勾勾地盯住面前的一个牛皮纸口袋。 罗宇恒垫起脚,向桌上扫了一眼,看清了属于口袋上的3 个字,“档案袋”。 “金教授,您找我? ”罗宇恒再次问道,声音中蕴含着颤抖的试探。 “哦,你来了。”声音里夹着一口气丝的牵引,沙哑而感到陌生。 金泽霖说着,放下了杯子,将牛皮纸袋的口慢慢合上,拉起角上的线,细细 地在环垫上缠好。 “宇恒,去把门关好1 ”声音仍然很沙哑,但那游移的气丝却将喉腔紧紧拉 住似的。 罗宇恒感到事情的严重,将门关了,并反锁了。 金泽霖点了点头,用手打了个手势,示意罗宇恒过来。 于是罗宇恒挨近了,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金泽霖。 金泽霖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很久,他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肌肉却不时地弹 跳起来,将面部的神经分割推搡,压挤出了一阵阵的虚汗。 金泽霖说出了一个违心虚拟的计划,做这个计划的原因是为了给罗宇恒故意 制造出污点,而结果则是可能他被开除学籍。过程很简单,罗宇恒承认对一位女 性意图不轨,意欲强奸,但是终因客观因素,未遂意愿。而这位女性,是金泽霖 早就找好的,自己乡下远亲的女儿林芬燕。而做这场戏,无非是给金泽霖的建议 提供些依据,表面上能使人相信。 做这个决定,金泽霖也是出于私心不得已而为之。几天前,国家有关部门的 几个干部分别来到国际关系学院、人民大学、青年政治学院、政法大学,考察挑 选公派留学生,他们在完成学业的同时要在所赴的国家内协助有关方面的人员收 集相关情报。和专业谍报人员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只附带完成一些简单任务,而 不用由国家安全部门正式培训。在浏览过政法大学的学生档案后,他们挑出了罗 宇恒和另一名叫蔡孝的同学。准备他们在大二一过,就把他们送去东欧某国留学。 但当校长找金泽霖谈完之后,金泽霖深深地感觉到事情的危险性。他早在英国留 学期间,就熟悉欧洲的局势,东欧的情况不比西欧和北欧,蕴含着风险,而罗宇 恒要被派往的国家,恰恰是政局不稳、民族间互相斗争的情绪严重、安全无保障 的国家。该国的最高领导又刚刚故去,故去的领导是该国的旗帜,只有他才能将 各民族间互争的情绪压制住,使民族与民族团结为一个整体。现在旗子倒了,民 族间的矛盾和纷争会重现,甚至可能发生内战。罗宇恒一旦去了,是会有危险的。 为了保护自己未来的希望,他只有出此下策,有意把罗宇恒抹黑。有了污点,他 就不再会被挑选为公派的留学人员了。但是校长急于得到答复,情急之下,他只 能编排这么一出戏,只是委屈了林芬燕,从此要背上一个屈辱的名声。 罗宇恒听完,眼角隐含着泪花,他坚毅地点点头。他理解教授的一番苦心, 只是感到自己马上会离开学校,离开自己的理想。但是人的生命远比这些重要, 如果没有了存在,一切都将是空的。他也由衷地感谢即将与自己配戏的林芬燕, 虽然彼此没有见过面,眼前却好像浮现了一位少女刚毅的笑。 几个小时后,林芬燕来到学校,在教室里揪出了正在上课的罗宇恒。一切都 按金泽霖的计划实施了,罗宇恒的档案里添上了灰色的一笔,被筛选出了赴东欧 留学的队伍。校长对此事大为震怒,开会讨论通过了开除罗宇恒学籍的通告。 不少人虽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波产生过怀疑,但都未明确表露。唯独姜雪,她 的反应最大,她找到金泽霖,质问为什么没有经过调查就草草定论,说这是不负 责任的做法,作为系主任,应该认真取证,才可以得出相关的结论,现在这样做, 和草营人命的性质一样。姜雪当时很激动,说了很多过头的话,深深地刺进金泽 霖的内心。再加上校园里不少人对他的指责,庞大的压力使他的心脏病复发,住 进了医院。 只有很少的学生来看他,而且没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去,罗宇恒是最后来的, 他站在床前久久地看着鬓角已经微白的金泽霖,哽咽许久而无语。 发生这事以后,姜雪改变了对金泽霖的看法,认为他是在拍校长的马屁,唯 校长之命是从,对罗宇恒的事不详加调查,就附和校长做出决定。而平时表现出 的一派学者风度,完全是在伪装,旨在保住系主任的位子,全然不顾任何感情, 十足是个假道学的伪君子。以后的岁月里,她再也没有踏进金泽霖家一步,除了 1997年的那场官司。 说完这段往事,我看见姜雪的脸上清楚地留下了泪痕,她告诉我,追悼会那 天,她在知道真相后,泪流满面地跪在金泽霖的骨灰盒面前,狠狠扇了自己几个 耳光。她告诉罗宇恒,十年树木,金教授为了树木,不惜留下骂名,自己却误会 了他。罗宇恒也站在金泽霖的骨灰盒前,深鞠了一躬。这一躬,代表着他对老师 的尊敬,也代表着他最真的情。 其实,我也能够理解金泽霖和罗宇恒,就当时的情况来讲,真相是不能对任 何人讲的,讲了就意味着泄露。母亲跟我讲过,最秘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知,我知,就足够了。作为第三人的他,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好。而姜雪当然也 绝对不要告知的。当然,对于母亲的话,我有自己的认识,那就是我知就足矣了。 在接下去的时间里,我们的话题都围绕了罗宇恒和他的恒字集团。姜雪的讲 述带着我横穿了乌拉尔山,西伯利亚高原,来到了曾经席卷大陆的猎鹰王国。 在罗宇恒离开政法大学后不久,马丁为了培养他,经过多方的疏通,送他去 了民主德国的首都柏林留学,从此开始了罗宇恒将近4 年的艰苦生活。罗宇恒初 到柏林,真是两眼一抹黑,无亲也无故。首先要解决的是住的问题。刚到的一个 月暂住在金泽霖朋友家,但罗宇恒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不好,就靠着金泽霖教他的 德语基本日常用语,开始在柏林找房子。他起初不熟悉情况,语言不熟练,碰了 不少钉子。德国人出租房子事特多,不但要看你的资产,还要看你的国籍,一般 看到是外国人,尤其是亚洲人(日本人除外),都要考虑再三,询问再三,主要 就是十白把他的厨房搞脏。他们好像有个固定的概念,亚洲人做饭比较脏。罗宇 恒东撞西磕了两个多礼拜,终于租到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用他的话说是窝, 因为只有10平方米,没有厨房,厕所是一层楼的人公用的。这样就算很不错了。 在国内当时有这样一间房,也算是大学老师的待遇了。为了解决吃的问题,罗宇 恒花了几十个马克买了个电炉盘,又从前房客那里便宜地买下了碗和盘等餐具。 接下来就要解决屋内的家具问题。桌子、椅子和书架前房客都愿便宜转让,但床 要搬走。于是罗宇恒便开始琢磨怎样弄来一张床,去商店、家具店一看,全都贵 得出奇,按人民币折算足足快到千元了,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只好想了个土 办法,去木材厂买了几块板,从房东那借来工具,用几块条板围了个框,底下再 衬块整板,再把捡来的床垫往里一放,一张床就完成了。躺上去试试,还蛮舒服 的。吃和住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行了。他凭着在电子管厂拼装自行车的经 验,又折腾出了一辆。这些都解决了,就要开始找语言学校了。在德国上大学, 首先要通过国家语言水平考试,德文称PNDS,要想有资格参加这个考试,就必须 在语言学校里拿到中级以上的合格证书。罗宇恒去了几所语言学校,都不要他, 原因是他的水平实在太低,参加不了正规的学习。他从头学起费用又太昂贵,因 此他决定先在社会上学。靠着金泽霖帮他打的底子,再凭着一股不十白丢脸的劲, 到处问到处讲,二三个月下来,原本蹩脚的德语倒真长进了不少,算是达到了基 本能生活的标准。在这段日子里,由于是花带来的钱,又一时没有门路打黑工, 罗宇恒每天基本只吃两餐,一餐主一餐副。主餐是面包和土豆,把面包放在炉子 上烤烤,土豆煮熟扒皮就上点盐当菜,和在一起就是一顿。副餐是沙拉菜和面包。 沙拉菜在德国算是一种常见菜,便宜易做,洗干净和上点沙拉酱就咸了。到了双 周的周末,他做个汤给自己改善改善生活,汤是他用商店里买来的猪骨头炖的, 打上两个鸡蛋,闻起来出奇的香,再加上自己的热泪,真是难得的珍昧了。那个 时期,罗宇恒自己有句话,钱要算着花,而不能花了算。 4 个月以后,罗宇恒的语言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总算达到了语言学校的标 准。他选择了离家只有三站的BLL 语言学校,就为的是坐3 站地铁花不到两个马 克。 刚进语言班的罗宇恒是成绩最差的,每次听力默写他连成段都写不下来。PNDS 考试中有一项重要的环节叫课文复述,就是要考察学生听力的水平,考察的方面 很多,尤其以一些数字和数学单位为难点。为了攻克这个难关,罗宇恒从房东那 里借来收音机,每天收听两个小时的新闻和体育节目,培养自己的语感,将自己 置身到德语的氛围中。经过了枯燥,度过了头痛,他在两个多月后,终于能听懂 简单的新闻片断,复述一些短小的段落。他在高兴之余,怀着兴奋给马丁写了一 封信,最后的结尾他写道:爸爸,我高兴,我攻下了语言关。 半年过去了,罗宇恒的水平达到了班里中上等的程度,可以去报考大学的语 言班了。大学里的语言班比私立的好,因为是免费,故有名额限制,不是任何人 都可以参加的。一旦考试通过,参加大学内部的语言班后,只要努力,基本上通 过PNDS是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的,因而罗宇恒对于这次考试相当重视。他认真 地复习了所有的内容,还破天荒地在考试前一天买了半只德国烤鸡,希望把自己 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那晚,他数着天上的星星睡着了,梦里又见到了烧饼姐姐。 发榜的那天,看着旁边欢呼的同学,罗宇恒的眼前一片灰蒙。只差0 ,5 分, 德国人却不按四舍五入来算。看着那条红色线,好像一堵难逾越的墙,他被阻隔 在外面,身边围满了高耸带叉的灌木和浑身长刺的仙人掌。 他一个人无助地走着,眼望着街上只朝前看的行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方向, 而且目标明确,而我呢,我是个来自左顾右盼的国家的人,生活和命运都在摇摆, 想要融进这样一个群体中,太难了。他抬头看见教堂顶上聒噪不休的肥鸽子,真 想把它们的肉一条条片下来,剖析一下肌肉纤维的组成,以了解它们缘何能悠闲 地被供养在这样一个不通情理的社会,一个连讨价还价都不给机会的地方。 一只鸽子摆着肥硕的身体,晃悠悠地荡到教堂顶部的十字架上,它抬起脚挠 挠身上已经灰黑的毛,摇了摇胖胖的脑袋,接着一下子展翅飞起,却在十字架上 留下了一摊屎迹,脏水缓缓流下,流到了一个人的脸上。罗宇恒看清了,是那受 难的耶稣,他无畏地挂在十字架的中央,没有任何怨言。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将脸也朝向一个方向,奋力地迈步向前去了。 在随后的半年时间里,他更加努力地学习德语,抓紧时间的每一点滴。 1982年的6 月,在柏林自由大学语言班的夏季考试中,罗宇恒以高出15分的 成绩终于获得了一张学生证,可以凭此免费享有德国学生的福利了。那天是他第 一次在德国有过年的感觉。 上了大学的语言班,一切变得顺水而行。 6个多月后,罗宇恒顺利通过了自 由大学的PNDS考试,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他选择了母校自由大学的经济系学 习国民经济专业。他也因此从东柏林转到了西柏林,来到了资本主义的联邦德国。 那时候,柏林墙还没有被推倒,当他从界标中跨过的时候,他深深地体会到历史 带给人类的玩笑,看着画满图腾似的符号的低矮土墙和徘徊在墙边的一些老人, 他们的眼中似有闪电划过,欲将这阻隔劈倒。 转到联邦德国以后,物价变得更贵,罗宇恒只能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他打工 的地方是一家面包店,他的任务是将面团放进模子里做出面包坯子。这工作一个 小时能赚到10多个马克,每次打工下来,也有几十个马克进账。钱多了,生活也 就改善不少。他隔三差五地炖只鸡、煮点肉,开始觉得国外的日子挺美了。 半工半读需要调整好时间。开始时,罗宇恒感觉时间少,不够用,大部分的 自由时间都花在了倒车去学校,倒车去面包店,除了上课,很难有咸块的时间预 习和复习。但不做好功课前预习,听课感觉相当吃力。后来经过总结,他找到了 有效的解决办法,在车上看书。罗宇恒发现西德的公交车条件很好,坐在上面几 乎没有颠簸的感觉。不少德国人都拿着书在车上看,于是他也学会了巧妙地利用 这块时间了。 罗宇恒在自由大学除了有几个外国朋友外,还有一个中国朋友,他就是蒋忠 年。蒋忠年家在香港,父亲是经商的,家里颇有些资产。那时候,香港还没回归 祖国,尚属英国的租借地。因此蒋忠年不大会讲国语,他和罗宇恒交谈就英德文 混着说,但人之间的感情是不受语言和地区限制的,罗宇恒的热情和奋斗精神让 蒋忠年佩服,而蒋忠年的诙谐幽默也为罗宇恒添了不少欢乐。蒋忠年有钱,经常 买昂贵的衣服,经常去高级餐厅。罗宇恒告诫他,钱是会花完的,只有用它买到 属于自己的东西,它才实现了应有的价值。蒋忠年却劝罗宇恒,既然到了资本主 义社会,就要懂得享受每一天,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基本的就是怎么吃和怎么穿, 因此要尽可能地满足自己。罗宇恒笑着告诉他,人穿衣服干净就好,不必追求时 髦。至于有名人士,吃穿相当讲档次,是可以理解的,就算他们本人不要求,为 了符合他们的身份,那些服装师\造型师\营养师也会要求他们这样做。我们现 在的身份是学生,穿着吃着符合学生身份的衣服和食品就可以了。 罗宇恒的观点蒋忠年难以接受,蒋忠年也无法说服罗宇恒和他一起沉迷于纸 醉金迷的生活。 两年半的时间过去了,罗宇恒顺利拿到了硕士学位,而蒋忠年则继续在大学 混。 在罗宇恒临走前的一天,他将自己手写的一副对联送给蒋忠年,上面是这样 写的:学好好学刻苦成材,玩好好玩懒惰做鼠。 蒋忠年后来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听到罗宇恒这副对联上的话,我深思着, 他是个挺实在的人,令人佩服。 姜雪搅动着咖啡,又一次盯着一圈圈的漩涡看。她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好像 要跳出眼眶去寻找自由。 罗宇恒从联邦德国回到祖国,已经过了4 年多,国内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 化。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邓小平提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改革开放的新思想,国家处处都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家里的情况也发生了改变,马丁已经离休,马晓苇也从护校毕业了、,现在 在一家军队医院胸外科当护士。而罗莉也上小学五年级了,成绩还挺不错,被评 为了区三好学生。 看到这一切,罗宇恒有种迫切的想法急于实现,他要去参加工作,养育罗莉 成人。马丁似乎也觉察到这一点,找他谈话,将自己一些关系介绍给他,希望他 能好好利用。然而都被罗宇恒一一拒绝,他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养活妹妹,因为她 姓罗,不是姓马。他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罗宇恒开始求职,他把信发往几个当时比较大的企业,并下定决,b ,哪个 企业先回信,就去哪家。 可奇怪的是,刚把信投进邮筒里没一天,他就收到了封信。是一家叫威腾的 公司寄来的,这家公司是做小型电机的,了解到罗宇恒从海外学成归来,希望聘 用他为销售部门主管。罗宇恒看完很奇怪,他清楚地记得发出的求职信里没有一 家叫威腾的,而且他也从没听说过这家公司。他反复翻了翻通知书,除了简简单 单几行字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让人无法分析出发信人是谁以及通过什么渠道 了解到自己的情况。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决定一探究竟。 一个晴朗的下午,他按地址找到了这家叫威腾的公司。当说明来意以后,立 刻得到了隆重的接待,公司总经理亲自接待了他。见到总经理以后,罗宇恒似乎 一切都明白了。总经理不是别人,正是罗宪雄的秘书黄永发,他的声音很奇特, 既歪又斜,在罗宇恒还是孩子时就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罗宇恒一见到他,马上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搜寻到了1967年那一闪 而过的画面,顿时感激和疑问一股脑地倒出。他谢谢黄永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 给予爸爸的一切帮助,并让他们父子久别重逢。又提出多年以来埋在心中的疑问, 父亲到底去哪里了? 黄永发看见长大的罗宇恒也很高兴,并解释说,因为很关注 罗宇恒的成长,所以和马家一直有联系,只是罗宇恒不知道罢了。而且马丁也不 让告知此事,以免影响孩子的情绪。黄永发在“文革”中后来也遭到批斗,被下 放到安徽农场劳动。在劳动中,他发现了联合收割机和拖拉机的功效以及强大的 作用,奠定了他今后开发小型电机市场的决心。1980年转业回城以后,他联系几 个战友,找到当年干军工的退休工程师,利用在军队时的一些老关系,成立了威 腾公司。这5 年来,因为上下一心,倒还有些效益,公司也形成了中等规模。为 了更好地适应改革的发展,壮大公司实力,决定招收一批现代化的企业管理人才。 正巧获悉罗宇恒归国,于是就立即发出了邀请函。至于罗宪雄,只知道被下挺, j 浙江的一个农村劳动。起初大家还有些书信往来,后来就音讯皆无,不知生死 了。 罗宇恒听后,低垂了脑袋。盯着桌上的压纸石,顺着眼神的游走,视觉线缓 缓拉下一个坡度,将白瓷做的山形走脉明显表现,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一个 个明亮的圆点,诱人发痴。一幕幕历史长河中的老片,循环地放映,眼帘慢慢关 上了,一切的一切,像照相机伸缩了广角,远远地被时间拉走了…… 几天后,罗宇恒就加入了威腾,成为销售部门的主管。 他采取了一系列手段改变原有的计划模式,将销售部门的所有销售员分为若 干个组,每个组的职能不同,形成宣一比——算——配——发一条龙作业,销售 员首先去客户那里做宣传,提高他们对产品的认知度,以增加产品的可信度,而 后将各客户组的信息反馈回来,比较不同客户组对产品的购买欲望,同时比较各 客户组之间购买能力的差别并将各个客户群分别用一个阶梯表清楚地标列,使销 售人员对客户群有初步认识。再通过调研部门得来的数据,基本准确地计算出不 同客户组对产品需求可能达到的额度,以及可以承受的数量和价格比。当这一切 作好后,就可以配好额度,进行发售了。罗宇恒精心制作的这个计划模式,立即 得到了黄永发的赞赏,认为是遵循市场供求关系走向而制定的有效销售方案,完 全认同了罗宇恒的建议,并将公司当时十分之四的资金全部投给了销售部,由罗 宇恒全权运作。 很快公司就得到了最大的收益,远远高于同类企业对市场的把握度。 罗宇恒为了进一步提高销售的效果,还及时举办了短期培训班,他把销售部 里经验老到的5 名年龄在30左右的销售员集中起来,为他们讲解经济理论课和市 场营销策略,逐渐将他们培养成为销售督导,再由他们分批地对年轻的销售员进 行素质培训。半年下来,销售部的企划管理模式成为公司的商标,得到了全公司 人员的认同。 罗宇恒也从销售部主管升任为副总经理,主管销售和策划部门的运作。在他 的带领下,公司提拔和任用了一批年轻的骨干,形成了以新帮老、以新协老的一 派新面貌。 1990年初,威腾公司已经成为资产上亿的大型企业,由最初的生产小型电机 发展为多种电子原件经销,同时为了顺应发展的需要,在黄永发和罗宇恒的主张 下,兴建了两家大型设备生产厂,使产销形成了一体化。 这一年的5 月,为了嘴边的一个“山芋”,威腾高层吵翻了天,不知道它到 底是烫手的,还是该送进嘴里。 事情其实很简单,一家叫玉祥的老配件厂由于经营管理不善,多年亏欠,负 债累累。厂长无法支付工人的工资,只能将其转让。当时感兴趣的除威腾外,还 有两家公司。威腾的想法本来很简单,将其收购过来改做小型电子零件,为两家 设备厂提供原件,再用公司自己的原件组装电子设备i 以节省从其他厂家采购原 件的费用。然而由于玉祥负债太多,收购需要花费很高的资金,因此威腾领导层 看法不一,以黄永发和罗宇恒为主的一派主张冒这个险,原因是一旦成功收效巨 大,而作为管理技术部和开发部门的6 位和黄永发一起开创公司的老战友,他们 的观点则认为风险太大,容易翻船,不如把资金全部投入新产品的设计与开发, 或许能更稳当地获得收效。 发展到后来,另外的两家企业均宣布无力替玉祥偿还巨额债务,退出竞争。 这更加给了6 位“开国”元老以借口,说明玉祥是不能收购的。 黄永发在背负了巨大的压力下,找到罗宇恒,也表示了心中的犹豫。罗宇恒 却告诉他,最近在研究玉祥厂所欠债务时,有了新的发现。玉祥厂所欠债务,皆 因其连年亏空,累积数额巨大,实在无法负担才宣布转让,而其中最大的债权人 是银行,由于贷款数目大,加上多年利息累积,已经达到了两个多亿。这对于任 何一家想要接受玉祥的公司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但是只要妥善处理了这 个债主,反而会赢得更大的信用。罗宇恒果断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可以采用以债 养债的方法来偿还玉祥拖欠的所有债务。说得明白些就是先还银行的钱,从而获 得良好的信誉,再向银行争取高额贷款,得以还清其他的债务。现在唯一缺少的 就是和玉祥签署合同,将他合并为威腾的下属单位。但这些需要法律上的支援, 才能使一切做得名正言顺。 于是罗宇恒亲自出马,诚恳地聘请已经博士毕业的老同学姜雪加盟威腾,担 任威腾公司的法律顾问。当时正在华夏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姜雪,在深思熟虑后, 毅然放弃了马上升任主任的机会,加入威腾公司,帮助罗宇恒按照合同法的标准 处理法人转换的问题。 恰在此时,马晓苇传来紧急通知,马丁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军区医院。当罗 宇恒赶到军区医院时,马丁已经快不行了。 使罗宇恒感到惊讶的是,坐在马丁床边的不是马晓苇,居然是自己的老板黄 永发。 “黄叔叔,怎么是你?”“哦,宇恒,你终于来了。”“你也在等我?” “是的。” 黄永发默默点着头,用手掖了掖马丁的被子。 罗宇恒看着病床上满头白发的养父,看着他身上的被子微微颤着,眼泪流了 下来。 黄永发看看罗宇恒,没有说话。 罗宇恒又看了看马丁,将拳头使劲攥紧,紧紧地贴在了两条裤线上。 “宇恒,去把门关上。” 罗宇恒依言而行,将门轻轻掩好。 “来,给你看个东西。”黄永发说着,将一个牛皮纸口袋递给了罗宇恒。 罗宇恒轻轻接过,小心打开…… 姜雪没有告诉我那上面写的全部内容,只跟我说罗宇恒当时看完后,轻轻地 发出了一声惊叫。原来威腾是属于马丁的,所有资产都是马丁的,黄永发不过是 代管人。马丁最后的遗嘱写明,罗宇恒如娶马晓苇,资产就由罗宇恒继承,不娶 马晓苇,则由马晓苇继承,黄永发仍作为财产代管人,也就是威腾公司的总经理。 这样一来,罗宇恒终于明白了。自已原来一直在给马丁打工,而5 年前的那 封招聘信,实际上是马家发给他的。一时间,郁闷和懊恼填埋了大脑,整个人变 得疯狂,他拼命晃着脑袋,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从医院跑出来,一头冲进了“老莫”,要来两瓶伏特加,发疯般地狂欢起 来。 事情也凑巧,那天刚好姜雪去“老莫”吃饭,一眼就看到了他。 罗宇恒借酒劲向她坦陈了一切,还苦笑地说自己是最蠢的人。多年以来,一 直就没有脱离马家的大伞。他现在所有的成就,不过是借助了马家的权势才得以 实现,而他本人真正的努力,似乎并无决定性的作用。 姜雪那天狠狠骂了罗宇恒,批评他太强调个人的作用,忘记了整体。不论是 马家,还是黄永发,甚至是你罗宇恒,你们都是一个团队里的一员,在这个团队 里,每人各司其职,谁也谈不上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实际上是互相依赖、互相 联系的。她劝说罗宇恒,男人不一定非要靠一己之力单独打拼才算英雄,能巧妙 地利用手头各种关系和条件打拼,也不失为一种成功的选择。人不应从个人喜怒 的角度看问题,应该从全社会着眼,只要能对国家、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就可 以了。她又帮罗宇恒进一步分析了威腾掌握在罗宇恒手上和在马晓苇手上的利与 弊,提醒他关注威腾对社会的作用,以此刺激他心中的爱国热情。 在姜雪的劝导下,罗宇恒经过反复推敲,终于决定同意马丁的要求,与马晓 苇成亲。但他和黄永发定了个协定,不能把马丁遗嘱给马晓苇看。黄永发与马丁 的律师协商后,同意了罗宇恒的要求,因为是马丁本人在立遗嘱时,明确指明罗 宇恒为第一继承人,只是有婚姻的附加前提而已。至于马晓苇,却并未表明是第 二继承人。再加上考虑到资产来源的复杂程度,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马丁去世两个月后,罗宇恒正式和马晓苇订立了婚约,办理了婚姻登记。同 时间,姜雪作为罗宇恒的代理律师和马丁的律师签署了协议,将马丁的所有资产 全部转移到罗宇恒的名下,使罗宇恒成为威腾的法人。 婚礼如期举行,马晓苇当天打扮得光彩照人。整个王府饭店的大厅里坐满了 客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罗宇恒的出现。 直到接近中午一点钟时,拉着彩带的汽车才来到王府饭店门口。走下车的却 是一身黑色套装的姜雪,她手里拎着个大箱子,吃力地迈步走进了大厅。她走近 马晓苇,递给她一封信,然后将皮箱重重地撂在地上,一句话不说,走出王府饭 店坐车走了。 马晓苇看完信,像得了羊角风一样,将信撕得粉碎,婚纱也被拉扯破碎了, 她大喊大叫地跑出了王府饭店。 “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姜雪。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讲了下去。 这以后,马晓苇告罗宇恒违约。在法庭上,姜雪指明罗宇恒和马晓苇已经登 记结婚,马晓苇就是罗宇恒的合法妻子,作为表现形式的婚礼,可有可无,这里 不存在任何违约的情况,罗宇恒既然按照马丁遗嘱履行了婚约,即成为了资产的 合法继承人。 官司打了一个月,最终马晓苇败诉。在极度郁闷之下,马晓苇单方面宣布与 罗宇恒解除婚姻关系,负气去了日本,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罗宇恒也考虑到公司 形象和荣誉的问题,果断地召开了讨论会,将公司迁往上海,更名为上海恒字有 限责任公司。实行股份制以后,又合并了几家上海公司,形成了恒宇集团。为了 表示对马丁的歉意,他给了原威腾公司6 位元老相当的权力,加上有功绩的姜雪, 他们8 人就成为恒宇集团的董事,罗宇恒因为享有32% 以上的股份,所以成为了 最大的股东。 至于黄永发,整日过着自责的日子,埋怨自己瞎了眼,辜负了马丁的信任, 将马家的财产拱手让给了一只狼。1993年他长了脑瘤,死在了军区医院。 姜雪在喝完今天的最后一杯咖啡后,才回答了我的疑问。 罗宇恒给马晓苇的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晓苇,我很高兴今天娶你为妻, 但是你始终知道在我的心里只爱任青,因此请原谅我不能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 朝夕陪在你的身旁。当然,我会为你、为马家赚更多的钱,因为我也是你们马家 的人,是那家的女婿。然而我觉得,也许你想嫁的不是我,其实只是这些钱,这 里有200 万元,足够陪你几个月了,不够的话就通知我,会随时为你补充。爱你 的——宇恒。”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