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为少年留 她有些糊涂,歪着头,揉一揉眼睛,再看一眼:没错,就是他。 “你,你为什么会坐在这儿?” 林尧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么没营养的问题,老半天才慢吞吞 地回答:“当然是李岩兵跟我换了座位!” 这句话问得真傻,这是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原本一股脑涌上来的质问,都被对 方这一句回答干脆利落地堵住了口,卡在喉咙里,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她想 拂袖而去,又舍不得放弃看电影的机会,于是张口结舌,给愣住了。 林尧泰然自若地欣赏着她的窘迫,整张脸像个不真实的幻象,在影院的光影里 一明一灭,轮廓分明,呈现出奇异的光采。 “还有瓜子没有?”他轻笑了一声。 子言僵住了,半天都回答不上来,她的手臂还保持着伸展的姿势,手掌摊开, 手心里赫然还躺着几粒瓜子。 林尧见她不答,微微探身过来,看样子是真想从她手里拈几粒瓜子。 子言的脸色开始发青,先前一直盘旋在心里的念头抑制不住的翻腾上来,要出 其不意给他难堪,现在正是时候! 不待他伸手过来,她便倏地缩回手臂站起来,差点把裴蓓手里的瓜子都撞翻, 前后七排座位的观众几乎都听见了她刻意放大的声音: “小蓓,跟我换座位,不然 就不是我朋友!” 裴蓓拽住她的胳膊,忙忙的说:“你先坐下来嘛,换就换好了,生这么大气干 嘛?” “咚”的一声,林尧猛然起身,座位反弹回去发出巨响,他毫无礼貌的一把拽 过旁边的男生,将他强按在自己座位上,很干脆利落的就调换了位置。 子言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她的心脏已经扭曲煎熬成了一团,为了顾全颜面,脸上 却还在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时间流淌得如此缓慢,这种折磨也就变得格外绵长。 她深吸一口气,隔着隔壁男生的脑袋,只能看得到林尧的半侧脸,流动的神采 已经荡然无存,他双眉微蹙,目光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坐姿异常端正,几乎 一动不动。 看来也不比她好过多少呢,这样激动的负气过后,到底是谁赢了谁?这样就算 是扳回一局了么?子言微微叹气,无力地用胳膊撑住脑袋:这是什么破电影啊,真 是难看到了极点! 李岩兵足足赔了一个礼拜的小心,才换来沈子言爱答不理的待遇,他赔了不少 小心,花了很长时间才有机会为自己辩解,“沈子言,这不怨我,是林尧主动跟我 换的票。” “你死人啊,他要换你就换,就这样把我们出卖了?” “可是,拿人手短……啊,我什么也没说。”李岩兵头上顿时挨了其重无比的 一个爆栗。 她早就知道,李岩兵这人靠不住! 影院事件后,林尧的态度好像越发恶劣起来了,每次见到她,都是以倾斜三十 度角的目光斜斜地瞥她一眼,更令人恼火的是,林尧开始变得无所不在,只要有她 在的地方,他都会离奇的冒出来,每一次仿佛都能与她不期而遇,每一次遇见都能 令子言心里窝火,怄上半天。 “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啊?”回家路上,子言不满地摇一摇好友的 胳膊,裴蓓今天的表现很不对劲,有点心神恍惚的样子。 裴蓓的脸浅浅染了一层绯色,摇摇头说:“他怎么朝这个方向回家啊?” 子言顺着裴蓓的视线向对面扫过去,距她俩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男生几乎跟 她俩走成了一条平行线,不是林尧是谁?——只是,这条马路跟他回家的方向完全 是南辕北辙,他怎么会朝这个方向回家? 子言只疑惑了一瞬便转移了注意力,因为那个人此刻正平静的目视前方,步子 迈得很从容,仿佛对面的两个同学是空气,没有打招呼的必要,根本就可以视而不 见。 “有种人,走路两眼向天看,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子言将嗓门提高, 唯恐对方听不见。这段时间以来,只要一看见林尧,她的警觉心就直接提升到最高 级别,好似一只好斗的公鸡,浑身的羽毛都直竖起来。 裴蓓无奈摇摇头,立刻转移话题:“算了算了,人家又没惹你。对了,你刚刚 说什么来着?” “哦,就是螳螂新娘在新婚之夜会把螳螂新郎给吃掉。”子言甩掉刚才的不快, 回到了她原来的话题。 “什么?”裴蓓两眼瞪得溜圆,几乎尖叫起来,“你在哪儿看的这么可怕的事?” “《百科大全》!”她略有几分得意。 “那新娘为什么要吃掉新郎啊?” “这个,大概是本能吧……”子言脑子里忽然闪电般浮现出一个念头,来不及 细想已经脱口而出:“我要是螳螂,也和对面那个讨厌鬼结婚,然后再一口一口把 他吃掉!” 轻风簌簌吹起她的马尾巴和刘海,同时把裴蓓一张充满惊异的脸无限放大在她 面前。 真傻,她都说了些什么?一瞬间,尴尬羞窘得几乎失语,满脸通红,转瞬又由 红变青,由青变紫。因为她忽然发现,对面的林尧,她刚刚那段惊人言论的对象, 设想谋杀的男主角本人,也吃惊地停住了脚步,看起来受惊不小,几乎趔趄了一下 的狼狈样子。 自己真是傻到了家,这么愚蠢的话怎么会不经大脑就从嘴里冒出来!她想解释, 结果越解释越糟糕,甚至开始有点语无伦次:“小蓓,我不是想要和他结婚,啊呸, 我讨厌他还来不及。我只是,只是打个比方……”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越来越低。 最后忘了是怎样回的家,一路上眼前都在晃动着林尧那神情奇特、由白变红的 脸,她悲哀地想,今天真是糟透了,竟然在那个人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这个耻辱, 恐怕以后很难再有机会洗刷掉了。 辗转反复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整天,子言都满怀忐忑,心神不宁。 “嘿,沈子言,发什么呆,黄老师刚才说这礼拜学校组织毕业班去省城公园玩 儿,你到底听到没有?”李岩兵用力敲着她的桌子,试图把眼前这个人的魂收回来。 “知道了,”她没精打采看了李岩兵一眼,突然心念一转:“对了,你听见有 人议论我了吗?” 李岩兵莫名其妙的搔搔头,“议论你什么?没听说啊?”以打听消息和掰八卦 出名的小李子都没听说,子言心里骤然一宽。 裴蓓是绝对靠得住的,可是林尧怎么会放过这么好奚落嘲笑自己的良机?她百 思不得其解,微微侧头,不由自主望向左侧斜30度角那张熟悉、刺眼的课桌。 课桌的主人今天依旧衣衫雪白,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庞平静无波,他端坐在椅子 上不紧不慢收拾着书本,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哪怕最平常的动作,他做起来的气 派也显得跟别人不一样。 也许是感觉到了子言的目光,林尧漫不经心地朝她扫了一眼。两人视线在空气 中一触,子言莫名感觉自己浑身如同过电般一抖,同时清晰看见林尧的长睫毛也在 同时一颤,眼神流转间,一圈涟漪的细波渐渐在眼眸深处扩散开来。 两人都很不自然收回各自眼光,子言为自己居然毫不羞耻的盯着那个人看了这 么久,还看得这么清楚感到痛心疾首,偏偏又无法抒解这种情绪,只得一扭头拍着 李岩兵的肩膀大声说:“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和风暖吹,碧天如洗,阳光洒在车窗外每一排疾驰后退的树木上,绿叶晕染着 粉金的光泽,一簇簇的迎风招展着,像快乐的时光在未来延展,教人心也一鼓一鼓 像被吹足了气的气球,飘摇着直上蓝天。 子言和裴蓓头挨头亲密的挤坐在车厢的一排,分享着彼此携带的水果零食,在 这样快乐的时候,裴蓓提及的这个名字无疑大煞了风景,“子言,你觉得林尧……” 子言的眉头分明的皱了起来:“不要跟我提这个人!” 裴蓓摇一摇头,“你干嘛这样讨厌他?” 子言扭过头去假装看窗外风景,淡淡回了一句,“不为什么。” “其实,”裴蓓白瓷般细腻的肤色漾出一丝浅红,欲言又止,“他这人蛮好相 处的……” “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要帮他说话?”子言仍然绷着脸。 裴蓓两手一摊:“你以为我是李岩兵啊,墙头草两边倒。”她歪着脑袋想了一 会儿,似乎在琢磨用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我就是觉得他为人其实挺大方的,不 像你,一点小事记仇到现在!” 子言隐隐觉得心脏有些闷痛,“我小气?我记仇?他那人,好像生下来就不会 用正眼看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子言,都快毕业了,不别扭了行吗?林尧昨天还让孟春天邀咱俩上他家去搞 个毕业聚会呢!” “我才不去呢,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眼啊?”心里却像被什么柔软的触须悄悄 挠了那么一下。 “不行!”裴蓓急了,一下抓起她的手,神情少有的认真,“同学几年,有什 么矛盾不能解决的?人家都主动和解了,你要还是这样,那就真的是心胸狭窄了— —可是我知道,子言,你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我都已经答应孟春天了。”裴蓓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她,眼神里的涵 义意味深长,“如果你真要不去,那我只好也不去了……” “别,别,我考虑考虑吧。”裴蓓使出这招杀手锏,子言立刻就觉得一个头变 做两个大。 省城公园的花花草草和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晃得人有些眼花,好容易等到黄老 师宣布完纪律和集合时间,一声“解散”还没说完,哗的一声,一群人早已迫不及 待的一哄而散。 裴蓓指着不远的地方,“升降飞机最好玩,上次跟我爸来玩过。可惜人太多, 要排队。” “我去排队,到时候叫你。”子言贴心地替裴蓓将书包拎到自己手上。 裴蓓点点头:“那我去买酸梅粉。” 升降飞机前果然人头攒动,子言有点百无聊赖,她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刘 老师端着相机走了过来,眼见得镜头就要有扫向自己这边的趋势,她将身体不自然 的一侧,冷不防就瞥见了一个人。 无论何时何地,林尧都是人群中的光源点,想要忽略他的存在,几乎是不可能 的事情。就如阳光再灿然再灼亮,即使辉映得全世界都黯然失色,也不可能将他变 作灰白。 凭心而论,换了子言自己当老师,大概也会喜欢林尧这种学生,永远干净整齐 的着装,清爽怡人的气质,他微笑起来的时候,宛如春风拂面般清朗与柔和。只是, 这微笑从来吝啬于在她面前绽放。 子言几乎是以让人察觉不到的眼风扫了一眼林尧。他跟往常一样,穿一件雪白 干净的衬衫,手臂搭了件浅蓝的运动外套,面容被阳光照得有点泛红,他的眼睛微 微眯起来,正对着升降飞机前排长龙的队伍皱眉。 “林尧,我这儿有位子,到这儿来吧!”子言身后一个叫吴珍的女生忽然尖叫 起来,拼命朝他热情地挥手。 对这样的过份热情,林尧显然已经见惯不惯,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有点窘, 他略微瞥了一眼吴珍,轻点一下头算是回答,然后立刻轻咳一声,抬脚就走。 子言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笑声其实并不大,尤其是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公园里,分贝就更显得微不 足道。然而林尧忽然就停住了脚步,蓦然一回头,正撞上子言来不及转移的视线。 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碧绿森郁,正是春末夏初时节,一朵朵纯白的槐花掩映 在青翠深绿中,随风拂来隐隐淡香,他的眼神清冽柔和,嘴角上翘,额角的鬓发被 风微微拂动,极好的诠释了玉树临风这个成语。 头顶有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日光白亮刺目,几乎无所不在,周围的景物却仿 佛被渲染成黑白胶片,惟独林尧的面目有绚丽的光影交错,忽然就有种空气稀薄的 错觉,子言极不自然地转过脸去,躲避他的注目。 “那个聚会我还是不去了吧。”回程的车上,她撑着脑袋,神情恹恹。 裴蓓皱着眉,端详了好一会儿她的表情,又不放心的伸手探了探她的前额, “你要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 夕阳已快下山,靠窗的位置灌进来的风带了一点凉意,那一刻,忽然觉得心里 空空落落。 她不是不愿意接受林尧示好的善意,其实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究竟和林尧有什 么真正的过节,两人掐架较劲冷脸斗嘴了两年,似乎一直都是她略处在下风,也许 是这点让自己一向好强的颜面有些挂不住,所以潜意识里不太情愿顺着他给的台阶 往下走而已。 周末是全校大扫除的时间,沿着荷塘的堤岸,学校宿舍区的老师陆续开出了许 多菜地,绿生生的蔬菜叶子,与荷塘里团团的荷叶相映成趣,轻风拂过,好像熟人 在频频热络地打招呼,倒也显得十分好看。 子言手里拄着一把竹子扎成的大笤帚,半蹲在台阶上看一尾一尾活波的小鱼在 水草里钻来钻去,渐渐看出了神。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荷塘的水已经涨到了堤岸的边沿,台阶湿滑,仿佛粘了些 青苔,子言看了半晌,才想起还要打扫卫生,她刚想站起来,脚下就一滑。 好在她反应灵敏,借助笤帚的力量把身体往后一撑,立刻就稳住了阵脚。只是 一条左腿早已踏进水里,裤子湿嗒嗒吸附在腿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裤管一直往下流, 流过小腿,流过脚踝,又痒又凉,一直淌进新皮鞋里,脚下很快滴滴答答积了一滩 水。 她条件反射一样抬头——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每回她狼狈的场合,注定都会有 林尧出现,几乎百试不爽。 这回果然也不例外,四周除了一个低年级的小男生蹲在地上玩弹珠,就只有他 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看样子刚打完球准备回教室取书包。 她驻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直到林尧径直走到眼前。 一双修长的手突兀地摊开在她面前,指节圆润,手指的形状也十分好看,跟他 眉目一般清晰深刻的手纹笔直蔓延在白皙的掌心里,子言莫名其妙看着他,不太明 白他想干什么。 “把扫帚给我,我替你值日。你回家换衣服去吧,要着凉的。”林尧说的很平 静,仿佛和她从没有过丝毫芥蒂般自然。 头一次感觉他的声音也这样清朗悦耳,两人相距这样近,他脸上还带着微笑, 愈发令子言窘迫起来,此时此刻自尊清高统统抛掷脑后,解决困境要紧,她几乎以 低不可闻的声音匆匆道了谢,迅速把笤帚往他手里一塞。 与此同时,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回头,那个玩弹珠的小 孩为了去拣滚到水里的玻璃球,竟然失足滑进了荷塘,一双小手在水面乱扑腾,黑 色的头发在水面一浮一沉,眼看就要没顶。 还没等子言尖叫出来,林尧已经倒提着笤帚一个健步冲到了台阶上,右手伸得 笔直,把笤帚的长柄尽量向河面递过去,一边大声喊:“不要怕,快抓住这个!” 子言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她刚刚在台阶上滑了一跤,而林尧正好就站在那 个位置!这个时候去找老师显然已经来不及,顾不得多想,她毫不犹豫上前拽住了 林尧的手,同时用右脚紧紧抵住他的左脚,好让他把身体尽量倾向水面。 借了她的力,林尧成功把笤帚递到了小孩的脑袋附近,那孩子挥舞着双手乱抓 一气,幸运地一把抓住了笤帚柄,然后被林尧慢慢地被拽近了岸边,最后连拖带扯 的抱上了岸。 子言的右手绷得快要抽筋,随着骤然松弛的力道,她一直在哆嗦的双腿便顺势 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林尧俯下身来,微微有些气喘,“沈子言,你没事吧?” 她的右手还被他牢牢抓在手心,一股温热真实的暖流从他手心清晰传递到她手 心,手心像握了块烙铁一般发烫,子言忙不迭地抽出手来,重重摇头。 他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照顾那受了惊吓湿淋淋像只落汤鸡的小孩,那孩子坐在 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浑身不停打着颤,林尧不假思索脱下外套替他披上,一边轻 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低声安慰着什么。 心里一动,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与自己同班了两年的人:他的衣裤完全湿透, 额上的汗珠闪着细密的光泽,有点狼狈,却忽然间觉得他远比平时俊秀夺目。 如果不是今天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自己大概永远都发现不了他的这一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孩子身边渐渐拥满了闻讯赶来的老师和学生,林尧默默起 身,用眼神向她示意,子言勉强露出笑容,随着他站了起来,挤出人群。 两人慢慢走向教室,不短的一段路途,谁也没有先说话。斗了几年的气,眼下 骤然和缓,如同绷了多时的弓弦,忽然松弛,一时间彼此都有些不适应。 良久,林尧终于开口,“听说,你不去参加聚会?” 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提起这件事,子言露出赧然的表情,“我……跟孟春天不熟。” “是跟我不熟吧?”林尧毫不客气截断她的话语,唇边浮现她熟悉的讪笑。 她一时语塞,恰好走到了教室门口,藉着收拾书包作掩护,才平稳了语气, “再说你家我也不认识……” 他似乎早已预料,轻笑一声,“那改在李岩兵家,你还去不去?” 迎着他的目光,子言脱口而出:“去就去,谁怕谁!” 林尧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很好看,子言不 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过去的疙瘩还纠结在心里没有完全解开,这样近似亲昵交谈 的感觉已经开始令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退缩,林尧似乎有些黯然,长睫毛微垂下来,在眼廓下投下 一层半月型的阴影,“那好,到时见。” 聚会当天早晨阴云覆盖,不算是个好天气,刚吃过早饭,天空就开始飘起细密 柔软的雨丝。 公园东门赤色琉璃飞檐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岩兵,另一个是林尧,他今天 穿了一件浅蓝的短袖衬衣,这样清爽悦目的颜色衬得他越发像竿修长的翠竹,配着 身后碧青的天色,实在叫人移不开视线。 李岩兵兴高采烈跑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沈子言,你终于来了。” 林尧只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心里又涌起那种熟悉的别扭感觉,索性把头一扭,只拉住李岩兵问:“小蓓呢?” “孟春天送她去我家了,郑苹苹还没来,还得等她。” 林尧忽然插话进来,“李岩兵,你在这儿等郑苹苹,我陪沈子言上你家去,免 得孟春天他们等急了。” 李岩兵抓抓头,点头说好。 “走吧。”他很自然的转头示意子言。 雨好像渐渐停了,阳光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漏出一点隐隐的金边,每株绿树的 叶梢上都凝聚着晶莹剔透的露水,在翠绿深处闪烁不定。 和一个男生这样并肩而行,对子言而言还是第一次,她莫名有些紧张,林尧不 说话,她也咬着唇不开口。 “你今天又迟到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走了几步,他终于说。 转移话题一向是子言拿手的本领,每当无话可说的时候,她都会立刻顾左右而 言它,“你手里提了什么?” 林尧从善如流的回答,“送你们的毕业礼物。” 子言有些愕然,“我什么也没买。” 他淡淡一笑,好像漫不经心的回答:“你人来了就行。” 忽然觉得今天的林尧和过去那个她熟悉的、经常和她斗气、能够轻易挑衅得她 暴跳如雷的林尧完全是两个人,这样客气、礼貌、温和的他,令人感觉分外陌生。 她略带诧异地看他一眼。 第一次这样这样近距离观察他的相貌:眉深秀长,秀直的鼻梁下,是弧线分明 的嘴唇,上唇略翘,饱满如樱桃,最吸引人的就是他的眼睛:平静时清澈见底,微 笑时熠熠生辉,黯然时漆黑如墨,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聚焦在他的瞳仁深处。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白皙的脸颊隐隐泛出一抹粉色,“听说了吗,今年 升学会按区域划分中学。” 她吃了一惊,“是吗?” 子言在心里默默分析这个消息背后的意义,她家住在东区,林尧家住在西区, 这将意味着今后他们不可能再在同一个中学读书了——按地域,林尧会划分在省重 点光华中学;而自己,大概会被分到那所新成立才三年,口碑和师资力量都严重匮 乏的东区中学吧? “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成绩将来考光华的高中部肯定是没问题的。”他迟疑了 一下,眉头略微皱了一皱,“只是,那应该是三年以后的事了。” 她勉强笑了笑,“三年以后的事谁说的准!以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他的回答坦然而诚恳。 这是他第一次用“优秀”这个词来评价她。 过往两年间的琐碎纠结,烦恼磕绊,矛盾缠绕,好像都在这一刻他真心诚意的 评价里得到了舒缓抚平。想起今后也许朝夕不复再相见,有淡淡的惆怅弥漫心头, 她扭过头去,很不自然的回应对方,“呃,其实,你也挺优秀的。” 她的脸一定红了。 他好像觉得欣赏她窘迫的模样十分有趣,轻笑一声,“沈子言,你,真可爱。” 同时将她的手指轻轻一勾,“走吧。” 被他微凉的指尖一触,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感觉瞬间从指尖传到心里,全 身倏地一麻,一瞬间,连耳廓都变得通红。 -------- 虹桥书吧